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院的大門前,蘇溫背著雙手,微微低著頭來來回回的踱步。


    白色月光落在肩頭,他的背脊,已然有了微微的彎曲。


    無數次的回望那扇大門,終於,遠遠看見了墨宸和蘇阮的身影,他心中一喜,快步上前。


    “怎麽才回來?!”蘇溫三步兩步竄到墨宸麵前,大聲喝道,“出了那麽大的事還在外頭亂跑亂撞,莊裏這麽不太平,你是還想給我惹出什麽事嗎?!自己亂跑也就罷了,還把阿阮帶出去,要是阿阮出了什麽事,我怎麽和你二叔交代?!”


    墨宸的高燒還未退下,一身如同水深火熱,意識也模模糊糊的,僅憑著內力和信念才能支撐著回來,已是虛弱至極,可是他的臉上浮起了僵硬而冰冷的神色,嘴唇一抿,麵對養父的質問,徑直以沉默表示了回答。


    他的沉默更勾起蘇溫的怒火,幾乎是開機關炮一般訓斥道:“哼,不說話是嗎?你今天到底去了哪裏,說不說?不說是吧,一整天人影都見不到,不知道的還當你也進了那密林裏死了!……”


    “伯父……”蘇阮開口欲辯解,卻根本插不上話。


    墨宸站立不穩,呼吸越來越厚重,眼睛似乎也要睜不開了。忽然眼前的世界開始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就如同枯葉一般緩緩的倒了下去。


    蘇阮立馬扶住他:“哥哥?!”


    蘇溫這才停了訓斥,雙眸緊緊地盯著墨宸,冷著臉道:“多大了,還裝暈倒?”


    蘇阮禁不住抬起臉,憤怒的看著自己的親大伯:“伯父,他是你兒子啊!就算是養子,也不用這樣吧!他昨天晚上冒著雨將宋瑾帶回來,您也不是不知道,現在恐怕已經燒了一天一夜,您還在這裏說風涼話!既然您這麽不想看到他,我就將他帶回我那兒看病!”


    真要氣死她了!伯父比父親還要獨裁,還要蠻橫,還要不講道理!


    蘇溫的眼神沉了沉,似乎,對侄女的衝撞有了怒火。


    蘇阮才管不了他生不生氣!


    她扶著墨宸轉頭往回走,但是因為力氣太小,兩人險些一起摔倒。


    蘇溫眼明手快,一把伸手扶了墨宸,二話不說把他背上後背。


    蘇阮輕聲:“伯父……”


    蘇溫背著兒子飛快的往裏屋走:“來人,馬上去請大夫!”


    ……


    服了藥後的墨宸陷入沉睡。


    守在榻前的蘇阮和蘇溫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


    蘇阮看著伯父緊張的臉,動身到茶幾前泡了一杯茶,遞給伯父:“大伯,之前是阿阮失禮,一時情急,還請您見諒。”


    蘇溫道:“無妨。剛才的確是我……”


    大夫說了,墨宸已經是被高燒燒到失去意識,陷入昏迷,再晚片刻,隻怕命都保不住。蘇溫心中有愧,但是作為成年的麵子,他也腆不下臉來道歉,轉開了話題,道:“阿阮,你回去也準備準備吧,明天我們就回帝都。”


    “回帝都?”蘇阮斟茶的動作停了,意外不已,“所有人都回去嗎?”


    “是啊,山莊連著出了兩件穢事,大家都迫不及待的要走了。”


    他口中的穢事,一是禦景廉重傷,二是宋瑾身故。這兩件不幸的事情在旁人眼裏,卻隻是一個不吉利的汙穢之事。蘇阮的臉上浮起一絲異色,許久才問道:“那宋瑾的死因怎麽辦?就不用查了嗎?”


    蘇溫道:“平王府已經對外宣布,宋瑾是墜馬身亡。你,還想知道什麽死因?”


    “這麽快的時間,已經對外宣布了死因?”蘇阮驚詫,宋家人果真是狠,如此舉動隻怕會引起不少非議,但是他們寧可麵對眾人的口誅筆伐,也不把丁點證據留下,她咬牙道,“若是人去樓空,隻怕再也調查不到任何線索了。”


    “阿阮!”蘇溫突然嚴肅了起來,“你和宸兒在做什麽,我不過問,但是這宋家的事情,還牽扯到禮王府,這是他們王府內部的事情,你們兩個孩子,絕對不準插手!”


    蘇阮明白他的擔憂,默默的垂下眼簾:“伯父放心,阿阮一介女流,又如何能插手平王妃的事情。”她起了身來,“阿阮就先告辭了,宸哥哥煩請您悉心照料,我回去把東西收拾收拾,明日一同回去。”


    蘇溫道:“去吧。對了,門口有一把傘,你帶著傘出去,又下雨了。”


    “謝謝大伯。”


    蘇阮轉身走到門前,撐著傘出了房間,踏進茫茫的雨幕之中。


    這場雨下的極大,像是天被捅了一大洞,瓢潑而至,就與宋瑾身故那一日一模一樣。蘇阮慢慢的走著,雨水浸濕了繡鞋也渾然不覺。


    這麽快就要離開山莊了,這一走,宋瑾的死就會徹底被掩蓋。


    白白的死掉嗎?……嗬……這種事情……她絕對、絕對不能接受……


    既然獲得了想要的東西,總要付出代價!這個代價,宋瑾討不了,就讓她蘇阮來,替他要回!


    ……


    回帝都之後,各府都迅速的龜縮回府,各自處理家事。


    盡管幾大王府都有意的隱瞞,但是宋瑾身故之事還是漸漸露出風聲。


    三日之後,蘇良敲開了夜雪閣的大門。


    “老爺!……趕緊通知姑娘!”


    蘇阮親自沏茶,斟一杯曼芸香雙手托送到父親麵前。


    蘇良正襟危坐,臉色陰霾而沉悶,手指反複的敲擊著桌麵,過了片刻,才接過茶盞小抿一口,抬起臉看著她:“你這裏怎麽也會有這種茶?”


    蘇阮不動聲色道:“是宸哥哥日前拿來了些,父親可還喜歡?”


    她如此貼心溫柔,蘇良心都像是要暖化了,臉上的神色也緩和許多。


    他沒有直接回答,隻拉了她的手將她擁坐在膝上,低歎一聲:“為父不知當是悲痛還是慶幸,宋瑾就這麽死了,你算是僥幸逃過一劫,但是雪兒將來的路,恐怕難走。她母親才剛剛故去,臨終前還囑托我好生照看女兒……”


    不久之前,沈琳玉在皇城司內被行刑,行刑之前,父親還是過去見了她最後一麵。蘇阮知道這回事,但是具體的過程卻沒有向父親問起過,聽父親這麽說,恐怕沈琳玉在死前還打了一番溫情牌,讓父親一定要好好對待蘇雪。


    父親和沈琳玉也是這麽多年的夫妻,感情多多少少也有。亡者的囑托,壓在心頭有千斤的重量,父親此刻的愁雲慘淡,正是因為他滿心的愧疚之情。


    蘇雪自從被捉奸之後就一蹶不振,再也沒有在蘇阮麵前放肆過,在蘇阮眼中,她已經稱不上是一個相匹配的對手,充其量算是個絆腳的螞蟻吧。


    對於一隻螞蟻,她不介意施舍一些恩惠。


    更重要的是,能讓父親少許安心。


    蘇阮溫柔的勸慰道:“父親若記掛五姐的生活,我們家日後便多與平王府走動,多給她一些物質,一來讓她的生活無憂,二來也讓平王府的人知道我們娘家重視她,他們也會更看重五姐。這事,我會盯緊。”


    蘇良感到稍許安慰:“這也是當下唯一的辦法了。還好阿阮你心善,不計前嫌,為父還以為你會不願意幫她。”


    這麽久,他也終於看透了兩個女兒之間難以調和的矛盾。所以,即便是想要幫蘇雪躲過難關,他也會過來先看小女兒的意思。


    蘇阮能體會父親的用心,心中也很是暖意,道:“我和五姐雖然有些過節,但畢竟都是父親的血脈,無論如何我也會幫她的。父親,您也不必過於擔憂,五姐聰明伶俐,天資過人,即便是沒有夫君,也定會好好在平王府好好的活著。”


    蘇良點了點頭,粗糙的大手摸索著蘇阮柔嫩的手背,忽然輕聲道:“阮兒,知道父親為何會突然決定回到帝都,不再在南方經商了嗎?”


    蘇阮搖搖頭。父親一直在南方經商,是在蘇老太太過逝之後回來的,這一回,就這也沒有走了,聽說他在拓展帝都周邊的生意,她一直以為他是想將生意做的更大才回了家。


    “母親的事情發生之後,我就決定回到帝都,因為我突然發現,除了經商之外,我缺失的東西太多,未曾長伴在母親膝下照料,沒有照顧、平衡自己的妻妾,更沒有陪伴孩子們的成長……”蘇良似乎勾出了許多的傷感,“就如同,如果我還留在南方,就永遠喝不到阮兒沏的茶,看不到你的善良,還有對父親的孝心……”


    蘇阮無聲的聽著父親的訴說,印象中的父親曆來不會說這些話,他真的很擔心蘇雪的前路,才會急急的想要抓住自己。


    “老爺,平王府派了人來。”秋娘在外敲門,“奴婢已經讓客人在廳外等候了。”


    蘇良道:“我這就來。”他收起了傷感的表情,摸了摸女兒的長發,“你歇著吧,絮絮叨叨和你說了這麽多,聽著累吧。”


    蘇阮搖搖頭:“能聽父親說說心裏話,阿阮很高興。”


    蘇良走後,蘇阮也就躺下歇著。


    她那日也染了風寒,不過因為墨宸用內力替她治療,所以當時感覺像是好了,可隨後一回家,又開始發燒,這幾日都是在家中喝藥,修養。


    過了片刻,秋娘推開門端著藥走了進來:“阮姑娘,老爺說明日要去平王府吊唁,問您要同行嗎?”


    “吊唁……”蘇阮重複了一遍,這幾日她刻意的不想宋瑾的死,可聽到這兩個字,還是心裏有些抽痛,抿了抿唇,道,“我當然要去。”


    “那奴婢這就去回稟老爺。”秋娘把藥碗遞到她手裏,“藥,姑娘喝了吧。既然要去平王府,指不定又要出什麽事兒,先穩著身子要緊。”


    “哈,怎麽感覺我又要奔赴龍潭虎穴啊。”蘇阮嗤笑一聲,端起藥碗,一飲而盡。


    早間,一輛華蓋藍鼎的大馬車踩著雨水飛馳而來,在平王府門前停下。


    蘇良、三太太、蘇德、蘇淩幾人依次下車,蘇阮走在最末,她一身素衣、長發娓娓的垂落在肩上,未施任何粉黛,美的清雅,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平王府的門前空無一人,門可羅雀,很是冷清。


    “宋瑾早幾年就入朝為官,這幾年混的也算不錯,在朝廷裏人脈、圈子都有,怎麽也算個呼風喝雨的人物吧!喪事怎麽辦的怎麽寒磣啊?就算是平頭百姓半喪事也圖個熱熱鬧鬧!”


    蘇德一臉的不理解。


    喪事,自然是越隆重越盛大越好。尤其是當朝,越是大家族越講究風光大葬,以平王府這等身份,辦喪事應該要震天動地才對。


    蘇淩道:“是啊,的確是寒磣,要不是門牌上露了一點白,我根本看不出這是在辦喪事。”


    蘇阮淡淡的望著前方的大門,若有所思。


    秋娘悄悄附在蘇阮耳邊:“聽宸少爺是,平王府這次對瑾公子的喪事是一切從簡,一切低調,隻私下支會了幾個往來比較多的家族,分別安排時間吊唁,避免其他人互相見麵。除了他們安排的,其他人哪怕是上門,也都不接待。”


    蘇阮冷哼一聲,道:“他們搬出了什麽可笑的理由?”


    秋娘道:“平王對外宣布的原因是因宋瑾年紀尚輕,兩個妻子又都沒有懷上,不宜張揚,免得家中因此而沾染黴運。”


    的確有年輕人喪事從簡的規矩,但這種約定成俗的規矩大家族一向不放在眼裏。平王府這麽做,這麽說,也就哄騙少部分人了,大部分看得懂是怎麽回事的人恐怕都在暗地裏看著冷笑,欲蓋彌彰,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很快,宋離從門裏出門來迎接,他穿著陰暗的黑色的袍子,腰上係著白布,臉上卻掛著洋溢的笑,雙目炯炯有神,精神奕奕,如沐春風。


    他和宋瑾是一父所出,雖然並非同母,但兩人的母親卻是雙胞胎,所以這兩兄弟的麵相是非常相似的。蘇阮看見宋離堆笑的笑,突然就記起了宋瑾躺在床榻上時那冰冷慘淡的麵容,她心口一緊,不由自主的咬著牙盯住宋瑾,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宋離正與蘇良寒暄,冷不丁感覺到一股陰冷的目光盯著他,他循著目光向蘇阮看去,卻見蘇阮早已低了頭在和秋娘說話,眼神平和如水。


    是他感覺錯了嗎?這個蘇阮,好似有些不對勁……


    眾人隨著宋離進入平王府。


    門外冷清到死,府裏更是壓抑沉靜,到處都是白色的綢帶,入目這一片一片的白色,令人觸目驚心,不自覺便心生寒意。在府裏走了很久,也沒有看到一個人影,整個平王府,像是凝固了一般,充滿了悲傷和壓抑。


    蘇良道:“世侄,府上怎麽格外安靜?”


    宋離和善道:“家中橫生枝節,五弟那邊需要人管,我母妃也因悲傷過度也發惡疾,那邊需要很多人照顧,府中看起來便冷清了些,望你們毋見怪。”


    一路走到靈堂才熱鬧些,眾人放輕腳步,走入靈堂之中。


    臨時搭建的靈堂方方正正,裏麵很是寬敞,空氣裏漂浮著濃鬱的檀香氣味,一口巨大的黑色棺木豎放在前端,因為天氣過於炎熱,棺木已經被封了口,以免異味散發。


    棺木的四周是四個念經誦佛的和尚,各自盤腿坐著,念經超度。


    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兒跪在棺木前燒紙。


    宋離喚了一聲:“阿豪!”


    這小孩兒是宋離的兒子,因為宋瑾膝下無子,就隻能讓侄兒來當孝子。宋豪爬起身,對著蘇家人躬身行禮,蘇良亦將黃色的禮金簽封雙手托給他。宋豪不過十歲,臉上是完全不符合年紀的老道沉穩,禮數非常的周全,而且也沒有半點不耐煩的樣子――換做別的孩子,恐怕早就無聊的跑出去了。


    蘇阮的目光緊緊的落在宋豪身上,上一世,宋瑾和紀晴明雙雙故去之後,宋豪就成了孤兒,因為她膝下無子,宋瑾就將宋豪過繼到了她的名下。


    她發誓,在和宋豪近距離接觸之前,她真不知道世上有這麽可怕的小孩。看起來乖巧聽話,其實卻是聰明的詭異,心思狠毒無比,七七八八挑撥離間的小事就不說了,她記得最清楚的,他甚至不惜挑斷自己的腳筋來誣陷蘇阮虐待他!


    結果,疼愛侄子的宋離狠狠賞了蘇阮一個耳光,蘇阮在怒極的情況下從摘星樓頂飛身而下以證清白,雖然沒有摔死,卻推到了他們之間最後的信任。


    似乎感覺到看著自己的姐姐眼神中的審視和不懷好意,宋豪的神色愈發乖巧,一一與眾人問好,聲音軟軟綿綿的,可愛極了。


    “雪兒!”蘇良忽然發出了聲音。


    暮郡主和蘇雪一同從靈堂外走來,兩個新婚數日就成了寡婦的女人都穿著孝服,頭上戴著白色的孝花,連臉上的表情也是如出一轍的僵直。


    對於父親關切的喚聲,蘇雪並沒有任何反應。她一臉麻木的走到火盆前跪下,木然的拿起紙錢往火盆裏麵丟,像是根本沒有發現蘇阮和父親的到來。


    “雪兒……”蘇良快步走到女兒身後,蹲下身,“是父親,雪兒。”


    “父親……”蘇雪終於看向他,慘淡的裂開唇角,“父親?嗬嗬,你弄錯了,我不是你的女兒,我隻是宋瑾的妻子,我現在不是蘇雪,我是宋雪,我已經冠了我夫君的姓氏,你不知道嗎?你來這裏,想將我從他身邊帶走嗎?!不可能,不可能!我不會跟你回蘇家,絕不會跟你回蘇家!我寧可在這裏孤獨的一輩子,也不要跟你回蘇家……你走……你快走!”


    說前幾句,她的神色還正常,到後來就越說越激動,甚至到末段,她蠻橫的就來推蘇良。蘇良半蹲著身子,重心不穩,被她大力一推險些摔倒,蘇阮顧不上宋豪了,疾步走到父親身後扶住他:“蘇雪,你做什麽?!”


    蘇雪的目光從蘇良轉到了蘇阮,好似突然想起了什麽,陡然打了個寒戰,瞳中露出些許驚恐之色。她迅速的轉開了臉,雙目緊緊盯著眼前的火盆,手中抓起一把紙錢丟進火盆,嘴裏喃喃有聲:“夫君……這些錢,你拿著在陰間花……”


    蘇良一臉揪心的看著蘇雪。


    蘇阮退了一步,道:“離世子,煩請您先將我的家人帶去後堂歇著吧,我和我姐姐說會話。”


    宋離道:“好。蘇老爺,這邊請。阿豪,你也跟為父出來歇會吧。”


    蘇阮走到父親身後,輕聲:“父親,五姐這邊我來吧。”


    蘇良默然的站立了會,眼中又是失望又是惶然的看著蘇雪,可是蘇雪隻管一個勁的往火盆裏塞紙錢,嘴裏喃喃有聲的說著讓宋瑾在陰間別娶妻之類的糊塗話。


    蘇良蹲下身掃了幾張紙錢,轉身隨著宋離離開。


    等他們走了,蘇雪突然就像是換了個人,尖笑著對蘇阮道:“你留下來做什麽,這裏和你毫無關係!你想來勸我回蘇家嗎?哈哈,告訴你,這是不可能的,我絕不會跟你走的,你這個害死我夫君的掃帚星!?都是你這個災星纏著我夫君,都是你,夫君才會死!是你害死了我的夫君!”


    蘇阮根本懶得理會她,一個已經失敗到了極點的人,還需要再和她生氣嗎?


    就在蘇雪絮絮叨叨的咒罵聲中,蘇阮走到棺木之前,手指輕輕的放在棺蓋上,默然不語。


    蘇雪的眼睛一直死死盯著她,直到看見她的手指觸碰到了棺木,突然衝了過來,大吼大叫:“別碰他!”


    蘇阮連忙往邊上躲,卻仍舊被蘇雪拽住了衣袖,張亞舞爪的想打她。


    蘇阮身手慢,即便極力閃躲,還是被她抓了幾道血口。


    暮郡主連忙起身過來扯,她抓著蘇雪的手,死死摁住;“蘇姑娘,你快走!”


    蘇阮怎會逃走,趁她拽著蘇雪,她反手狠狠給了蘇雪幾個巴掌。


    蘇雪被打的眼冒金星,突然雙臂一用力,奮力掙脫了暮郡主的禁錮。


    暮郡主重心不穩,一個趔趄往後摔去。


    砰的一聲,她的腦袋砸在棺木上,嫣紅的血就這麽順著額頭一縷淌下。


    沒想到和蘇雪的矛盾還會害了暮郡主,蘇阮忙扶起她:“郡主,還好嗎?”


    蘇雪牟足勁還想要打人,竄到跟前,蘇阮一腳就往地上的火盆踢去,火盆被大力一震,淩空的翻了過來,紅色的紙錢碎屑飛濺,星星點點的紅光直接往蘇雪身上撲去,她被燙的一聲尖叫,跌坐在地,慘叫連連。


    蘇阮懶得管她,攙扶著暮郡主便打算先走,還未動身,便看見紀晴明迎麵走來,不由暫時停下了腳步。


    紀晴明滿臉囂張,一來就大聲吆喝:“吵什麽吵,鬧什麽鬧?!還想家裏不夠亂啊?是不是死一個不夠,還想去殉情以證忠貞啊?”


    蘇雪離的近,她走過去就是一腳踹在蘇雪的後背上,把蘇雪踢的翻了個跟頭,冷笑道:“有些女人呢,雖然嫁了人,可好似還沒有被夫君‘臨幸’過吧。蘇雪,聽聞你新婚當夜,阿瑾都沒有去你的房間,不知道你現在是什麽感想?”


    她說話實在是惡毒,立在一旁的蘇阮都有些看不過去。蘇雪被她踢的伏在地上,痛苦不堪的呻吟著,可是沒有任何的還手之力。


    “誒,暮郡主,你的腦袋怎麽開花啦?唉喲,如花似玉的臉蛋兒,可千萬別破了相啊!你這是怎麽啦?難道想也想不開,準備撞棺殉情?咱五弟可真是好福氣啊,兩個妻子都為他要死要活,這可真是老天給的福氣,一般人消受不起啊!這麽算起來,五弟這一死也算值得了,你們說,是不是?”


    紀晴明惡意的拿著死者玩笑,挑釁的目光惡狠狠的盯著暮郡主。


    暮郡主的臉上都是黏糊糊的血,淚水不斷的在眼眶裏晃動,可,卻不敢出聲頂撞她。


    宋瑾一死,宋離的地位穩固了,現在的世子妃,就是未來的王妃。她們,都是要看王妃的臉色,才能活下去的。她們,必須容忍她。


    看見了她臉上的恭順,紀晴明更為放肆的哈哈大笑起來,原本冷清淒涼的靈堂因為她尖銳的笑聲而變得諷刺荒涼,窗外的大風吹拂而入,卷起白簾亂舞,仿若有人在無聲的低泣,這一幕,看起來,是那麽的悲涼。


    立在暮郡主身旁的蘇阮抿了抿唇,眼底拂過一抹微光。


    她和紀晴明相處過,所以,對於紀晴明的心理,不說百分百,至少百分之七十是能把握的。在平王府,宋瑾是庶出,宋離是嫡出,而且是世子,宋瑾的地位當然是比不過宋離。但是宋瑾這個人,討人歡心,尤其是女孩子歡心很有一套,府上的丫鬟婢子,外頭的官家小姐,對他投懷送抱的不計其數,最明顯的當然就是寵愛他甚至勝過親生兒子的平王妃。於是,宋離拿了地位,宋瑾卻獲得了人氣。


    麵對這樣的局麵,一向自視甚高的宋離當然會心裏不平衡,他心裏不痛快了,他的這位世子妃就更別說了。紀晴明貪慕虛榮,妒火暗生,早把五房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殺之後快。如今宋瑾終於死了,她揚眉吐氣,便是興致盎然的來找兩個弟媳擺臉,狠狠的把她們踩在腳下,來彌補她這麽多年所受的怨氣和委屈。


    紀晴明也早就注意到了蘇阮的存在,她之所以一直沒針對蘇阮,一是因為兩人不熟,二是因為在避暑山莊她看的清清楚楚,蘇阮很得禮王的喜歡,她這種人,當然不會得罪一個禮王麵前的紅人兒了。不過,現在蘇阮一直這麽死死的盯著她,她漸漸也有些煩躁起來,一雙死魚眼瞪著蘇阮,笑:“喲,蘇大小姐。怎麽,過來吊唁你的情人?看不出蘇大小姐對我五弟還是一往情深哪。”


    她笑的又放肆又得意,那種尖銳刺耳的笑聲,讓人控製不住的想衝上去給她掄十個巴掌。這麽想,也就這麽做了,趁著她不備,蘇阮突然一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一手狠狠的往她臉上抽去,道:“你竟敢將暮郡主的腦袋打出血!”


    暮郡主一愣,然後馬上反應了過來,也幫忙抓住紀晴明亂動的雙手。


    此時不打更待何時?蘇阮又是狠狠的幾個耳光抽上去,再用力踹了她幾腳。


    打的正是開心之時,突然發現蘇雪悶頭悶腦的衝了上來,手裏綸著之前被打翻的火盆。


    那火盆裏麵的灰已經全部灑了,但是應該還是滾燙的,也不知道為何她就這麽握在手裏。


    蘇雪一邊興奮的尖叫著,一邊用火盆猛烈的砸向紀晴明的頭。


    紀晴明被砸懵了,腦袋上粘稠的血淌了下來,慘叫。


    她的婢女們也傻了眼,看著她被砸了兩下之後才七手八腳的過來拉扯。


    但是蘇雪像是獲得了天降神力,跟一頭牛似的橫衝直撞,誰碰她她就綸著火盆抽誰,硬是把所有的人都打的滿地找呀,然後一個人站在原地哈哈哈哈的放聲大笑。


    她近乎瘋狂的笑聲把所有人都給嚇的愣了神。


    蘇阮早已遠遠的扶著暮郡主躲到了一邊,毫無疑問,蘇雪,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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