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在一眾官兵的圍攏下,依舊一片雲淡風輕走在街道上的少年,方悅知道,今天的事情,怕是無法善了了,心中暗自歎了口氣,雖然已經暗中派人前去通知太守,但今日這位葉家少爺的表現與自己往日所知大相徑庭,方悅隱隱有種感覺,今天這事情,太守未必能夠占到便宜,城中一眾望族他倒是不覺得這些人能拿太守怎樣,畢竟衛家也是大族,情麵自然比葉家的大,但葉昭的老師,哪怕如今已經被貶為庶人,但在朝乃至整個天下的影響力,可不低,若葉昭真能將他請來,便是身為太守的衛賢,今日怕也難以將此事壓住。


    這一世,自己就叫葉昭麽?


    在一群官兵的重重看押下,少年卻沒有太多的壓力,低頭看著自己纖細修長的手掌,眉頭微微一皺,到現在,他已經接受了穿越這個事實,隻是這副身體,也太弱了些。


    那種無力而孱弱的感覺,也隻有在末世降臨之前,自己還是一個小作家的時候,才有過這種體驗,隻是那段記憶,早已隨著無數的廝殺而變得模糊不清,如今感受起來,讓他感覺頗為不適。


    腦海中出現的一幕幕記憶不斷被他梳理起來。


    這具身體的主人叫葉昭,表字修明,算是將門之後,祖上三代都為朝廷戍衛邊疆,頗得朝廷賞識和重用,葉昭父親官拜護匈奴中郎將,也算是一方大員,深得朝廷器重和信任,三代一步步積累下來,讓葉家從寒門逐漸邁入氏族的行列,在這河內一帶,也是頗有名望的家族。


    可惜葉昭自小不願意習武,父親無奈之下,花費了大量的關係,才讓他拜入當今大儒蔡邕門下為徒,而葉昭本身也比較喜歡做學問,深得蔡邕看重,幫他舉薦為孝廉,隻待及冠,甚至可以幫他直接坐上一郡實權的職位。


    可惜,葉父征戰多年,身上落下了病根,在三年前一病不起,最終沒能扛過病痛的折磨,撒手而去,葉母也因憂鬱成疾,在葉父歸天不久之後,也隨之而去。


    接連不斷的打擊,讓偌大葉家的擔子,一下子落在了葉昭的頭上,也讓很少過問家事的葉昭幾乎喘不過氣來。


    然而最致命的卻是他的老師蔡邕被貶黜,自己卻莫名其妙的受到太守的打壓。


    當下的河內太守衛賢,乃衛氏旁支,算起來,蔡邕之女蔡琰自幼便許給衛家二子,原本算是親近關係,但不知怎的,這衛賢在自己父親死後,便一直明裏暗裏的針對自己,加上父親一死,如今人丁凋零,更無人在朝中,影響力早已大不如前,以前還是暗中打壓,如今幾乎可說是明著打壓了。


    葉昭本來就是個書呆子式的人物,認死理,祖上三代積攢下來的家業,在短短半年的時間裏幾乎被整的破產,第一次見識到什麽叫世態炎涼的他心灰意懶,更重要的是,這件事情是衛家做出來的,而自己的老師跟衛家結親,讓他以為這件事跟蔡邕有關,一時間,以為整個世界都拋棄了自己,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成為勵誌小說的主角,葉昭在心灰意懶之下的表現也讓現在的葉昭大跌眼鏡,他選擇了……絕食自殺……


    對於自末世環境中生長起來的葉昭而言,他是無法理解前任的做法,先不說這事本身也算不上什麽大事,末世之中,道德崩潰之下,他見過太多的人間慘事,單是前任這份對自己生命的輕賤,就很難讓如今的葉昭有多少認同感,這是一個讀書讀傻的人,就算要自殺,上吊、抹脖子哪個不是幹脆利落,偏偏選了這麽一種最痛苦的死法,真是……活該!


    不過如今既然自己取代了對方,有些事情就算不為前任,為自己,也必須做,被人打了不還手,可不是他的性格。


    “公子,太守府到了!”之前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兩名家丁對著葉昭躬身道。


    “方校尉,勞煩去請太守出來,為我葉家主持公道!”葉昭收回了思緒,看著眼前頗為氣派的府邸,淡然道,既然自己來了,他不允許自己活的如同前任那樣兒戲。


    方悅聞言,嘴角抽搐了一下,好歹是堂堂校尉,一郡實權人物,如今怎麽聽著如同葉家的小廝一般被人呼喝?看了葉昭一眼,方悅最終沒有發作,扭頭看向身邊的一名軍侯道:“去通知太守。”


    論官爵,他並不比太守低,這次之所以出手,還是受了人情拖累,否則的話,這些世家之間的齷齪,他真沒有什麽興趣參與。


    “喏!”軍侯答應一聲,大步往太守府中走去,門口的家丁見是軍中之人,也不敢刁難,連忙派人前去通知衛賢。


    “伯儒今日怎會有興致來我這裏,算起來,伯儒這些年遊學天下,河內與河東離得如此之近,伯儒反而沒來。”衛賢坐在上手,對著坐下一名青年笑道。


    “遊學是為增長見聞,若來了叔父這裏,恐怕侄兒想看的東西卻是看不到了吧。”青年看向衛賢,意有所指道:“比如葉家之事,叔父不該給我解釋解釋嗎?”


    衛賢麵色一僵,看著青年道:“兄長他也知道了?”


    青年皺了皺眉道,搖頭歎道:“如今我衛家已不複昔日光輝,葉家雖小,但三代為朝廷戍衛邊疆,乃忠義之家,莫要做的太過,若事情鬧到了朝廷那裏,我衛家難免會落個惡名,最重要的是,二弟再過幾年,待蔡家女及笄之後,便要迎娶蔡家女,外人看來,我衛家與蔡翁已是姻親關係,如今我衛家之人卻來迫害蔡翁的得意弟子,你讓世人如何看我衛家?你讓蔡翁如何看我衛家?”


    衛賢咬牙道:“我雖有錯,但那衛家小子不知進退,自我上任以來,數次當眾批評我執政有誤,實乃可恨之及!”


    青年看了衛賢一眼,搖頭道:“是非對錯我不想管,不過此番家父讓小侄前來,也是為此事而來,希望叔父能夠留葉家些香火。”


    “這……”衛賢聞言不禁苦笑道:“恐怕有些……”


    “難道連家父說話,都不管用?就算叔父覺得那葉昭無足輕重,但伯喈先生對這位弟子卻是寄予厚望,當伯喈先生得知此事之後,可是不顧朝廷詔令,親自上我衛家討要說法,若此時將那葉昭逼死,以伯喈先生那火一般的性子,到時候,便是家父出麵,恐怕也未必能夠平息伯喈先生的怒火。”青年皺眉道,他不在意葉昭的下場,但蔡邕的顏麵卻必須顧,雖然蔡邕如今隻是被赦免了流放之刑,但這位可是帝師,隨時能入宮麵聖的主,而且門生故吏遍天下,衛家如今已經大不如前,若非必要,衛家真不想徹底得罪了這位。


    “非我不願,隻是那葉昭經不起打擊,已經絕食數日,此刻恐怕是……”衛賢嘴裏有些發苦,他可沒想過這麽多,原以為隻是收拾收拾那書呆子,讓他漲點兒記性,別什麽話都往外說,誰知道會弄成這樣。


    青年聞言,不禁皺起了眉頭,隨即一鬆,若那葉昭真的這般不堪,自尋死路,倒是好解決了,到時候賠上些財物,再讓衛賢負荊請罪,蔡邕也不會因為一個死人跟衛家計較,畢竟雙方不但是姻親,更何況這次蔡邕能這麽快被免刑,衛家出力也不少。


    “報~”


    就在兩人相顧無言之際,一名太守府護衛匆匆進來,見到青年,不禁微微一怔,有些猶豫的看向衛賢。


    “究竟何事,但說無妨。”衛賢皺眉道。


    “諾。”護衛點點頭道:“那葉家公子此刻與校尉方悅此刻在府外求見。”


    “怎麽,那葉昭醒了?”衛賢疑惑道,根據他得到的消息,葉昭已經餓昏兩天了,眼看著就要歸天,這個時候不知道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醒了,聽說他殺了胡老三……”護衛小心的看向衛賢,之前方悅已經差人來報,隻是衛賢要接見主家來的青年,所以都被擋在了外麵。


    “啪~”衛賢聞言,麵色一變,猛地一拍桌案從席上站起來,厲聲喝道:“好大的膽子,那方悅可是將其鎖了?”


    “這倒沒有,那葉家公子說要讓大人為他主持公道。”護衛不敢抬頭,低聲道。


    “公道?殺了人還要公道,來人,給我將那殺人賊子押上堂來,吾要親自看看,這葉家公子究竟有多大威風。”衛賢正愁如何擺平此事,如今葉昭殺了人,那也不用擺平了,按律辦就是,縱使蔡邕,也挑不出毛病來。


    “伯儒,這次可不是叔父不依你,隻是鬧出了人命,就算蔡翁在此,怕是也無話可說。”衛賢站起身來,興奮的對著青年道。


    青年聞言點點頭,若真是如此的話,那對他衛家來說,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不會因此得罪了蔡邕,隻是他隱隱覺得事情似乎沒那般簡單,不過衛賢話已出口,而且此乃公事,他也不好幹涉,當下點點頭道:“隻是小侄是否可以旁觀?”


    他總覺得,有些不對,隻是哪裏不對,偏偏說不上來。


    “當然。”衛賢點了點頭,起身便要往外走去,卻見一名文士匆匆走來。


    看到兩人,中年文士連忙躬身道:“老朽謝嘉見過主公,見過衛公子。”


    “謝先生為何神色如此慌張?”青年皺眉道。


    “回公子。”見衛賢點頭示意後,謝嘉苦笑道:“葉家公子不但來了,而且還將城中不少望族請了過來。”


    “請這些人來幹什麽?”衛賢皺眉道,這個時候,蔡邕也在城中,不輕蔡邕,反而將城中一眾望族主事人都請來,著他就看不懂了。


    “此事蹊蹺,我等先去看看!”青年沉聲道。


    “嗯。”衛賢點點頭,當下一行三人快步往府衙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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