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他穿著件靛藍色漳絨銷金雲紋團花直綴,外麵裹著厚實的狐皮襖,腳踩著黑色的羊皮靴子,站在門口,輕輕地道。


    暖暖的笑意從他的眼底傾瀉出來,點亮了一室流光。


    璧容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沈君佑。


    還是走之前的模樣,隻是看著有些瘦了。


    “逸之!”璧容喃喃地喊了一聲,淚水頃刻間模糊了視線。


    兩個月零三天的分別,他們成親以來第一次分開這麽長時間,臉上流著淚,可心中卻是滿滿的喜悅。


    沈君佑一進門就聽說璧容生了個六斤六兩的女兒,在屋裏掃了一圈,目光驀地看見璧容身邊那個用大紅色包被包得嚴嚴實實的小肉墩,眼睛不由一亮,提了腳便要邁進去。


    穩婆正從隔壁耳房出來,三步並作兩步衝過來,嘴裏嚷嚷著:“哎呦喂,我的老祖宗喲!這是哪裏來的混小子,跑這裏來做什麽!快把門關上,夫人正坐著月子呢,可受不得一點風!”


    “馮媽媽,您老看仔細了,那是咱家二爺,剛從京裏趕回來。”秋桐忍著笑解釋道。


    穩婆眼角一挑,“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往月子房裏硬闖啊,帶了風進去怎麽辦!何況還是個大男人,著了血光可是不吉利的。”


    沈君佑有些尷尬地低咳了兩聲。


    璧容被他那副模樣逗笑了,半哭半笑地低下頭,抹去了眼角的淚花,揚聲喊著秋桐和夏堇:“快去給爺燒些熱水,叫廚房先下碗熱湯麵送過來,元宵等一會再吃。”


    秋桐和夏堇忙應聲而去。


    沈君佑看著妻子有條不紊地為自己張羅著一切,心裏暖呼呼的,多日來的疲憊仿佛一掃而空。


    泡了熱水澡,洗去了一身的塵埃,換上了幹淨的家常衣服,因急著趕路,隻早上吃了兩塊幹糧果腹,路上還不覺得餓,這會兒卻一連吃了三大碗熱湯麵。


    老鄭家的兩兄弟聽說沈君佑回來了,忙過來拜會。他不在的這段日子,全虧了老鄭家的一眾人照顧璧容娘倆,想到此,沈君佑特意開了一壇年頭久遠的金華酒,又叫廚房切了四盤下酒的鹵味,炒了六個熱菜,先前還你一句謝,我一句謝,兩杯酒下肚,便觥籌交錯,眾賓歡也。


    等靜下來的時候已是夜半時分,內室裏還點著燈。


    昏黃的燭光從糊著厚實的高麗紙的窗子上透出來,溫暖而安詳。


    知道璧容不喜聞酒味,特地去耳房泡了澡換了衣服才進來。


    璧容見他進來,有些猶豫,秀蓮方才還知會自己,坐月子期間不能和丈夫同房,雖然心裏明白沈君佑定然不會胡來,可到底還是有些忐忑。


    沈君佑推門進來的時候,秀蓮剛安置了喝醉酒的鄭家兩兄弟準備回屋睡覺,看見這情形嚇了一跳忙要過去阻攔,卻被身後的全媽媽一把拽住了。


    “您來的正好,這地方姑爺可進不得啊!若是被血氣衝煞了可怎麽好。”秀蓮以為全媽媽和自己心裏想的一樣。


    “她嫂子,哪裏這麽多迷信!”全媽媽不緊不慢地笑了笑,“都說小別勝新婚,他們小夫妻好不容易見了麵,自是有一肚子話要說,咱們就別學那惡婆婆跟著瞎摻和了。何況東哥兒是我一手帶大的,他的性子我了解,不會犯糊塗的,你就把心放肚子裏吧。”


    秀蓮聽了不由得瞠目結舌,“這……這行嗎?”


    全媽媽也不跟她廢話,拉著她就去了西屋。


    ————————


    “這麽大的雪,也不說找個地方避避,這麽著急忙慌地趕回來,若是膝蓋犯了疼可要如何是好?”雖說的是責怪的話語,可聲音中卻是滿滿的心疼和感動。


    “沒事,我心裏有數。”沈君佑笑著回道,“隻是今日趕了一會兒路,前些日子雪下得大,也不敢叫馬跑快了。”


    他自是不敢告訴璧容他這一路上換了四匹馬,隻因為路被雪掩埋了才被迫停下投了一次宿。


    沈君佑緊緊地擁著懷中的女人,璧容覺得自己連呼吸都困難了起來,她不由得仰起頭,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來。


    “逸之……”聲音裏半是哀求,半是忐忑。


    沈君佑低下頭在她的耳邊輕聲道:“想我嗎?”


    在這個時候問她想不想他……


    璧容的臉色瞬間漲得通紅。


    沈君佑炙熱的呼吸噴薄在她的勃頸上,“想不想我?嗯?”


    分開了這麽久,自然是想的。


    想這寬闊溫暖的懷抱,想他方才親吻自己額頭的炙熱溫度,想他視如珍寶一般抱著自己的小心翼翼。


    沈君佑等了半天也被等到想象中的回答,不由得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伸出手沿著她玲瓏的曲線一路向上,指尖劃過脊背,骨頭一節一節的,有些硌手。


    沈君佑微微一愣,手繼續在她身上摸索起來。盈盈一握的腰肢仿佛微一用力就會掐斷一樣,胳膊,大腿上也捏不起一點肉來。


    旁人家的產婦生完孩子都要胖上幾十斤,怎麽璧容竟瘦成了這個樣子?


    沈君佑覺得喉嚨有些堵。


    璧容感受他炙熱的大手在自己身上流連忘返,不由自主地便起了一陣陣的戰栗,突然感覺他的手停駐在胸前高聳的兩處,好像還隔著衣服慢慢地揉搓了起來,嚇得一個激靈。


    “不,不行!快放手……”璧容又羞又臊,使勁地推了推,趁機往後麵躲了躲。


    臉燙的厲害,心卻跳的砰砰直響。


    “夫人,夫人。”門外突地傳來兩聲叩門聲,顧氏語帶急色地喊了兩聲。


    “奶娘在外麵,你快些下去,叫人看見了,不,不好。”璧容佯作一副怒容推搡著他道。


    沈君佑原本隻是故意戲弄她,聽見聲音便趿了鞋下床去開門。


    顧氏就住在東邊隔壁的耳房裏,平日裏如意都是跟著璧容在東稍間睡的,隻夜裏叫顧氏進來喂一次奶,這會兒見顧氏古來,璧容擔心是女兒出了事。


    “可是如意又哭了?”璧容急急地問向顧氏。


    顧氏抱著孩子疾步走了進來,“頭會兒還睡的好好的,也不知怎麽就醒了,然後便一直哭鬧,沒有尿也沒有餓,我哄了好半天,就是不管用。”顧氏說著就輕輕拍了起來。


    聽著女兒嚶嚶的哭聲,璧容的心都要碎了,忙道:“抱過來給我看看。”


    接過孩子輕輕在她背上拍著,嘴裏輕聲哼著曲,哄她睡覺。見女兒的小腦袋一個勁地往自己胸前拱,也不顧及沈君佑在不在身邊,忙解了衣襟喂到她嘴裏。


    璧容自生下如意就沒有什麽奶,小家夥似乎也知道一般,隻輕輕地含著,並未用力吸吮,不一會兒便閉上眼睛睡著了。


    顧氏見狀便要把孩子接過來。


    璧容心下不舍,便對她道:“今個兒就留在我這吧,你先回去歇息吧,寅初的時候再過來喂奶。”


    顧氏看了沈君佑一眼,支吾著想說些什麽,終究沒敢開口,關門出去了。


    顧氏一出去,沈君佑就脫鞋上炕湊了過來。


    “鼻子像我,眼睛嘛,水靈靈的一雙杏眼,眨眼時睫毛忽閃忽閃的,和你一模一樣。”沈君佑就像個孩子一般好奇地這裏看看,那裏看看,和他以往的肅然形象大相徑庭。


    “她眼睛都沒睜開呢,你怎麽就知道像我。”璧容好笑地道。


    沈君佑生怕璧容不相信,急著道:“方才她哭的時候睜著呢,我看見了。”


    璧容瞧著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想不想抱抱?”璧容見他一臉柔情不由得道。


    沈君佑有些發發愣,心裏明明想的要緊,卻又時時不敢伸出手去。


    他想起了他第一個未婚妻子去世的時候,大夫人說的話來。


    生來克母,長大可妻,命中帶煞,注定是個無兒無女孤獨終老的人。


    突然被懷中的重量驚醒,原來璧容不知何時已將孩子放到了他的懷裏。沈君佑僵直著手臂,不知所措,璧容耐著性子告訴他左手放在哪,右手放在哪,好半天,他才掌握了抱孩子的姿勢。


    懷中的嬰兒睡得正香,不知是做了什麽好夢,小嘴吧唧吧唧地嘟囔了兩下,一條透明的液體就從嘴角流了出來,沈君佑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給她擦了擦。


    看著麵前這一大一小兩張嬌美容顏,他的心裏盡是滿足,直到這一刻,他才真的感覺到過去的一切都已經成為過去。


    不由得湊過去低頭在璧容耳邊柔聲道:“容兒,謝謝你。”


    璧容有些羞澀地低下了頭,半響才道:“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沈君佑一愣,“什麽?”


    “方才你不是問了我一個問題,我遲遲沒有回答嘛。”璧容聲如蚊呐。


    問題?什麽問題?


    沈君佑想了半天,驀地想起來方才自己戲弄她時問她是否想他,那麽,這便是她的回答了?


    沈君佑心裏像抹了蜜一般,吧唧一口親在了璧容的臉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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