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淼城今日都不怎麽平靜。


    城守的侄子龐冕和他的狗腿子馬進山一起被綁在城門口,眼睛被布條蒙住,不少人都偷偷上去砸了雞蛋,扔了菜葉,還有膽子大些的,衝上去吐了口水!


    淼城城中的百姓都壓抑了許久,尤其是龐冕和他的狗腿子……


    早前就聽說新帝將平南賜給了敬平侯,城中百姓都盼著敬平侯來淼城,讓百姓有活路。但一連等了三兩月,卻什麽都未盼來,有人說敬平侯壓根兒沒準備管平南這攤子的事兒。


    久旱盼甘霖,城中的百姓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原本這股風聲都消散去了,百姓也沒指望了,今日卻忽然來這麽一出,城中民心隱隱攢動著,紛紛奔走相告,城中都來城門口遠遠觀望,光是看著這兩個混蛋被扒光綁在那裏,不少人都覺得心中出了一口惡氣。


    雖然仍不敢有人上去揍人,但看到一側留的敬平侯陳倏字樣,有人敢扔臭雞蛋了,這便有了第二人,第三人……


    老百姓能做的事情不多,也隻能這樣出氣。


    而更解氣的是,人都綁在這裏將近晌午了,城守府的人應當是懼著敬平侯陳倏幾個字,還沒敢來救人。


    所有人心中都隱隱覺得,淼城要變天了!


    ***


    七月酷暑,晌午的時候日頭最毒,人都要曬脫水了。報信的人一遍遍往城守府來,再這樣下去,人怕是快熬不住了。


    早前還算冷靜的龐貴來也在一遍遍的報信聲中,隱約有些坐不住。


    “不知道真是敬平侯,還是有人借用敬平侯的名義?根本查不到任何蛛絲馬跡!”龐佳博知曉父親想救人,但又諸多顧慮。


    不救,掛那兒丟人現眼。


    救,就成了和敬平侯府對著幹。


    但倘若是有人借敬平侯的名義行事,最後發現不是敬平侯,這其中的笑話鬧大,丟人的還是城守府。


    眼下,父親騎虎難下!


    “這陳倏唱得哪一處!”龐貴來實在咽不下爭口氣。


    陳倏若是想動手,早該動手了,不會拖到這個時候,還選擇了最打臉的方式,公然挑釁,將人掛在城牆處,但若是把人放下來,敬平侯陳倏幾個字寫在那裏就是震懾。


    “爹?”龐佳博欲言又止。


    龐貴來臉色鐵青,“再等等。”


    ……


    晌午的時間一過,有人來報,說二公子昏過去了!


    府中都稱龐冕二公子,龐佳博看向自己父親,龐貴來臉色漲得通紅,“去!把人取下來。”


    這一日,整個淼城城中都暗地裏沸騰。


    雖然最後人還是被城守府的人救走了,可從晨間到晌午這整整大半日的時間,足夠傳遍整個淼城。淼城城中的百姓都在期盼著敬平侯在淼城露麵。


    這一夜,淼城城中很多人失眠。


    翌日醒來的時候,城中百姓再次沸騰了——因為城守的侄子和馬進山又被掛上去了!


    “欺人太甚!”龐貴來砸了案幾。


    龐佳博臉色也很不好看,“爹,那還救不救?”


    如果不救,豈不是等同於又回到了昨日一樣的場景?等同於再挑釁了城守府一回,而城守府仍然麵臨和昨日一樣的難題!


    騎虎難下,被城中百姓看笑話!


    這敬平侯確實像父親說的,心思深沉,難對付。


    龐貴來惱道,“救什麽救!他的人若出入無人之地,救了一回,明日還有第二回 ,救了第二回,還有第三回,長此以往,城守府顏麵掃地!”


    “那爹……是要放任不管嗎?”龐佳博知曉,若是真再來兩次,龐冕怕是要丟性命。


    龐貴來咬牙切齒。


    對城中百姓來說,卻大快人心!


    昨日隻掛了兩個,今日掛了四個,整整齊齊掛在一處的,就是平日裏在城中無惡不作的幾個人。昨日還隻有小撮人去砸了雞蛋,青菜,今日好些人都顧不得這麽多了,紛紛上去砸爛菜葉,臭雞蛋之類的。


    百姓的情緒大受鼓舞。


    這麽看,就算是城守府還會來救人,明日還是會有城守府的爪牙被掛上去!


    ……


    晌午過後,陳惑回了府中,“侯爺。”


    “說。”陳倏伏案寫著書信,聽到陳惑的聲音也未停,繼續落筆。


    陳惑拱手道,“龐貴來今日沒有讓人救下龐冕和爪牙,而是讓人拿著鞭子,當眾抽了龐冕和幾個爪牙一頓,訓斥了些難聽的話,眼下,人還在城門口捆著。”


    陳惑說完,陳倏手中倒是頓了頓,輕聲歎道,“龐貴來確實是條老狐狸,懂得以退為進,沒事由得他去。”


    陳倏說完,繼續落筆。


    陳惑看他,“那侯爺……明日還要繼續嗎?”


    陳倏笑,“繼續啊,我還等這看龐貴來還有多少手段。”


    陳惑嘴角抽了抽,龐貴來這次攤上侯爺,這些小心思恐怕都不好使……


    陳倏正好落筆,又拿起手中的信箋看了看,墨跡也差不多幹了。陳倏將信箋裝進信封中,又用一側的蠟滴封上,再在蠟封上蓋下印章,而後遞給陳惑,“讓人送到宮中去。”


    陳惑接過應是。


    龐貴來在平南一手遮天,他要動,總要提前同大哥說一聲。君君臣臣,如今這天下都是君王的,即便是他的封地,要動封地上的臣子,總要提前知會才不算僭越。


    大哥同他走得再近,如今也是君王和臣子,他心中清楚界限。


    早前朝中局勢剛穩,他就主動離京,大哥雖然挽留,但明顯能察覺大哥舒了口氣。這世上,他最不想有猜忌的,就是自幼一同長大的四人。


    陳倏淡淡笑了笑。


    目光瞥向一側的黃曆,想到剛過去兩日,棠鈺和祖母應當行到了方鎮。


    桃城已是豐州地界,要見太奶奶就近了。


    ***


    從淼城離開兩日了,路上一直順利,沒有波折。


    老太太年事高了,陳磊不敢走太快,怕老太太在馬車中顛簸,所以一日裏行得路程不多,晌午時候也會停下來午歇。


    祖母剛離家,還有些不習慣,棠鈺時刻都陪著,也會像家中時候一樣,在祖母午睡的時候,陪她先說說話,搖搖折扇,讓祖母睡得舒服些。


    “鈺兒,這些日子辛苦你了。”老太太總覺得她好容易回家,卻跟著自己一道折騰。


    棠鈺溫和笑道,“怎麽會辛苦?一麵陪祖母治眼睛,一麵還能看看沿途風景,散散心,多好的事。”


    老太太笑道,“長允也說,這一趟出來治眼睛,也當散散心,是心情都舒暢了許多。”


    這些時日,祖母總是將陳長允掛在嘴邊,不知不覺中,近乎每日都會提到他。棠鈺一麵搖著折扇,一麵輕聲道,“祖母對陳長允親厚,都快攆上我了。”


    老太太忍不住笑,“長允那孩子很好,祖母很喜歡他。”


    棠鈺歎道,“祖母早前還說喜歡林嬸的侄子。”


    老太太改了口風,“林嬸的侄子也好,性子大大咧咧的,但長允穩妥,又心細,還同祖母投緣。人和人之間,最講究投緣兩個字,祖母是覺得同他投緣……”


    棠鈺目光微微滯了滯,淡淡垂下,沒有再應聲。


    等祖母睡著,棠鈺又繼續搖了會兒扇子才下了馬車,正好糖糖黏了上來。


    棠鈺笑了笑,俯身抱起糖糖。


    其實離開淼城後,糖糖一直有些懨懨的。


    棠鈺溫聲問道,“你是不是想你爹了?”


    糖糖“汪”了一聲,還是沒什麽精神。


    棠鈺想起離開淼城時,他說在淼城還有事,還要留些時日,讓她幫忙照看糖糖。


    她不知道他口中的事是何事,卻又莫名想起那日在淼城中驚魂一幕,但下馬車時,陳倏告訴她,那日的事,他會善後,交由他處置。


    她總覺得兩件事情之間有莫名聯係。


    其實不止祖母習慣了有人每日都在跟前轉悠,有時隻是一句話,一聲招呼,但習慣了就是習慣了。


    她也仿佛習慣了,有人會不時冒出來,時而喚她棠鈺,時而喚一聲阿鈺,十聲棠鈺裏又特意夾雜了一聲阿鈺,她還不怎麽好開口,但久而久之,就真習慣成了阿鈺……


    棠鈺抱起狗糖糖,探究的目光看向糖糖,認真問道,“糖糖,你爹……究竟是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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