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那個少年,同安嵐差不多年紀,臉色蒼白,五官俊秀,看起來柔弱得像個女孩。


    葉老爺等人進來的時候,他確實是躺在床上,是睜著眼睛,但看起來卻有不像是醒著的樣子。那雙眼睛裏,沒有一絲神采,即便有人走到他跟前,也不見那眼珠子動一下。葉鈴站在床邊,眼圈微紅,若非為了揭開薛靈犀的真麵目,她絕不可能讓外人看到自己弟弟這幅模樣。


    長安城所有有名的大夫都請過了,就連宮裏的禦醫也來看過,同三年前一樣,大夫們對病因的說法不一,唯一相同的是,沒有一個能治得好。後來還是一位老大夫給了個提醒,讓他們請長香殿的人來看看,或許有法子。正好那個時間,她發現了薛靈犀對藥湯動手腳,於是便有了今日之事。


    葉老爺上前去喚了幾聲,葉蓁依舊沒有絲毫反應,葉老爺黯然地搖了搖頭。


    為了避免葉老爺又叫自己,白書館即轉身對安嵐和丹陽郡主道:“葉二公子一個多月前就陷入這等症狀,兩位姑娘既是被大香師委於重任,所以請兩位姑娘莫拘於禮數,替葉二公子看看,替葉老爺解憂。”


    丹陽郡主神色略有些凝重,她上前一步,片刻後,似發現了什麽般,又上前一步。


    葉鈴本是帶著幾分不屑的,但是瞧著丹陽郡主這動作和神情,忍不住問道:“怎麽了?”


    丹陽郡主道:“葉公子服用那味香藥的時間,應當不止一個多月。”


    葉鈴一怔,即問:“哪味香藥?”


    丹陽郡主轉頭:“就是剛剛那款香。”


    葉鈴大詫,心裏即生出一線希望,她說過薛靈犀暗中給弟弟的藥裏加了那東西,但是,並沒有說過薛靈犀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後來她是在暗中逼問之下,才知道。早在三個月前,薛靈犀就給她弟弟下藥了。


    前麵所有過來的大夫,別說說出這服藥的時間了,就連他弟弟付過什麽藥。還得她拿出藥方……而眼前這位姑娘,竟隻一眼,就直接點出。


    難不成,弟弟真的有救。


    葉鈴一時間激動不已,可葉老爺卻愣怔了一下,呼吸忽的沉了幾分,也急了幾分,臉色也變了幾變,然後問:“姑娘說,蓁兒服用過剛剛那款香?”


    丹陽郡主點頭。隨後看了安嵐一眼,安嵐此時卻在微微出神,不知在想什麽,丹陽郡主以為安嵐沒有察覺出來,便收回目光。


    葉鈴含恨地道:“父親。這下你相信我說的吧,這女人就是心懷不軌,大哥和二弟都是……”


    葉老爺沒有理會葉鈴,而是盯著丹陽郡主問:“崔姑娘,你,你確定!”


    薛靈犀麵無表情地站在一旁,似這一切都與她無關一般。葉鈴狠狠瞪著她。


    丹陽郡主道:“沒有錯,這屋裏有那款香品的味道,並且越往葉公子的床這靠近,那香味就越明顯。而我觀察,葉公子屋內並未熏香,聽白香師所言。葉公子已臥床多日,並且日日湯藥不斷。如此濃的藥味,卻還蓋不住那香味,定是服用了數月才能有此效果。”


    葉老爺臉色有些白,薛靈犀就站在他旁邊。他卻沒有轉頭去看一眼。


    葉鈴本想開口的,隻是瞧著葉老爺此時的表情,終是忍住了。


    “安姑娘,你,你也這麽認為?”葉老爺有些艱難的側過臉,看了看安嵐,又來看了看白書館,“白香師,你也聞出來了?”


    白書館眼中露出一絲尷尬,他進了這房間,除了藥味別的什麽都沒聞到。但他知道丹陽郡主的身份,亦知道崔文君大香師對丹陽郡主的評價不低,如今丹陽郡主又是被白廣寒大香師選中入了天樞殿。(..tw無彈窗廣告)能得到兩位大香師的認可,自然是有普通人無法企及的天賦。所以,他不會懷疑丹陽郡主的話,但是,他也不願照實說出自己的感覺,如此就顯得他太沒有本事了,於是含糊了一聲,就趕緊看向安嵐。


    安嵐回過神,若有所思的看了薛靈犀一眼,然後對葉老爺輕輕點了點頭:“這香味很特別,不難辨認,葉公子這段使勁確實是一直在服用。”


    葉鈴再忍不住,開口道:“你還有什麽話可說,爹,她才是凶手,爹,你還不快將她綁了送官去!”


    葉老爺終於轉過身,看著薛靈犀,問:“是真的?”


    在今天之前,對於葉鈴的指責,薛靈犀一直保持沉默,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所以葉德清一直以為,或者說,一直希望,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麽樣的誤會。他即便心裏有所懷疑,卻還是不願相信,薛靈犀會做這種事。


    薛靈犀點了點頭:“沒錯,蓁兒服用香藥已經三個月了。”


    這話落下的那一瞬,整個房間都陷入像死一樣的安靜中,隻是下一瞬,葉老爺就抬起手朝薛靈犀猛地甩了一個耳光:“混賬!”


    薛靈犀看到那個耳光了,沒有躲,也可能是躲不過,被打得後退了幾步後,站穩了,然後擦了擦嘴角,一聲冷笑。


    丹陽郡主嚇一跳,她沒想到葉老爺竟當眾動手,還是對自己的夫人,於是慌忙道:“你們誤會了,那香藥對葉公子並無毒害作用!”


    葉鈴本是要喊人進來綁薛靈犀的,忽然聽到這句話,愣了一愣,那嘴裏的話就收住了。葉德清也是僵住,隨後轉過臉:“你說什麽?”


    丹陽郡主歎了口氣:“香本身就具有驅邪定神之效,香藥的炮製,目的就是為了去除香品原先帶有的毒副作用,這些,葉老爺應當有聽說過。”


    葉德清表情有些發怔,不自覺地將剛剛抬起的那隻手收在衣袖內。


    丹陽郡主接著道:“這世間確實有某些出自大香師之手,具有特殊的功效的異香,但並不是因此,就是毒藥了。”


    葉老爺怔怔地道:“你的意思是,小兒的病,與那香無關。”


    丹陽郡主轉頭往床上看了一眼:“那香味在這房間內聞著很正,並無陰邪之氣,若我的感覺沒有錯,葉公子的病不僅不是因此這而起,還有可能,這香對葉公子的身體是有益的,所以……”


    葉鈴聽不下去的,一下子打斷丹陽郡主的話:“你在胡說些什麽,這香若沒問題,她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做什麽!”


    丹陽郡主看向薛靈犀:“這就得問葉夫人了。”


    葉鈴卻看向安嵐:“你為什麽不說話?讓她在這胡說八道!”


    “並非是胡說。”安嵐平靜地看著葉鈴,“確實如此,令弟的病情有些複雜,但並非是香引發的。”


    她懷疑,葉二公子是陷入某種香境出不來,所以導致了眼下這情況。


    所以是不是病,她不清楚,她隻是覺得,那味香,似乎在引導葉公子擺脫香境,但並沒有成功,設香境的人太強了!這就是大香師的本事嗎?!於無形之中掌握旁人的生命,甚至是靈魂,並且還能讓人無所察!


    葉鈴不相信她們的話,憤怒地盯著安嵐,她斷定,這兩人在來葉府之前,就已經被收買了,不然怎麽會說出這樣荒謬的話,她隻覺得一口氣憋在胸腔處。


    卻這會兒,門被推開,一個小丫鬟捧著了藥盒進來,卻瞧著裏頭這麽多人後,嚇一跳,然後就要轉身。


    葉鈴喝斥:“回來!”


    那丫鬟趕緊站住,然後小心翼翼地道:“老爺,夫人,二公子上藥的時間到了。”


    上藥?安嵐不解地往床上看了看,還需要擦藥嗎?


    “過來吧。”葉老爺開口,然後看向丹陽郡主,“正好崔姑娘也看一看犬兒身上莫名出來的那些東西。”


    丹陽郡主麵露尷尬,葉老爺忙道:“就隻是在腰上一塊,姑娘若是不便……”


    丹陽郡主搖頭,然後又看了安嵐一眼,安嵐這也走上前,她倒不在乎看男子的身體。


    但那丫鬟將葉二公子的衣服掀起的時候,丹陽郡主和安嵐都大吃一驚,隻見葉二公子的腰側約兩個巴掌大的一片地方,布滿了鮮紅色的,奇怪的紋路,像是紋上去一般。


    “這是?”丹陽郡主詢問地看向葉老爺。


    葉德清看著自己一直沒有反應的兒子,麵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一個月前出來的,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大夫們也說不清楚,隻是給開了寫藥膏。”


    葉鈴道:“三年前,大哥身上也是這樣。”


    丹陽郡主和安嵐對視了一眼,結果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解,那個香,她們都能肯定沒有問題,但是,這紋路,卻不知是怎麽回事了。


    “兩位姑娘……”葉德清滿懷希望地看著丹陽郡主和安嵐,還不及他將話說完,外頭又進來一位丫鬟,小心翼翼地道:“老,老爺,有客人到訪。”


    葉德清皺眉:“不見!”


    那丫鬟怯怯地道:“是,是景公子。”


    葉德清怔了一下,語氣緩和了幾分,但還是道:“你去跟景公子就說,今日府中有事,不便招待。”


    那丫鬟垂著臉道:“景公子說,能治二少爺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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