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衝武藝高超,為人卻謙恭有禮,和平常的草莽英雄截然不同。雖然林衝讀書不多,卻也粗通文墨,在水滸世界中已經算是一個“文化人”了。林衝在上梁山的時候,曾經在朱貴的店中題詩,如下:仗義是林衝,為人最樸忠。江湖馳聞望,慷慨聚英雄。身世悲浮梗,功名類轉蓬。他年若得誌,威震泰山東。詩中,既有濃濃的無奈和悲涼,也有著不可壓抑的壯誌豪情。林衝的身世,是“逼上梁山”的最好詮釋,北宋王朝腐朽沒落的最好證明。而林衝的忍,也見證了一個善良的人,如何被那個罪惡的社會逼迫成賊。


    那麽林衝為何要忍?而且是一忍再忍?在林衝得知自己的妻子被別人調戲的時候,勃然大怒,看到來人,衝上前去,從背後抓住衣領,揮拳就打過去。那人回頭,林衝見是高太尉義子,先自手軟了。在那個官本位的年代,官大一級壓死人,小小的禁軍教頭和全國軍事統帥太尉,是何等的天差地別。林衝武藝不錯,但在官場,武藝相比權力,完全不值一提。當然,在《三國演義》中,很多的武將都是萬人敵,比如關羽張飛,號稱是“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但是現實世界是不有可能有這樣的情況的。再厲害的武林高手,麵對千萬軍隊的時候都是軟弱的。何況,本身就是軍人,就是下屬的禁軍教頭林衝。


    林衝很珍惜這個官職,如果林衝舍得放棄官職的話,當然可以毫不留情的痛打高衙內。以林衝的武藝,全身而退不是什麽難事。可是林衝沒有,對前來幫忙的魯智深也加以勸阻。那麽林衝是不是一個官迷呢?不是的。林衝和陸虞侯不同。小說中陸虞侯和林衝本是朋友,平日裏過往甚密,堪稱莫逆之交,可是麵對權力,陸虞侯選擇了出賣朋友。他為高衙內設計,白虎堂抓捕林衝,完全不念當初林衝提攜之情。倒是以前東京的小偷李小二知恩圖報,在滄州給林衝些許的溫暖。林衝珍惜官職,更多的不是職務本身,更不是對權力的追逐,而是自己多年來,靠著自己的一刀一槍掙來的名位。古代人講究立功,講究光宗耀祖,官職既是代表身份,更是代表一種尊嚴。林衝不會為了官職而溜須拍馬,卻也不想因為被他人脅迫而放棄自己日常的生活。那種有著普通人小小的尊嚴的生活。可是,在權力麵前,個人是沒有尊嚴可言的。於是林衝無法再忍。而對於家庭的珍重也是林衝之所以成為林衝的一個關鍵。


    水滸的世界,是一個男人的世界,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世界。宋江和閻婆惜,有的隻有肉欲、占有欲。當閻婆惜有機會要挾宋江,脅迫宋江以換來金錢和自由之身,閻婆惜毫不客氣。宋江麵對威脅自己地位的情人,一刀殺之,毫不留情。武大郎和潘金蓮本來就是一對畸形婚姻,不過,無論是潘金蓮毒殺武大郎,還是武鬆怒殺潘金蓮,都是一種罪惡。而楊雄和潘巧雲,楊雄看重潘巧雲,卻也談不上愛,喜歡的隻是潘巧雲的美貌和嬌柔而已。而潘巧雲之於楊雄,更多的是厭棄,難耐空閨寂寞,和一個和尚搞上了,結果被楊雄一刀殺掉。水滸唯一美女英雄一丈青扈三娘,更是白癡型人物,自己父兄家人被梁山人殺了個幹幹淨淨,卻依然嫁給了色鬼加流氓的王英。


    林衝娘子雖然隻有寥寥數筆,卻足見林夫人難得的聰慧和忠貞。當日陸虞侯設計誆騙林夫人出門,假托娘家張教頭有請,卻被林夫人慧眼識破。林衝被刺配滄州之後,陸虞侯多次上門提親,都被林夫人斷然拒絕。當林衝山神廟複仇之後,林夫人得知夫君不可能回來,於是慷慨赴死,以全貞潔。


    林衝和林夫人,是水滸世界一唯一的真愛,林衝對妻子的珍重與留戀,不再是對女色的沉迷,而是對親情愛情的執著。當得知妻子身死,林衝虎目含淚,作為讀者的我也不禁黯然神傷。身世悲浮梗,功名類轉蓬。當林衝家庭破裂,名位不保的時候,林衝忍無可忍,終於爆發,從一位謙恭敦厚的謙謙君子,轉變成一個快意恩仇的黑道大哥。但是這個轉變那麽無奈的,那麽悲痛。梁山上的林衝注定了沒有快樂,注定了隻是一個殺人的工具。每次我看到《風雪山神廟》中寫著林衝在風雪中背風踽踽而行,就倍感英雄末路的淒涼。無論是在滄州也好,梁山也好,正直、孤傲的林衝,永遠都是那麽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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