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多利亞動作迅速,十分鍾後就回來了,陸燼朝沒問她怎麽弄的,貴族小姐纖細手指的指甲已經修剪整齊,漂亮的美甲也被卸去。


    如今的職業行為規範中嚴格規定為了避免可能的汙染和脫落風險,護士不可以塗抹指甲油,維多利亞來的匆忙,一時間忘記卸了。


    兩人在一年級的時候經常在向導課上做搭檔,早就對彼此的水平相當熟悉。


    陸燼朝深入精神圖景進行大規模清掃和修補,同時找到迷失在圖景之中的哨兵精神投影,將其喚醒帶出。


    而維多利亞在外麵給他精神力的支撐,防止陸燼朝過度使用導致過載,同時觀察情況,調節哨兵五感。


    兩位向導配合,讓進度更加迅速,由於精神鏈接的存在,他們根本不用言語就能夠了解對方下一步想要做什麽。


    陸燼朝能夠感覺出維多利亞在害怕,她是學過護理不錯,溫莎家族作為掌控著醫藥產業的世家,幾乎所有嫡係都會對此有所涉獵,但僅僅學過並不意味著能夠很好應用。


    維多利亞大概第一次麵對如此多的病患和慘烈狀況,種種血腥場麵讓她的情緒逐漸開始波動。


    “穩住。”陸燼朝剪開傷員的衣服,聲音冷靜,“再加固一下自己的屏障,這才剛開始,必須保持狀態。”


    維多利亞咬住嘴唇點點頭,每一個向導自覺醒時刻起都在學習如何抵抗來自外界的情緒,或者說,一輩子都在學習。


    他們太敏感了。


    也正因如此,維多利亞非常羨慕和崇拜陸燼朝能夠保持如此穩定,無論麵對再怎麽血腥痛苦的場麵,陸燼朝雙手仍然不會有哪怕一下的顫抖。


    最開始的數個小時,一切還都是忙亂卻充滿秩序的。


    但隨著地麵救援工作的進行,被送上來的傷員越來越多,雖然已經在盡可能地改造更多星艦作為空中醫院,建造速度還是趕不上傷員送達的速度。


    很快所有的臨時病房都麵臨著滿員的窘境。


    當第一張額外病床被加入病房的時候,陸燼朝就知道他們即將麵對一個相當困難的問題。


    醫護盡可能地在比較大型的病房裏安插床位,但很快這樣也不再能跟上傷員送達的速度,第一張病床出現在了走廊上。


    陸燼朝一連搶救了六個小時,終於抽出時間去喝口水,就聽到外麵有人正在爭吵。


    是關於要不要繼續在走廊上安插病床的。


    陸燼朝探出頭一看,原本空蕩的走廊上已經布著許多病床,上麵全都躺著傷勢不太嚴重的病人——說是不太嚴重,也隻是暫時不會危及生命罷了,血肉模糊的四肢被緊急處理,等待著進一步治療。


    陸燼朝眉頭緊緊皺起,他明白不能再繼續安插床位了,絕大多數傷者身上的創口都比較大,一旦引發交叉感染,後果不堪設想。


    那位軍部的負責人還在理論,陸燼朝上前,道:“不行,密度再大的話太容易發生交叉感染了。”


    醫院的負責人立刻點頭,有了幫忙說話的人,他底氣也足了許多:“對,所有病人的狀況都很嚴重,有很多傷口暴露,也有很多需要介入治療,萬一發生交叉感染,極有可能就是死路一條。”


    軍官:“可那些送上來的傷員要怎麽辦?把他們放著不管嗎?”


    負責人:“與其在這裏爭論,不如趕快去催其他星艦的改造,而不是在這裏難為我們這些醫護人員,比起跟你扯皮,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軍官深吸口氣,道:“我就去催。”


    軍官轉身快步離去,而負責人用力閉了閉眼,拿起胸前的無線電設備,沉聲下達了命令:“停止接收傷員!”


    無線電設備中傳來聲音:“可是現在送上來的是個孩子!她需要救助!”


    “我說了,停止接收傷員!我們必須為船上現在還活著的人負責!”


    對麵沉默幾秒。


    “收到。”


    空中電梯停止運行。


    陸燼朝回頭看了眼,維多利亞正背身站在角落裏,語調急促地說這些什麽。


    “按理說不應該送到了嗎?”


    維多利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難以置信道:“不要告訴我飛船在路上被外星人劫持了,我人都已經到這裏幹了四個小時的活了,你告訴我還沒起飛?!”


    “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都什麽時候了還顧著家族利益!”


    “可是以我們家的實力,這些東西根本不算什麽吧?”


    “為什麽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啊?作秀的話平時還不夠你們表演嗎?!”


    “……”


    “算了,我知道了。”維多利亞深吸口氣,聲音冷了下去,“六十萬台治療艙,一百萬部全效治療儀,盡快送過來吧,這裏的情況非常嚴重。以及我再重申一次,我不是腦袋一熱跑過來的,和你們相比,我才是真正想救人的人。”


    她掛斷通訊,沉默地麵對著牆角,突然用力跺腳,像是想把什麽惡心的東西直接踩死。


    “維多利亞。”陸燼朝輕聲叫道,“去喝口水吧。”


    維多利亞點點頭,迅速調整回狀態,走進休息間喝水。


    就在這時,聲音從走廊盡頭傳來。


    負責人大吼一聲:“不是說停止接收傷員了嗎!為什麽還有人!”


    救護床迅速朝著搶救室而來,躺著一位略有些肥胖的中年男人,肩部和一條手臂被砸的血肉模糊,已經陷入失血過多的昏迷。


    “這是當地的財政部長!”


    陸燼朝清楚聽見負責人咬牙低聲罵了句:“媽的,臭當官的。”


    陸燼朝側身為救護床讓路,之前看到那麽多血腥場麵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現在卻突然感覺到胃裏泛上來莫名的惡心。


    維多利亞從休息室裏出來就看到這一幕,她沉默地來到陸燼朝身邊,望著救護床被推進搶救室。


    特權,她已經見過太多了,甚至說她自己,都是享有著特權的人。


    陸燼朝拍拍維多利亞肩膀,道:“來。”


    維多利亞小聲道:“我想去電梯口那邊看看。”


    陸燼朝大概知道她想做什麽:“去吧,那我繼續在這裏。”


    維多利亞點點頭,她整理好帽子和口罩,快步向著空中電梯所在的方位走去。


    陸燼朝繼續去搶救哨兵傷員,不斷進入崩潰的精神圖景進行修補,並帶著狂化的哨兵從“井”中緊急逃離將其喚醒。


    這需要超高強度的精神力使用,就連塔內最資深的向導也隻能堅持上三四個小時,但陸燼朝一連幹了八個小時,中間就隻去喝過一口水。


    最後還是身邊的護士提醒他快去休息,陸燼朝也確實有點撐不住了,就算屏障再怎麽結實,長時間被這樣強烈的負麵情緒包圍,還是讓他很不舒服。


    他頭重腳輕地回去休息室,打算稍微躺著休息一下,然後再抓緊吃點東西,補充能量。


    他剛躺下,就聽到有人推門。


    維多利亞推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孩,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在陸燼朝詫異的目光中,迅速道:“這是之前被財政部長搶走床位的孩子!”


    陸燼朝立刻起身,搶救床上的女孩已經陷入昏迷狀態,胸前有嘔吐過的痕跡,他扒開女孩眼皮,發現瞳孔有一側放大,精神力探出,一下子發現了顱腦中的異常狀況。


    “腦疝了,先進行減壓!”陸燼朝竭力用精神力去做更加精準的探測,“還有治療艙嗎?”


    維多利亞:“現在所有的治療艙都在用著!”


    “那就手術!”


    幾分鍾後,女孩被推入手術室,陸燼朝迅速做好準備,和其他醫護一起,進行緊急的顱內降壓。


    精神力隨時探測著顱腦內的狀況,為陸燼朝提供最精確的“視野”,他冷靜清除著由於猛烈撞擊造成的顱內血腫,力所能及地拯救著生命。


    屬於向導的溫和精神力一直包裹著女孩的腦。


    確定腦壓降下來,陸燼朝鬆了口氣,後續的工作有其他醫生接手,他作為難得的醫生向導,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陸燼朝走出手術室,胃部已經餓到開始泛惡心了,他趕緊去吃點東西,起碼要保持好自己的狀態。


    狼吞虎咽的功夫裏,陸燼朝終於有時間看了眼終端,林嘯鳴幾個小時前發了消息,問他現在在哪兒。


    陸燼朝言簡意賅地回答,他一直都在高強度使用精神力,剛才還進行了手術,格外的疲憊,迅速填飽肚子後,抓緊時間合衣躺下。


    林嘯鳴應該不會過來吧,雖然動員全聯邦進行救援,但學院並不在動員範圍內,隻有十九二十歲的年輕哨兵向導們很難承受得住如此高強度的行動,更何況……是在太血腥了。


    而維多利亞以家族名義過來,大概是唯一的特例。


    陸燼朝一躺下就近乎昏睡過去,他將芙蕾雅紫晶做成的手鐲和掛墜緊緊握在手中,紫晶沉默地溫養著精神力,能讓他更快地調整好狀態。


    休息室裏人來人往,也不算安靜,陸燼朝一點也沒有被吵醒,他休息了短短三個小時,被維多利亞叫起來。


    “陸哥,我們可能要去其他地方一趟了。”


    在睡得最沉的時候被叫醒,陸燼朝忍著困意強打起精神,他坐起身,啞聲問道:“怎麽了?”


    維多利亞同樣疲憊:“下麵缺人手,我們可能要去幫忙。”


    陸燼朝揉著隱隱發痛的額角,迅速把鞋穿上:“走。”


    他休息的三個小時內,醫療星艦上的秩序已經重新穩定下來,醫護們竭力救治著傷者。


    焦躁情緒仍然飄浮在每一寸空間,但比起最開始瘋狂接收新傷員的時候,已經好了太多。


    整艘醫療星艦上的哨兵傷員基本上都經過了向導的梳理和喚醒,於是向導們又要去承擔新的任務。


    維多利亞口中的下麵正是他們的目的地,陸燼朝和她一道快步來到電梯井處,已經有不少向導在這裏排隊,等待被送往距離地麵百米的地方。


    那邊是救援哨兵們的休整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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