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來了,東西送來了!”


    冬日的午後,靜謐中彌漫著一絲慵懶的氣息,偶有寒風呼嘯而過,吹得樹枝咯吱作響。


    可秋芳齋東側的一間院子裏卻是一片喧囂與騷動。


    “你說的可是真的?可是先生親自……”軟榻上閉目休息的少女聞聲立即坐了起來,聲音中是難掩的期盼與驚喜。


    穿秋香色小襖的丫鬟滿臉笑意連聲道:“婢子怎敢欺瞞小姐,是章老板親筆謄寫的。”說著,從袖裏拿出一卷藍色封皮的書卷,上麵從小楷寫著“還魂記”三字。


    少女輕顫著雙手接過那書卷,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翻開,裏麵赫然夾著一張箋紙,寫著端正清健的三行蠅頭小楷:


    眾裏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


    轉完了各家的堂會、宴席,已是正月初七了。


    從太夫人屋裏請了安回來,便有沈君佑身邊小廝過來送了信,說是忻州來的家書。


    璧容打開一開,心裏又驚又喜。


    原想著過年外頭亂,一直擔心給鄭母寄的信沒有送到,今日得了回信,又聽得家中一切都好,懸著的一顆心這才落了肚。


    “奶奶這下可以放心了,這不知道的人看了奶奶每天念叨的模樣,還以為要比宮裏萬歲爺的八百裏加急重要呢。”


    璧容現在心裏高興,聽什麽話都是美滋滋的,便由著夏堇在旁打趣她。


    “奶奶,大奶奶身邊的丫鬟過來請您去太夫人屋裏一塊商量元宵節的宴席。”門口的小丫鬟稟告。


    “知道了,說我換了衣裳就過去。”


    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雖然一臉忙了好幾天,太夫人卻精神十足地坐在黑漆羅漢床上,聽著大奶奶和四奶奶應接默契的逗樂調侃。


    屋子裏時不時地傳來歡快的笑聲。


    “二奶奶來了。”撩簾的婆子在門口喊了一句。


    “嘖嘖,我說等了你半天還不見過來呢,和著是打扮利索了跑這挑釁來了!”四奶奶站起來圍著璧容轉了一圈,嘴裏振振有詞地誇她這身衣服。


    大奶奶現在是一聽見有人說莊氏的衣服,就覺得人家是偷著諷刺她,嘴角不自然地抽了一下。


    華媽媽笑著接過話來對太夫人道:“這剛進門呃新媳婦就是不一樣,什麽時候看了都是一副俊模樣,奴婢記得四奶奶剛進門的時候,一連穿了一個月的紅衣裳,您還說四奶奶這不是給您請安來的,是來要紅包來的。”


    太夫人顯然是想起了當年四奶奶當新媳婦時那激靈討喜的模樣,指著四奶奶連連搖頭道:“這個潑猴,再過二十年也變不了。”


    四奶奶聞言笑著過去靠在了太夫人身邊,得意洋洋地道:“孫媳可是老太太當初選中的,當然是隨了老太太的性子了!”


    太夫人愣了一愣,這才發覺自己被她繞了進去,一邊笑一邊歎氣道:“老了老了,可比不上你這嘴了。”


    “難得今年家裏人齊,二弟又娶了媳婦,我看咱們不如舍了那些個花燈擺設,整點新鮮樂子。”大奶奶得了空隙,連忙把話題扯了回來。


    四奶奶聞言嘴角微微上翹,笑著對太夫人建議道:“我看不如問問二嫂的意見,咱們也能聽聽別的地方是怎麽過法。”


    太夫人聽了讚同地點點頭。


    大夫人想起今年婆婆扔給自己五百兩銀子,還要置辦的大大方方,心裏又憋屈又著急。


    此時見璧容半響不說話,心裏越發沒底,卻也隻能麵子上嗬嗬幹笑兩聲道:“二弟妹若是有好主意可不能私藏呀。”


    璧容挑著眉看了大奶奶一眼,大奶奶剛才話裏話外的意思顯然是不準備花費太多銀子,四奶奶也不知道是聽沒聽的出來,總之現在這麻煩推到了她的身上。


    貞姐兒見大家都不說話,心中一喜,毫不猶豫地就走上前去,伏在太夫人的懷裏,哀聲道:“老祖宗,老祖宗,咱們年年都是掛花燈、放炮竹的好沒意思,不如元宵那天再去請了過年那家戲班子吧,我們都是第一次聽那高腔,可是沒過癮呢。”


    大奶奶心裏打了打小算盤,初三辦的堂會算上賞錢不過才三百兩銀子,看著卻極有排場,元宵節是各家團圓的日子,定不會再叫別家過來,比起往年府裏置辦的那幾座精貴的高架花燈,可是能省下不收銀子。


    心裏不由得大喜。


    璧容見太夫人看向自己,忙讚同地回道:“過節也不過是求得一家子團圓,孫媳覺著貞姐兒的想法再好不過了,隻盼著到時候和老太太圍在一桌,多得幾個賞錢!”


    太夫人見眾人都沒有異議,便道:“好,既然都喜歡看,就讓佟管事再去請同輝社家來,一次聽盡興了。”


    貞姐兒聽了臉上大喜,忙撒著嬌跟太夫人道謝。


    ――――――――


    初九那日,莊子上送來了不少窖裏存著的梨子,各方都分到了一竹簍。璧容想了想,頭一回如此張揚地去了大廚房親手做了幾碗秋梨膏。


    想起四奶奶曾提過沅娘自小喜歡吃梨子,又想到這秋梨膏潤肺止咳,生津利咽,對沅娘這胸悶喘促的病症隻好不花。


    沅娘的院子旁邊就是貞姐兒的院子,屋子裏也不知在忙些什麽,連個外間守門的丫鬟都沒有。


    “二嬸,您怎麽過來了。”貞姐兒的眉宇中有些意外的慌亂,一邊叫丫鬟收拾了桌子,一邊招待璧容坐下。


    “莊子上不是送了些梨子嗎,我拿來做了些秋梨膏給大家嚐嚐。”璧容叫夏堇把食盒放在了桌上,不經意地瞥了一眼那淩亂的桌子,五顏六色的細絲線,墨跡尚未全幹的花樣子紙。


    “這是在做針線呢?”璧容故作無意地問了一句。


    旁邊的小丫鬟想到府裏人人都說二奶奶是個針線功夫極好的,若是能指點小姐一二,那小姐


    不就不用再發愁了。


    “小姐這段時間不知下了多少苦功夫,趕巧兒今個兒二奶奶來了,不如為我們小姐指點指點。”


    貞姐兒想要阻止,可話已經說出口了,遂不悅地瞥了那個多嘴的小丫鬟一眼。


    璧容也不開口,隻等著貞姐兒自己說。


    貞姐兒猶豫了一會兒,才把繡了一半的帕子遞過去,皺著眉頭又補了一句。


    “二嬸,我隻是,隻是隨便找了個花樣子練練手……”


    此地無銀三百兩,恐怕說的就是這個了吧。


    璧容拿過那繡繃子,並蒂蓮花尚且還在孕育之中,搭配著底下針腳零亂的一片綠葉,毫無預兆的,讓她想起了當年的滿翠。


    心裏本就埋下種子的擔憂這一瞬間徹底破土而出,總想著是巧合,可一個個巧合拚湊在了一起,事實便不用再猜了。


    璧容低頭看了貞姐兒一眼,裝作無意地說:“貞姐兒,你年紀還小,又肯下苦功夫,在二嬸看來這自然是好的,隻是有些東西畢竟還不到年紀,有時候隻是別人的一句話,就能把黑的說成白的,沒有的說成有的……你自小在豪門世家長大,很多事情不必二嬸多說,你也是明白的。”


    貞姐兒不是個愚的,雖然不知道璧容從哪裏看出了矛頭,可這話明顯是字字說到了她的心上,雙手不由得連連發顫,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嘴裏連忙稱是。


    多餘的話也不需要她說了,璧容便笑著為她指出了針腳上的一些問題,並告訴今後再繡的時候要什麽使用顏色諸如此類,貞姐兒謝著送走了璧容。


    前腿剛邁出秋芳齋,就見四奶奶迎麵過來。


    “剛從貞姐兒出來,正打算去你那呢,得了,這下你自己拿了回去罷,省的我再跑。”說著叫夏堇把吃食給了四奶奶身邊的一個丫鬟。


    四奶奶也沒有客氣,笑著接了過來。


    “咱們貞姐兒這一過了年,眼瞅著就成了大姑娘了,以前哪能想到那麽個大大咧咧的皮猴子也能老老實實地待在房裏怡情養性。”四奶奶似乎頗有感觸地歎了口氣。


    “女兒家外表再怎麽調皮,心思總是細膩的,這話我不用多說,四弟妹最清楚不過了。”


    四奶奶見璧容接著貞姐兒調侃她,又羞又氣,嗔怒地剜了她一眼,悶聲道:“最初還以為是個老實的呢,誰知道一說話就現了原形!”


    兩人嗬嗬地嬉笑了一通,便攜手去了太夫人那,華媽媽出來說太夫人午飯後喝了安神茶,還沒有醒。


    璧容便把吃食交給了她,和四奶奶一同退了出去,各自回了院子。


    正月那日,天氣格外的好,戲台依舊擺在了平湖曲苑的靜風堂,太夫人為了熱鬧特別恩準了各房有頭有臉的幾個丫鬟婆子也都坐下了一同聽戲。


    大家聊著聊著就說起了初三那日唱的那出《還魂記》,有幾個的婆子聽奶奶們這麽一提,便主動說道:“太太奶奶們有所不知,那唱柳夢梅的生角就是同輝社的台柱子章菊軒章老板,和那個唱旦角的韓老板都是京裏響當當的人物。”


    “我看那生角模樣長得比那唱旦角的還要俊俏些,嘖嘖,這京城裏的人就是不一樣。”說話的人是沈家的二姑小姐慧娘,因著元宵擺戲台,慧娘便和丈夫、兒子又多留了幾日。


    那婆子見有人搭話,忙把肚子裏知道的全吐了出來。


    “不過,奴婢聽說,同輝社是在京裏開罪了人,這才跑咱們這邊賺銀子來的。”


    “哦?京裏的人?那可都是非富即貴的主兒。”四奶奶此時也來了精神。


    “聽說……”


    那婆子正興致勃勃地準備張嘴,卻被一聲嬌喝嚇了一跳。


    “哪裏學來的這些背後嚼舌根子的毛病,這要我們聽你說還是聽台上唱!”


    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全轉向了對旁邊桌子的貞姐兒,秀眉緊蹙,嘴唇微抿,身姿坐的筆直,稚嫩的容顏染上了一層不怒自威的寒霜。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日沒有草稿了,所以發的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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