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目光對了片刻,安嵐才微微頷首,丹陽郡主也在那頭輕輕點了點頭,隨後放下車簾子。


    此時莫掌事和馬掌事都已經去忙著香院的事了,藍靛瞧著丹陽郡主的馬車走遠後,才開口道:“剛剛那兩位掌事不放心,還是尋人去請了丹陽郡主。”


    安嵐兩手攏在袖子裏,表情沒有變化,隻是默了默,然後問:“郡主做什麽了嗎?”


    “還未曾。”藍靛搖頭,“我看著郡主本是準備要過去的,卻巧合您這邊就已經辦妥了,郡主剛剛那一眼,怕是也是對姑娘能辦妥此事感到不解。”


    安嵐此時關心的卻不是這點兒,琢磨了一會,開口問:“郡主,這是往哪去?”


    這問題,藍靛當然不清楚,安嵐也沒打算從藍靛這得到答案,不過是喃喃自語般地疑問罷了。


    隻是這話才落下沒多會,她就在對麵那看到芝蘭玉樹般的身影,於是即往那走過去。


    藍靛一怔,隨後也跟上。


    熙來攘往的街道上,那人隻是閑閑往那一站,即便隻是一個背影,也是分外引人注目,好些過往的姑娘甚至都挪不開腳步了。也隻有這個時候,安嵐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景炎公子還是廣寒先生。


    穿過馬路後,她就斂了急切的腳步,悄悄調整了一下呼吸,然後才走過去,遲疑了一下,才試探著開口:“景公子?”


    那人回身,嘴角揚起,冬日的風也跟著變柔軟了,他看著她笑,眉眼溫和,如似盛著三分春意:“哦,你怎麽在這?”


    “景公子。”安嵐確定了,微微欠身,然後往對麵示意了一下。“天樞殿的集市攤位在這。”


    景炎往那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打量著她問:“才過來的?”


    “過來有一會了。”安嵐說著,就鄭重行了一禮。“多謝公子!”


    若不是他相助,她此時怕是還被赤芍留在大雁山上,什麽都接觸不到。


    她認真的小模樣隱隱帶著幾分憨態,同她那顆七竅玲瓏心一點都不相符,景炎微笑,看著那雙輕輕撲閃的睫毛,頓了頓,才道:“本該如此。”


    安嵐抬眼,大著膽子邀請:“外頭天冷,我煮了茶。鬥膽請公子喝一杯熱茶。”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景炎微微挑眉,隨後笑道,“小狐狸,你是又有事求我?”


    安嵐小心看了景炎一眼。見他眼裏盛這一泓輕輕柔柔的笑意,便放心道:“不是的,隻是想跟公子說幾句話。”


    豆蔻年華的少女,麵對風姿過人的年輕男子低低說出這樣的一句話,怎麽聽,都像是要告白的意思。景炎側過臉笑了一笑,才又轉回來。打量著她,揶揄著道:“我若拒絕,可就真是不解風情了。”


    安嵐一怔,隨即恍悟過來自己剛剛那句話帶著多大的歧義,麵上頓時一熱。


    景炎已經抬步往對麵走去,她咬了咬唇。隻得裝傻,趕緊跟上。


    茶室內,爐子上的水正咕咚咕咚冒著熱泡,騰騰的白霧從壺嘴裏噴出,正好潤了這冷冬裏的燥。化了外頭帶進來的寒氣。


    景炎解下大氅,安嵐趕緊走過去接住,景炎瞥了她一眼,眼裏笑意更盛,坐下後,看著她將自己的披風仔細掛好,便道:“你這是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了?”


    安嵐在景炎對麵跪坐下,親手給他倒上一杯茶,然後雙手捧著送到他跟前,低頭道:“剛剛,未經許可,就借了公子的名,安嵐向公子賠罪。”


    “我說你怎麽一下子變得這般乖巧可人了。”景炎似笑非笑地看著那杯茶,“不知這杯茶,價值幾何?”


    安嵐垂著臉,也不知他是真的生氣還是佯裝生氣,也不敢偷看,就如實將剛剛的是道了出來,說完後,舉著茶盞的雙手已經微微有些顫抖了,卻依舊不敢放下。別人對她的好,都不是平白給的,也不可能一直任她予取予求,若不懂得珍惜和經營,她所得的這些好,隨時都有可能被收回去。所以,她剛剛在同車鴻運說出那些話時,就已經做好負荊請罪的準備了。


    “嗬……”她說完後,景炎低低一笑,那聲音低沉輕緩,似上好的絲緞,柔柔的從耳朵旁滑過。安嵐遂覺得手上一輕,手裏的茶盞被接了過去,她終於鬆了口氣。


    “玉衡殿每年購入的香品不少,為何單單挑那幾樣?”景炎品了一口茶後,將茶盞放下後,饒有興趣地問了一句。


    安嵐坐正後,才回道:“因為那是崔大香師需要的,車殿侍長絕不敢有絲毫怠慢。”


    景炎微微揚眉:“你怎麽知道就是崔文君要的香品?”


    “我進過玉衡殿數次,所以,記得那裏的香。”安嵐抬起眼看著景炎道,“幾次見崔先生,都看到崔先生身上佩戴同樣的香囊,香囊裏的味道也是一樣。”


    “你僅憑那香囊的香氣,就判斷出她的香用了那些香品?”


    “其實並沒有完全猜到,但是那幾樣,是我能肯定的,又巧合最好的都在那幾個香殿當中,所以安嵐就大膽做了那個決定。”


    景炎看著坐在自己跟前的女子,他還記得,他初見她時,她做的那件事,可遠遠比今日這件事要嚴重得多。而在那等情況下,她忽然碰到他,就能若無其事地坐下為他煮茶,當真是個膽大心細的,更難得的是,還有如此天賦。


    片刻後,景炎才開口:“你有沒有想過,若那車鴻運不接受你的條件,你該怎麽辦?”


    安嵐有些訕訕地笑了笑,看著景炎道:“那就隻好求到公子麵前了,那些打算要購買的香也不是沒有出路,我當時是已經想好了香方……”


    景炎又問:“為何要費這麽大力氣,據聞丹陽郡主處理此等事,是輕而易舉。”


    “公子不是明知故問。”安嵐垂下眼,淡淡道,“我若去求了郡主,廣寒先生會如何評價我,又會如何評價郡主。”


    景炎看了她一會,才道:“那麽,現在你覺得白廣寒心裏是如何看待你們倆的?”


    安嵐抬起眼,卻片刻後又垂下:“公子可知道?”


    景炎笑了,手指在茶幾上輕輕敲著,良久之後,才慢悠悠地道:“知道。”


    安嵐趕緊抬起眼,他看著她,眼裏含笑:“但是不告訴你。”


    那戲謔的神色,再配上那張臉,足以迷惑眾生。


    安嵐愣住,外頭的熙攘聲似乎變得遙遠起來,景炎看著那張愣怔的小臉,麵上的肌膚細膩得似白瓷一樣,卻又比白瓷多了幾份柔嫩和水靈,再配上那表情,真讓人想掐一把。


    他的手指在茶盞的口沿上輕輕劃了兩下,手臂到底沒有抬起來。


    好一會後,安嵐才張口,生生將這件事略過去,道出另外一事:“剛剛廣寒先生在燕子樓會客,丹陽郡主也在,公子知道嗎?”


    “嗯,聽說了,是南邊來的貴客,同崔家也有些交情。”景炎微微點頭,然後看著她道,“這麽說,你也過去了?”


    安嵐點頭:“百裏先生帶我過去的。”


    “百裏翎。”景炎微微揚眉,輕輕搖頭,“哪裏有熱鬧就往哪裏鑽,嗯,他可說什麽了?”


    安嵐搖頭,遲疑了一會,又問:“那位貴客,公子可知他們是為何事而來?”


    景炎道:“你當時不是在。”


    安嵐垂下眼:“我才過去,那貴客就起身告辭了,說是家裏的夫人正等著他回去。”


    “倒是個有情有義的。”景炎淡淡道出這句話,語氣裏卻沒有多少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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