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鈺宮漢白玉台階之下齊整站立五名身穿鴉青色宦官宮服的小太監,見到鳳景宏恭敬地行禮,鳳景宏見到他們幾人,神色微頓。


    這五人是錦離宮外負責灑掃的奴才,蕭氏在小七離開後尋著各種由頭將人打發,隻外院與小七平日沒有多加接觸之人留下。


    這幾人在小七離開近一年之中猶如不存在,若不是他曾多次前去錦離宮,無意中見過其中一人拿著笤帚打掃也不會注意到。


    當初隻覺得普通,毫不起眼,此刻五人垂首安靜立於殿下,沉著穩重,眉宇間不自覺散發出的自信讓人無法移開眼,隻一眼,鳳景宏就知道的確是鳳離派來的人。


    站在五人中間一名腰係暗金色身份牌的小太監單獨出列,態度既不傲慢囂張也不過分卑躬屈膝,清聲道:


    “陛下,七殿下剛剛回宮,本該第一時間給陛下請安,聽聞陛下前來陪貴妃娘娘生產,他不便到此,恐驚了貴妃生皇子,故令奴才幾人前來恭賀貴妃娘娘喜得皇子”


    鳳景宏點頭,宮裏沒人不知道貴妃與小七的深仇大恨,他不來也說得通。小七那種性子,即使被人說不尊重長輩,他大概也不看在眼裏。


    隻是,他竟然來恭賀貴妃生皇子?鳳景宏有些難以置信,然而還不等他再度開口,其餘幾名小太監躬身道:“啟稟陛下,七殿下還有幾句話帶給蕭貴妃”


    “何話?”鳳景宏負手立於高台之上,嗅到不尋常的氣息,但這幾人垂首恭敬,聲音也平直,實在聽不出什麽。


    不光是一身明黃的帝王,就是清鈺宮其他奴仆也豎直了耳朵,直覺七皇子沒這麽好心。


    “七殿下讓奴才代為傳達”他的聲音陡然響徹整個清鈺宮,乃至室內生孩子的蕭貴妃都是臉色一變,尖利的五指死死抓住被單,目眥欲裂!


    “殿下讓貴妃娘娘安心生產,他絕不會讓娘娘失望,娘娘定能如前朝趙貴妃一般吉人天相,順利誕下一位健健康康的皇子,若娘娘擔心生不了皇子也無妨,殿下準備了兩位杏林高手,為人剛正不阿,口碑在我鳳翼百姓之中皆是上等,殿下為保皇子安穩出生,已經將其請到皇宮,娘娘不必擔心是他暗做手腳,不知娘娘是否需要……”


    他的聲音清晰明朗,如此肆意妄為的在蕭貴妃的地盤大放厥詞,赤裸裸地在告訴天下人,蕭貴妃根本懷的是公主,卻妄想和前朝趙貴妃一樣偷梁換柱!


    沒想到七殿下連大夫都準備好了!


    真是有心啊!


    正當眾人目瞪口呆之時,一名太監淡定地揮手,鳳景宏瞠目結舌地瞧見一名暗屬營的暗衛一手一個,拎著兩位老頭子迅速出現在鳳景宏與清鈺宮眾人麵前!


    見到鳳景宏,暗屬營的暗衛當即扔下兩名須發皆白的老大夫,單膝跪地,冷聲道:“陛下,此兩人乃是鳳翼京都最為著名的大夫賀老與柳翁”


    鳳景宏眉峰直抽,看著兩名眼冒金星的老大夫,他倆顯然還沒搞清楚眼前發生了何事。藥箱被掛在他們的脖子上,很明顯是臨時被小七讓暗屬營的人強行擄來的,看來明日他臭名昭著的名聲上又要加一條。


    正當鳳景宏開口讓兩名大夫也跟著崔太醫一道進去幫忙時,清鈺宮的內殿鮫綃帷簾後匆匆走出一名老嬤嬤,臉色難看至極,衣角還站著血腥,出來後陰狠地掃過一旁的五名太監與黑衣暗衛,恭敬地對鳳景宏道:


    “陛下,貴妃娘娘多謝七殿下的好意,不敢勞煩殿下的人”


    鳳景宏劍眉微揚,濃鬱黝黑的瞳孔直盯著老嬤嬤,一語不發,老嬤嬤心中一個咯噔,強自鎮定,難道陛下也因為剛剛七殿下的挑釁而生了懷疑?


    她想起娘娘剛剛猙獰地拉住她的手,對她的囑咐,當即臉色微變,猛地跪下!


    不能讓那兩個老大夫進來!,即使他們或許本身不是鳳離的人,但是他們現在送到殿內裏,萬一發現了什麽,貴妃根本不能把他們怎麽樣!兩個大夫在簾外幫忙她接生,事後又突然死了,豈非在告訴天下人,貴妃生下的皇子就是換來的!


    “陛下,七殿下年幼不懂事,隻將先皇後之死怪罪在娘娘身上,他與娘娘的關係是世人皆知,娘娘看不得七殿下的人進來,萬一氣怒攻心,阻礙了生產,引起血崩可如何是好!皇上,請您以娘娘和腹中皇子為重!”老嬤嬤對著鳳景宏使勁磕頭,狠狠瞪向錦離宮的人,毫不掩飾對他們的厭惡。


    貴妃與七皇子的事根本不用掩藏,裝作什麽都不介意才讓人牙酸的緊!


    鳳景宏聞言,眼眸濃黑如墨,陡然間因為老嬤嬤的話透出一股陰冷。


    老嬤嬤心中一寒,伏地不敢動作,先皇後一直是皇帝不可碰觸的逆鱗!她冒險抬出先皇後也是沒有辦法,絕不能讓七皇子插手此事。


    “滾!”鳳景宏一腳踢中老嬤嬤的胸口!狠絕的力度一腳將老嬤嬤提下高高的台階,如雪球般嘔血滾下台階!“都滾回去!不必再請什麽大夫!”


    鳳景宏甩開長袖,麵色陰沉。


    五名身著鴉青色宮服的太監垂眉,麵上沒有多少表情,暗屬營的人拎起兩名大夫,眨眼消失在清鈺宮。


    “啊――!”


    殿內蕭貴妃慘烈的叫喊聲傳出來,鳳景宏眸眼陰戾,殿外跪滿宮婢太監,老嬤嬤連滾帶爬地撲到鳳景宏的麵前,哭叫著抱住他的腿!


    “陛下!你不能相信七皇子的話,他居心狠毒,根本是故意汙蔑貴妃娘娘!”


    鳳景宏鳳目冰冷狠厲,一腳踢開老嬤嬤。旁邊伺候的人一句話也不敢說,他們從未見過皇上發這麽大脾氣。


    “皇上!皇――”


    “皇貴妃如此辛苦為朕生下皇子,朕進去陪著她如何?”鳳景宏突然冷笑,負手就要掀開層層帷簾走進去!


    老嬤嬤當即臉色劇變,旁邊的太監宮女更是心中駭然。


    “皇上,你不能進去啊!”老嬤嬤大驚,皇上這是鐵了心懷疑娘娘!這生孩子男人怎麽能進產房,還是皇帝?


    鳳景宏沒有理會跪了一室的宮女太監,剛要走進去,隻覺眼前暗青色身影一閃,鳳景宏麵前陡然多了一隻手!


    “皇貴妃生子,血腥氣恐怕會衝撞皇上,陛下還是在外等著好,如此進去,若貴妃娘娘和小皇子有個三長兩短,恐怕鳳翼要後繼無人”蕭繹皮笑肉不笑,攔在鳳景宏麵前。


    鳳景宏的打算他豈會不知?


    他這麽進去根本不完全是因為鳳離那番挑釁之言,鳳離是他兒子,他豈會不知鳳離的性子?就算皇貴妃生的是皇子,鳳離也不會有好話,他根本就是有恃無恐、皮糙肉厚!壓根兒不將這麽做的後果放在眼裏!


    鳳景宏明知這一胎皇子還是公主的可能性都是五五對半,還如此進去,即便貴妃生下皇子也會被人詬病懷疑血脈!鳳景宏這是在坐實這種傳聞!


    “蕭繹!你敢威脅朕?”鳳景宏額角青筋凸起,鳳目赤紅,怨恨地盯著蕭繹的臉!


    蕭繹抱拳,牢牢站在鳳景宏麵前,絲毫沒有將鳳景宏放在眼裏,待他們蕭家有了皇子,皇帝對於他來說根本沒有絲毫作用!


    “臣怎敢?臣恭送皇上”蕭繹冷冷的直視鳳景宏,清鈺宮的人直接無視鳳景宏的暴怒的表情。“還不給皇上倒茶,請皇上上座,安心等待貴妃娘娘生下皇子”


    事情到了這一步,撕破臉皮也是遲早的事!


    蕭繹擺手,清鈺宮的奴婢立刻上前端來茶水放在鳳景宏身側的茶幾上,鳳景宏被強行請到一側坐下。


    鳳景宏目光陰厲,指背青筋暴起,端起茶盞的手劇烈顫動,整個茶杯都在抖,鳳目泛著仇恨的血色與強烈的不甘!


    “老嬤嬤,你還不進去瞧瞧,娘娘什麽時候才能生下皇子”蕭繹眼瞥向地上的老嬤嬤,如看死物般冷漠,老嬤嬤心一縮,顧不得身上的傷,連聲喏喏,弓著身子邁開小碎步拋入產房中。


    室內來回的奴婢腳步匆忙,卻沒人敢說話,鳳景宏幾乎捏碎手中的茶盞,蕭繹冷靜地飲茶,抬頭看了一眼鳳景宏,目光中透著不屑之色。


    “聽說七殿下從南宣門而回,陛下想必十分失望,陛下為迎接七殿下不顧大臣反對,殿下似乎不領情。”


    鳳景宏冷哼一聲,不予置評。


    蕭繹神色不動,執起茶蓋輕刮茶末,姿態悠閑,笑道:“都說七殿下能征善戰,這鳳翼將士誰的都不聽,唯獨擁護七殿下……看來七殿下對這儲君之位是勢在必得”


    鳳景宏臉色冷了下來,鳳目幽深如暗夜,看不到盡頭。


    蕭繹不動聲色,沒有再開口,他就不信鳳景宏當真如此在乎鳳離,當皇位受到威脅,即使是他兒子,他也會心裏不舒服!


    “哇啊――哇啊――!”


    正在這時,殿內傳來一陣嬰兒的哭聲,蕭繹悠然抬頭,瞧見一臉驚喜衝出來的宮女,了然於胸。


    “是男是女?”鳳景宏猛然站起,出聲問道,隨即,又似想起什麽,冷笑地坐回去。“想必是一位皇子”


    原本滿臉喜慶的宮女見狀,臉色一僵,一時不明何意。


    蕭繹擺擺手,宮女躬身又進了內殿。


    “恭喜皇上,又添一位十皇子”蕭繹笑意盎然,意料之中而已。


    鳳景宏臉色十分陰沉,甩袖而去!


    蕭繹看著鳳景宏的背影,連看看都不想?是認定這出生的孩子已經被替換?


    見人離開,他冷然掀開簾子進去,周圍的宮女躬身退下,老嬤嬤抱著嬰兒站在一側,看見蕭繹並未出去,蕭繹當即蹙眉。


    “是男是女?”


    老嬤嬤麵上表情說不清是高興還是不高興,蕭繹看向他妹妹,蕭貴妃一臉蒼白,羸弱無力地靠在鏤金絲鵝絨大軟枕上,見蕭繹一人進來,麵上露出一抹譏諷。


    “哥哥要失望了”


    蕭繹麵色不變,瞧了一眼老嬤嬤手中抱得男嬰,冷聲道:“說不上失望,早已料到之事”


    隨即,目光又轉向蕭貴妃,不在意道:“你最好把公主盡快處理掉,鳳離恐怕早已猜到始末,他不出手不代表以後也不會找麻煩”


    今日跑來大喇喇說皇子是換的,就算他們覺得十分惱恨可笑,完全沒有證據的胡嚷嚷,但是別人不這麽想!


    蕭貴妃瞧也沒瞧老嬤嬤手中的嬰兒,諷刺地看了一眼蕭繹。“你放心,生下來就渾身發青窒息,恐怕不等崔太醫送出去就沒命,哥哥還真是關心你侄女”


    蕭繹不以為意,點點頭,崔太醫是蕭家的人,他專門找來處理此事,事後處理掉便是,就是鳳離也抓不到把柄,想到鳳離,蕭繹臉色陰沉。“今日鳳離的人來說了什麽?”


    蕭貴妃一聽,目光一赤,露出狠厲之色!


    她正值生產關頭,錦離宮的太監嗓子一喊,她氣得險些血崩!該死的鳳離!


    老嬤嬤立刻上前,將鳳離派人來的情形與蕭繹說了一遍,蕭繹瞳孔一縮!


    “你說他還派人請來了兩名大夫給貴妃?”


    “正是,大爺,我們怎敢用他的人?”老嬤嬤垂首道。


    蕭貴妃瞧見蕭繹驚疑的臉色,冷哼道:“難道你讓我將那兩個大夫放進來不成?”


    蕭繹沒說話,他一時也猜不透鳳離的用意,他們自然不可能在這個緊要關頭讓鳳離的人在眼皮子底下晃。


    “此事不要留馬腳,鳳景宏恐怕已經對這個皇子的身份已經很懷疑”蕭繹不放心又交代了一遍。


    “你還怕他?不是又怎樣,如今兵符在我蕭家手中,軍中的大將也是我們的人,朝中更不必說,鳳離現在回來也晚了!”


    她就不信在生下皇子之後,鳳離還能掀起風浪!


    聽到蕭貴妃說到兵符,蕭繹麵上不好看,想起擁有九翼天鳳玉佩的鳳惜玉。“十一公主現在如何?”


    “她?”蕭貴妃眼中露出一抹厭惡。“她被段棱那個瘋子灌了喪花,如今已是殘花敗柳,傅淩怎麽可能要她?肚子裏連孽種都有了!”


    蕭繹迷眸,冷銳森寒。


    “她還有用”


    “知道”蕭貴妃沒再說話,頗為疲累地靠在靠枕上,利用催產藥,生下一個沒用的東西,還險些喪命!


    蕭繹見此,冷笑不語。


    鳳惜玉的美貌還有用,平日裏她都易容出去,沒人知道這個十一公主與鳳離相似!


    段棱這種人殘忍無情,鳳惜玉那個蠢女人能活著回來靠的還不就是那張與鳳離有幾分相似的臉?可惜鳳離這種人再傾國傾城也沒人敢覬覦他,生成男子,還真是暴殄天物!若是女人也用不上鳳惜玉這種次貨,不要說段棱迷戀鳳離,他都不敢太關注鳳離的容貌。


    或許鳳離的手段狠辣,為人乖戾,殘酷的手段讓人忘記他絕世的美貌,反而更注意他的手腕。


    生在這種地方,沒有強有力的手段與力量,還真不知會落得什麽下場。


    如今鳳翼是什麽情況,他自己很清楚,有時候他還真有些佩服鳳離的本事,可以憑借一人一力支撐。


    錦離宮,寢殿冰玉地麵如雪,原本放置在四角的琺琅鏤雕紋香爐被端走,墜地的月白帷簾後,鳳離慵懶地斜倚在鋪著厚絨暖墊的精致紫檀躺椅上,剛剛沐浴出來,尚未幹透的青絲如暈開的水墨肆意鋪撒,柔順垂落膝下。


    長長的月白色浴袍鬆鬆穿在修長的身上,廣袖沿著瓷玉般的手臂如水流瀉,露出一節瓷白的手臂,赤裸的足從月白長袍中露出。


    手中正執一本邊角略略泛黃的古卷翻閱,纖長如墨的長睫安靜,鳳眸浴後透著濕潤的水意,使其周身的淩厲少了幾分,透著恬靜寧和的柔美,寢殿內隻有偶爾書頁翻動的聲音。


    莫雪呼吸窒住,銀白長發難以遮擋湧起的淡緋之色,心髒的跳動讓他難以自持,薄涼的眸光無法遏製地熾熱纏綿,癡狂而迷亂。


    他有些艱難地撇開目光,以防被她發現,隻想快些離開此地,不然自己恐要做出不妥舉動。


    他握緊手中冷劍,正欲離開,鳳離專注的鳳眸一凝,如冰如雪,轉向寢殿門口的方向。


    莫雪一怔,眼前出現殘風的聲音。


    “如何?”鳳離目光又重新轉向手中的書卷,嗓音慵懶悅耳。


    殘風看了一眼莫雪,轉身從披風中抱出一團物什。“如公子所料”


    莫雪觸及他手中臉色發青的嬰兒,目光一變。


    皺巴巴的小臉,被殘風用鬥篷隨意裹住,麵上還有幹涸的血跡。


    鳳離放下泛黃的古卷,鳳眸安靜地轉向殘風臂彎間臉色微青的新生兒。“蕭貴妃打算將她送去何處?”


    “下水道”殘風冷聲道。


    “嗚……”


    鳳離沒再說什麽,擺擺手正打算讓殘風將她帶走,不料孩子發出稚嫩的哭聲,細小如幼貓。


    殘風有些僵硬,目光發愣地看向鳳離與莫雪。“公子,她怎麽處理?”


    暗屬營隻訓練七歲以上的孩子,還從來沒有帶過嬰兒。裏麵的女暗衛隻知道殺人,更不可能去喂孩子。


    鳳離秀眉微擰,聽著小小的女嬰細弱的哭聲,心中泛起古怪的感覺,她赤足起身,略微沉思。“抱給新人營的夙玉,讓她帶著也好”


    殘風一怔,餘光直接瞥向鳳離右後角上的房梁,那上麵暗處正趴著流月那廝。夙玉作為一名女大夫,一直喜歡流月,追他不是一兩年了。各種迷藥媚藥下去,流月還這麽活蹦亂跳,實在是奇跡。


    “就說是流月的風流種,她一定會好好教導”鳳離重新拿回前朝古跡翻閱,沒有理會從暗處蹦出來的流月。


    “公子!夙玉那個女人一定會讓小公主長大砍死屬下!”流月哭叫一聲,撲向殘風!


    殘風迅速閃身離開!連帶著小嬰兒也被帶走!流月大嚎,趕緊追過去!


    夙玉萬一真信了,他不死也脫層皮啊!


    鳳離淡笑,沒有再說什麽。


    她沒有告訴流月,夙玉自始至終都有參與蕭貴妃生產,那個崔太醫,早在一年前就死了,之後出現的崔太醫一直是夙玉,他回來之後,夙玉便已暗中將蕭貴妃的打算告知他。


    “公子,那個孩子是十四公主?”莫雪餘光瞥見鳳離手中的書頁,正是前朝趙貴妃之事,沒想到蕭貴妃還當真去學趙貴妃。


    鳳離點頭,目光轉向窗外,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十一公主現在如何?”


    “她被段棱找到後下了喪花,扔到西雲樓,已有一個多月的身孕”莫雪目光沉凝,想到喪花,心中一股戾氣。


    鳳惜玉被扔到西雲樓後,第一個男人的確當場暴斃!之後數日的男人都無事,這才懷上。


    喪花解毒後中毒而亡,也就是說替公子解毒的人已死,那麽到底是誰?他這段時日暗中查探,並未發現端倪。


    鳳離聽到鳳惜玉懷孕,目光一頓,眸底掠過一抹疑惑,難道喪花都能讓人懷孕不成?


    她臉色漸有發黑之勢,如果隨著時間的推移,她感覺才兩個月不到小腹就有些微微小幅度隆起,兩個月的孩子怎麽可能會長的這麽快?


    她總覺得有問題,但又不能跑出去找夙玉,隻能暗中納悶。


    如今,孩子當真留不得,超過三個月後她就是天大本事也瞞不住,必須在下個月之前想辦法處理掉肚子。


    蕭氏誕下第十位皇子迅速傳遍京城,蕭家門庭若市,百姓茶餘飯後都在談論蕭家的皇子與七皇子鳳離究竟誰輸誰贏,鳳離是皇後所出嫡皇子又比十皇子年長,但十皇子有蕭家這個大後台,怎麽看都是兩人半斤八兩。


    鳳離在百姓口中的名聲不好,即使不見得多歡迎蕭氏,但看到鳳離被人穩壓一籌,他們也津津樂道。


    然而,不到半月,此事又來個大逆轉!


    暮春初夏,京城草長鶯飛,柳葉鮮綠,生機勃勃。


    靠近航運的碼頭,酒樓中擺著說書的台子,一位大約四十來歲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手執醒木,唾沫橫飛地講故事。


    酒樓中來往賓客盈門,亮藍色的市招迎風飄揚,說書人周圍聚滿聽書的客人,這陣子四國出現難得的平靜期,沒有戰事傳來,人們注意力一直在七公子鳳離身上。


    “各位客官,你們不知道,當時七公子的人那叫一個囂張!完全不將貴妃放在眼裏!慷慨陳詞將蕭氏一番冷嘲熱諷!”說書人大手一揮,眼神如發光的太陽,心潮澎湃!


    “這七公子說的是不是真的?蕭貴妃難道真和前朝貴妃一樣李代桃僵?”


    “是啊!既然如此為何七公子不阻止?”


    聽書的人紛紛開口質疑,台下一片喧嘩!


    “砰!”醒木一拍!說書人兩手舉起示意安靜!“稍安勿躁!且聽我慢慢道來!”


    眾人安靜下來,聽說書人怎麽說。


    “你們也知道七公子此人,目中無人!性格古怪,做事從不按常理!他既然如此堂而皇之前往冷諷又怎會暗地下下黑手?你們有所不知,這後麵還有一茬!為了弄清這蕭貴妃是否真的李代桃僵,我前些日子還專門前往當事人家中!”


    說書人神秘一笑,搖頭晃腦道。


    台下一陣哄笑,笑罵道:“老李!憑你還能去見蕭貴妃和七皇子?”


    “你還去當事人家中!”


    中年文士笑而不語,任由眾人調笑,待眾人都逐漸安靜下來,他才洋洋道:“我老李還未說完,話說這七殿下讓人前去蕭貴妃的宮中不僅僅是譏笑她與前朝趙貴妃有得一拚,還做了另外一件事!”


    見台下一片安靜,所有的眼睛都望向他,老李也不賣關子,繼續道:“當時七皇子派去的人大手一揮,一名黑衣人從天而降!這個人你們也一定聽說過,那就是傳言中暗屬營的人!殺人不見血,神龍見首不見尾!”


    “這個人當場出現,這次可不是為了殺人!他當時就拎著兩個人!這兩個人你們也一定不陌生!說不定今日早上就見過他們!”


    說到這裏,終於有人忍不住問道:“誰啊?我們還見過?難道還是你不成?”


    老李笑笑,神氣道:“我前些日子去找的就是這兩人!這兩人的醫術想必各位都知道,就是城東的賀老兒和城南的那位柳大夫!說到他們,那都是出了名的牛脾氣!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他們當時就被那暗屬營臨時抓去給蕭貴妃看胎!雖說男大夫不能進產房,但那宮中太醫也是可以隔著簾子進去!想必在場各位也知道!”


    這時,台下一片騷動,這兩人的名望在京城還是很響亮,因為連年征戰,又曾逢外城瘟疫,為防自己染病,不少人還找過這兩位。沒想到七公子也會想到這兩人,他們雖對婦科不是特別精通,但治病醫德還是很好。


    “後來怎麽樣了?老李,你不說說蕭貴妃生的是男是女,這和兩位大夫有什麽關係?”


    “是啊!難道他們還能讓蕭貴妃生下皇子?”


    “不過,七殿下讓他們前去為貴妃保胎,怎麽也不像是害人啊!就找了他們兩人,賀老兒那脾氣,絕對不可能與七皇子狼狽為奸!”


    眾人一聽,紛紛沉思,的確如此,若是害人怎麽也不可能挑中這兩位強脾氣大夫,城東醫術高明的還有一位袁大夫,他醫術高明,人也圓滑,要找也該找他才是。


    老李拍了拍醒木,繼續道:“所以我這才懷疑,想想七皇子若是沒有把握,怎麽可能傻得當著皇上的麵說蕭貴妃和前朝貴妃一樣?當時七皇子就讓這兩位大夫進去,不曾想,被蕭貴妃斷然拒絕!那口氣,明顯就是心虛啊!若當真是皇子怎麽會不敢放人進去?這兩位大夫若是看到什麽陰私,又怎會替貴妃保守秘密?我看著蕭貴妃生的究竟是公主還是皇子還兩說啊!”


    正當說書人搖頭感歎之時,人群中又陡然出來一個聲音,大聲道:“你們不清楚!我可知道一清二楚!我家婆娘的小姨子可在宮裏當差!聽說當時蕭貴妃生下皇子,皇上看都沒看一眼,當即掉頭就走了!那臉色十分難看!”


    這話一出,人群一陣議論紛紛!


    這麽說,蕭貴妃還真是讓人想不議論都不可能!


    原本一片倒看七皇子笑話的瞬間變得對他十分同情,七皇子這也太傲氣了!明知道這十皇子是個假的,還偏偏放在眼皮子底下,他這麽不屑一顧!分明就是給蕭氏可乘之機啊!


    風一樣的流言速度,逆轉速度讓鳳離有點無語。


    看著酒樓內逐漸散去的人群,角落中墨色錦衣的少年執起青花茶盞輕酌,鳳眸淡潤,靜靜凝視窗外來往的人群。


    不多時,一名身著黑衣的男子走到少年的麵前。“公子,風影的人已經將消息傳出去,效果比預想的要好”


    鳳離淡淡點頭,纖長冰玉的指尖摩挲杯沿。


    暗屬營分成四大營。風影,迅速詭異,探聽散布引導消息。花影,負責暗襲與獵殺。雪影暗中分布各大帝國所屬,平時並不出現,夙玉便是雪影之中的人,裏麵皆是奇人,各有專長。月影,負責暗屬營的財運運轉,恐怕沒人知道月影的人掌控了漕運經濟命脈。


    還有什麽需要部署?


    鳳離將所有事情疏離一遍,並未發現遺漏。


    既然好名聲有些用處,他並不介意讓風影的人介入引導消息的方向。


    隻是有些事情需要一個過程,並不能一蹴而就。


    他並不急,蕭氏不是以為朝廷全在他們的掌控之中?他不介意先讓他們享受幾日自信的感覺。對於現在的自己而言,讓所有人都盯著算計還真是不舒服。


    放下漸涼的茶盞,十指交叉支著下巴,鳳離的目光停留在對麵。


    一家藥鋪。


    他今日出來的目的地。


    “殘風,你們都回去吧,我想一人出去逛逛”鳳離冷淡道。


    有些事情,他不希望多一個人知道。


    殘風點頭,做了一個手勢,暗中各處的暗屬營的兄弟微微一愣,都悄然離開。


    桌邊侃侃而談的說書人、得意洋洋的小痞子、與幾位文士親切交談的書生、窗下提著菜籃與小攤販砍價的婦人,甚至蹲在角落邊乞丐,都在轉瞬間離開。


    鳳離托腮把玩茶杯,有幾分意興闌珊。


    孩子,不止兩個月了,他已經不敢再讓人近身伺候,腹部已經隆起,他每日穿衣都十分注意不讓人看出什麽端倪,與普通人相比,他這個孩子不知是否因為自己身體原因對其造成什麽影響,腹部長的太明顯了。


    他在桌上留下銀子,轉身離開,總要知道究竟怎麽回事。


    當鳳離再次出現在藥鋪門口時,已然戴上了紗帽,長長鬥笠般的白色紗帽遮住身形,與貴族婦人出門時的打扮相似,他很少換女裝,如今戴上紗帽也方便,不必再換女裝。


    走進店內,坐堂大夫並未意外,畢竟如今這樣的裝扮雖少,卻並非不存在,不希望別人看到麵容的京都貴婦人,很多人都喜歡這麽做。


    “夫人是來抓藥還是看病?”


    “看病”鳳離言語簡便,恢複了女聲,清悅中帶著一份稚氣,這令大夫有片刻怔仲。


    鳳離伸出手腕,並不再多言,他自己也不知為何會是這種聲音,或許與自己曾經吃下阻止女子成熟的藥物有關。


    大夫點頭,在鳳離腕上覆一層薄紗,搭上脈搏聽了片刻,臉色隨即了然。


    “我要一副墮胎藥”鳳離直截了當道。


    大夫抽回薄紗,原本正欲祝賀的臉頓時凝住,白須抖了抖,不知為何這位女子身上有一種冰冷的氣勢,恐怕不是普通家庭的女子,竟然一開口要墮胎藥!


    難道是哪家小姐未婚?還是富貴家宅中的妾室不敢有孩子?但她腹中有一雙健康的孩子,這一副藥下去就是兩條命!


    “這孩子十分……”


    “大夫,我需要一副墮胎藥”鳳離冷淡地打斷老大夫的話,纖長的指尖微白,他不想聽到任何關於這個孩子的事。“麻煩大夫幫我煎好”


    老大夫歎氣,也不再說什麽,吩咐下去讓人去熬藥,他們這裏也會接待病人,煎藥也是常事。


    鳳離坐在一側不再說話,五指攏起又鬆開,鬆開又攏起。


    時間似乎有些慢,當烏黑的藥碗端到鳳離麵前時,苦澀的味道令他眉頭擰成一團,熱騰騰的黑色藥湯,端來的小廝看著她的眼神十分陰沉。


    對於大夫來說,或許對他的行為極為鄙視。


    “你的藥!喝完後先不要離開,半個時辰後作用,大約今晚之前就會落下來,你去後堂”小廝哐的一聲將藥碗重重放下!對於鳳離伸出的手壓根兒不看一眼。


    鳳離並未生氣,隻是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


    這些人很奇怪,自己的孩子與他無關,為何他會不忿?別人的生與死與自己無關,他就從不會過問,即使是救十四公主,那也是因為十四目前不能死而已,因為不能死,所以他才救。


    鳳離伸手去端墮胎藥,這時門外又來了一人,藥鋪的人看到人,頓時齊刷刷的看向鳳離!


    因為這個人與鳳離打扮一樣!都帶著紗帽!整個身體都遮在紗帽下。


    來人是一個女子,看到眾人看她,順著目光看到鳳離,頓時一怔,朝鳳離的方向走來。


    鳳離感覺到一股莫名的怨氣,他並不想理會,這個時候最好不要招惹他。


    他端起墮胎藥湊到唇邊,卻見藥鋪的小廝惡狠狠地盯著他,好像他喝下去就上來掐死他一樣,他眉頭一挑,手中動作一頓,冷冷道:“你為何這麽看我?我要打掉他幹你何事?又不是你的!”


    那小廝見他沒喝,還以為他突然“放下屠刀”,沒想到他又說出這種話,當即怒道:“你這個殺人凶手!你一喝下去就是兩條健康人命!”


    鳳離眉頭蹙起。“兩條?我會有生命危險?”


    他怎麽可能被墮胎藥要命?


    那小廝冷哼一聲。“怕死鬼!你想死去別處一頭撞死,不要禍害我們濟世堂!”


    “不是我?”


    鳳離腦子有片刻短路,隨即意識到什麽,手一抖,湯汁灑出些許。


    兩個健康的孩子麽?原來不是她身體的問題,因為有兩個,所以看著比平常人大了許多?


    “哼!”小廝不再理他,看鳳離是真的“墮入魔道了”沒救了。


    鳳離手中動作有些僵硬,看著手中漆黑的墮胎藥,烏墨一般的顏色,散發著可怖的苦味,她胃部一陣不適。


    兩個健康的寶寶。


    要不要喝?一喝下去,就什麽都不用擔心,他什麽都不擔心,所有的一切都布置好,但是這個孩子是個意外,他無法掌控。


    可是他們在腹中安安靜靜地長大,很健康。


    但要生下他們,她就必須避開暗屬營,不能留在此地,她就必須放棄鳳翼!


    放棄鳳翼?


    鳳離眸光一戾!


    不!


    她想也未想,端起藥碗就要飲下!


    “暖兒,好好生下我們的孩子,好麽?”


    鳳離灌下半口湯藥,猛然一個怪異的聲音回響在腦海中,她霎時臉色微變!心口一窒,一陣窒息般的疼痛襲遍全身!


    “噗!咳咳咳――!”


    霎時胃部一陣幹嘔,剛喝下的半口苦藥盡數咳出!


    “你幹什麽!你竟然敢吐在本宮的身上!”一個尖銳的聲音突然響起,鳳離尚未從剛剛的恍惚中回神,突然感覺自己的紗帽被人扯住!


    剛剛那個與她打扮一樣的女人!鳳離目光微寒,敏銳地感受一股不善的氣息!


    紗帽繃直,眼看就要被那個女人當眾掀下!


    ------題外話------


    謝謝會員yuanbaojing的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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