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蹙了蹙眉。


    連翹的父母早夭,五六歲時被嬸嬸就進蘇府投靠她這姑母。因為沾那麽一點血緣,二太太便一直將她留在身邊照顧,對她比府裏的其他下人好上一萬倍。連翹在府裏摸滾打爬長大,對伺候主子很有一套,在其他人麵前趾高氣昂,在二太太跟前卻非常勤快利索,言聽計從,辦事有利,二太太一直以來都非常寵愛、信任她。


    蘇阮看著二太太眼中流露出來憐憫,怕是就要被這婢子的眼淚打動,當即冷言冷語道:“連翹,你哭哭啼啼成什麽樣?此事對錯自有姨娘決斷,還沒開始追究責任,你就嚎啕大哭,不知道的還當我們蘇家苛待了你!你把錦娘之前說的話當耳邊風?”


    錦娘一怔,猛然想起之前斥責蘇眉哭泣之事,便板起臉,假惺惺道:“連翹,不得哭了!晦氣!”


    連翹哭的凶猛,一時半會哪止得住,抽抽搭搭又是好久,纏纏綿綿都快要斷氣的模樣。


    蘇阮悠然的煽風點火:“哭的忘情,誰的話也聽不進了。”


    錦娘一惱,好個連翹,闖禍讓二太太下不了台,又在大庭廣眾之下將她的訓話被連成耳邊風!


    她惱的一腳踹向連翹,怒斥:“不準再哭!”


    這一腳踢的狠,連翹嗚咽一聲趴到地上,連哽咽聲也不敢發出,臉上都是淚水,渾身瑟瑟。


    二太太娥眉深鎖,微微歎氣,招招手示意錦娘靠近,囑托幾句。


    錦娘連連點頭,馬上就帶著人離開了庭院。


    “阿阮,既然你說連翹偷竊,有何證據。”二太太不再看連翹,轉而望向蘇阮。


    “魚香素齋、齋燒鴨、羅漢齋飯、玉米素齋、素包,是我昨日的食譜,每年回家我吃的都是齋飯。”蘇阮從容不迫,“要說證據,我的貼身侍婢春桃可以作證。春桃與我一年也隻見一麵,沒有任何理由偏袒我,姨娘可以詢問她。”


    連翹眼睛一亮,春桃,蘇阮竟會主動提春桃!她殷切的向春桃望去,激動的手腳發顫。


    蘇阮說罷這句話,也向春桃望去,目光中露出幾許期待和信任。


    春桃被點了名,身子一顫,立即感覺到熱切的目光傳來,一抬頭,對上蘇阮的視線。


    目光交錯碰撞,蘇阮眼中的信任毫不吝嗇的表露在她的神情中。


    春桃心頭發顫,深深的埋下頭去。


    綠衣被拖出庭院的一幕也就在剛剛,連翹就是如此,不論你如何討好她,關鍵時刻,她會毫不猶豫的將你推出去。


    可是,七姑娘很快就會離開蘇府,投靠她毫無意義啊!


    理智告訴她,站在連翹這一邊才是明智的,可是她壓根說不出口!


    “春桃。”蘇阮忽然輕聲喚她的名字。她的嗓音寬厚溫柔,緩緩淡淡,“別害怕,慢慢說。”


    春桃呐呐的抬起臉,再度望向蘇阮。


    蘇阮微微勾起紅潤的唇角,綻放出嫻靜美好的微笑:“不要有壓力,你如實說便是。”


    春桃怔怔的望著她,蘇阮的笑容不僅僅是美麗,更仿佛有某種魔力,能勾起記憶的魔力……


    她突然回想起早上蘇阮與她單獨說的話,那樣意味深長的語氣和神情。


    到這個時候才聽明白,蘇阮想讓她成為夜雪閣的大丫鬟。


    春桃的呼吸變的厚重起來,整顆心都緊緊的縮作一團。


    她這輩子,還從沒這樣的緊張過,緊張的……滿頭、滿手都是汗水。


    在春桃猶豫徘徊之際,秋娘同樣緊張無比,雙眸殷切的望著蘇阮,汗水淌了下來。


    蘇阮把話語權拋給春桃之舉,著實令她吃驚。


    為什麽蘇阮選擇將春桃作為攻擊連翹的武器,而不是她?


    雖然春桃的話比自己更有信服力,但是太冒險了!


    春桃不可信,若是反咬一口,一切都白費了……


    “昨日至今日的一切,奴婢都看在眼裏,七姑娘所言不虛,奴婢願以性命發誓!”


    突然,春桃抬起了臉。


    滿頭的汗水,在月光下綻放著熠熠的光芒。


    她的麵上,已沒有了猶豫,話說出口,就無法收回,她已下定決心。


    她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區區一日,居然對以前根本不放在心上的七姑娘產生了信賴。


    也許,是因為蘇阮在這樣的時刻,全心全意的相信她吧!


    雖然,不知道未來的路會怎樣,但是,此時此刻,她願意孤注一擲,為蘇阮。


    蘇阮的嘴角終於浮起淡淡的笑意,讚許的對她點了點頭。


    蘇阮心滿意足,連翹卻是不可置信的瞪著春桃,嘴巴張成雞蛋大,連辯解的話也說不出。


    她滿以為春桃跟她一邊,支柱轟然倒塌,她一時半會接受不來,發顫的囁嚅:“你、你……”


    看到她瀕臨崩潰的神情,蘇阮不屑的輕哼一聲。


    不過是被信賴的人背叛,就六神無主――外強中幹,草包而已。


    這點能耐,居然也敢欺主……


    連翹的精神被春桃的反叛打垮一半,秋娘趁機補刀:“奴婢亦可作證!”


    忍耐了一晚上的秋娘揪準時機反擊:“奴婢是夜雪閣的廚娘,對這事最清楚。連翹掌管夜雪閣以來,將夜雪閣分配的食物都販賣給菜農,交換獲取的銀兩私吞入腰包……”


    秋娘對這事的來龍去脈一清二楚,所以細節說的非常明白,可信度又加深幾分。


    連翹越聽越害怕,臉色一陣陣發白,幾乎跪不正身子。


    秋娘以往侍奉嵐瑛郡主,見過大世麵,這種場合非但不怯場,反而愈發冷靜。


    眼見連翹就在崩潰邊緣,她心思一動,又將風頭轉向其他人:“二太太若對奴婢的言論還有懷疑,可以問夜雪閣的其他婢子。”


    若不是還有這麽多人在,蘇阮都忍不住要抱著秋娘親了。


    不用她發號施令,就能跟著她的步調走,不愧是心思細密的秋娘!


    “奴婢們也可以作證!連翹在夜雪閣苛刻奴婢們的月例,以大欺小,偷懶耍滑……”


    婢女們大多隻是跟著風向走,目睹連翹潰敗,也一個接著一個倒戈。


    牆倒眾人推!


    連番的打擊,連翹傻了眼,呆呆的看著曾經在她手下俯首帖耳的她們,眼淚終於崩潰――卻隻敢捂著嘴痛哭,不敢哭出聲。


    她知道,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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