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反賊自保的念頭是心痛地付出大把銀子後有的。


    在贖金莫名其妙失蹤後,黑永康等人對綁架案導致的危機認識得越發清楚,投靠田虎的決心也就越發堅定起來。


    和老部下心意已定,黑永康念念不忘對趙公廉的仇恨,極想臨走再狠狠坑一把,用滄州軍突襲趙莊。


    能攻破城堡殺進去屠殺掉滄趙滿門老幼,縱情搶掠,暴發橫財最好。


    不能,也至少可以借刀殺人狠狠報複滄趙,讓其死傷慘重損失巨大,如此方稍泄胸中仇恨。


    反正清州老部下聽他們這些老清州將領的,絕大多數官兵卻心中藏著對他們克扣軍餉喝兵血的怨恨,肯定不會跟他們走造反路。既然無法帶著這隻軍隊造反搶掠滄州,更無法帶著越過重兵把守的河間府投靠田虎,那就不惜兵力和代價驅使將士和滄趙死拚。


    誰死了,也不心疼。雙方都死光了,那才好呢。


    黑永康、朱學仁、桒才厚、季興良、韋建業等將領心有所謀,又開始鼓噪說綁匪一定是滄趙家的,不然怎麽會選擇海上交易?


    田虎部可沒有海上水軍,怎麽能有海上勢力進行交易?


    沒錯,就是滄趙幹的。


    說不定海盜和滄趙早有聯絡,雙方暗中通氣,狼狽為奸,共同欺騙大宋,甚至根本就是一夥的。


    到了這時候,為了蠱惑鄭居中讚同他們出兵圍攻趙家莊,是什麽推測都敢說,什麽理由都敢賴上滄趙。


    黑永康鏗鏘有力道:“府尊,別猶豫不決了。


    咱們得盡快調重兵包圍趙莊,以武力強行攻入趙莊查看滄趙掩藏的秘密。


    末將敢用性命擔保必能搜出人質,解救出諸位的家人,破解此次危機,並能找出滄趙所有不忠不法的證據,把趙公廉一舉扳倒。


    如此既了結朝廷最重大隱患,也了結了大人的艱巨任務,其它好處更是多得數不清,都不用末將細說,諸位大人自然曉得。”


    桒才厚此時也來了精神和毅力,撐著傷體大聲道:“黑將軍明見呐。


    府尊當速下決斷,迅速行動,爭取扳回不利局麵,掌握主動,鏟除巨奸滄趙,建立豐功偉業,風光回朝加官進爵,到時天下仰慕,威勢無邊,並能清史留名,流芳百世,恩澤子孫後代。


    大人快下令吧。切莫自誤啊。”


    鄭居中知道這些將領這麽催促他主要是為打擊報複和發財,但也不禁被鼓動起心思,有點熱血衝頂。


    若是能出其不意屠殺掉滄趙滿門,就算滄趙是絕對忠效朝廷,不是綁匪,是冤枉的,但人都殺光了,剩下的事還不是本官說了算。


    我想怎麽做就能怎麽做,想給滄趙定什麽罪名,就能定什麽罪名。


    泡製相關罪證,聯絡朝中諸權臣盟友,整治沒了經濟根基的孤杆趙公廉還不容易?


    就算最不利,也無非是打爛仗,攪得滄趙滅門是筆糊塗帳。


    皇帝顧及朝中太多官員齊心協力反對趙公廉,就算明知滄趙是冤枉的,有心留趙公廉繼續效力,為了安撫更多官員,維護朝局穩定,又嚐到了分潤滄趙財富的巨大甜頭,也必然裝糊塗了結這樁冤案。


    如此,趙莊人死全白死。


    趙公廉沒了老家的根基依仗,牆倒眾人推,再能耐也沒牙啃,不被官家定罪,也得被活活憋死氣死。


    沒了能扳動我的趙公廉,就算貪贓枉法的把柄流露在外,誰又能對付了本官?


    如此綁架危機也就不存在了。銀子不用付了。無非是死家中幾個人,有點心痛惋惜罷了。


    這麽一想通,鄭居中越發意動。


    現在關鍵是能不能拿下趙莊的問題。


    就滄州軍這幫爛兵,以絕對優勢兵力打個小小清池碼頭都敗成那鳥樣,去攻趙莊?


    嘖。


    鄭居中自問實在沒多少信心。


    急於救兒孫的富商們都知道,滅滄趙,好處半點也輪不到沒權的自己頭上。想救回兒孫,綁匪索要的贖金,自己該拿多少,還得拿。


    這急眼解決綁架問題呢,你媽/的,轉眼成了討論怎麽收拾滄趙?


    你們搞屁呀?


    真是一幫缺德到極點的玩藝!


    這些當官的全是狼心狗肺的東西,隻顧著自己利益,半點不為俺們的利害著想。


    本地富商們沉默不語,向隅而坐,不參與討論對付滄趙,心中也對這些官員的異想天開嗤之以鼻。


    身為本地老戶,他們太清楚滄趙的可怕。


    以重兵突襲就能瓦解趙莊?


    你們做什麽美夢呢?


    強大的遼軍以各種手段對付趙莊,搞突襲還少了?


    遼軍都幹不成的事,就憑滄州府這些文成侯不稀的要的鳥爛兵也敢想攻入趙莊?


    你們是想發財想瘋了吧?


    鄭居中這家夥看著滿臉中正精明,鬧了半天也就是個利欲熏心的草包偽君子無恥官僚。


    我看這家夥是要倒大黴了。以後還是離他遠點好。


    鄭居中對所部官兵攻趙沒底,黑永康等再蠱惑催促,他也無法決斷。


    本地富商們趁機表態,等府尊拿主意,他們不懂軍事,幫不忙,先回去靜候命令。


    都走了。


    鄭居中想了半天,令自家親戚和諸位官員的親戚暫且退到後邊。


    他打發人請來熟悉滄趙的老通判和石符練,討教一下攻打趙莊的可行性。


    要動兵,也不可能越過這二人,隻能讓二人事先知道並爭取支持。


    畢竟,通判官就是牽製知府權力的。而石符練才是軍隊的首長,調兵必須經過他。


    老通判得知綁架案,大吃一驚。


    聽諸將認定是滄趙幹的要率兵強攻趙莊,而鄭居中不愧名字中有個居字,居然也意動,他不禁嗬嗬幾聲道:“這幾日,知府大人無心處理政務,本府很多事又耽誤不得,老夫無奈隻得勉為其難多分擔一二。


    哎呀,年紀大了,老了,稍一勞累就頂不住了,現在老夫是腰酸背痛,頭腦昏沉,又不通軍事,沒啥好主意,就不摻和了。


    諸位都是聰明能幹有勇有謀的,能拿事,該怎麽幹,就怎麽幹。你們繼續,嗬嗬,繼續。”


    說完起身,一甩袖子走了。


    他一邊走一邊無聲地冷笑:“軍隊不堪用。又把緝捕歹徒的捕快隊伍變成了披官皮的匪徒,貪官汙吏充斥官場,把安寧團結的府城硬生生禍害成了惡棍聚居地,冒險家的樂園。良善老戶都走了,放眼看去全是眼放貪婪歹毒的陌生人。結果城中混入大量強人惡匪潛伏卻難以察覺,現在你們自己嚐到惡果了吧?


    如今城中住戶沒幾個好東西,居民就是歹徒,綁匪就是居民,就是站在你們麵前,你也不知啊。


    真是自食惡果,自作自受。


    活該。


    嘿嘿,現在急眼間居然還敢打滄趙的主意,想挑戰趙莊扳倒侯爺?


    嗬嗬,嗬嗬,老夫都不知道是應該說你們夠蠢夠貪婪膽大呢,還是夠蠢夠貪婪膽大。


    嗬嗬。


    這事有意思了。


    老夫靜觀你們怎麽蹦達作死。


    真有點迫不及待啊。”


    石府練的表現則是滿臉發黑。


    調兵必然涉及到他的軍權。知府問兵事,他不能象老通判那樣推個幹淨輕鬆脫身。


    朝廷要員的家,無旨,豈是說打就能打的!


    感覺到危機牽連到他,他心中惱怒,按劍冷冷掃視一直抱團挑釁和剝奪他軍權的原清州軍將領,盡管猜不到這些人已有了堅定的投賊造反之心,卻知其居心叵測,恐有不能告人的可怕目的,否則不會瘋狂去攻擊趙莊。


    此,不得不防。


    再把目光投向鄭居中,他第一次毫不掩飾地對這位知府露出鄙視嘲弄之色。


    倒不是他心向趙公廉,也不是講正氣講規矩不同意攻擊趙莊,而是很清楚這夥人是在找死。


    想恃暴力硬吃滄趙?


    你們夠有膽子,可,有那牙口麽?


    你們自己想找死不要緊,可千萬沒拉上我。


    老子才三十幾歲,正當年,還有太多富貴沒享呢。


    鄭居中被石符練鄙視的目光盯得不自在,惱羞成怒,冷聲問:“石統製有何高見?”


    石符練是開國勳貴之後,皇帝的看家狗,可不會被鄭居中的權勢威嚴嚇倒。


    他硬梆梆道:“大人,綁架案要極早解決,需要本將盡力的隻管招呼。但攻打趙莊,本將不同意。大人若要硬為。出了事,請你和蠱惑你的人一起擔著。隻要你能擔得起。”


    說完,毫不客氣地也甩手直接走了。


    鄭居中惱怒地重哼一聲,卻無可奈何。


    石符練不調兵,他這個軍政一把抓的知府也照樣能派兵,隻是合法性少了道重要程序,不能和石符練同謀,把柄也落在了石家成為隱患,一切風險要自己擔著。


    擔責任冒風險,不怕。


    他是從石符練和老通判的鮮明態度中看到了毀滅趙莊的不可行性。


    這二位老滄州更熟悉了解趙莊的武力,判斷的更有說服力。


    既然他們認為攻擊趙莊不能勝,鄭居中由貪婪鼓起的野心迅速瓦解,隻能強行壓下衝動,打消了暴力投機的念頭。


    他不傻,為官也很是老辣。


    所以,黑永康等人再起勁蠱惑和保證,卻再也無法讓鄭居中鼓起動兵勇氣。


    這些將領隻得另打主意,看是不是利用軍隊老上司的優勢,找機會蒙騙誘惑軍隊私自跟他們去突襲趙莊。


    收拾不了滄趙,鄭居中的心思不得不再轉回應對綁匪上。


    他看了信中內容,怎麽也不肯拿武器頂贖金。


    不是他愛國不肯損公利己,也不是遵紀守法,而是很清楚一旦把武器給了綁匪甚至是反賊,這麽大的事,參與的官員再守口如瓶也保不住秘密。他即使解決了綁架案,腦袋也會隨時被朝廷砍下來,或許還會懸門示眾,滿族老小也會遭難,充軍發配邊關險惡地,沒入官坊,賣入青樓,這還是輕的,整到沙門島這個人間地獄,哪才叫生不如死。


    退一步說,就算能保守住秘密,如此把柄落入綁匪和有心人手中,他以後也休想有好日子過。


    這種蠢事,他是決不會幹的,再心痛錢,也得咬牙認了。


    但這次,黑永康等人卻苦著臉說沒錢了,不但不肯代他交納贖金,連自己那份也不交了。氣得鄭居中怒喝:“本官要清靜清靜,你們都滾。”


    他卻不知,黑永康這夥將領以及親戚借著籌款的名義,已經把巧取豪奪來的店鋪等不動產賣了,各家都悄悄收拾了錢財,調集了人手,分批護著家小錢財悄悄出城先藏匿在河間府。城中隻剩下應付鄭居中的當家人,就等著隨時跑路了。


    那些本地富商回家後卻沒傻等鄭居中的決定,果斷棄了鄭居中,按他們暗中接到的綁匪信,把贖金老實在海上交納了,居然真就成功換回了被綁架的兒孫。


    兒孫們沒受酷刑折磨,就是每人少了隻耳朵,而且個個形銷骨立黑瘦肮髒得不成人樣,餓的。


    原來,這些富商子弟被單獨丟在海上一孤島上。綁匪並不安排人看管,丟下他們就走了。


    那島太小了,真正是彈丸荒蕪之地,放眼就是海邊,島上除了野草和低矮稀少的樹木,就是很多可怕的大老鼠、棲息的海鳥,其它活物在這個寒冷的季節難見。


    大小少爺們恐懼絕望,卻不得不為生存振奮精神,膽戰心驚搜索海島,結果找到個不小的洞穴可以棲身。


    洞中還有幾個不小的破瓦罐和打火石,想必這就是綁匪留給他們做飯用的。


    島雖小,卻有淡水。


    總算有水吃,不用渴死,但綁匪什麽吃的也沒留下,吃什麽?


    人的求生欲/望果然是強大的,絕境下什麽都能幹了。


    這些平日隻動嘴不動手養尊處優的惡少們很快就忘了海風卷起滔天巨浪似乎隨時會淹沒這個小島的恐懼,打理洞穴,睡枯草鋪,到海邊抓小螃蟹,撿漂在沙灘上的海藻,在海岩上挖海虹等貝殼生物,瘋狂索求一切都填肚子的東西。


    沒稱手工具,手被岩石或鋒利的殼常常劃得鮮血淋漓也不叫痛了;穿行在冰冷的海水裏頂寒風找吃的,也不叫苦了。


    可就算如此辛苦勤勞,每天能弄到的那點海物也怎麽也不夠二三十人吃的。


    光靠小島周圍野生的貝殼類和靠老天恩賜漂送來的海藻,長久下去也不可能支撐下去。


    餓極了,什麽也都能吃下去了。


    大少爺們餓瘋了,有東西能填嘴裏就行,開始象難民那樣學著吃草根,卻頂不住餓,還有中毒危險,吃了不少苦頭,到了這時候,他們再看到島上肮髒可怕的大老鼠也不害怕不惡心了,紅著眼舉著木棍拖著饑餓無力的身軀奮力追殺老鼠,到處找老鼠洞挖,烤吃老鼠,隻覺得老鼠肉是那麽香那麽好吃,隻恨島上老鼠還不夠多又太難捉......


    經曆了這一切,他們體味到了難民、乞丐的痛苦絕望滋味,僥幸從荒島回到家,睡夢中仍然是島上的驚恐絕望情景。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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