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藝術的人,大多浪漫。


    雲棲久覺得許蘇白就是玩浪漫的老手。


    他的文身浪漫,畫也浪漫,花體英文的曲線浪漫,從薄唇中呼出的那一口煙也浪漫。


    說要帶她去他家裏看滿園玫瑰浪漫,半夜帶她去山腰看星星浪漫,此時約她住他屋裏,和他一起看日出也很浪漫。


    雲棲久收拾行李,跟王靈凡說一聲,把房卡擱在玄關櫃上,拖著行李箱出門。


    許蘇白在房門兩米外等候,後背倚著牆,仰頭看窗外漸漸低垂的夜幕。


    她步伐堅定地向他走去。


    交往不到一周,雲棲久就搬進許蘇白的房間裏,和他“同居”了。


    消息一出,如在論壇裏投下一顆重磅炸彈。


    所有人都在談論他們,臆測他們,編排他們,添油加醋,煽風點火。


    有人說,是雲棲久把人帶房間裏辦事,被室友抓到了,才被攆出去的。


    盡管王靈凡一早醒來,就立馬去論壇發帖,說明具體情況。


    但是,一個晚上過去,事情早已大肆發酵,不受控製地衍生出各種版本。


    眾人要的不是事實如何。


    因為就算無法逮著這個點進行抨擊,他們也能快速找到另一個突破口,披著匿名馬甲,針對這個點或那個點,集中火力瘋狂輸出。


    他們說她跌落神壇,不再是高不可攀的白月光,而是不自愛的、隨時會被人玩爛拋棄的n手貨。


    他們翻出她參加演出和比賽的視頻,對她的著裝和舞姿評頭論足,說她隻是看著純,好像誰都勾搭不上,實際上騷得要命。


    他們說許蘇白、牧天、柳可妍和她之間的種種瓜葛,說她在許蘇白和柳可妍中插了一腳,早就跟許蘇白暗度陳倉了,牧天忍無可忍,為求報複才會跟柳可妍交往。


    他們打賭許蘇白什麽時候會膩了,跟她分手,又揣測會有誰來接她這個盤,還拿她的身材舞姿打包票,說她床上表現一定一流。


    ……


    可笑的是,他們一邊貶低她,又一邊流露出歆羨。


    他們說許蘇白泡的每一個妞都長得正身材好,細數他的風流史,說他實現了每個男人的人生理想。


    甚至有極少數人表示羨慕雲棲久,畢竟她是許蘇白目前唯一一個對外公開的女朋友。


    ……


    自從搬進許蘇白的房間後,雲棲久再沒看過學校論壇。


    她知道外界會怎麽評價她。


    近日手機裏就收到了不少內容低俗的匿名短信,還有人在加她好友的驗證消息裏大肆罵她。


    但她不在乎,全都不在乎。


    隻挺直了腰杆,自顧自地把藏在骨子裏的刺,一點一點長出來,以期保護自己。


    她不斷剖析自己,不斷明確目標,製定計劃,也在不斷回應許蘇白在她身上花費的激情,與他一次次在夏風裏熱吻。


    她享受這個過程。


    過了沒兩天,許蘇白改個性簽名為“6:00pm”,換了個頭像——


    落日斜照,紅光打在兩個交纏的人影上。男生歪頭咬女生瘦削的肩,短寸,黑鑽耳釘。女生的指甲用力摳進一男生的肩背,留下一道道紅痕。她揚高了頭,張著紅唇,下頜到肩頸的線條充滿誘惑力。


    熱汗涔涔,膠著黏膩。


    一張膠片質感的照片,沒拍到臉,卻有著強烈的、呼之欲出的曖昧與性張力。


    論壇炸了。


    不過一夜,雲棲久也改了個性簽名,比許蘇白要多個日期,改成了“6:00am,feb 31st”。


    頭像也一並換掉。雖然沒有許蘇白的大膽露骨,但也足夠引人浮想聯翩——


    一隻纖纖玉手按在水濛濛的窗玻璃上,另一隻大手的五指用力扣進小手的指縫裏,玻璃窗外還掛著雨水,窗外是朦朧不清的萬道霞光和初升紅日。


    那是個下著陣雨的淩晨,這個小鄉村還未清醒。


    她也沒。


    許是為了兌現早前約她看日出的承諾,許蘇白把她鬧醒了。


    看日出這事兒,聽著浪漫有情調,實際上特考驗人的意誌力。


    雲棲久困得不行,不是很配合他,皺著眉,嘟囔:“下著雨呢,哪來的日出?”


    他很堅持:“我說有就會有。”


    這篤定的語氣,讓她聯想起她說她會母單到畢業時,他說的那句“但我的第六感卻不是這麽告訴我的”。


    她打趣:“龍王是你親戚?”


    回應她的,是一聲悶沉沉的“嗯”。


    她覺得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於占她便宜。


    他很擅長做這種事——明著暗著給她設圈套。


    但她明顯很吃他這一套。


    陣雨劈裏啪啦地傾瀉而下,間或夾著悶雷聲。


    世界悶熱又潮濕。


    一如他們。


    風雨停歇,窗簾被“唰”地拉開。


    她雙手抵住蒙上水霧的濕涼窗玻璃,留下兩個清晰的手印。


    水霧凝成水珠滑落。


    絢麗的霞光忽如漲潮般,猛然湧入房間。


    她眼睛驀地一亮,抬頭去看。


    許蘇白的手在這時覆上她的手背,長指慢慢扣入她的指縫,扣得很緊,呼吸聲很沉。


    “假設你能活到80歲,那麽你將經曆29200次日出。但你將永遠記得這一次日出,因為當你持懷疑態度想退縮時,我堅定不移。你眼裏有清晨第一縷霞光,我正擁有你。”


    被他的話一激,雲棲久繃在心頭的弦乍然斷裂。


    當時她隻有一個念頭——


    怎麽有人耍流氓都能這麽浪漫?


    -


    洗完澡後,雲棲久頂著一頭半濕的發,穿著許蘇白的t恤,露著一雙瑩潤細白的腿,盤坐在許蘇白床上,修改頭像和個性簽名。


    哦,不對,這張床,現在是他們共有的。


    許久不曾看過群消息,她隨便點開看了一下,都是些無意義的閑聊。


    有些校園群裏估計是沒發現她也在,聊了些關於她和許蘇白的事。


    她直接滑過,不看。


    也就在看601宿舍的群聊時,多看了兩眼。


    徐婭她們在聊最近出的綜藝影視劇,徐婭特地艾特她,讓她快過去陪她。


    雲棲久回:【快了~還有兩三天而已。】


    開門聲響起。


    雲棲久回完消息,下意識抬眼。


    迎麵一塊毛巾丟過來,直接罩住她的頭臉。


    許蘇白輕笑,一條腿屈起,壓上床,掀開毛巾,正對上她瞪圓的眼。


    他捏了下她的鼻子,“你有沒有發現,你很愛跟我鬧脾氣?”


    “那你有沒有發現,你很愛鬧我?”雲棲久反問。


    “發現了。”


    她把他圈在可以親近的範圍裏,所以偶爾會對他耍耍小性子。


    至於他為什麽鬧她,答案昭然若揭。


    床墊又晃了兩下,許蘇白爬上床,雙腿霸道地架在她身體兩側,一盤,把身形嬌小的她圈在懷裏。


    他坐她身後,拿著毛巾幫她擦頭發,另一隻手拿起手機來看。


    掃到她的頭像,就去看下她的個性簽名,問:“為什麽是2月31日?”


    雲棲久低頭刷手機,麵頰一熱,軟聲道:“因為我男朋友出現在2月31日……他是奇跡本身。”


    擦拭的動作一頓,許蘇白目光深深地睨著她。


    被她狠狠地撩了一把,不禁又心猿意馬,對她動手動腳。


    “怎麽辦?我要不夠你。”


    這是雲棲久昏睡過去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


    他們的事情在論壇和群裏鬧得很厲害。


    然而,放在現實裏,指導老師壓根不會管這種事。


    至於其他人,許蘇白的魅力就擺在那兒,不論男女,仍舊會想方設法地找他搭話。


    雲棲久大致算是被女生們孤立了,但是恭維她,喊她“嫂子”的男生卻不在少數。


    是夜,雲棲久收到徐婭發來的消息。


    說是學校論壇經過維修後,少了很多跟她與許蘇白相關的帖子,他倆的名字一發出去,都會被屏蔽掉。


    她猜測,是許蘇白動的手腳。


    雲棲久回憶了下許蘇白這幾天都在做什麽。


    除了做那檔子事,以及支教活動外,他大多時候都是坐在電腦前,不是修片,就是寫代碼,或者看文獻資料,寫東西……還有就是跟人聊天。


    她完全不知道許蘇白有沒有上過論壇。


    反正,她已經很久沒去看過了。


    許蘇白對星星的執念很深。


    在暑期社會實踐活動結束前,還是挑了一天,帶她出門拍星星。


    他帶她去了另一個地方,這裏,除了有漫天星辰,還有星星點點的螢火蟲。


    雲棲久看他拿著單反拍了挺多照片,湊到他身邊,向他撒嬌,要他教她拍照。


    “叫聲‘老公’,我就教你。”許蘇白舉高相機,故意逗她。


    雲棲久撇撇嘴,“算啦,其實我也沒多感興趣。”


    說著,她轉身就要回野餐墊上坐下。


    許蘇白一把撈住她的腰肢,把她往懷裏拖,“老公現在就教你,行了吧?”


    雲棲久拍了下他的手,骨節梆硬,手臂的肌肉也緊實,反而打得她手疼,“你誰老公啊?”


    “雲六三的啊,不然還能是誰的?”他在她後頸上深深地烙下一個吻。


    雲棲久骨頭都酥了,催促他趕緊教她。


    許蘇白很有耐心地教她怎麽挑光圈和快門速度,又該如何調節曝光和對焦……


    說難不難,說難也難。


    他教得很認真。


    所以,雲棲久也很努力地集中注意力聽他講。


    隻是他站在她身後,手把手教她,在她耳邊低聲說話時,她大腦偶爾會不合時宜地蹦出一些露骨的畫麵。


    她覺得自己被他教壞了。


    但她樂意。


    三下鄉活動結束那天,為了跟許蘇白多待一會兒,雲棲久特地跟著一起返校,打算到時候再轉乘去徐婭家裏。


    返程的火車似乎比來時行駛得更快些。


    雲棲久枕著許蘇白的肩膀,懶懶地看窗外的景色,手往他襯衫的兜裏伸去,想拿自己今早丟進裏麵的糖。


    不料,摸到了一個方方正正的小東西。


    拿出來,是一枚套。


    鋁膜包裝在光下閃著光。


    上麵還貼著粉色心形便利貼,寫了一串號碼。


    不是她的號碼,也不是許蘇白的。


    雲棲久愣住,扭頭看許蘇白。


    他低著頭,用手機回複消息,沒往她這兒看過一眼。


    “許蘇白。”她叫他。


    “嗯?”他應了聲,視線卻沒從手機挪開。


    套子忽然被拋過來,滑過他的拇指,擋在他的手機屏幕前,實實在在地暴露在他眼皮下。


    他終於抽回視線,掀起眼簾瞧她,似笑非笑:“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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