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蓋是鄆城縣東溪村人,在社會的職務是一個保正。宋代每十戶設一保,每五十戶設一大保,每十大保設一都保,都保的管理者,正職就叫保正。封建社會的“萬戶侯”是縣侯,也就是說,一個縣大概有一萬戶上下。晁蓋是五百戶的一個保正,管理著全縣二十分之一的“草民”,差不多相當於一個鄉。舊時代最基層的政權是縣級,所以一般人報家門都說是某某縣人。保正這種官,肯定不會是選舉的,也不是考試考出來的,一般來說,都是縣令(長)根據財產名望指定的。在官僚體製中,保正不是官,但在民間他又是官,比如說現在還把村幹部俗稱為“村官”。基層政權實行縣令負責製,主要職責有兩項,一是完成賦役,二是審理案件。根據這種情況,晁蓋這種官,他的職責應該是掌握自己這個都保的人口變動,把縣裏分配下來的賦攤到地裏,把役攤到“丁”身上;再就是協助維護治安,一旦出了案件協助搜集線索。從《水滸傳》中所涉及的情況來看,他還有一項不是義務的“義務”,負責接待縣衙裏來的官吏。


    晁蓋這個人是鄆城縣富戶,“平生仗義疏財,……但有人來投奔他,不論好歹,便留在莊上居住,若要去時,又將銀兩齎助他起身”。說明他不缺錢,還有不少餘錢讓他用來結交天下好漢。晁蓋不娶妻室,暫時不用給子孫後代備下房產土地,他不用攢錢,也沒有意向攢錢。梁中書搜刮了十萬貫不義之財,準備送往東京給他的丈人大奸臣蔡京作為生日賀禮,稱之為生辰綱,去年的被人打劫了去,今年又準備送,晁蓋開始不知道這件事情,說明他對錢財之事並不是特別上心。那麽,這樣一個有著社會管理責任的“準官”,家裏不缺錢財的富戶,為什麽要冒著砍頭的危險去劫取生辰綱呢?


    晁蓋重名,喜歡讓人捧著,不能被人欺著,被人一捧就忘乎所以。


    劉唐打聽得生辰綱,前來攛掇晁蓋劫取,結果被雷橫當做賊給捉住了。因為天氣尚早,雷橫到晁蓋莊上吃飯,把這件事情說了。按理說,這種事情不必要去管,但是晁蓋卻瞞著雷橫一定要去看看這個人是誰。為什麽?這是因為雷橫在介紹這個人時透露出的信息讓晁蓋疑惑。雷橫告訴晁蓋,這個人是在靈官殿裏捉到的,是個大漢,他正在睡覺,看上去不是良善君子。晁蓋可能想到,這個大漢可能不是本村人,否則,他不會睡在靈官殿裏;正在睡覺時被捉,雷橫不能確定他究竟是不是一個賊,隻不過看上去不像是一個良善之人。晁蓋是一個專愛結識天下好漢的人,他應該能夠想到,這個人有可能是來找他的,因此上,他必須要去看個究竟,假如真是來找自己的,就不能夠讓雷橫把這個人帶走,一旦帶走,不管這個人是來幹什麽的,哪怕是殺了人來避難的,都會有損自己的江湖名聲。所以,當他見到劉唐的時候,問了劉唐是哪裏人,來此幹什麽?劉唐說是來尋晁保正,並說:“他是天下聞名的義士好漢。如今我有一套富貴要與他說知”。經劉唐這麽一句吹捧,晁蓋毫不猶豫就來救他。並且要救就救一個徹底,那就是雷橫放了劉唐以後,晁蓋馬上給了雷橫十兩銀子。至於劉唐的這套富貴是什麽、可行不可行,這些全然不知他就這麽做,隻能說明他是讓劉唐給捧暈了。他甚至都沒有想一想,假如這個人真是自己的外甥,是來投親的,你雷橫本來就屈冤了好人,憑什麽我要給你銀子?何況我已經好酒好菜地招待過你了!也是雷橫這人吃拿卡要慣了,當時沒有細想,過後又讓劉唐趕來要銀子,這事情倒像是真事似的,就這樣弄假成真掩蓋了過去。劉唐把這套富貴也就是生辰綱說了,晁蓋的第一反應是:“壯哉!”然後是再做計較。而這個“再做計較”不是幹還是不幹,是找吳用商量該怎麽幹!


    晁蓋這種人仗義疏財為了什麽?不用說就是為名,人家遠道而來送給你一套富貴,你沒來由把人家趕走。假如雷橫把劉唐帶走了,即便是全部招供,這對於晁蓋來說也沒有任何幹係,不過這有損於晁蓋的名聲,往後誰還來投奔你?所以,雷橫說捉到一個人,他就要出去看看,劉唐一句吹捧話,他就決定要救他。當劉唐說出來生辰綱,並說晁蓋“是個真男子,武藝過人”,晁蓋已經徹底被捧殺了。


    相反,晁蓋這人不能被欺著。西溪村裏大白天鬧鬼,經常把人迷下水,經過和尚指點,村裏鑿了一個寶塔鎮住溪邊。這樣一來,鬼就都到了東溪村這邊。晁蓋知道了大怒,走過去就把寶塔給奪了回來,他因此而得名托塔天王。《水滸傳》也說他“獨霸村坊”。其實這事情就是晁蓋霸道。也許在他看來,我是保正,你們沒有請示我就擅自鑿塔本身就是不把我放在眼裏,現在這鬼又到了我這個村子,我豈能咽下這口氣?仔細想想晁蓋這樣做很沒有道理,人家的初衷是要解決鬧鬼的問題,或者沒有想到這鬼會跑到東邊來,你要解決的問題也是鬼,不應該把人家的塔拿過來把鬼再趕回去。你如果真正是個“天王”義士,就應該把這鬼徹底鎮住,而不是搶人家的塔讓人家再受鬼的害。


    所以說,這晁蓋是一捧就會暈,一觸就會怒的一個人。劉唐把他捧暈,這生辰綱搶來對他有什麽意義,搶劫後會有什麽樣的後果都不會去想,愜意的是劉唐這樣的好漢帶來的消息,山東、河北一帶的人都敬仰他。


    晁蓋其人,骨子裏隻能是首領,絕對不肯當頭領。


    晁蓋這個保正,不管多麽有名望,可是說到底還是一個“村民頭兒”,所以宋江要說他是個“奸頑役戶”。像雷橫這種都頭,盡管知縣說任用就任用(武鬆打虎後第一天就當上),說處罰就處罰(他後來因個人糾紛被枷示眾),但總是吃皇糧的,說起來地位總比晁蓋要高。但過去有句話,叫做“寧當雞頭,不做牛尾”,盡管晁蓋職務低,卻是“雞頭”,你武鬆、朱仝、雷橫再能耐,還是“牛尾”。因此上,晁蓋這種人是民眾中形成的“自然領袖”,再加上他保正的職務,在某些人就會成為“土皇帝”。他們習慣於被人捧著、尊著,隻要你給他足夠的尊重,他不會再去計較其他。比如說這個雷橫押著劉唐來敲門,這時候晁蓋還沒有起床,聽得雷橫來到,“慌忙叫開門”。這個時候天還沒亮,雷橫這種管刑事案件治安巡邏的人來叫門,真不知道有什麽大事發生了,所以才慌忙。當雷橫客客氣氣地說明來意,不過是打秋風蹭一頓飯吃,他馬上就說,這算個什麽事兒(“這有何妨”)!


    劉唐見到晁蓋,反複表達的意思就是“投奔”哥哥,不用說,這套富貴取與不取,哥哥說了算,這方擁戴的意思,另一方被擁戴的意思都很清楚。晁蓋的被擁戴已經進入一種潛意識當中,吳用來到晁蓋家裏,他把劉唐來的原因說了一邊,緊接著說:“他的來意,正應我一夢。我昨夜夢見北鬥七星,直墜在我屋脊上”。一般人可以夢見星落自家,但是夢見北鬥七星落在自家卻是稀罕,即便是真夢見,也很少敢對人說。所以吳用會說:“兄長這一夢也非同小可”。當“呼風喚雨,駕霧騰雲”的道士入雲龍公孫勝來到後,說這十萬貫生辰綱是“作進見之禮”送來時,晁蓋大笑了。定下搶劫這生辰綱,眾人要求,“須請保正哥哥正麵而坐”,這時候,搶生辰綱已經退居此等,一個“黑幫團夥”(他們自己認為是義士團體)形成已經成為主要問題。到了這個時候,這件事情會不會成功也不重要,晁蓋所愜意的,是他在更大的一個“地域上”成為一個首領。現在的這個首領治下,已經不是哪個單純的草民,他們有秀才,有像神一樣的道人,還有武藝高強的好漢。而這個時候的生辰綱,應該就是我晁蓋的了,至於用什麽方法拿來,你們看著辦吧!


    事情到了這一步,晁蓋似乎是已經被“綁架”,而“綁架”他的,就是那個慕虛榮的麵子和當頭兒的愜意。愜意的結果是,晁蓋隻聽到了去年打劫的人沒出問題,沒想到這事情會有什麽後果。


    晁蓋這人有力氣,沒思想,沒誌向,卻有情義。


    當七人集團形成,事情發展到具體的搶劫過程,晁蓋好像不再有什麽大的作用,不過是七人搶劫集團的一員,起關鍵作用的反而是吳用,所以《水滸傳》第十六回的題目是“吳用智取生辰綱”,而不是“晁蓋奪取生辰綱”。通過劫取生辰綱可以看出,晁蓋這個人有點兒像劉邦,都是鄉一級的官,官不大卻有號召力,重大事情來臨就被人推上了領袖位置。當然,晁蓋的像劉邦僅限於此,上了梁山的晁蓋和當了沛公的劉邦自然是天壤之別。晁蓋還有點兒像項羽,一個能舉鼎,一個能托塔,一個是“霸王”,一個是“天王”,比較同樣是到此為止,項羽有作為,晁蓋沒有作為。


    由此可以看出,晁蓋這個人並不是主動要劫取生辰綱,而是被那個江湖義氣裹挾,這才截取了生辰綱。


    晁蓋這個人有力氣,卻沒有思想,上了梁山泊,火並了王倫,也不過是山頭換了一個當家的而已。比如說王倫的大廳叫做聚義廳,他當了頭領,還叫做聚義廳。這和宋江不一樣,宋江當首領,馬上把聚義廳改成了忠義堂,這表明,梁山泊正式改朝換代了。晁蓋也沒有大誌向,直到宋江上山,他還是剛上山時那十一個人,一點兒發展都沒有。但是,這個人有善心,他領導的梁山沒有出水泊搶奪。這個人還有情義,不管是誰要求搬取家眷上山,他都一概答應,還要給人安排伴當同行。宋江“擔著血海般關係”救了他,當宋江出事後,他把梁山幾乎所有力量全部用來救宋江。宋江上山後,要回去搬老父親上山,他害怕不穩妥,又一次起大軍下山救援。還有白勝這個“叛徒”,他也掛在心上,讓吳用設法相救,因為他知道,這個兄弟是熬不過酷刑,不是甘願出賣朋友之人。梁山泊的人擁護他,恐怕更多的就是這份情義,是對待所有兄弟一樣的兄長情義。也因為這份情義,我們同樣喜歡晁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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