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路若無其事的進了客棧,就坐在了大堂之中點菜吃飯,空嵐像是把玩著手指,卻是捏訣布下了一個小禁製:“那個柳世封有問題。”


    “有人跟蹤。”方霄自柳府出來便發現一路有人監視,不過他相信空嵐肯定是比他發現的更早。


    “所以說,柳世封是出了什麽事?我記得我見到的柳世封可不像現在這樣。”


    “被惡鬼上身了,還是一個離魂飛魄散已經不遠的鬼,看來他要離香草就是為了治療自己受損的魂魄。”空嵐說。


    “咦?你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可真厲害!”雲天青讚歎道。


    “此乃惡鬼,不除之,必害人性命。”方霄說。


    “等今夜我們夜探柳府,那惡鬼既然要治療自己受損的魂魄,必會在夜晚陰氣極重的子時脫離柳世封身體,到時候製服他便可以不傷柳世封的性命。唉,若是那惡鬼未曾受如此重傷,製服起來倒也簡單的多。”不然殘缺薄弱的魂魄在遇到危險時,本能的便會強行吞噬肉體生人的魂魄,屆時就算消滅了惡鬼,柳世封也是不傻也瘋。


    空嵐在人間界可不會使用羽狐的身份與技能,那些堅信“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修士如果要應付起來可是很麻煩的,而且她也不想被當成大仙膜拜。至於雲天青和方霄兩人,那是意外啊意外。


    三人幾句商量完這些事,空嵐便把禁製撤了,和雲天青打鬧起來,而方霄淡定的避開兩人的波及,慢吞吞吃著飯菜。不過會兒,監視的人便少了幾個,想來是覺得他們沒什麽威脅了。


    客房裏睡了一覺醒來,已經深夜,空嵐打著哈欠戴好悠嘻猴麵具,歪歪斜斜的走了出去,而方霄和雲天青二人卻精神奕奕。


    “我後悔了。”空嵐抱怨道:“如此美麗的深夜就該睡覺啊!”


    雲天青抬頭看了看天空表示無語,這烏雲蔽月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到底哪兒美了?


    “勿要多言,走。”方霄表示不要理會這倆不在狀況裏的二貨。


    三人一路趕向柳府,空嵐修煉瓊華派功法時雖然一直打醬油,而方霄雲天青二人沒有法術也有武功,但翻個牆還是可以的。


    “哎呦!”空嵐頂著一頭土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迎著方霄和雲天青兩人無語的目光訕訕笑了。


    ……好吧,要體諒殘疾人,落地的姿勢和常人相反頭下腳上什麽的不用在意。


    空嵐順著鬼氣傳來的方向一路前行,方霄雲天青二人緊隨其後,突然方霄看向某個方向,目光一冷:“等等。”


    方霄往另一個方向指了指:“那裏躺得有人。”


    “這滿院的人都暈過去了,想來是那惡鬼所做。不論他想做什麽,都不能被修士打擾的對吧!”空嵐解釋道。


    突然之間,空間中響起尖利的呼嘯,可怕夾雜血氣的黑霧從後院之中擴散開來,慢慢籠罩在了整個柳府的天空之上,形成一個黑紅色不時鼓出膿包的結界罩在整個柳府上空,壓抑森冷,令人恐懼的壓抑從結界上散發出來,讓雲天青和方霄兩人臉色驀然白了一瞬。


    空嵐仰頭看著天空:“這是結界?!這惡鬼有些修為,居然能控製自己脫離人身時的怨氣形成結界。”她轉頭看向二人:“我將為你們施好法術,可保你們被這怨氣不侵,也可以傷害到鬼身。但不要脫離我身周七米範圍,否則法術會被削弱,這怨氣將會影響你們心智。還有切記,保持自己的本心堅定,不要被一切幻覺情緒所擾亂你們的判斷!”


    方霄雲天青二人身上一道藍光一閃即逝,隻有仔細看才能看到微弱的藍光在他們身上一閃一閃。空嵐再次為兩人的劍施了可以傷害到惡鬼的法術後,三人便繼續前進。


    怨氣結界之中,壽陽城周圍範圍內的陰氣都被吸引過來,形成一些除了攻擊眼前活動的生靈外沒有任何神誌的存在,也幸好這滿院子的人暈過去了,不然這麽多的陰靈,空嵐想救人也救不過來。


    避開那些飄來飄去的陰靈,實在避不過去就打散他們,很快三人就摸索到偏院,透過圍牆的門洞看去,那個一身青衣的鬼飄在空中,柳世封胖胖的身影倒在旁邊,除了臉色蒼白了點倒也無甚大礙。


    “我的小狐狸……嗬嗬嗬嗬……馬上就能見到你了……”那青衣的鬼慢慢轉過身來,俊秀卻稍顯薄情的臉上一片溫柔,但配上此刻他惡鬼的鐵青臉色,卻隻讓人感覺到無比的陰森。


    問題是這個青衣的鬼看起來太熟悉了!


    雲天青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低聲驚呼:“這是……淩煦之?”


    空嵐恍然大悟,低聲道:“他居然從地府之中逃脫,怪不得受了如此之重的傷勢,就算有離香草煉成的丹藥相助,恐怕也會在一月之後神智消失。”


    方霄看著那惡鬼,想到至今還在忘川之中受苦的狐妖……想到那化為人形之後清澈單純的湛藍眼眸的孩子,那赤誠無偽的一聲報答……他神色漸漸冰冷,提劍道:“如此忘恩負義之輩,殺了便是。”


    空嵐微微搖頭:“我聽他口中念著小狐狸,也許是聶言?”


    “是又如何?”方霄不解。


    空嵐轉頭看向淩煦之,淡淡道:“聶言對此人還念舊情。”


    “你想讓聶言徹底拋棄對他的感情嗎?”雲天青若有所思,話一出口摸了摸下巴:“咦?這話感覺有點不對?”


    空嵐沒搭理他:“鬼乃執念而生,執念求而不得而生怨氣,汙穢魂魄,最終將神智磨滅,成為惡鬼。淩煦之神智消失已經差不多了,如今他還掛在口上的,八成就是他的執念了。”若是讓聶言知道淩煦之也後悔了,想念他了,那麽……他恐怕才能真正放下對淩煦之的感情吧。


    “你打算如何?”方霄問道。


    空嵐沉思片刻,雙手捏訣,便見她腳邊一個法陣出現,火紅皮毛隻到人小腿那麽高的藍眼睛狐狸出現在那裏。


    “這是……?”雲天青好奇的伸手摸了摸他,隻感覺到一片微涼的空氣。


    “這是聶言的一縷魂魄,被我白焰燒過的生靈可被我召喚出魂魄,事後這縷魂魄的一切都會被傳遞回去。若是聶言願意見他,便會將神智傳到這狐狸的身上來見。”空嵐說著,指揮狐妖走到了淩煦之麵前。


    淩煦之一臉如遭雷擊:“……!!”


    狐妖呆板的眼神突然起了劇烈的波動,美麗純透的湛藍色靈動極了,透出一片複雜:“你……”


    “我的小狐狸……我的小狐狸……”淩煦之喃喃著,慢慢向聶言飄了過去。


    狐妖驟然退後了一步,渾身毛皮炸了起來:“滾開!”


    淩煦之不穩的鬼氣一陣翻騰,他停在了原地,神色一會兒後悔一會兒溫柔一會兒猙獰,讓人心生寒意。


    “小狐狸……你要離開了嗎?我錯了啊……我知道錯了……”


    “閉嘴!你我現在已經沒有任何關係!可恨我現在身在忘川,留在此地隻有一縷神智,否則必讓你魂、飛、魄、散!”狐妖渾身都在發抖,淩厲的聲音因為憤怒而變得乖戾,如夜梟啼叫。


    “……不!不!我知道錯了……你……是在怨恨我剝了你的皮毛嗎?我賠給你好不好?”淩煦之臉上身上的皮膚突然一片片剝落,參差不齊的肌理,白骨,還混合著血液,看起來真的像惡鬼一樣可怕。


    “――!!”雲天青臉色鐵青,轉過頭就吐了。


    聶言眼底劃過一抹震驚和複雜,而後又是果決和一切漸漸消失的平靜。


    “原來如此,我就說,為何你會突然消失死去,叫我成怨妖之後倒是好找。”狐妖的聲音漸漸平靜:“如此,你也算是一條性命賠給了我。狐妖聶言與人類淩煦之的一切,便就此消弭吧。”


    他的身形慢慢變化,一個十歲左右的孩童出現,湛藍的眼睛看著淩煦之,一片平靜:“淩煦之,你我皆已身死,就此恩怨兩消吧。”話落,他慢慢消失了蹤影。


    “小狐狸!小狐狸!不!”淩煦之眼神狂亂而慌張,瘋狂的撲上來,卻什麽也沒有。


    “皆已身死……皆已身死……你……是了,是了,你死了,死在了我的手下……哈哈哈哈……死了……死了……我哪裏去找你……哪裏……找你……”


    絲絲縷縷的怨氣慢慢消失,隨之而如冰雪消融的,便是那破碎的鬼魂。


    誰記得,當年初遇,你天真,我無邪,彼此交心,彼此情投。


    哪料得,世事滄桑,你未變,我貪婪,漸行漸遠,不見情殤。


    而如今,一切皆往,你放下,我後悔,卻來不及,再求原諒。


    無非是……我太愚蠢……


    “小狐狸……”


    淩煦之消失的幹脆利落,反倒讓剛剛還恨不得他死的雲天青方霄兩人心生惆悵。


    “……既然會後悔,當初又為什麽做出那種事?”雲天青呢喃著。


    空嵐側頭看了表情都不太好的兩人一眼,無奈道:“人啊,總是會被各種欲望影響了本心,即便內心深處告誡自己那些東西不能夠被放棄掉,也會被輕易忽視吧。”


    空嵐一邊去檢查柳世封有沒有受傷,一邊接著道:“……但是卻忘記了,放棄的東西並不會一直在原地等待,如果不能及時珍惜擁有的一切,等到後悔的時候……已經完全來不及了呢。”


    空嵐的眼神突然恍惚了一瞬,那雙一直澄澈溫暖的眸子,在那一刻突然流轉著狠辣扭曲的乖戾笑意,詭異而又瘋狂,黑暗的令人心驚。


    “我覺得,任何事情說開了的話,就不會有那麽多怨恨了吧?”雲天青抱臂,用肩膀撞了下方霄:“方霄兄弟,你覺得呢?”


    “哼。”方霄冷冷看了他一眼。


    “除了那些愚蠢的神,還有很少的人以外,能原諒傷害的並不多呢!唉,尤其是妖,基本上一個妖如果死心的話是無論如何也追不回來的嘍~!”空嵐笑眯眯的轉過臉來,燦爛溫暖得像是發光的太陽,她說:“柳世封沒有什麽問題啦,來搭把手把他送到那邊去,我為他治療一下。這裏是淩煦之消散的地方,怨氣有點重。”


    雲天青立刻把這個問題忘記,走上前去將柳世封一條胳膊架在肩上,噸位可觀的中年胖子讓他一個踉蹌,差點掛在當場,幸好方霄及時托了一把,架住了另外半邊的重量。


    不管怎麽說如果讓空嵐這個女孩子搬男人,方霄覺得挺奇怪。


    等到空嵐察覺空氣中令人欲嘔的氣息很淡了時,她叫兩人放好柳世封,瓊華心法修煉出來的真氣凝聚在手指,輕輕按上柳世封的太陽穴,為他治療被惡鬼怨氣壓製而萎靡的魂魄。


    當空嵐收回手時,柳世封也緊隨其後醒了過來,之前那個一臉陰沉的死胖子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看著就很可愛很和藹吉祥物一樣的胖子……


    “咦?我這是……”柳世封茫然的睜開眯眯眼,迷惑的看著周圍,然後一眼就看到了正擔憂的看著自己的雲天青:“咦?!是你?!恩人啊!……等等?那個鬼……不對……”


    柳世封說了沒兩句自己就陷入了沉思中。


    “柳老哥,你感覺怎麽樣?”雲天青這下確定眼前這個人和白天不一樣了,他的稱呼也改了。


    “等一下,等一下,有點不對勁,我想想……”柳世封使勁兒擺了擺手,坐起身擺出嚴肅的臉色:“那個鬼呢?”


    “已經消散。”方霄答道。


    “誒?!雲兄弟,你又救了我一命啊!我……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柳世封激動得不能自已。


    “這一次你可是謝錯人了,喏,空嵐姑娘才是主力啊!”雲天青笑眯眯的道。


    “啊?這可真是……”柳世封看了看那個戴著一個古怪醜醜的猴子麵具的少女,幹巴巴的咳嗽了一聲,嚴肅道:“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啊!”


    空嵐在一邊伸了個懶腰打斷他的話:“哎呀哎呀,好累!我想念溫暖的大床了……”


    “好好好,幾位還請在柳府內歇息下,讓柳某好生款待一番……”


    空嵐想到遊戲裏的蜜酒,目光一閃:“有酒嗎?”


    “嗯?啊……自然是有的!”沒有也要差人買來!


    “哎呀那實在是太好了!”空嵐很高興的拉著兩個少年住下了。


    在柳府的日子很悠閑很平靜,柳世封和阮慈的年齡都是三十多歲,比三人都大。因為成親多年都未曾有一子半女,將這三個雖然本領高強,但實在是還帶著孩子氣的少年少女,都當成是兒女來疼寵的,衣食住行都不曾虧待半分。


    不過空嵐的曆練還是要繼續的,她在柳府住了十多天後,終於想起來自己似乎大概也許可能……還要繼續斬妖除魔去呢。


    雲天青和方霄兩人出於不明原因也想跟隨,於是三人現在就站在柳府的大門前,麵對柳世封依依不舍的淚撒長巾姿態很無奈。


    “柳老哥,我以後會來看你的!到時候給你帶沙漠裏的特產,有種圓圓的植物根莖很好吃的!”空嵐很沒有大腦的樣子高興的說。


    方霄淡定的站在那裏,表示哥如今段數已高,這種小小的脫線無法再讓他爆青筋了。


    “沙漠?那地方太陽很烈,而且聽說那裏還有沙盜,非常危險啊!”柳世封又開始擔心了。


    “沒有關係啊,我會保護雲天青的!哦,還有方霄!”雖然說霄哥最近武力指數一個勁兒提升,到時候可能她不爆尾根本贏不了。


    方霄:“……”這種好像被附贈的語氣是怎麽一回事!!


    ……等許多年後霄哥走火入魔會不會就是被某無腦少女氣得?


    一直沉默作壁上觀的雲天青無奈開口道:“喂喂,不要這麽小看我吧?我可是男子漢大丈夫,自然是要保護身為女孩子的你的啊!”


    空嵐此時此刻終於感覺到了方霄一路飆升的冷氣,磨蹭了半天的她終於哈哈一笑撓撓頭表示:“啊這種小事不要在意,我們還是快點上路吧!”


    柳世封依依不舍的送三人出了城門,遠遠的看著活潑的藍白衣衫少女和一個白衣一個青衣的少年走在一處,彼此間的氣氛那麽和諧。


    一年的時間有多長?在生活得快樂幸福的人眼裏,隻是一瞬間。


    空嵐撥弄著眼前的火堆,雲天青和方霄一個靠坐閉目休息,一個隨意的躺著,都已經陷入了沉睡,唯有她一人,在今夜的時候無法睡著了。


    說起來,她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好像就很少會想到以前的事情了,她幾乎也要以為自己就是個天真快樂,熱情善良的半妖少女。隻不過剛剛睡夢中熟悉的場景,還有現在還殘留在心中的興奮感提醒了她,不能忘記她的本質。


    ‘親人的味道……’


    腦海中那微帶著戰栗的話語一閃即逝,仿佛熟悉的血腥味再次浮現在口鼻之間,空嵐驀然閉上雙眼,走出了山洞。寒冷的夜風緩緩帶走她血液沸騰時的熱量,那些興奮一絲一絲的糾纏在心中,每每要被壓下,卻又再次浮現出來。


    空嵐的表情平靜而柔和,月光下,夜風中,安寧美麗到不可思議。


    ‘令人難以忘記,至今我仍在懷念……’


    ‘……擁有這樣念頭的我,早已經算是個瘋子了吧……’


    空嵐勾起嘴角,溫柔的,愜意的,舒心的,安寧的,暖意洋洋,明明是一個美好的笑容,卻說不出的瘋狂。


    ‘嘛,還是正常一點吧……這樣的我,令人惡心的……卻還不到消亡的時候呢……’


    ‘再等等就好了……’


    “咯咯咯咯……”


    古怪的笑聲,輕飄飄的回蕩在整個岩洞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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