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夜半三更時分,劉宏靜靜地躺在龍榻之上,閉目養神,騫碩躬身側立於劉宏身旁,小心的伺候著。


    派去請葉昭入宮的小黃門已經走了一個時辰,北宮距離葉昭的衛尉府並不遠,一般半個時辰已經足夠來回了,但到現在卻還不見葉昭身影,這讓騫碩心裏突然有些沒底。


    以前葉昭算是帝黨,跟騫碩算是統一戰線的時候,並不會有太多的感觸,但此刻隨著劉宏態度的轉變,他將要正麵麵對葉昭的時候,這感覺就不同了。


    在這一個時辰裏麵,騫碩心中想到的,都是葉昭以往那輝煌的戰績,越想,就越覺得心中沒什麽底氣,千軍萬馬都擋不住葉昭,這宮中的八百禁軍真能殺得了葉昭?


    “碩公,虢亭侯已經入宮。”門下軍司馬潘隱來到騫碩身邊,低聲道:“我部人馬已準備就緒,隻待碩公一聲令下!”


    騫碩生生的打了個寒顫,清醒過來,看了一眼一旁閉目的劉宏,將潘隱拉到一旁,低聲道:“他帶了多少人馬?”


    “未帶一兵一卒,隻身入宮!”潘隱低聲道:“我等是不是直接殺出?”


    聽到葉昭未帶任何兵馬,騫碩心中舒了口氣,葉昭算威名在外,但也隻是統兵厲害,並不是那種可以以一擋百的絕世猛將,隻是他一人的話,騫碩這邊可是藏著八百禁軍,要殺葉昭應該不難。


    “碩~”劉宏微微睜開眼睛,張嘴輕呼道。


    “陛下,奴婢在!”騫碩連忙上前,貓著腰,盡量將耳朵貼近劉宏。


    “可是葉卿來了。”劉宏無神的看著天花板道。


    “是,隻有他一人!”騫碩點頭道:“陛下,真的要動手?”


    劉宏閉上眼睛,默默地點了點頭,歎息道:“隻是可憐薇兒……”


    “那奴婢這就去安排!”騫碩躬身道。


    劉宏點了點頭,沒了聲音,仿佛睡著了一般。


    騫碩帶著潘隱,對著劉宏躬身一禮,緩緩退出大殿,殿門外,十幾名禁軍手持火把,站在殿門口,長樂宮中,卻是一片寂靜,一名小黃門小跑著來到近前,躬身道:“啟稟碩公,虢亭侯率北宮校尉任紅昌在宮外等候。”


    “任紅昌!?”騫碩目光一凝,低頭看向小黃門道:“北宮衛是否也在附近?”


    他倒是忘了,葉昭在宮中還有這麽一支親近人馬,北宮衛女兵的雛形,可是葉昭一手拉扯出來的,而且戰力聽說十分強悍,牧野救駕之時,正是這群女兵硬生生護著劉宏強撐到葉昭來援的時候,若是北宮衛在側,要殺葉昭可不易。


    “未曾看到。”小黃門搖了搖頭道。


    騫碩微微鬆了口氣,隻是這心裏麵卻變得不踏實起來,想了想道:“陛下隻召虢亭侯,並未召見北宮校尉,命任紅昌在宮門外等候,請虢亭侯單獨入宮見陛下。”


    “喏。”


    小黃門答應一聲,轉身小跑著離開前去傳令。


    長樂宮外,葉昭負手而立,在他身邊,任紅昌帶著青麵獠牙的青銅麵具立在葉昭身側,看不出表情,手持一杆銀槍,在月色下矯健的身姿配上那麵青銅麵具,帶著一股異樣的誘惑,猶如一尊修羅一般。


    “陛下請虢亭侯入宮見駕,北宮校尉未得傳喚,不得入長樂宮。”小黃門小跑著來到葉昭身邊,躬身道。


    葉昭看了看這長樂宮的大門,微笑道:“紅昌,都安排好了?”


    “已然安排妥當!讓公已經幫忙將周圍肅清。”任紅昌躬身道。


    “這事,鬧不好是要殺頭的。”葉昭看著任紅昌笑道。


    “陛下的恩情,早在牧野之時,已然還清,北宮衛,如今隻聽命於主公。”任紅昌不理會小黃門的臉色,淡然道。


    “很好,卿不負我,我必不負卿!”葉昭一把按住轉身想要往宮中走的小黃門,深吸了一口氣道:“那便依計而行,一刻鍾後,我要控製長樂宮!”


    “喏!”任紅昌躬身道。


    “走吧!”葉昭看著戰戰兢兢回頭看來的小黃門,露齒一校,那森白的牙齒,在月光的印襯下,頗有幾分猙獰。


    “喏……”小黃門隻覺雙腿一軟,想要跌倒,葉昭五指一扣,隻覺一陣鑽心的痛楚湧出,痛的小黃門一咧嘴,卻不敢叫出聲來。


    “聽話,保你無事!”葉昭微笑道。


    “喏~”小黃門帶著哭腔,一股刺鼻的味道彌漫過來,葉昭低頭一看,卻是褲襠已經失了。


    “活在這深宮大內,得有膽魄才行。”葉昭笑了笑,溫言安危一聲,帶著小黃門徑直往長樂宮內走去。


    “站住!”兩名守在長樂宮門口的禁衛上前,攔住葉昭,躬身一禮道:“陛下麵前,不得有金戈之氣,請虢亭侯解劍。”


    葉昭鬆開小黃門,伸手將劍解下,看著手中寶劍,搖頭歎息道:“此劍乃陛下所賜上古名劍,劍名龍淵,殺人不沾血,本官很好奇是否是真的。”


    “請虢……”兩名禁衛眉頭一皺,不知道葉昭跟他們說這個幹嗎,正要再說一次,眼前卻突然一亮。


    “吟~”


    一聲清越的劍鳴聲中,兩名禁衛愕然的看著葉昭,雙手扣著脖子,鮮血不斷自指縫之間往外湧。


    “原來真的不沾血?”葉昭仔細的看著鋥亮的劍身,在小黃門驚恐的目光中,緩緩將寶劍歸鞘,也不看兩名禁衛,徑直往宮內走去,在他身後,兩名禁衛的身軀不甘的倒地,還伴隨著那小黃門淒厲的尖叫聲。


    大殿之外,外麵的尖叫聲騫碩自然是聽到了,看著大步流星走進來的葉昭,騫碩本能的退了一步,隨即深吸了一口氣,厲聲喝道:“外麵發生了何事?”


    沒人回答,葉昭放緩了步履,大步向殿門走來。


    “虢亭侯止步!”騫碩麵色一變,隱隱察覺到一絲不對,連忙喝道。


    “陛下召見於我,碩公為何阻攔?”葉昭微笑著詢問道,腳步卻沒有任何停留,一股難言的壓迫感彌漫開來,令騫碩的呼吸也不禁跟著急促起來。


    “止步!”騫碩再次厲聲道。


    “爾不過校尉,本官位列九卿,你有何資格命令與我?”葉昭腳步不停,但那股逼人的氣勢卻是有如實質一般落下來,讓騫碩幾乎喘不上氣來。


    “放箭!”眼看著葉昭離自己的距離不斷接近,而葉昭每邁出一步,便讓騫碩感覺身上的壓力倍增,難言的恐懼在心中不斷滋生,終於無法忍耐,瘋狂的揮動著手臂,下令藏於暗中的禁軍出手。


    幾乎在騫碩下令的那一瞬間,原本緩步前進的葉昭陡然加快了腳步,速度陡然飆升,五十步距離,隻用了三息時間便跨越而過。


    “咻咻咻~”


    零零落落的箭簇自黑暗中飛射而來,落了一地,卻沒有一支能夠沾到葉昭的衣角。


    “你想殺我?”葉昭的劍已經橫在騫碩的脖子上,根本沒給那伏於暗處的禁軍再次瞄準的時間,冰冷的劍刃就貼在騫碩的肌膚上,令他脖子上,出現一片雞皮疙瘩。


    “葉昭,你果然早有不臣之心!”騫碩牙冠打著顫,努力做出鎮定的樣子。


    “不臣之心?”葉昭搖了搖頭歎道:“看來,真是陛下想殺我?”


    “此處伏有八百禁軍,葉昭,你逃不掉的!”騫碩盡量別開脖子,努力讓自己的脖子離劍刃遠一些。


    “逃?”葉昭哂笑道:“你幾時見本官在戰場之上逃過?”


    “啊~”


    宮中的角落中,響起一聲短促的慘叫,剛剛響起,似乎便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掐斷,血腥的氣息,不知何時在宮中彌漫過來。


    騫碩心中一驚,連忙看向四周,隻是夜幕之下,視線難以看到暗處,隻能聽到呼嘯的夜風在耳畔咆哮。


    一股寒氣自脊椎湧出,迅速蔓延向四肢百脈,騫碩不自覺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努力做出鎮定的模樣,突然扯開嗓子叫道:“三軍兒郎不必理我,葉昭衝撞陛下,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兒郎們立刻殺之!”


    呼嘯的夜風,將騫碩的聲音帶出了老遠,然而夜色之下,卻並無回應,不時能聽到一陣急促的兵器碰撞的聲音,但很快便會消失。


    “沒人告訴過你,北宮衛最擅長的,便是刺殺!夜襲麽?”葉昭收回了寶劍,看著騫碩笑道。


    “果……果然是北宮衛!?”騫碩咬牙道:“這幫賤婢!”


    “北宮衛,當初可是牧野救駕的功臣呐!”葉昭歎了口氣,看著漆黑的夜色搖頭道:“若非陛下與爾等將之視作賤婢,更不時將之拿出交給那些皇親貴胄做玩物,這北宮衛,如何會離心?”


    北宮衛自重建之後,洛陽城中,便有不少人開始打這北宮衛的主意,劉宏雖然感念當初北宮衛的恩情,但在回宮一段時間之後,便不再重視,有宗親求一兩名北宮衛,劉宏也會隨手贈出,雖然當初救駕的那批女兵劉宏感念其功勞,並未苛待,但這種態度,令北宮衛的大多數姑娘們心寒不已,這才是葉昭能夠將北宮衛暗中掌握在手的原因。


    “主公,宮中賊兵已然肅清!”一刻鍾後,任紅昌帶著李淑香和馬南湘出現在葉昭和騫碩身前,三人身上都沾染著鮮血,青銅麵具下,雙目中殺氣森森。


    “亂臣賊子,爾等不得好死!”騫碩看著這些人,咬牙切齒道。


    “看來……陛下是真要殺我!”葉昭歎了口氣,看著三女道:“姑娘們能助我至此,葉某已不勝感激,之後的事,莫要參與。”


    “主公在哪,北宮衛便在哪裏。”任紅昌淡然道。


    葉昭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矯情的話,隻是道:“希望日後,姑娘們莫要後悔,我去見陛下,爾等守住宮門,任何人來,一律擋駕!”


    “喏!”


    “葉昭,不可對陛下不敬!”騫碩被從暗中走出的兩名女兵反手扣住,看著葉昭厲聲道。


    “放心,君臣一場,他雖有負於我,然昭不會做僭越之事。”葉昭轉身,也不理會身後瘋狂掙紮的騫碩,徑直往殿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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