人有了希望就會乞求更多,這是生命的本能。


    高俅這樣的大賊心思遠比一般人複雜,謀算的更多,淪為待死階下囚也習慣耍權謀下套算計。


    密州知州年輕,但官場十幾年磨礪,從縣城幹起,鬥結鄉為朋黨的基層刁滑野蠻胥吏,打擊拉幫結夥試圖架空不熟悉本地在本地沒根基的他這個空降縣令,隨著步步升官,逐步加深鬥心機叵測的中高層,心計已練得非等閑之輩。


    他一眼看穿了高俅心裏希冀的是什麽,直接打破高俅的圈套幻想。


    “太尉,你就不要還想著城外二十萬禁軍大軍了。”


    “軍中高層都在城裏飲宴呢。失去統帥和眾多核心大將的指揮,又毫無防範,疲憊不堪,一聽說不再繼續北上追擊要在密州駐紮下來休整,軍心鬆馳懈怠,措手不及下,這二十萬兵馬在海盜重兵突襲猛攻下,太尉大人可以想像到會是什麽情景。”


    高俅被揭破心思也不臉紅,隻是希望破滅,下的圈套估計沒用,臉色灰暗了些。


    密州知州毫不留情,又打擊夾隱隱嘲諷說:“所謂八十萬鎮國京城禁軍精銳,太尉大人也清楚到底是怎樣的。


    城外二十萬年輕力壯的大漢,沒經曆過血戰,根本不懂什麽才是殘酷血腥的戰場,殺殺地主豪強能行,但哪會打仗?


    留守大營的京城將領或許以前是沙場悍將,卻久離戰場,早已疏於戰陣,混官場也早已被京城的風花雪月蝕滅了血性鬥誌,哪還有往日的臨危決死之心?充入禁軍混官途熬資曆的權貴之後膏粱子弟更不堪了,根本沒見過戰場廝殺,哪懂真正的戰爭?


    這樣的將領,戰亂驟然一起,根本不會控製大軍展開有效指揮,更無法及時布置起防禦反擊。海盜殺來,殺聲驚天動地,血煞凶氣鋪天蓋地驚破人肝膽。禁軍大軍空有精良裝備,卻在突襲下驚慌失措亂成一團亂麻。可憐的,將兵皆如無頭的蒼蠅亂跑,徒勞掙命一場,二十萬生命皆沒於血磨盤無情的碾磨中。三位沒見過當時場麵之慘烈,在地牢反是場幸運。”


    副都指揮使和都虞侯聽完這些話,都不禁渾身一顫,麵色煞白,心裏確實不禁慶幸沒在場,有了種因禍得福的微妙感覺。


    他們都見識過殘酷戰爭,當年也是邊關磨礪過的悍將,因功並且走通京城關係入了高俅的眼才能調入京城享受悠然富貴。


    高俅沒真正上過戰場,但曾經到西北邊關在西軍大將劉仲武的幫助下鍍金,聽說過很多戰場的殘酷可怕,也見過戰場下來的死傷將士的慘狀,一勾想起心底的那些回憶,也嚇得麵色大變,露出隻是個地痞混混的不堪本色。


    他並沒懷疑城外駐紮的二十萬大軍和他一樣也是中迷藥被收拾了,相信密州知州說的是滅亡在大戰中。


    以他的見識,不認為海盜想使陰謀就能搞到能整倒二十萬人的蒙漢藥。


    在他看來,那是不可能的事。


    天下哪那麽多草藥能製造出可以放倒整隻大軍的迷藥。隻怕窮搜天下也不可能收集到。


    聞所未聞。


    他也不認為大軍會中毒藥全體滅亡。


    古今戰爭,有軍隊中毒被滅的事例,但那隻是小股部隊大意下中招。


    幾十萬人?


    那不可能。


    一是同樣上哪弄那麽多毒藥。二是下毒總會被人大軍察覺。隻會死倒黴的部分人。


    否則,戰爭也不用費盡心思花盡財力物力裝備訓練出強軍並耗費大量人命去拚了,專門弄藥伺機耍陰謀就得。


    他哪知道藥品還有化學合成能迅速大量製造出來的法子。


    不過,高俅的認識也不全是錯的。


    若是敵國或兩軍大交戰,想通過下藥來達到不戰而勝,確實基本沒可能。


    誰也不是傻子。都防範得嚴實。


    隻有特殊情況下,由內部搞鬼,象密州這樣以自己人算計自己人並且可以用大量人手同時下手,才可能僥幸得手。


    密州知州心中鄙視三賊的怕死樣,又進一步無情打擊說:“至於輔國大將軍和冠軍大將軍統領的二十萬大軍也全軍覆沒了。他們在登萊二州被合流的海盜和清真山發起的流寇耍詐後圍困猛攻。兩位大將軍在亂軍中都是當場被殺,據說,死時連人帶馬都是渾身羽箭插得象刺蝟一樣密集。戰後,其他死難者的屍體燒埋等處理了。二將的屍體卻被扒光隨便丟棄荒野,任野狗烏鴉啃食。”


    高俅聽罷激淩淩打了個冷戰,越發嚇得呆了。


    他久在高位富貴慣了,就是死也是風光大葬,不敢想像自己若是在戰場也那樣死了那樣屍體丟棄了被鳥獸啃食的情景。


    密州知州見識到了高俅的本質,心中冷笑,卻是肩負趙嶽安排的任務,接下來又安慰高俅。


    “不過,太尉大人也不必過於擔心海盜之患。”


    “這兩場大戰,海盜也損失慘重。逃到登州的清真流寇,烏合之眾爾,依仗的無非是人多到百萬之眾,聲勢浩大得嚇人才能由內陸橫行到海邊,戰鬥力嗬嗬,全力參戰,死傷就更不用說了。畢竟四十萬年輕力壯的禁軍,殺滅也要付出重大代價。”


    高俅聽了,眼神一閃,定定神瞅著年輕的知州。


    知州笑了笑,向高俅微一點頭,又放低聲音說:“原來,海盜的精銳軍不過是十萬八萬而已。”


    “海盜高層被太尉和輔國將軍的大軍逼急了眼,又狂慣了,鐵了心想報複教訓,調來精銳對付太尉,結果在兩處大戰中雖然成功殲滅了禁軍,自身卻也損失得所剩無幾。海盜大傷元氣,身經百戰積攢下來的驍勇善戰老人手損失慘重,大損了核心骨幹,可以說這下傷了根本,想培養出新的骨幹核心力量,想再訓練出大量精銳,不說沒可能,最起碼也是短時間內難以辦到。這段恢複期,時間至少得數年,甚至得十年八年之久。”


    “聽說海盜上層很後悔這次和朝廷的血拚大戰行動。海盜現在仰仗的隻是海上力量,想再象這次這樣肆無忌憚地橫行沿海大搶劫,估計一時半會是不可能了。他們沒那個精銳實力登陸和大宋眾多的兵馬爭鬥。”


    高俅一聽,眼神頓時亮得嚇人。


    他雖然是個軍事上的草包、充數的朝廷棟梁武官,但年輕時也是習過武會槍棒的,知道練武不是短時間內能有成的,也懂得精銳大軍更不是那麽好練出來的。


    想得大量精兵,那首先需要大量最起碼膽量適合戰場血戰的人手,還需要殘酷戰爭反複磨礪淘汰才能慢慢形成。不是搶了大宋許多百姓誘惑走了不少大宋內地的守軍,有這個人力基礎就可以迅速重新組建起百戰不撓的強軍。


    否則,大宋人口這麽多,人力基礎極其雄厚,遠超遼國西夏兩國的總和,若是僅憑人多就能得到大量強軍,也不至於總被二國欺負得沒脾氣。


    高俅的頂級武官也不是白幹的,很了解宋人的懦弱和內地守軍的不堪,清楚,海盜搶了不少人口也難再登陸猖狂。


    他很同意密州知州的觀點。


    高興的是,他從中敏銳看到了回朝脫罪為功的有力說辭和機會,因此想能活著回去的心情就更迫切了。


    密州知州要的就是高俅這樣的心思,就是要把高俅拐帶到這個方向。


    他沒有回答高山俅問的‘為何要救’這個問題,但這麽一說已經間接說明了問題,等同於回答了。


    相信高俅這麽聰明的人,又極度缺乏對海盜的了解,更沒有渠道了解海盜虛實,必定會憑空自動腦補他救人的理由。


    高俅確實以為:這個知州對海盜和大宋較量的結果沒信心,不看好海盜國的未來,萬般無奈投降了海盜,但隻是麵從心不甘,擔心有朝一日實力雄厚的大宋練出水軍備好戰艦殺到海外剿滅了海盜老根一切玩完,所以不想真死心塌地當注定失敗的一方的人,加上留戀故土,更留戀士大夫最貴重最適合生存的大宋優越政治環境,不喜歡凶橫野蠻的海盜國,而又了解我是講信義有恩必報的,這才設法周旋救下我,做個大人情,想以我是大宋最得皇帝親近的實力權臣來謀條後路甚至還能重返大宋官途。


    這時,密州知州又低聲說:“太尉,情況你都知曉了。海盜講信義這種事,我們都清楚那是相對的。這次損失如此慘重,他們後悔又惱怒,又不太在乎金錢,未必不會拿太尉出氣而隨時變卦。那可就有錢也買不到活命機會。”


    狡猾的高俅疑心病很重,聽了這話不是趕緊定下掏錢好活命,反而故意顯得從容不懼一死。


    他仍然擔心這位投敵知州是在有意忽悠他趕緊拿錢贖命然後再殺了他讓海盜出氣,弄得他空幻想一場卻最終人死財也失。


    密州知州搖頭感歎一聲,說:“海盜領袖在滄州。海盜主力也去了北邊。他們利用遼寇侵宋牽製了瀛滄和滄北守軍,跟在遼寇後趁火打劫,專門搶劫遼寇破城堡搶走財物卻不要的逃難人口。留在這的海盜沒有大頭領,做不了主,想變卦也不能。”


    “若是等滄州那邊的海盜領袖騰出了心思,想起了太尉並且變卦了。那本官就隻能對不起太尉了。我勸太尉趁著這個空當趕緊利索讓海盜收到錢,本官能放你走。想東想西,猜忌來猜忌去,不信任我,隻是空費心思,有什麽意義?”


    你若不在乎自己的小命,舍命不舍財,不信我,或者要做個英勇就義的忠臣想和大軍同亡,有膽子可以試試不聽我的。


    可你高俅是那樣的人麽?


    你隻是個僥幸入了任性妄為的昏君眼趁機謀富貴的地痞無賴而已。


    在你高俅眼裏,除了自己的小命和權勢富貴,還有什麽?


    你若是忠貞不屈的忠臣,那天下的豬都會笑了,都會開口說人話齊讚你高俅一聲“真義士也”。


    裝腔作勢的虛偽再次被密州知州揭破,高俅瞅著年輕氣盛的知州眼中的嘲弄與不耐煩神色,這次徹底老實地很光棍認了。


    “高某多謝大人救護之情。請說,高某要怎樣配合。”


    隨後,高俅接了紙筆,就著地牢昏暗的火光給在沂州當知州的堂弟高封寫了兩封信。


    早等得著急的副指揮使和都虞侯也趕緊給掌家的婆娘寫了交納贖金的信。


    知州接信看了看,收在袖中,然後看看副都指揮和都虞侯對高俅低低道:“我殺掉懷化大將軍其實也是方便太尉回朝能更方便地交差。殺掉你手下大將,其實也是減少知情者。留下兩個是為有人手到時候保護太尉離開。相信太尉能明白。”


    高俅眼神一閃,心領神會微點頭。


    懷化大將軍是統領禁軍的大將,雖然也屬於三衙管轄,也得聽命於高俅,但卻不是三衙太尉能隨意擺布的。不說品級之高,直通皇帝,單論勳貴出身就和高俅不完全是一路人,不是高俅絕對能控製或靠得住的人,若是讓其活著回京,總是隱患。


    知州看看三賊又說:“地牢條件惡劣。可我權限有限,無法作主為三位換個舒適點的地方。抱歉了。”


    “且請忍耐些時日。但願一切順利。”


    說完,他搖頭匆匆離開。


    高俅等三人看著索命惡鬼一樣的獄卒消失,鬆口氣,一個個無力地癱軟在地都忘了饑餓。


    剩下的隻能默默等待命運裁決。


    高封這邊也是倒黴。


    他親自帶領本部州軍,以清剿私通海盜的走私者為借口,屠殺沂州大戶發了大財。堂兄高俅帶領大軍浩浩蕩蕩來到密州,嚇跑了海盜,並且駐紮下來,擋住了海盜進犯沂州的路。這廝以為這下徹底安全了,在城中悠然自得享樂,哪知道高俅威風凜凜而來卻轉眼成了階下囚,幾十萬禁軍轉眼全被放倒擄走。海盜軍轉眼殺到沂州。


    這家夥收到了不知誰夜裏秘密投遞的一封通知信,獨自獲知他哥被抓禁軍大軍全完了,當時驚駭得差點兒背過氣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攻約梁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山水話藍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山水話藍天並收藏攻約梁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