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貞娘終於幽幽轉醒,映入眼簾的,卻是慕染閑淡的麵容,她忽的緊緊抓住了慕染的手肘,扣著她的手的時候,幾乎是掐出了一道青紫的印子,“慕染,你一定要救救我爹!”


    卻也是她第一次見到,慕染的眼裏像是化著一潭濃重的墨色,她看不清她的麵容,隻能聽見了她異常冷淡的聲音,她說,“貞娘,對不起,我無能為力。”


    記憶便是在這時紛至遝來,貞娘忽然記起,就是那時,在她嫁入林府的第六日,自己的爹爹忽然暴斃而亡,從此永遠離開了自己,就是這一日,貞娘的臉上盡是絕望之意,她癱坐在床榻上,任由著悔恨與悲傷侵蝕著自己,若是自己早一點想起來,就好了,是不是自己的爹爹就不會死!


    楚慕染在這時撫上了貞娘的背,溫柔的觸感讓她稍稍平靜了些,隻是貞娘的心裏依舊陰沉沉得可怕,卻隻聽得了她的聲音,“命裏有時終須有,貞娘,就算是你早些的時候想了起來,這是李大人的命數,誰都不能改。”


    是啊,閻王叫你三更死,不得留人到五更。


    隻是……


    貞娘隻覺得無限悲涼,她是要見自己的爹爹最後一麵,隻是下床的時候,她忽然覺得一陣暈眩,差點兒栽倒下來,好在慕染及時扶住了自己。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貞娘抬起了臉來,卻是看見了銅鏡中蒼白的自己,眼眶深深地凹陷了進去,披頭散發,甚是狼狽,慕染卻是歎息了一聲,隻是在這時淡淡說道,“貞娘,你睡了許久。”


    不進一粒米,隻是靠著幾滴水挨了過去,自然便是這般模樣。


    難怪自己全身沒有一點兒力氣,隻是貞娘忽然想了起來,急急地問道,“我爹呢?他在哪裏?!”


    “你放心,李國公已經風光大葬。”慕染歎了一口氣,安慰著她,“凡事有瑞二爺料理著,貞娘,你不必擔心。”


    如何能夠不擔心,貞娘隻覺得心裏是一片蒼涼,最終的最終,她沒有見到爹爹的最後一麵,卻是再也見不到了,一想到這裏,她就這般趴在了慕染的懷裏,嚎啕大哭。


    慕染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張了張嘴,最終卻沒有說出口。


    貞娘昏睡著的時候,林瑞是來瞧過他的,沒有想到李仁川的獨子在這時不知所蹤,而李仁川去世的消息這般陡然,沈氏與薛姨娘一聽說,生怕累及了自己,趕緊席卷了國公府所有的寶貝,能拿走的早就捎進了口袋裏,就是不能夠拿的,也想法設法地帶了去,而許多丫鬟小廝們也借著李國公府慌亂的時候紛紛逃散,一時之間,李國公府忽的人去樓空,頗有些冷冷清清,而所有的重擔忽的落在了林瑞的肩頭。


    他一時之間變得忙碌不堪,心裏直惱著這個李仁川,還真是多事,死了也讓人不得安生!


    隻是另一麵,他畢竟知道是自己害的他如此,看著陰沉沉的靈堂,隻覺得不寒而栗,盡快就將他安葬了,也未等到貞娘醒來。說到貞娘,林瑞看了一眼衰落下來的國公府,一手卻是緊緊攬著身旁的佳人,如今這個時候,他再也不必怕誰了!


    盡管如此,林瑞卻還是覺得有些心虛,“嫣然,你說,你爹會不會……”


    “如今木已成舟,你就是後悔也無用了。”李嫣然媚然地笑著,眼裏是淩冽的寒光,“隻是阿瑞,如今你是真正的擁有嫣然了,你不高興麽?”


    自然是高興的,隻不過依舊也有些害怕就是了。


    林瑞雖然是笑著的,隻是嘴角的笑容卻還是有些僵硬。


    李嫣然輕輕地推了他一把,是一臉的嗔怒,“你是在惱我將你推到了這一步境地?還是嫌棄我,不想要我了?”


    “怎麽會?”林瑞一聽李嫣然這話,早已被迷得神魂顛倒的他心裏一驚,趕緊緊緊地摟著她,“我會娶你,我很快便會娶你!”


    李嫣然這才癡癡地媚笑著,是勾人心魄的美豔。


    隻是林瑞卻有些心神不寧,他隻是想起了貞娘躺在床榻時那般麵容枯槁的醜陋模樣,他那時在李國公府忙得團團轉,許久未見了貞娘,卻沒有想過再見到貞娘時,幹瘦虛弱的她不複往日的美麗,粗糙的麵孔,幹澀的嘴唇,他隻覺一道晴空霹靂砸了下來,退後了幾步,對上了床前的楚慕染清冷的眼神,他愈發的害怕,隻慌不擇路地逃開了。


    這不是他的貞娘,床上的醜婦,隻是分明是自己的妻子無措。


    林瑞隻覺得嗓子裏有一團火燃燒著,他像是想起了什麽,他是見過這般模樣的女子的,狼狽不堪,醜陋無比,他兩眼一黑,被什麽絆到,然後,便是什麽也不知道了,再醒來,卻對上了嫣然媚然的一雙眸子,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像是一把小小的扇子,她如同火焰一般燃燒著的指尖一寸寸撫上自己的臉,林瑞這才回了神。


    隻是此刻,他身子一抖,又想起了貞娘那時可怕的模樣。


    李嫣然是察覺到了林瑞顫抖的身子的,隻是她隻是安然地縮在他的懷中,聽著他胸腔裏雜亂無章的心跳聲,然後嘴角是一抹了然的笑意,帶著幾分得意與陰險。


    林瑞有點害怕再一次見到貞娘,他害怕,經此,貞娘再不複當初的模樣,這樣的妻子,實在是令他……作嘔。


    真是可笑,分明不過幾日的時間,那時,她還是他心頭不容許有人觸碰的寶貝!


    貞娘望著銅鏡裏自己的麵容,毫無血色,枯瘦得不成樣子,還有滿麵的愁容,她實在沒有心思,打扮自己,隻是任由著大顆大顆的淚水落了下來,打在了自己的手背上,慕染卻在她耳旁說道,“貞娘,你這班,隻會讓李嫣然愈發得意,然後,趁虛而入。”


    她手心裏一顫,心中是愈發的悲涼。


    眸子忽的黯淡,她咬住嘴唇,死死地,知道血一絲一絲滲出來,那麽的疼痛,卻比不上心裏的疼。


    總是要讓貞娘獨自待一會兒的,慕染冷靜地看著她,最終還是悄然無聲地走出了屋外。


    而林靖,卻在此時出現在了夜色之中,他的眼裏,貞娘背對著自己,一頭散發披在肩頭,著一身雪色的素縞,瘦弱的肩頭卻在這時無助地顫抖著。


    他聽說了李國公府出事,在揚州的他立刻快馬加鞭而來,就連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為何自己會如此擔心,而那般容貌的女子的身影一直在自己的腦海裏揮之不去,也是他想不到的。


    隻是更想不到的是,所有的猶豫與慌張卻在這一刻靜止,他站在門口猶豫著,忽的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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