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鈺……姑娘?”劉青峰一側的人也扯下麵巾,詫異看向棠鈺。


    早前押鏢的時候,同棠鈺一道去平南,那時候棠鈺分明是個男的呀,這……這怎麽成了姑……姑娘?


    緊接是第二人,第三人,第四人……


    在同劉青峰一道的十餘人裏,竟有五六個棠鈺都見過,都是那個時候她同盧家鏢局的一道去往平南時候的鏢師!


    棠鈺從未想過有一日會在京中,會在這種時候再遇到這些人,但若不是遇到劉青峰他們幾個,她應當重新落到禁軍手中被押回宮中,她將再難從葉瀾之手中逃出來,也會讓文廣幾人白白犧牲。


    棠鈺似劫後餘生,又似說不清的難過在其中。


    “棠鈺姑娘,你沒事吧?”


    “棠鈺姑娘,你怎麽在這裏?”


    “棠鈺姑娘,怎麽會有禁軍追你?”


    眼下正值動蕩之時,能在這個時候遇到故交,尤其是在新朝禁軍手中,自然更多關切。


    劉青峰看了她一眼,又朝其餘人道,“先離開再說。”


    這裏都是禁軍的屍體,很快就會有旁的禁軍追過來,最快的就是合院中的禁軍。


    果真,放哨的人緊張道,“來人了!”


    劉青峰吹了口哨,有馬車自遠處駛來,但是所有的人都沒有上馬車,馬車徑直從跟前駛過的時候,劉青峰朝她道,“走。”


    棠鈺跟上,旁的人斷後,幾人在街巷中的穿梭,而從合院中出的出來的禁軍都往先前馬車的方向追去。


    棠鈺才會意,馬車是掩人耳目的,禁軍被馬車引走,他們能安全離開這裏。


    雖然不知曉劉青峰等人去往何處,但同他們在一處,應當暫時安穩。


    ……


    眼下的京中時局依然很亂,棠鈺捧著杯子,一麵喝著熱水,一麵聽著早前鏢局中的幾個人說著京中的事。


    棠鈺才知道陳倏真要抵京了,所以京中不少世家和百姓聞風而逃。


    聞風而逃不是怕敬平侯屠.城,而是怕天子發起瘋來先屠.城。


    京中有傳聞,說天子早前在安北的時候,就殺過逃離安北的百姓,不是頭一回,所以京中人人自危。


    前幾日,還能陸續出城。


    他們原本也想跟著一道出城的,但因為有事沒做完耽誤了,昨夜起,忽然京中戒嚴,然後任何人都不讓出入。


    他們忽然一直被困在京中,晨間出來打聽出了什麽事,然後遇到上了棠鈺。


    棠鈺忽然想,是不是因為文廣將她救出了宮中的緣故?


    葉瀾之料定她一定來不及出京,所以封鎖了京中,然後京中戒嚴,大肆搜尋。因為方才說陳倏要兵臨城下了,如果葉瀾之沒有她在手中做籌碼,很可能會被陳倏逼宮……


    棠鈺腦海裏將這些事情竄了起來,也一環接著一環。


    棠鈺也從幾人口中聽說,自新朝動亂,盧家鏢局受了牽連,早就已經沒了。劉青峰說天子陰鷙,京中並不是久留之處,眼下是亂世,亂世出英雄,所以帶了他們中願意的人一些,直接投奔了鎏城。


    所以,他們眼下是鎏城的人。


    棠鈺意外。


    趙文域在鎏城稱帝,劉青峰投靠了小猴子?


    棠鈺想起上次見小猴子的時候,仿佛很久,如今,鎏城和萬州,新朝,已經三分燕韓,全然是不同光景。


    而她上次同劉青峰見麵,是更早之前,在淼城的時候……


    棠鈺思緒中,又聽幾人道,前一段時間,頭兒帶了他們二十多個人回了京中,打探消息,也做一些秘密的事情,結果忽然遇到京中生變。


    聽傳聞說,天子擄劫了敬平侯夫人,敬平侯一怒帥兵北上討伐。


    也不知道傳聞真假。


    但他們事情才做完,還沒來得及走,馬上要交戰,他們是應當離開京中的,所以今日出來打探情況,沒想到在合院附近發現大批禁軍,頭兒說看看怎麽回事,結果看到有禁軍在側門守株待兔。


    再後來,他們見到是棠鈺,都愣住。


    頭兒說,先救人!


    這才有了先前的一幕……


    棠鈺終於弄清楚來龍去脈,但能在京中遇到劉青峰和早前盧家鏢局的人,是意外,也是慶幸。


    這處是地下室,所以相對安全。但有人來人往的時候,眾人還是都不出聲。


    劉青峰方才去打聽旁的事情去了,隔了許久才回來。


    “眼下京中並不安穩,你怎麽會在這裏?禁軍為什麽要抓你?”劉青峰一來,旁人知曉頭兒有事要和棠鈺說,都退開。


    劉青峰是記得她在平南淼城,當時他還去找過她,遇見過……


    遇見過她的未婚夫。


    他劉青峰行事坦蕩,喜歡,也不會做插足旁人的事。


    所以當日就從淼城離開,往京中回。


    生逢亂世,京中既然已經留不下,不如拚一回,建功立業,換一種活法。


    他本就常年跑鏢,這些事情手到擒來,所以在鎏城混得開,也逐漸從早前默默無聞的小卒到千戶,到偏將。


    都是真刀真槍拚出來的。


    這次到京中,也是負責接京中一門重要世家舉家牽去鎏城,此事要秘密進行,但誰知忽然封城。


    他們都被困在京中。


    更沒想到,會在京中遇到棠鈺。


    他的事,早前旁人已經同棠鈺提起,他們是鎏城的人,她是萬州的人,雖有各自立場,但眼下,陳倏和趙文域一道討伐葉瀾之,算是暫且同盟,而且,劉青峰為人正直,方才又才救了她的性命,她也信得過她。


    棠鈺手中的熱水正好喝完,遂放下杯子,深吸一口氣,輕聲道,“我是敬平侯夫人。”


    棠鈺說完,劉青峰眼中從微訝,到錯愕,到驚呆。


    棠鈺繼續道,“你早前在淼城見過的,就是敬平侯陳倏。”


    劉青峰眼中已全然是震驚!


    敬平侯陳倏?


    他一直以為敬平侯是一方梟雄,是像晉帝這樣的人,可那時候見到的人,分明溫和儒雅,如謙謙公子……


    但劉青峰知曉棠鈺不會說謊,隻是一時有些難消化。


    良久,劉青峰才沉聲,“原來傳聞新帝劫持了敬平侯夫人是真的……難怪敬平侯會帶兵北伐。”


    劉青峰見過敬平侯同棠鈺一處,目光裏都寫著溫柔與愛慕。


    這次新朝怕是踩到了敬平侯頭上,收不了場……


    棠鈺繼續道,“我被劫持到宮中,早前宮中的人冒死救了我出來,剛才他們說的京中戒嚴,城門封鎖應當是因為我的緣故。我昨夜藏在合院,今日禁軍就來了合院,如果不是遇到你們,可能……”


    棠鈺斂聲。


    劉青峰轉眸看她,沉聲道,“棠鈺,敬平侯這次北上的速度很快,應當三日左右就會抵京,眼下貿然出京不一定安全,還容易暴露,不如尋處安全的地方,等敬平侯入京。”


    棠鈺頷首。


    其實劉青峰說的,她剛才就想過。


    與其冒險離京,被人擒到,用來要挾陳倏,還不如找個安全的地方,一直呆到陳倏入京,這樣其實是最穩妥,也是最安全的。


    劉青峰起身,“你先安心在此處,我想辦法通知敬平侯。”


    棠鈺抬眸看他,眸間微訝。


    劉青峰道,“這次陛下同敬平侯一道討伐新朝,鎏城和萬州的立場並無不同,我幫你,也是幫鎏城。”


    棠鈺看了看他,目露感激,“多了,劉青峰。”


    劉青峰又道,“這裏是傅家在京中別苑,這處地下室隱蔽,但不保證絕對安全,你先同我們一處,如果屆時生了意外,這兩日我們必須要離京,我再同你商議。”


    棠鈺點頭。


    劉青峰出了屋中。


    從昨晚到眼下,黃昏過後便是入夜,安全起見,地下室內裏並無多少光亮,但可以透過縫隙看到滿天星辰。


    從離宮起,就一直驚險叢生,棠鈺沒好好合過眼。眼下同劉青峰一處,反倒能安穩闔眸。


    棠鈺伸手輕撫在腹間,很快就能見到爹爹了。


    她實在疲憊至極,也終於短暫安穩,棠鈺手護在腹間,沉沉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她睡了好些時候,差不多到晌午了。


    陽光透過縫隙照了下來,又是新的一日,也是她到京中後,最安穩的一日。許是前些時候一直緊張擔心,眼下,鬆懈下來,但整個人有些暈乎乎的。


    “棠鈺?”劉青峰喚她的時候,她還有些渾渾噩噩。


    劉青峰覺得不對,“棠鈺,你怎麽了?”


    棠鈺微微皺眉,“我覺得有些不舒服。”


    “哪裏不舒服?”劉青峰剛問完,整個人僵住,血跡……


    **


    等棠鈺再醒的時候,已經在另一處屋中。


    不是早前的地下室裏。


    棠鈺有些累,迷迷糊糊聽大夫模樣的人同劉青峰說,“應當是緊張的緣故,夫人有三個多月的身孕,還好胎相穩,但也不能再受驚嚇,最好能安靜養胎,這是安胎藥的方子。”


    劉青峰應好,又使了銀子給對方,“還請郎中保密。”


    對方頷首,“傅家於我有恩,知曉當說不當說。已經讓人煎藥了,讓夫人先服。”


    “好。”劉青峰應聲。


    待得郎中離開,棠鈺喚了聲,“劉青峰。”


    劉青峰上前,知曉她方才聽到,“你動了胎氣需要靜養,貿然帶大夫去藏身的地方不安全,我隻能帶你來這裏。”


    劉青峰不知道這麽做會有什麽結果,但是,江湖道義,他不能不管;但其他的人安穩同樣重要,所以他帶了棠鈺來這裏,還好有傅家的關係。


    “先歇著吧,服了藥再說。”劉青峰話不多。


    棠鈺點頭,又迷迷糊糊睡過去。


    等晚些,劉青峰端了藥來,她服下,又繼續睡了一晚,第二日醒來,便覺腹間好多了。


    城中已經開始有禁軍在搜尋,但是醫館這樣的地方,對方很少來。這一輪已經搜索到醫館處,劉青峰應對了過去,他同夫人入京,在此處安胎。


    晨間一輪,晌午一輪,到黃昏搜了兩輪。


    棠鈺知曉葉瀾之已經徹底急了。


    那就是陳倏是真的臨近了……


    她也想告訴陳倏,她眼下安穩,劉青峰已經想辦法了,眼下,隻能祈禱盡量不出茬子。


    夜裏,劉青峰警覺,輕微的動靜,劉青峰夜裏都醒了,遠遠看去,見是大批禁軍。劉青峰見驛館的一個幫工一麵看著禁軍手中的畫像,一麵指了指他們這處。


    這一波人中禁軍首領也看到了他。


    劉青峰當即折回,“棠鈺,有禁軍追來了。”


    棠鈺咬唇。


    “走。”劉青峰慣來小心謹慎,到醫館的第一日就摸清了周圍的路,帶著棠鈺從小門小巷,然後又繞了好些路,出了醫館。


    剛出醫館,見路上不少人,他們想離開,也被擠到人群裏。


    劉青峰怕旁人擠著她,隻能護著。


    但見人群是往南城門去的。


    敬平侯馬上要兵臨城下了,不少世家必須要走了,劉青峰直覺傅家也應當在其中,這些世家煽動了百姓衝擊城門。


    劉青峰怕新帝發瘋,會讓人放箭。


    想擠出去,但是擠不出去!


    最後,被人潮擠著像南城門去。


    棠鈺咬唇,應當是不怎麽舒服,劉青峰見周圍的人越來越多,恐怕會出問題。


    前麵已經有人同禁軍衝突,禁軍見到這麽多人也嚇倒,實在不知道要不要射殺這些百姓,但應當是有世家在,禁軍中也有人被收買,混亂和僵持中,有人開了城門,所有人潮蜂擁而出。


    劉青峰沒有辦法,護著棠鈺一道出了城門,但周圍的人實在太多,根本擠不開。


    劉青峰擔心,“棠鈺,你沒事吧?”


    棠鈺搖頭,“有一些不舒服。”


    劉青峰咬牙,盡量擋住旁人,“堅持一會兒,人群疏散就好了,出了京,我們去找敬平侯。”


    棠鈺點頭,這個信念也支持著她。


    隻是忽然,城門後馬蹄聲響起,劉青峰回頭看到是早前在驛館的那個禁軍首領!


    “棠鈺,走!”劉青峰背起她。


    眼下被抓到,一定會出事,這裏的人太多,對方也沒看到他。


    但周圍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看到有禁軍攆出來,便到處瘋狂跑著。


    劉青峰背著棠鈺快速離開,隻是周圍人太多,身後的禁軍為了嚇唬,也拉弓射箭。箭矢貼著他們周圍落下,四周情況更加混亂。


    換作旁人,此時一定束手無策,但是劉青峰沉穩帶了棠鈺一道走遠。


    到處都是散開的百姓,逃竄的世家,哭聲,喊聲,尖叫聲,棠鈺覺得腦海中“嗡嗡”作響。


    但禁軍沒朝他們的方向追來。


    “棠鈺沒事吧?”劉青峰又喚了聲。


    棠鈺輕聲道,“嗯。”


    劉青峰知曉她肯定不好。


    眼下快至拂曉,避開禁軍就安全了,劉青峰需要混在人群中,已經走了一整夜,已經離遠了,但身後的禁軍馬蹄聲漸進。


    劉青峰回頭時,再次見到那個禁軍首領,對方也看到他,“追!再那!”


    夜色裏,劉青峰飛奔,但因為棠鈺慢慢失去意識,沒有力氣在攬緊他,便順勢滑下,劉青峰怕她摔下,隻得停下。


    但夜色混沌,劉青峰一道踩滑,從一側的滑坡處滾落,滾出去很遠。


    禁軍勒馬,這麽深的陡坡,又在這樣漆黑還未至拂曉的時候,“搜!”


    禁軍首領下令,周圍都紛紛下馬搜尋。


    隻是忽得,天空中幾枚信號彈同時響起,所有的禁軍都愣住,驚疑不定看向首領,禁軍首領麵色煞白,喉間重重咽了咽,敬平侯兵臨城下了!


    “還追嗎?”有禁軍問。


    禁軍首領看了看空中的信號彈,又看了看前麵漆黑的陡坡,沉聲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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