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氏關不了門,眼見著自己的丈夫就要過來,心下更是著急萬分,嘴上便罵將開來:“好你個小賤蹄子,什麽都沒學會,小小年紀倒是學了你娘那一身的本領。”。


    花染緊咬著下唇,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著,那模樣看起來好不委屈:“伯父!”


    其實花染是被氣的,她是金枝玉葉,雖因著順貞帝的寵愛讓她養成了刁蠻的性子,但哪裏聽過這樣的潑婦罵街?。


    顧恒發就知道是自己老婆又在為難弟媳一家。一年前弟弟突然被郡長帶去京城說是要給什麽要人治病,這要說無論怎麽樣也該是回來了,可一年了愣是沒有任何消息,留下孤兒寡母四人在家裏,好在弟媳也算是硬氣,一個人愣是扛起了一家子。。


    隻是顧恒發自己也沒法子,一家老小就靠著他在鎮上的打鐵鋪過活,實在是拿不出多餘的錢再來接濟弟媳一家。。


    原本花染希望出來的人是歐氏,畢竟林暉可是歐老太太的親孫子,不過顧恒發能出來,她也很滿足了。。


    “二妞,先別哭先別哭,告訴伯父是怎麽了?”。


    顧恒發一邊扶起林暉,一邊問道。。


    聽到這個名字,花染一個沒忍住就真的哭了出來,想她堂堂東齊的公主,真正的金枝玉葉,成了農家女也就算了,竟然還頂著這樣一個土到掉渣的名字――二妞!。


    按理說這身子的爹再不濟也是個童生,又是這四裏八鄉有名的郎中,怎麽給孩子起名這麽含糊。


    其實花染是想茬了,前世她出生高貴自然不知道民間疾苦,民間的孩子就算是生出來養不養得大更是不知,所以當孩子還小的時候,他們都是隨意取的小名,隻說這小名越是卑賤,那便越是能夠成長。。


    花染一邊擦著眼淚訴苦,一邊還得注意葉氏的臉色。。


    “你不用計較你伯母,這個家還是我顧恒發做主!”。


    顧恒發見此就更加不是滋味了,前些日子葉氏對二妞的見死不救他是知道的,隻是因為實在是沒錢接濟,所以對花染心裏也很愧疚,當然現在他這麽做也有敲打敲打葉氏的意思。


    這麽些年葉氏做得的確過分了些,就算對待婆母歐氏也不見得多麽恭敬,實在沒有個媳婦模樣。


    可是話到了嘴邊,花染又遲疑了,難道要她堂堂公主去討飯?聖人還說憐者不吃嗟來之食呢!


    所幸的是林暉雖然年紀小,但也是個機靈鬼,見勢便立馬委屈得說:“伯父,我餓!”


    一個“餓”字說得無限哀怨,讓顧恒發心裏更是不好受,他狠狠地白了一眼一旁還想開口的葉氏,便一手一個拉著花染跟林暉進了家門。。


    “走,伯父帶你們去吃好吃的。”。


    顧恒發家裏其實也就是個一進的小屋,老太太歐氏早就聽到聲音知道是自己小兒子的一雙兒女,但礙著葉氏,她還是不得不端坐在上位。。


    “奶奶!”。


    還是林暉嘴甜,一進屋就知道該抱誰的大腿,就見他掙脫了顧恒發的手,邁著小短腿一下就跑到了歐氏的麵前。。


    歐氏早年喪夫一手拉扯著幾個孩子長大,如今孩子們都成了家,她也便一直由顧恒發供養著。


    歐氏越過林暉看著花染道:“二妞你身子可好些了,你娘也真是的,這冰天雪地也好讓你出來。”。


    責備中花染聽出歐氏對自己的關心,不過她實在不願意像林暉那樣對著歐氏撒嬌,或許潛意識裏她還是沒能徹底得融入這裏,沒能徹底地把自己當成這個農家女二妞吧!。


    幸虧歐氏也不計較這些,畢竟二妞一直都比較內向。。


    “林暉,瞧你,奶奶半個月不見你,都瘦了。”。


    摸著林暉略顯清瘦的臉頰,歐氏心裏真不是滋味,同樣都是自己的孫子,顧恒發的兩個兒子雖然年紀都相當,但明顯是要比林暉壯實多了。。


    “那林暉以後每天都來看奶奶好不好?”。


    林暉說著眼睛就瞄到了桌子上的糕點,孩子畢竟還是孩子,不由得他吞了吞口水。


    而就在這時,緊隨進屋的葉氏咳嗽了幾聲,歐氏剛要出口的話就又咽了下去。


    “你們幾個是愣著幹啥,都吃飽了就趕緊給我出去!”。


    葉氏的幾個孩子平日裏也怕她的念功,幾個孩子見狀立馬就一人手抓一個,頃刻之間桌上原本就不多的糕點便悉數被搶了個精光,一溜煙都跑了出去。。


    “都是餓死鬼投胎啊,一點不知道謙讓!”雖然嘴巴上這麽說,但實際上葉氏心裏很滿意,丈夫顧恒發讓自己拿著銀錢去體己老二一家,她才不是活菩薩呢!。


    遠的不說就說老二走的這一年,她們家接濟老二家的還少麽?雖然丈夫顧恒發的鐵鋪生意還不錯,可當年要不是她爹傳授手藝,能有顧恒發的今天麽?。


    所以對此,葉氏有恃無恐,隻看著丈夫剛剛那模樣表麵功夫還是要做的。


    就見葉氏罵完自己孩子之後,便又拿了桌上的兩個饅頭,分給了花染跟林暉,她說:“二妞,林暉,你們可別心裏頭埋怨伯母苛刻,剛剛你們也看到了,你的幾個堂兄弟姐妹們也是要吃飯的啊,陽哥兒開了春又要拜師學藝了,這錢就更是緊缺了……”。


    說著葉氏偷瞄了一眼丈夫顧恒發,見他沒什麽表示,便又繼續說下去:“還有素姐兒明年就齊笈了,這嫁妝那又是一筆錢。”。


    “…………”。


    這一大通的話,聽得花染是頭腦發脹的,不過她也知道葉氏的意思,那就是他們家也很窮,要錢一個子兒都沒有,兩塊饅頭能給你,你就收著吧!。


    欺人太甚!。


    花染藏在袖子裏的手,是差點沒把那饅頭給捏碎了。當然也不過是差點,因為肚子實在是餓極了,如今她才知道所謂的書中自有千中栗那都是騙人的。。


    “伯母,林暉還想要一塊饅頭。”。


    就在葉氏準備長篇大論得哭訴她的日子有多麽難過的時候,林暉已經迅速地解決了一塊饅頭,現在正舉著手想問葉氏要第二塊。。


    葉氏通篇的訴苦被打斷,心裏很是不甘,不過一塊小小的饅頭她還是給得起的,順手她就又給了林暉一塊。。


    林暉接過那烤的有點爛的饅頭,那模樣就好似如獲至寶一般,花染心裏不勝唏噓。


    “伯母,二妞沒有埋怨。”實在不想聽葉氏念經,花染隻好出口打斷,說到自己現在的名字她又不得不惡心一遍,找個機會一定要跟小葉氏商量一下改名字的事情。。


    小葉氏就是花染現在的娘親,為了跟伯母區分,所以才這樣稱呼。。


    “這些年伯父跟伯母對我們家的好,娘親跟二妞心裏都清楚,特別是這一年爹爹上京趕考,伯父伯母更是……”。


    說著花染都忍不住哽咽了,而此時在場的三個大人麵色都不是很好看。雖然花染不過隻有八歲,但這話從她的嘴巴裏說出來怎麽就那麽不是味道啊,當初葉氏見死不救的刻薄那可是大家都看在眼裏啊!。


    “隻是今年年成不好,前段時間二妞又不爭氣病了好一會兒,現在家裏……家裏……”


    花染本不想開這個口,而且小葉氏的意思也隻是想讓這倆姐弟到葉氏這邊蹭個飽肚,用小葉氏的話來講,那就是她跟大妞是大人,不容易餓肚子。。


    花染哪裏會不知道小葉氏是故意這麽講的,隻是讓她來顧恒發這裏要吃的,已經是極限了,當時便也沒再說什麽。隻是如今這葉氏的作態實在是讓人可氣,怎麽能這麽為難倆孩子?


    花染說著聲音裏都帶了哭腔,那柔弱的聲音連她自己也不免惡寒。不過這也沒辦法,要想對付惡心的人,那麽你隻能比她更加惡心,葉氏要裝深情是吧,乖巧懂事她花染也不是學不來。


    “不過伯父伯母竊不要以為二妞來是來為難伯父伯母的,二妞今天來不過是想要要回當年我爹的那塊地的。”。


    一年前顧恒發的弟弟顧恒誌離鄉進京給要人治病,留下小葉氏一人在家,她一個女人家自然不能種地,便隻好把地交給了顧恒發一家來種,卻不成想,這一年顧恒發都不見得給過他們多少東西,更不要說銀錢了。。


    那塊地花染早就打聽過了,就在西郊不遠處,雖然不是什麽肥沃的地,但好在這地的位置選得好,就在李家的軍事基地不遠處。。


    花染若是記得沒錯的話,李家就是這一年以消滅海盜為由,向朝廷要求擴充軍隊,人一多自然地就不夠用。李家也算是仁義,對百姓們征地,賣得也是好價錢,中間更是成功地杜絕了官員的層層剝削,這也是李家為什麽最後能問鼎的真正原因。。


    那年花染記得自己剛好十歲,那沉迷於酒色已久的父皇突然抱著自己說了這些,甚至眼角還有淚水,或許父皇打那時候起就已經預示到自己亡國的命運。當時她還是個孩子,不懂,可現在她已經懂了。。


    花染不是沒有想過去找父皇,可是先不說到了父皇的跟前他認不認自己,就單單這天水城距離望京何止千裏,她一個小女孩根本去不了。。


    醒來後,花染曾千方百計得打聽這個世界,這才發現原來這個世界還是自己記憶中的那個。


    現在是順禎十五年,順貞帝最寵愛的還是他與先皇後所出的懿德公主。隻是花染怎麽也想不明白的是,明明她已經魂魄依附在了這個小孩身上,那宮裏的懿德公主又是怎麽一回事!


    其實花染的疑惑是正常的,此時的懿德公主早已昏迷多時,命懸一線。而此次就連顧恒誌都被帶去京城,為得就是給懿德公主治病。當然這是宮中秘聞,花染現在隻是一個小小的鄉野小丫頭,又哪裏會知道這些。。


    隻是前世活了二十年,死後魂魄又在空中飄蕩了一年,花染有一點是明白的,何為因果循環。


    順貞皇帝年少登基,先帝擔憂他年少不懂朝政便讓幾個信得過的大臣輔政,卻不想輔臣柄國,早幾年順貞帝也想過要勵精圖治,但都被現實給活生生得打擊了。長期的壓迫與無奈,終於讓他變得無奈,每日裏隻沉迷酒色,到最後幾個月不理朝政那也是常有的事情,由著那些把持朝政的大臣們殘害忠良,真正坐實了一個昏君的名頭。。


    而李成功的李家軍治軍嚴明,但凡欺淩百姓者皆是軍法處置,所以當年李家軍一路北上,堪堪隻用了三個月,便輕鬆地奪取了望京城,徹底地改朝換代。。


    花染強迫自己從悲傷中回過神,她仔細得觀察著顧恒發與葉氏的表情,心裏就知道,看來這兩人應該已經知道了那塊地的價值。。


    她倒是不怨恨顧恒發與葉氏,那塊地一年前是小葉氏親自交給顧恒發代為掌管的,所謂送上門的便宜哪裏能不占的道理?。


    況且這世道隻要是個平頭老百姓,誰過得都不寬裕。這一點,半個月來花染已經深有體會。


    “那塊地如今正長著麥子呢!”葉氏的眼睛滴溜溜得一轉,當下還以為花染不過是個八歲的孩童,心裏更是鄙夷小葉氏過於軟弱竟然派個孩子來要那塊地。。


    自打上次二妞的大病,小葉氏已經對葉氏寒了心,便想要要回那塊地。小葉氏雖然不識得幾個大字,但總歸老爹也曾是這村子裏頭私塾先生,夫婿又是個童生,她也不願意過於去跟葉氏計較。


    而對於小葉氏的委婉表達,打鐵匠的女兒葉氏便也樂得當個不明白,幾翻下來小葉氏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葉氏說:“二妞,這樣伯母等會兒給你帶回去點白麵,讓你們一家好歹也過一個年,等來年開春啊,麥子都成熟了,一定交給你們自己打理!”。


    等來年春天,估計這地都已經賣出去了!。


    這一回花染與葉氏是想到一塊兒去了。她看著葉氏的表情,心裏更是認準自己的記憶沒有出錯,看來李家是真的開始征地了。不然就葉氏的心性,她哪裏肯拿出白麵來接濟花染他們?


    現下花染不想真的死扛到底,畢竟她還隻是個孩子,這事情不好真的出麵。今天她之所以這麽說,一來是想試試顧恒發與葉氏的態度,二來是想看看這李家征地是不是就這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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