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推開病房的門,房間裏到處都是白色。白色牆壁,白色窗簾,白色床單,躺在床上的人,臉色亦是雪一樣的白。


    周圍隻有監控儀器的滴滴聲,沐良目光暗了暗,她每次推開門進來,都滿心懷著希望。如果她打開門,能夠看到沐毅睜開眼睛對她笑一笑,哪怕隻是笑一笑,她都會覺得自己還能繼續堅持下去。


    可是沒有。


    “媽。”沐良提著包走到病床前,彎腰蹲在蔡永芬身邊,“你已經在醫院守了幾天,讓我來吧,你回家休息兩天。”


    病床前的小木凳裏,蔡永芬直挺挺坐著,眼睛始終都是紅的,染著血絲。


    “媽不累。”蔡永芬開口的聲音沙啞,沐良瞬間低下頭,哽咽道:“小毅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醒來,我們不能先累垮了。”


    那天沐毅被送進醫院後,已經失血過多昏迷。後來的手術雖然成功取出子彈,但沐毅卻一直都沒有醒過來,目前全靠儀器維持著生命。


    “良良你說,沐毅還能醒來嗎?”母親突然這麽問,沐良心尖猛然縮了縮。


    握緊蔡永芬的手,沐良忍著眼淚,道:“能!媽,小毅答應過我,他不會丟下我們。”


    聽到女兒的話,蔡永芬眼角又忍不住滾出淚水,她咬著唇,哽咽道:“媽害怕,害怕萬一小毅他,他堅持不住……”


    “不會的!”


    沐良抱住媽媽的腰,將臉埋在她的胸前,“小毅不會丟下我們的。”


    “一定要瞞著你爸,他腿不好,最近血壓也不穩定。”蔡永芬流著淚,輕聲叮囑女兒。沐良在她懷裏點點頭,道:“放心吧,我已經找了人照顧爸爸。”


    掌心落在沐毅的額前輕撫,蔡永芬隻能看到他緊閉的雙眸,還有那張蒼白如紙的臉。她心尖一陣陣鈍痛,卻又因為不想讓女兒擔心,不敢在沐良麵前表露分毫。


    這一雙兒女都是她的命,無論他們中誰有事,她這個當媽都無法麵對!


    整個上午沐良都在醫院陪著母親,下午她才開車回到公司。經過前幾天的股價風波,宋氏扛過這次的低穀後,沒想到股價竟能連續幾天飆升。


    沐良站在電梯裏,望著不斷變化的紅色數字,情不自禁勾了勾嘴角。外公,謝謝您保佑我們!


    叮――


    電梯門打開,沐良看到迎麵走來的人,頓時驚喜道:“林阿姨。”


    “良良!”


    沐良快步跑過去,林薔笑著伸手將她攬入懷裏,“別哭。”


    哽咽著點點頭,沐良擦去眼角的淚水,激動的心情始終難以平複。她拉著林薔的手,見她氣色還不錯,“你怎麽出院了?”


    “我已經躺的夠久了。”林薔玩笑道,沐良鬆了口氣。


    “薔!”


    宋清華一套白色職業裝,眼底的笑容溫和,“歡迎你回來。”


    “切!”林薔低斥了聲,打趣道:“你是看到有人回來給你賣命,偷笑了吧。”


    聽到林薔的調侃,宋清華並不生氣,雙手扣在她的肩頭,“你就要給我賣命,一輩子都不許離開。”


    “哎喲!”


    林薔笑著搖搖頭,轉頭看向沐良,“良良你看,你媽這是多霸道?”


    沐良嘴角的笑容僵硬了下。


    眼見氣氛不對,宋清華急忙將話題轉過來,“沐毅情況怎麽樣?”


    “醫生說還沒脫離危險期。”沐良驀然低下頭,聲音不自覺緊繃。


    林薔也沉下臉,眉頭緊蹙,“別擔心,你爸媽人這麽好,一定會有好報。”


    眼角酸酸的難受,沐良不敢再說什麽,生怕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現在弟弟生命垂危,她就是爸爸和媽媽的依靠與支撐。沐良一遍遍告訴自己,越是艱難的時候,她越要堅強,越要幫助爸媽撐起這個家!


    “有需要一定要開口。”宋清華邁步走到沐良麵前,沉聲道:“無論需要什麽,我都會傾囊相助。”


    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落在沐良的肩頭,卻被她閃身躲開。沐良低著頭應了聲,轉身回到辦公室。


    指尖頹然停留在半空中,宋清華看到沐良淡漠的背影,心底泛起濃濃的失落。


    “慢慢來。”林薔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良良脾氣倔強,你要給她時間。”


    垂下的目光隱約含著淚光,宋清華輕歎了氣,語氣失落,“我不敢奢求她能原諒我,隻希望她不要恨我。”


    林薔眼底掠過一絲暗色,她也同樣如此希望。


    “清華。”林薔動了動嘴,覺得還是有必要通知她一聲。


    “怎麽?”


    林薔抿起唇,沉聲道:“關於宋愛瑜的犯罪證據,有工作人員來取證。”


    “嗯。”宋清華點點頭,臉色倒是看不出什麽起伏,“我們全力配合。”


    林薔應了聲,“我已經吩咐人專門跟進。”


    林薔辦事,宋清華一直都很放心。她神情平靜的轉過身,卻終是在背過身的那刻,眼底掠過一絲心痛。


    午飯都沒顧上吃,高森神色焦急的趕回公司。他氣喘籲籲衝進辦公室,“四少,我查到了。”


    傅晉臣剛把手裏的電話放下,起身倒了杯水給他,“坐下慢慢說。”


    高森顧不上喝水,將他查到的資料拿給傅晉臣看,“海東公司的早期資料。”


    傅晉臣接過去看了遍,眼神難掩驚訝。原來海東公司最早屬於傅東亭名下,如果這樣說,那麽盛銘湛現在針對傅氏的行為,原來是要為他的父母報複。


    午後的陽光藏在雲層中,隱約透著一層陰鬱。司機將車停在盛氏大廈外,盛銘湛穿著一件銀灰色風衣,沉著臉從車裏出來。


    他昨天早上匆匆趕回美國,今天又急忙趕回來,整個人覺得很疲憊。盛父的病情已經到達藥物不能控製的地步,按照醫生話裏的意思,那就是等死。


    心情煩躁的回到公司,盛銘湛抿唇回到頂層。秘書看到他回來,立刻起身迎上來,“總裁,您有客人?”


    “客人?”盛銘湛眉頭動了動。(..tw棉花糖小說網)秘書臉色無奈的點頭。


    辦公室迎麵的落地窗視野極好,盛銘湛抬起頭,恰好看到倚在桌前的傅晉臣。


    “稀客。”盛銘湛薄唇微勾,神情卻不自覺緊繃起來。


    傅晉臣站在窗前,伸手朝著窗外的風景指了指,道:“盛總這裏的風景不錯。”


    “傅總來我這裏,隻是來看風景的?”盛銘湛輕笑了聲,吩咐秘書送咖啡進來。


    須臾,他邁步走到傅晉臣身邊,與他站在同樣的位置,“傅氏那邊的風景比起我這裏來,有過之而無不及,我倒是很想坐上去看看。”


    “是嗎?”


    傅晉臣嘴角微抿,深邃的雙眸輕眯,“可惜盛總的這份雄心壯誌了,那個位置除卻傅家的人,外人想都別想。”


    “嗬嗬――”


    盛銘湛忽然輕笑了聲,轉身拉開轉椅坐下,道:“傅晉臣,你們傅家現在都是一群老弱病殘,誰有能力阻止我坐上那個位置?是你,還是傅政?”


    頓了下,他攤了攤手,笑道:“雖然你跟傅政有能力,但是你們沒錢!你真以為,憑借著你們手裏拿點錢,能夠對抗我麽?”


    “盛銘湛,即便傅家現在不如從前,但你也別想坐上傅氏那把交椅。”傅晉臣偏過頭,沉聲道:“你手裏雖然握著傅氏最多的股權,但還遠遠不夠讓你坐上那個位置。”


    “這倒是,”盛銘湛劍眉輕佻,“你家老爺子不讓兒孫轉讓股權,確實是個好辦法。不過我盛銘湛也不是那麽好打發的,其實我對那把椅子興趣不大!”


    聽到他的話,傅晉臣銳利的雙眸緩緩眯起,“盛銘湛,當年舒氏企業破產,跟傅家沒什麽直接關係。那是你爸爸經營不善,才最終導致企業負債累累。”


    “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傅晉臣眉頭緊蹙,聲音不自覺凜冽起來,“你自己也在生意場中多年,難道沒有經過這種事情?”


    聞言,盛銘湛平靜的黑眸瞬間翻湧。他冷笑著勾起唇,心底的怒火翻湧,“四少說得好,那麽父債子償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能為了傅氏再次一無所有,賠上全部的身家!”


    盛銘湛淡笑著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傅晉臣麵前,眼神驀然陰霾下來,“下周公司的董事會上,我就會以傅氏最大股東的身份入主,擁有公司的最高決策權,到時候你們將會親眼見證我是怎麽帶領傅氏走向……滅亡!”


    垂在身側的雙手瞬間收緊,傅晉臣盯著他的眼睛,道:“盛銘湛,你不後悔?”


    “後悔?”


    盛銘湛微微側過身,深邃的雙眸落向不遠處的那棟大廈,語氣陰沉道:“從你把沐良從我身邊搶走的那刻開始,應該後悔的人是你。”


    所有的問題歸結到此,傅晉臣心情反倒平靜下來。他搖了搖頭,菲薄的唇瓣輕輕抿起,“沐良本來就是我的,我從來不需要搶!”


    他的話,再次狠狠刺傷盛銘湛的心。他偏過頭,盯著傅晉臣離去的背影,眼角的寒意四起。


    晚上從醫院回來,沐良進門時,兒子已經睡著。傅晉臣端來熱騰騰的晚飯,笑著對她招招手,“過來。”


    沐良洗幹淨手,拿著筷子坐在他身邊。


    “沐毅的情況有好轉嗎?”


    沐良頹然的歎了口氣,搖頭道:“還沒有。”


    抬手按揉在她的肩頭,傅晉臣站在沐良的身後,柔聲道:“別急,我已經讓人四處去打聽,阿拓那邊也幫著咱們找醫生,有好的推薦我們馬上轉院。”


    勉強吃了幾口飯,沐良便放下筷子。她實在沒胃口,疲憊的將頭靠在傅晉臣的胸前,“晉臣,我好害怕。”


    沐良用力吸了吸鼻子,眼眶裏紅紅的,“如果沐毅真的……,那我爸媽怎麽辦?我又要怎麽辦?”


    反手將她抱在懷裏,傅晉臣好看的劍眉緊鎖。如果說隻是生意場中的勾心鬥角,他還能全力應付,可這種生老病死的事情,他同樣也覺得無能為力。


    “不要怕。”傅晉臣薄唇輕吻在她的額前,安慰道:“良良,如果我們的前路充滿荊棘坎坷,那我們隻能咬著牙,一步步往前走,不能回頭!如果我們兩個人回頭了,那麽我們身後的那些人,又要怎麽辦?”


    是啊,現在拯救傅氏的重擔,也同樣壓在傅晉臣的肩頭。沐良不知道要怎麽幫他,心裏急得要命。


    “對,我們都要往前走。”沐良握緊傅晉臣的手,道:“有你在我身邊,我就能走下去!”


    “我也是!”傅晉臣笑了笑,薄唇壓在她的嘴角輕吻。


    清早起來,天還沒大亮,傅晉臣就接到傅歡顏的電話。他清醒過後,隻簡單的跟沐良交代幾句話,便穿上衣服出門。


    開車趕到機場,傅晉臣站在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眼神茫然。


    “傅老四。”


    忽然身後有道熟悉的聲音,傅晉臣轉過頭,卻見傅歡顏緊張兮兮的從柱子後麵探出頭來,“你沒有帶來別的什麽人吧?”


    “沒有。”傅晉臣一把將她拉出來,沒好氣道:“你又想幹什麽?”


    確定他身後沒人後,傅歡顏才鬆了口氣。她仰起頭,道:“我要離開這裏。”


    “去哪?”傅晉臣蹙眉問。


    傅歡顏低著頭,憋了半天才開口,“法國。”


    “為什麽要走?”傅晉臣問完後又覺得後悔,這不是廢話嗎?傅歡顏要走,肯定是因為項北。


    “你走了,媽怎麽辦?”


    “你幫我照顧啊。”傅歡顏撇撇嘴,道:“還有良良和果兒,你都要給我照顧好。”


    “喂!”


    傅晉臣沉下臉,怒聲道:“傅歡顏,你欺負爺,欺負上癮了是吧?!”


    “嘿嘿――”傅歡顏眨了眨眼,“傅老四,你發脾氣的模樣好帥啊!”


    男人無語的翻了個白眼,“什麽時候回來?”


    這次傅歡顏眼睛盯著地麵,沒有回答。


    男人好看的劍眉皺了皺,傅晉臣抿唇道:“你不跟媽打聲招呼嗎?”


    抿唇搖了搖頭,傅歡顏咬著唇,“讓媽媽知道,我就別想走了。”


    “一定要走?”傅晉臣蹙眉問。


    傅歡顏怔了怔,隨後堅定的點頭,“一定要走。”


    見她心意已決,傅晉臣也知道不能再勸。他抬手拉起傅歡顏的手腕,帶著往登機口的方向走過去。


    倏地,傅歡顏抬手圈住傅晉臣的脖頸,踮起腳尖擁住他,“其實你應該是哥哥,我是妹妹,對不起,我欺負你這麽久!”


    肩膀的位置漸漸落下溫熱的水痕,傅晉臣性感的喉結滾了滾,道:“這麽多年都習慣了,我懶得跟你計較。”


    傅歡顏緊緊咬著唇,卻抑製不住淌下的淚水,“傅家靠你了,傅老四,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伸手將她拉到麵前,傅晉臣抬手擦掉傅歡顏眼角的淚水,笑道:“姐,早點回來,我們都會在家等你。”


    自從成年後,這還是傅晉臣第一次開口喊姐。傅歡顏顫著雙唇,拚命的點頭,任由自己的視線一片模糊。


    不多時候,機場大門方向飛奔來一道身影。男人穿著黑色夾克,俊臉焦急的搜索在機場大廳。


    “這裏。”


    傅晉臣雙手插兜,對著來人招招手,項北氣喘籲籲跑過來,“傅歡顏呢?”


    “走了。”傅晉臣挑眉笑道。


    “走了?”項北立刻變臉,伸手揪住傅晉臣的衣領,吼道:“你他媽不是說九點的飛機嗎?這還不到時間怎麽就走了?”


    “哦,可能是我記錯時間了。”傅晉臣一把推開項北的手。


    “傅晉臣!”項北氣的咬牙切齒。


    傅晉臣得意的勾起唇,拿著車鑰匙離開。


    望著滑過地麵的飛機,項北狠狠抿起唇。傅晉臣,你丫有種!


    十字路口的停車線內,沐良停車等燈。她挑眉看到天空飛過的班機,眼神不禁暗了暗。哎,傅歡顏終於還是選擇離開。


    雙手搭在方向盤上,沐良心情莫名煩躁起來。邊上的手機鈴聲響起,她帶著藍牙耳機將電話接通。


    “沐小姐,請您速來醫院一趟。”醫生的聲音讓沐良臉色大變,她急忙轉過方向盤,將車朝著醫院開去。


    醫生穿著白大褂從病房出來,沐良緊張的跟在身後,“我弟弟情況怎麽樣?”


    醫生臉色凝重的搖了搖頭,道:“傷口有些感染的跡象,而且他的神經係統也沒什麽反應。”


    “您的意思是……”沐良忽然不敢接話。


    這種情況危急的,醫生隻能如實相告,“你們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如果病人的傷口感染繼續惡化,恐怕就沒什麽希望了。”


    沒希望!


    沐良聽著醫生給出的答案,整顆心瞬間揪緊。


    哐當――


    身後有響動,沐良驚訝的轉過身,卻見回家取東西剛剛趕回來的蔡永芬,臉色蒼白的倒在地上。


    “媽媽!”


    沐良神色大驚,慌亂不已的奔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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