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之間,醫坊的角落裏,放置著畫軸的卷筒早已經堆滿了角落,整整齊齊地擠在一角中。


    慕染依牆而立,望著這些,淡淡的目光凝視著,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蘇鈺便是在這時站在了慕染身後,隻是如慕染一般靜靜凝望著她削瘦的背影,是欲言又止的模樣。


    豈料慕染早就意識到了站在身後的蘇鈺,緩緩地轉過了身子,隻是笑道,“你是想說,時間不多了麽?”


    蘇鈺卻隻是笑笑,並沒有多說些什麽,而慕染嘴角的笑容,卻顯得愈發的異樣。


    “快了,快了啊!”她沒有說出口的話,卻在心裏淡淡地歎了一口氣。


    是新的一天,如玉醫坊開張,是一如既往的忙碌,隻是此時此刻的慕染,卻仍舊是低頭描繪著什麽。


    而隨著日子日複一日地過去,貞娘的肚子突起,愈發的明顯起來,那般鼓著的肚子,卻日複一日地折磨著貞娘的心,而隨之而來的,是她胃裏的翻江倒海,沒日沒夜地嘔吐著,往往吃下去了什麽,總是會好不殘留地吐了出來,肚子是大了些,隻是身形卻還是削瘦了下去,原本就清瘦得如同紙片一般的貞娘此時更是顯得搖搖欲墜,是連站也站不穩了。


    林老太太見著貞娘如此不爭氣的模樣,緊蹙著眉頭,卻還是急不可耐地將楚慕染請到了林家來,她神情冷淡,也不多說些什麽,隻是開了藥方子,交給了林老太太,“脈象倒還算平穩,想來不過是貞娘身子弱了些,還需進補一番,也就沒有什麽大礙了。”


    這般說來,可叫林老太太鬆了一口氣,然而,貞娘在一旁聽聞了慕染所說,心裏卻不是滋味。


    隻是她也究竟不,明白,心中的不滿是從何而來。


    等到了眾人都散了去,就連林老太太都離去了,慕染這才拉過了貞娘的手,那一雙冰涼的手終於讓貞娘連日來混沌沌的腦袋添了幾分清明,隻聽得慕染在此時說道,“貞娘,如今你的肚子大了,有什麽,還需要快些做決定!”慕染說這話的時候雖然神情淡漠,隻是看在了貞娘的眼裏,卻還是覺得一陣心驚。


    她是明白慕染話中所指的,隻是如今,卻隻剩下了不知所措。


    貞娘的手指顫顫,不禁覆在了隆起的小腹之上,隻是卻聽得了慕染的聲音,不帶一絲的溫度,“貞娘,這畢竟是你的孩子,我本來是不該過問的,隻是你要記得,這孩子不過是個女兒,更何況,她晚來了許多,就算是到了日子,你還是生不出來的。”


    一語驚醒了貞娘,楚慕染說得確實沒有錯,貞娘隻覺得心中慌亂,這一字一句,似乎都讓她的心裏愈發陰暗了些,盡管她深深地厭惡著,這突如其來,令自己恐慌的不堪的想法。


    她其實是想要同慕染說得,這件事情事關重大,她必須是要好好地考慮一番,隻是一雙眼睛對上了慕染清澈的眼眸,貞娘卻是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貞娘隻是不明白,若是說那些不斷增生的惡毒,慕染於自己而言,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如今自己不再軟弱,也是慕染教誨了自己,如何她卻沒有同自己說,一同逝去的,還有自己的善良!而貞娘最難以置信的,卻是這般循循善誘的慕染,將自己帶入了泥濘的深淵,自己早已汙穢不堪,如何她卻是不染纖塵,那般清澈的眸子裏,就好像她從來沒有教會自己如何用那些惡毒的法子對付了李嫣然。


    她們分明是同樣的人,如何,卻又是這般的不同,


    慕染見著貞娘這般若有所思的模樣,還有她凝視著自己的古怪的眼神,心裏也就明白了幾分,卻並沒有多說些什麽,隻是將自己手中的一個玫瑰紅色的小瓶子遞到了貞娘的手裏,“貞娘,你可以選擇吃不吃這裏邊的丸藥,你放心,不會痛苦的。”說罷也不顧貞娘愕然的眼神,隻轉身就走,獨留下坐在一旁的貞娘攥緊了手中的小瓶子。


    慕染並未回了如玉醫坊之中,而是轉而去了榮國公府,榮家的柳氏早就備好了上好的茶水,隻等了未央的前來,“楚姑娘,您可算是來了!”那般激動的神情,隻因著榮十三爺榮喚鍾出走的事情,“姑娘可是知曉鍾兒去了哪兒?”


    如今的柳氏,已然將楚慕染當成了活菩薩,恨不得將慕染供奉起來,如今她不知榮喚鍾是因何緣故而離家出走,也不知道他何時歸來,派出的人幾乎尋遍了大半個洛城,卻還是尋不得榮喚鍾的身影,迫不得已之下,還是請人找了楚慕染來。


    雖說慕染不過隻是說道,“十三爺大病初愈,自然是不能在待在屋內有所鬱結了,或許如今,便也隻有大千世界,才是他最好的歸宿。”


    “那鍾兒……”柳氏說這話的時候卻是猶豫的,幾次想要開口,卻又將那話收了回來,許久這才是聲音哽咽地說道,“那鍾兒是不回來了麽?說完直哽咽著,拿著帕子揩了揩眼角,看來,是傷心欲絕了。


    “葉落歸根,還請太太不必擔心,十三爺自然會明白,隻有榮國公府,才是他真正的家!”這話說得確實不錯,而柳氏自然是hi相信慕染所言的,這才點了點腦袋,不過依舊麵色憔悴,就像是她生了一場大病一般,常人隻道大太太是因著十三爺出走的事情而黯然傷神,有眼尖的,自然是早就發現了,在這之前,甚至在十三爺發瘋之前,柳氏已然是這把愁苦的麵容了,隻是誰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麽事情罷了。


    柳氏一驚,這才想起了眼前的楚慕染許久之前便毫不留情地一下子揭穿了自己心裏所想,不禁心頭一驚,隻是瞧著麵前輕紗拂麵的姑娘,看上去並不像是要謀財害命的,這才大著膽子,鼓足了勇氣說道,“方才姑娘是答應了……”


    “太太還請放心,既然是慕染應下來的事情,便一定會幫了太太做到。”慕染輕輕點頭,這才叫了柳氏鬆了一口氣。


    慕染又說道,“隻是先前與大太太所言之事……”隻是這天底下畢竟是沒有免費的午餐,之前慕染早已與柳氏達成了共識,隻要自己幫她解決了榮國公府之中掌權的問題,她便給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是再簡單不過的交易,柳氏自然是欣然應允,而心中的石頭落了地,她的心情也就舒暢了許多。


    隻是她不知道,她以為的難事,在慕染的眼裏,卻也是輕而易舉的。


    榮錦本就沒有什麽可以報答了慕染的,聽聞了慕染所求,隻不假思索,爽快地答應了下來,“榮錦正愁了沒有什麽可以報答姑娘的,姑娘放心,就是您不說了這件事情,榮錦也沒有入主榮府的想法,想來大嫂在榮國公府之中已然是打理得井井有條,榮家上下都信服,若是榮錦橫插一腳,反倒是不值得了。”榮錦這話說得確實是不錯,確實聽得慕染嘴角淡淡含笑,不過隻是輕輕點頭罷了,並未多說些什麽。


    而榮錦卻是疑惑的,他不明白,為何楚姑娘會替了柳氏說了這些話而來。


    他自然也不知曉,慕染心中,真正的打算


    而在回去的路上,似乎是狹路相逢一般,慕染卻還是遇見了李嫣然,是洛城迎來的梅雨天氣,濕潤的石牆之上布滿了青苔,腳下是濕潤的石板小道,而李嫣然打著一把折紙傘,自慕染身旁走過,“你究竟是對林瑞下了什麽藥?”


    是李嫣然咬牙切齒的聲音,這個楚慕染,果然是卑鄙無恥。


    “這話說得。”慕染卻隻是輕笑一聲,“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有多喜歡林家的二爺。”話裏的嘲諷是不言而喻。


    然而,李嫣然卻隻是淺笑一聲,聲音中的嬌媚是一如既往,“師妹這又是說的什麽話,說的我好像是喜歡過他一般,隻是你不是費盡心機地想趕了我出了林府麽?如今,正好,也就遂了你的意了。”


    慕染神情一怔,似乎是有些愕然,在她的心裏,李嫣然並非如此好說話的人,她不難想到,這之間,定然是有了什麽陰謀,隻是她雖是這樣想著,卻還是恢複成了神態自若的模樣,瞧著李嫣然,勾起了淡淡的笑容來。


    二人之間,無需過多的言語,而那詭異的沉默裏,淡然的殺氣卻是緩緩透了出來。


    慕染並未多說些什麽,便回了醫坊之中,卻不想,阿洛卻等在了那兒,寂靜的醫坊在夜幕之下顯得寧靜而落寞,阿洛撐著腦袋,在昏黃的燈下笑得很是開心的模樣,他咧著嘴,對著慕染開心地說道,“慕染,你終於回來了。”


    不見了彤彤,也不見了蘇鈺。


    慕染的視線落在了桌案上攤開的一幅畫卷,她的表情一下子凝重了起來。


    “你幹什麽?!”


    隻是阿洛卻不說話,回應他的,隻是他一幅委屈而無辜的模樣。


    似乎直叫人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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