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媚娘是個機會主義者,此刻她即便再忐忑,也覺得是個能直接掰倒陸雲仙的機會。隻要安嵐拿不出一個實在的證據,這偷香的嫌疑在楊殿侍麵前是坐定了,到時陸雲仙也跑不了。


    如此惡毒的心思,非要置她於死地的手段,陸雲仙是將王媚娘恨到骨子裏,偏此時她不能反駁王媚娘的話。眼下隻要一句不當,就極有可能弄巧成拙,於是隻得生生忍著,焦急地看向連喜兒。


    連喜兒遲疑地看了楊奇一眼,她拿不定主意,亦猜不出楊奇對這事什麽態度。


    若楊奇想借香房失竊一事發威,那別說是安嵐和陸雲仙了,就是她也免不了一通責罰;若是楊奇隻是擺擺樣子,那這事的處理隻要麵上過得去就行了,餘地很大,她也不必臨到走時,還鬧得不好看。


    楊奇這才又打量了安嵐一眼,這小姑娘,從剛剛才現在,都極安靜。旁的人或許會以為她是害怕,怕到不敢說話,但他活了這把年紀,之前亦執掌過刑院,他知道一個人真正害怕時是什麽樣。


    如此安靜,看起到倒像是有恃無恐,楊奇心裏不解,正要開口,卻此時,從進來到現在,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景炎忽然笑了一笑。


    楊奇下意識的轉頭看了一眼,就見景炎的目光落在安嵐身上。他怔了怔,再轉過臉,仔細打量安嵐,雖還未長開,但五官已足夠秀美,頗有幾分靈氣。


    難不成景公子是看上這小香奴了?


    楊奇猜不透景炎的心思,遲疑了一下,幹脆開口試探:“在下疏忽了,景公子需不需要找個熟悉這附近的人陪著走走?”


    景炎搖頭:“不用,你先把事情處理了。”


    楊奇又不解了,隻是他卻不知道,剛剛他那聲“景公子”令多少人心頭猛地一怔。連喜兒先是看向安嵐,王媚娘忙和桂枝交換了一下眼神,陸雲仙則再次看向景炎,隨後臉色一變。她在源香院十三年,這麽長時間,總會比別的人見得多一些,也知道得多一些。所以,當她仔細打量了景炎幾眼後,遂想起曾在祭祀大典上遠遠見過的那人,以及曾聽過的事。於是,她比所有人都更加急切地看向安嵐。


    “安嵐?”這會不用楊奇吩咐,連喜兒已經會意,便詢問地開口。


    安嵐這才抬起臉,在那些或期待或懷疑的目光中,朝景炎福了一福:“見過景公子。”


    景炎點頭:“原來你是在這當差,難得還會煮茶。”


    安嵐道:“我茶藝不精,昨日怕是糟蹋了公子一壺好茶。”


    “品茶在乎心境,昨日我倒是品了一道今年最好的茶,不過卻因此耽擱了你回來的時間……”景炎說著就是一笑,然後看向楊奇,“幸好今日過來了,不然這孩子怕是要因我受了委屈。”


    楊奇即哈哈一笑:“哪裏的話,哪裏的話,能為景公子你煮一壺茶,這可是她的福氣,就是受點委屈算什麽。”


    景炎嗬嗬一笑,眼睛一眯,優雅得像隻狐狸:“那怎麽行。”


    楊奇心頭莫名的一個激靈,傳聞中,這可是個陰晴不定的主。好的時候讓人如沐春風,但要是惹怒了他,那翻臉比翻書還快,發起火來說閻王轉世也不為過!於是他立馬點頭,就對連喜兒道:“僅一次敲擊就能將人打暈,唯習武之人才可辦到,這小姑娘身子單薄,想消無聲息地做到這一點斷無可能,昨日之事皆與她無關,無需再審查她了。”


    “是!”連喜兒鬆了口氣,有些複雜地看了安嵐一眼。王媚娘和桂枝這才真的變了臉色,她們怎麽都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巧得不可思議,也幸運得令人嫉妒。


    陸雲仙激動得兩手不由緊緊握住一起,她真想不到,這丫頭竟有這般造化!


    因景炎心情好,楊奇也覺得氣順了不少,隨意交代連喜兒幾句後,又打量了安嵐幾眼,才同景炎出了源香院。


    ……


    雖接下來還要繼續查香藥失竊一事,但因楊殿侍發了話,此時已無人敢對安嵐如何,連喜兒隨意說了幾句後,就讓院中的香奴散了。


    “那個安嵐怎麽會有這般好運!”連喜兒親自領人去香房後,王媚娘在外麵皺著眉頭道,“還真讓她攀上權貴了!”


    桂枝站在她旁邊,壓住心裏的嫉恨,小聲打聽:“也不知道那位景公子到底是什麽身份,竟讓楊殿侍這般客氣。”


    “何止是客氣!年紀輕輕就有那身氣派,不管是什麽身份,那都是非富即貴,更何況還生得那般好。”王媚娘撇了撇嘴,就瞟了桂枝一眼,“你瞧著眼紅了吧。”


    桂枝垂下眼,低聲提醒:“安嵐那小賤人如今得意了,陸雲仙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王媚娘輕哼一聲:“連喜兒要嫁人了,香使長的位置會空出來,香使的位置也會跟著空出一個。你說得沒錯,陸雲仙不會放過這麽個機會,出了今日這事,日後陸雲仙若能坐上香使長的位置,安嵐也必能當上香使。”王媚娘說到這,忽的一聲冷笑,“果真是貴人一句話,這小麻雀眼見就要化為鳳凰了,可不比我們,那麽盡心費力地上下伺候,到現在,也頂多是隻羽毛鮮亮的野雞!”


    桂枝眼裏閃過怨毒:“事情還遠沒到定論的時候呢,難道姐姐甘心將香使長的位置拱手相讓?”


    王媚娘往香房那看了一會,陸雲仙剛剛跟連喜兒進去了,她們沒有跟著一塊,一是昨晚就已經查看過,二是,隻有她們知道,香房裏真正失竊的不是那點兒沉香餅,而是一張香方,是白香師交給王掌事的香方。為了不將這消息走漏給王掌櫃添麻煩,她們昨晚故意偷拿了一些沉香餅,如此才有了今日上下搜查的借口。


    桂枝原是想順便借著這事除去安嵐,卻不料事情幾個峰回路轉,這禍不僅沒能嫁出去,香方的下落也沒找到,還反招了麻煩。


    王媚娘看了一會,就收回目光,瞥向桂枝:“我身邊那幾個香奴,機靈的有幾個,但也就你得了王掌事的青眼。”


    桂枝心裏一跳,垂下眼,等著王媚娘下麵的話。


    王媚娘挑著眉微微一笑:“不過陸雲仙手底下的香奴,王掌事也是一早就瞧上安嵐了,隻是那丫頭一直就吊著王掌事的胃口呢。依我看啊,王掌事那樣的人,盯了這麽久的一塊肉,不叼進嘴裏是絕不罷休的。更何況安嵐那小丫頭跟在安婆婆身邊好幾年,早就能讀會寫了,說來隻要她跟王掌事一點頭,就能將你給擠到一邊去,也難怪你這麽緊張她。”


    桂枝咬了咬牙,垂著臉道:“我待姐姐一向是忠心耿耿,既然姐姐看得這般明白,求姐姐給我指條明路。”


    “忠心耿耿?”王媚娘嗤笑地搖了搖頭,“在這個地方,誰敢說誰對誰是忠心耿耿,倒是對麵談笑背後插刀子的事不少見。”


    桂枝額上冒出冷汗,慌忙抬起臉道:“姐姐莫要誤會,我之前去陸雲仙那邊,也是為著給姐姐打聽消息,我……”


    “行了,你也別急著跟我表忠心,說得再好聽,也比不上做得漂亮。”


    “是。”桂枝又垂下臉,眼裏的怨恨更深了,“姐姐盡管吩咐。”


    “盯著安嵐和金雀那兩丫頭,我總覺得這事跟她們有關。”王媚娘想了想,又道,“安嵐那丫頭,太安靜,太沉得住氣,有點讓人摸不透,如今楊殿侍又剛剛替她說了話,你暫時別招惹她。倒是總跟她一起的金雀,瞧著是個衝脾氣,是個好下手的。”


    桂枝即點頭:“我明白,我跟姐姐想的一樣,她們倆定是藏著見不得人的事,我不信揪不出她們的把柄!”


    王媚娘道:“你放心,你幫了我,待我當上香使長,那香使的位置自當是給你留著。”


    桂枝趕緊行了一禮:“多謝姐姐。”


    ……


    安嵐和金雀回了自個的房間,關上門後,兩人都長舒了口氣,然後相互看一眼,不由都笑了起來。


    金雀一屁股坐在床上,拍著胸口道:“虧你沉得住氣,剛剛好幾次我的心髒都差點從嘴裏跳出來了!”


    “我也害怕,我後背都汗濕了呢。”安嵐走到衣箱旁,一邊找衣服換上,一邊道,“你也別坐著了,趕緊收拾收拾,一堆活兒呢,做不完的話午飯又沒得吃了!”


    “這個怎麽辦?”金雀站起身,從袖子裏拿出那塊香牌。剛剛安嵐就是趁著楊殿侍進來時,大家愣神的片刻,將香牌交給她,如此才在搜身的時候躲過一劫。


    安嵐換好衣服後,接過來,藏在裏衣的口袋裏。


    金雀忙道:“你怎麽還放在身上,萬一……”


    “楊殿侍剛走,連香使長看著,今天她們不會對我做什麽的,這個東西不能放咱屋裏,得想法子藏到別的地方。”安嵐仔細別好腰帶後,又道,“你也小心些,我看今天香房失竊的事沒那麽簡單。”


    “我曉得。”金雀點點頭,然後就站起身,“原來那位就是景公子,白廣寒大香師就長他那模樣?”


    安嵐點點頭,金雀也跟著點了點頭:“是生得挺好的,不過我覺得沒你說的那麽可親,總覺得有些……嗯,也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可能是那種人跟咱差得太遠……不過他到底是什麽身份?連楊殿侍都要順著他的意思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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