搪瓷杯在流理台上重重一磕。


    雲棲久無語道:“我沒偷你東西。”


    “你昨晚喝多了,估計不太記得……但你確確實實是拿了我的東西,而且那玩意兒還是私人訂製,市麵上買不到的。”


    她聽到了他呼出煙霧的氣聲,還聽到了電視傳出的人聲,以及汽水罐拉環“呲”一聲拉開的聲音。


    十分悠哉。


    哪裏像是遺失貴重物品的失主?


    “……”雲棲久捏捏眉心,開了免提,去洗手間洗漱,“你丟什麽了?”


    “你偷了什麽東西,你自己不知道?”


    “我再說一次,我沒偷你東西!就算喝多了,我也沒偷竊的癖好。”


    雲棲久邊刷牙邊回他,說話有點口齒不清。


    “那我不管,反正我問了一圈,最後就隻有你的嫌疑最大。”


    他拖過煙灰缸,把煙掐滅,喝汽水的吞咽聲輕響,話說得不輕不重。


    “今晚七點,照雪樓,我等你到七點半,如果你沒來的話,隻能請你換個地方喝茶了。”


    雲棲久被他的無賴所折服,漱口後,洗了把臉,再抬頭,看到鏡中那張略顯浮腫的臉,“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真找到了你的東西,我寄過去給你。”


    “不行,那東西必須由你親自送還給我,交給別人,我不放心。”


    “非得今晚七點,在照雪樓?”雲棲久試圖跟他商量,“換個時間可以麽?”


    這個時間地點,擺明了是要在那裏吃晚餐的。


    可她現在還理不清思緒,暫時不想跟他有太多接觸。


    “不行。”


    “……可這個時間點,我沒空。”


    “那是你的事。”


    “……”雲棲久聽出了他的潛台詞——老子才懶得管你有空沒空,反正老子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得見到人。


    許蘇白換了個台,估計是體育頻道,她聽到了“莎拉波娃”的名字。


    他又喝了口汽水,說:“我們的通話時長已經超過十分鍾了。”


    “嗯?”


    “你一直在跟我打太極,延長聊天時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想增加跟我的互動,故意這麽做的。”


    “……”


    雲棲久抬手把頭發往後捋,無奈地叫他:“許蘇白。”


    “嗯?”


    許蘇白在手機另一頭等了半天,還特地調低了電視音量,最終隻等來了一句——


    “沒什麽。”


    雲棲久掛斷了與他的通話,準備洗澡。


    剛回國沒幾天,她還有一堆事情要做,比如,收拾房子。


    她現在住的單身公寓是畢業後租的。


    當駐外記者期間,她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回來一次,每次回來都要打掃衛生。


    打掃公寓的同時,她也在試圖尋找許蘇白的“失物”。


    如果不是在昨晚攜帶的包裏,翻出一隻藍寶石鑲鑽白金袖扣,估計她真不會把許蘇白的話放在心上。


    翻找出來的屬於許蘇白的東西,除了包裏的一隻袖扣,還有一枚從舊牛仔褲裏抖落出來的銜尾蛇指環。


    她捏著那枚指環,想了很久,才記起,這是她跟許蘇白在床上歡好時,問他要的。


    那時臨近本科畢業,一想到許蘇白將要出國,她分外不舍,是以問他要一樣意義非凡的東西,方便她今後睹物思人。


    聽她說完,許蘇白把手指抽出來,濕濕黏黏的指尖沿著她的唇瓣描摹,頂開唇縫往裏探,勾挑她的舌頭,笑得蔫壞:“咬出來。”


    她臊得不行,雙頰緋紅,吸咬他的手指。


    許蘇白任由她鬧了會兒,音色低啞地說:“這是我親手設計並製作的第一枚戒指,我戴了六年,你替我好好保管它。”


    雲棲久這才明白他的意圖,氣得又在他指上咬下兩排牙印,取下了那枚銜尾蛇指環。


    後來,她把戒指放進首飾盒裏,揣進牛仔褲褲袋,回了學校。


    再之後,發生了太多太多事,她一時之間竟給忘了。


    雲棲久把戒指跟袖扣一同擺在茶幾上,向徐婭發起語音通話。


    徐婭接通,問她幾點醒的,感覺怎樣。


    雲棲久:“大概下午三點醒的,感覺很糟糕,頭腦不清醒,好像還出現了幻覺。”


    徐婭愕然:“什麽?”


    “嗯……”雲棲久撈起旁邊的抱枕,抱在懷裏,往後一靠,倒進沙發裏,“許蘇白今天給你打過電話嗎?”


    “打過一通,問我有沒有撿到他的袖扣,我說沒有,他就掛電話了。”徐婭如實道,“他也給你打電話了?”


    “嗯。”


    “哦,那你這個應該不是幻覺。”


    “但是……”雲棲久一仰頭,就看到對麵牆上懸掛的時鍾,現在已經是傍晚六點了,“他說那袖扣是我偷的,要我親自還給他,不然就報警。”


    “開什麽國際玩笑?!昨晚我一直看著你呢,你哪有偷人東西的機會?”


    “但我在包裏找到了一隻袖扣,看樣子,價格不菲,是能告我盜竊罪情節嚴重的程度……”


    徐婭愣住:“那你還給他?”


    “但他很奇怪,”雲棲久說,“他說的一些話,讓我覺得他在調戲我,而且,他還讓我晚上七點去餐館還他。”


    “這是要跟你共進晚餐的節奏啊!”徐婭拊掌,恍然大悟道,“估計吃完飯,看場電影,再哄你喝點小酒,就要把你拐到床上去了,嘖嘖嘖……分都分了,他還想打分手炮,渣男。”


    雲棲久無言以對。


    她覺得許蘇白不是那種人。


    可,一想到他昨天吃牛奶糖的樣子,她忽然又不是那麽確定了。


    五年過去,人或多或少都會發生變化。


    “不過……”徐婭話鋒一轉,“他又帥又有錢,要是活好的話,反正你也單著嘛,可以試試。”


    “……”


    “其實,昨晚我就覺得他挺奇怪的。”徐婭說,“對你有點餘情未了的意思,還故意找你打台球,擺明了是要吸引你的注意。”


    “那個……”


    “嗯?”


    雲棲久磕磕巴巴道:“昨天,是我先跟他搭話的。”


    “什麽?!”


    雲棲久簡單說了下昨天發生的事。


    徐婭痛心疾首:“集美,你這一開頭就輸了呀!輸了!”


    或許吧。


    早在去年,她給許蘇白發“對不起”這三個字時,就注定要輸了。


    結束通話,雲棲久起身拾掇了一下自己,就挎上包,換鞋出門。


    趕到照雪樓,推開包廂門,正巧對上許蘇白抬眼的瞬間。


    雲棲久的心猛地一跳。


    許蘇白儀態懶散地坐在主位上,左手捏著一盞熱茶,右手拿著手機。


    見她來了,他挑了下眉,不疾不徐地抿了口茶,手機屏幕一轉,對著她,“要是你再晚一點,可能我就幫你叫車了。”


    雲棲久走近一看,上麵赫然是“110”三個大字。


    合著,許蘇白是認真的。


    “抱歉,路上有點堵。”她說。


    “沒關係。”許蘇白放下手機,順手拉開身旁的椅子,說話倒是客氣,“坐吧。”


    雲棲久腳步一頓,手正要伸向離他最遠的那張椅子,一時半會兒,竟不知要坐哪兒了。


    “嗯?”許蘇白好整以暇地等她。


    “我坐這兒就行。”雲棲久仍舊選擇離他遠遠的。


    “隨意。”許蘇白倒了杯熱茶,把茶盞擺在轉盤上,轉到她麵前。


    雲棲久接住茶,向他道謝。


    “還沒吃晚飯吧?”許蘇白把菜單給她轉過去。


    雲棲久喝了口茶,沒接菜單,“那個……我隻是來還你東西而已。”


    “哦,那你拿過來吧。”他在“拿”字上加了重音,向她攤開手掌。


    雲棲久起身走近他,手摸進包裏,抓起袖扣和銜尾蛇指環,即將把手伸出來時,停頓一秒,放下了銜尾蛇指環。


    她把袖扣放進許蘇白手中,指尖擦到了他的掌心。


    他忽地合攏手掌,抓住她的手。


    雲棲久嚇得直縮手。


    許蘇白勾唇笑了聲:“你剛剛摸的那一下,有點癢。”


    “?!”雲棲久錯愕地瞪著他,“我哪有摸你?”


    “哦。”他漫不經心地應了聲,臉上寫著“隨便你怎麽狡辯”。


    隻是這麽短暫的交鋒,雲棲久就敗下陣來了,“東西還你了,我先走了。”


    “來都來了,順便吃個飯吧。”許蘇白說,“畢竟,從你那裏到這兒,打車費不少。”


    “……”雲棲久覺得他說的,有點兒道理。


    見她猶豫,許蘇白趁熱打鐵,拍了拍身旁的座位,“昨天恃強淩弱,害你喝酒,我很抱歉。”


    難得聽他說話如此客氣,雲棲久很不習慣,於是也跟著客氣起來,邊說“沒關係”,邊在他身旁坐下。


    許蘇白拿來菜單,讓她點菜。


    雲棲久問他點了什麽。


    他報了幾個菜名。


    雲棲久:“夠了吧?我們也吃不了那麽多。”


    許蘇白點點頭,“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勤儉持家啊。”


    “……”於是她又點了兩個菜,專挑貴的點。


    吃飯過程中,兩人都很安靜。


    直到結賬,服務員拿著賬單,走向許蘇白。


    許蘇白抬了抬下頜,指向雲棲久,那麽漂亮的唇,竟說出那麽冰冷的話:“她埋單。”


    “什麽?!”雲棲久大驚。


    許蘇白慢條斯理道:“我送你的東西,你都還回來了,轉給你的錢,你也轉回來了,那吃了我家那麽多米,你是不是也該請我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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