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5章察探之於幻域（九十二）
跟隨著科博特前進，貝迪維爾駕駛鐵騎在一片荒蕪的大地上飛了約半公裏。周圍的景色一如既往地荒涼，沒有巨獸也沒有巨木，整個阿帕拉契亞山脈都是一片死氣沉沉的模樣，山丘山脊全是光禿禿的。
所以這裏是＂另一個世界＂，並不是貝迪維爾所在的那片林區被替換掉了那麽簡單，而是整個世界都變成這種荒蕪的樣子了。
這難道是所謂的平行世界？除此之外應該沒有更好的解釋了吧。但貝迪維爾到底是怎麽到達這裏的？難道有某種契機，導致狼人青年從他所在的世界，位移到這個平行世界裏來？
到底是什麽東西觸發了位移現象，貝迪維爾又該怎麽做才能回去原本的世界？
他隱約記得切換世界之前，遠處似乎能聽見一聲巨響，天邊有亮光閃過。但是阿帕拉契亞山脈的巨型林木擋住了他的視野，也讓遠處傳來的聲響變得模糊不清，他不是十分肯定那巨響和閃光是否真實存在。那隻是一瞬間的事情，他意識到聲音和閃光的瞬間，眼前的風景就切換成這個光禿禿的世界了。
不管怎樣，如果他想回到自己所屬的世界，就必須先從當地人那裏搞到這個奇怪的平行世界的情報。對一切毫無頭緒的話，根本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著手調查。
＂到了。＂那名鴉人指了指遠處的山腰。
山腰上有個被隱藏得相當好的山洞，不是由科博特指出來，貝迪維爾甚至都沒能發現那個山洞。
幸好貝迪維爾駕駛的是小型鐵騎，他甚至能駕駛這鐵騎從山洞口緩慢地飛進去，基地的入口比他想象中的要寬敞一些。
山洞內部的通道有點曲折，應該是用來防禦那個＂重力崩壞＂現象的手段。而且路上照明很少，貝迪維爾基本都是靠著鐵騎的燈光在照亮前路。科博特走在更前方，似乎不需要太多的照明，也許這些鴉人的夜視能力相當出眾。
繞了一點路之後，某個類似研究所的入口終於呈現在貝迪維爾眼前，而且這裏有電有亮光，雖然照明還不算充足。
＂你說這是基地遺址……所以這裏到底是啥基地？＂狼人青年從鐵騎上跳下，小心地推著懸停的鐵騎往前走。
＂人造人的基地。我的族人都是被機器複製出來的。＂鴉人科博特答道，去打開基地的大門。
那甚至可以防止炮.彈轟擊的沉重結實的鋼鐵大門，在電力的驅動下緩緩打開。它打開得很慢，這絕對不是電力充足時該有的開門速度。
＂造物者在這裏留有基地。基地自動運作，不斷複製我的族人。我們這些由係統生成的複製品，在剛出生起就被賦予知識和使命——有些複製品是為了讓這個基地繼續運作下去，另一些人則負責接引[先驅者]。＂
＂……先驅者？＂貝迪維爾的狼耳朵動了動。他隱約猜到這是在說他，但他還是不動聲色地試探著。
＂接引[先驅者]是係統留下的任務。說是在未來的某一天，先驅者將會探訪這片大陸。而我們的使命就是接引先驅者，幫助他完成使命。＂
＂具體是什麽使命來著？＂
＂不清楚。係統損壞得相當嚴重了，數據丟失了大半。＂科博特瞄了貝迪維爾一眼：＂即使我知道那是什麽使命，也不可能簡單地告訴你。除非——你就是那位先驅者？＂
＂如果我真的是呢？＂
＂那你應該可以向係統證明些什麽。總之你先和係統交流吧。＂
＂交流？你怎麽說得這個係統擁有自我意識似的……＂
＂它擁有有限的人工智能。但是不。我不認為它真的擁有自我意識。它也許聽起來像是擁有自我意識，但它終究隻是一條程序，在模仿人說話罷了。＂
貝迪維爾悶哼了一聲，沒有多問什麽。他見識過很多先進的人工智能了，有些是真的擁有了自我，但絕大部分的人工智能其實都是按照編好的程序在模仿人說話。這類＂偽人工智能＂一旦跳出正常的對話框架，它們就會答非所問。它們是愚蠢的，不懂變通的。
比如說，曙光號上的伊芙，平時讓人感覺她很智能，仿佛真的擁有自我意識。實際上並非如此，有時候伊芙處理命令的方式是很死板的。
＂你說話這麽流暢，也是係統教給你的嗎？＂貝迪維爾和科博特一同走入基地時，順勢問道。
＂我在胚胎期就在培育容器裏接受各種教育了。語言教育隻是其中一環，另外還有各種數理化的教育，以及維護係統的必要知識。＂
簡直就像是蟻群裏的工兵，沒有夢想也沒有希望，隻是按照被賦予的使命而生存。
基地的走廊很破舊，燈光雖然勉強維持著亮度，但偶爾會閃爍。
＂這些東西你修不好嗎？明明擁有維護係統的必要知識？＂貝迪維爾於是問。
＂有知識也沒有用……缺少必要的材料就沒法修。壞的東西也太多了，永遠修不完，隻能優先修理基地裏最重要的設施。＂
＂你就沒有想過出去尋找合用的材料嗎？＂
＂此乃愚問。在龍之大陸這片荒野裏，何來的工業體係。想在荒野裏找一顆尺寸合適的螺絲都有困難，更不要提尋找真正能用來修理係統的零件，比如光子耦合器、微秒測量儀、粒子共振腔。這裏隻是個複製我族人用的基地和哨站，它可沒有那麽完整的生產器材。且不提那些複雜的儀器，你甚至無法期待這基地裏能有器材生產最基本的螺絲、電阻、電容，甚至一個小小的發光二極管——＂
＂夠了夠了，我知道你想表達什麽了。＂貝迪維爾趕緊打斷，他能從那名鴉人的語氣裏感覺到一股子怨氣。這種話題還是不要深挖比較好。
二人在此時又通過了一個房間，那房間很長，比較寬廣，兩側掛著大量類似冷凍休眠艙一樣的東西。不過容器裏麵全都空空如也，有些容器已經徹底失去了功能，是一切破舊的休眠艙而已。
＂這些是……？＂
＂複製我族人用的培養器。＂科博特直接回道，＂目前99%的培養器處於損壞狀態，無法修複。剩下的1%培養器處於低功耗休眠狀態，等待進一步的操作指示。＂
＂簡而言之就是沒法複製新的鴉人了嗎……＂貝迪維爾若有所思地問，＂完全靠人工複製的方式是沒法繁衍的哦，你們一族必然會走向消亡。難道就沒有其他，嗯，造人的手段嗎？比如說兩性……＂
＂不存在雌性的鴉人，所有被係統製造出來的鴉人，都是雄性的。＂科博特打斷了貝迪維爾的猜想：＂係統從一開始就禁止兩.性.繁.殖，那樣會帶來巨大的不確定性，可能危害基地的安全。鴉人從製造之初就不具備自由意誌，但係統無法預測出是否會產生出變異個體。而事實上，後來也確實誕生出擁有自由意誌的變異個體，他們放棄了自己原本的職責使命，離開了基地。＂
＂我覺得這種事情真不能怪他們。＂狼人青年苦笑。但他半開玩笑的說法，直接迎來了鴉人科博特一頓白眼。
道理是這個道理，貝迪維爾也並非不能理解。係統不製造出女性的鴉人，是為了禁止這些複製人私自繁衍後代。天知道他們胡亂繁衍後代，會不會產生出反對這個基地的勢力，為了奪取自由而毀掉這個基地？
但這裏的管理係統也真的是無血無淚的係統。它創造這些人造人，是把他們單純當作工具、當作奴隸來使用的，完全沒有考慮過人造人們的福祉。這樣也太惡心了。
＂我知道我不應該插嘴太多，但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這個基地，科博特？＂貝迪維爾於是問。
＂從沒想過。我離開又能做什麽？外麵是一片死寂的荒野，在那裏流浪也隻是死路一條。即使我找到方法活下來了，又如何？我們這些鴉人無法繁衍後代，活著就隻是苟活而已。如果放棄了任務與使命，我們就真正地變成了行屍走肉，連自己存在的意義都全盤否定了。那我們還剩下什麽？＂
＂我覺得活著本身就沒什麽意義……生存意義是在生存的過程中自己找到的、自己賦予的。不是別人硬塞給你的生存意義。＂
＂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外來者。＂科博特用冰冷的語氣回應貝迪維爾。
＂也許真的是吧。＂貝迪維爾嘟噥道。他知道對方並不是那種好勸說的家夥。畢竟科博特獨守在這個瀕臨毀滅的基地裏，已經好多年了吧。
二人穿過更多破舊的走廊、更多被曆史塵封的房間，最終來到了所謂的[係統核心]。
＂前麵的房間你自己進去吧。＂科博特道，＂我在未被傳召的情況下，無法進入係統核心。＂
＂好。裏麵有什麽在等著我嗎？那個人工智能。＂
＂是的。管理這個基地的智能係統會與你對話。有問題直接問它好了。＂
＂也罷。＂貝迪維爾和科博特對話也累了，這小子談及的東西都太壓抑，貝迪維爾根本不想再跟這名鴉人聊天：＂你在這裏等？＂
＂我還有一堆基地維護的工作要做。但是好吧。我會在這裏等。以防你在基地裏搞破壞。＂
也不知道他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貝迪維爾隻是苦笑了一下，走進係統核心的機房裏。
雖然說是機房，這裏的環境比貝迪維爾想象中的要幹淨簡潔很多，沒有什麽特別占地方的機器。這裏倒是燈火通明，電力充足，而且被整修得相當幹淨。和外麵破舊不適合居住的環境相比，這裏的環境已經算是奢華了。
＂你好。歡迎到臨哨站x-71。＂機房的正中間一個圓形的講台上，突然浮現出一個半透明的人影，一種全息影像。
＂美尼斯……嗎？＂貝迪維爾瞬間就認出了那人的模樣，那張臉就是初代法老王美尼斯的臉。
＂不對。不是美尼斯本人。隻是外表長得像他的人工智能嗎……＂貝迪維爾馬上又否定自己道，因為那名人工智能目無表情語氣冰冷，完全不像是擁有[自我]的東西，更和真正的美尼斯給人的感覺大相徑庭。
真正的美尼斯，哪怕冷酷無情得像一台機器，那家夥還是有傲慢自大、自私自利的一麵。和真人對話的時候能隱約感覺到美尼斯那份傲慢。而這個人工智能就是人工智能而已，說話時沒有摻雜半點人類的情感在內。
＂……關鍵字檢索完畢。歡迎你，先驅者。＂對方也從貝迪維爾的回答中瞬間得出了結論，＂但是你的量子穩定性很低。開始進行全身掃描，請不要亂動。＂
一些綠色的激光在貝迪維爾身上來回掃描。貝迪維爾決定暫且配合一下對方。
＂掃描完畢。檢測到時空異常現象。你是先驅者，但你不是這個世界的先驅者。你屬於另一個平行世界。＂
果然是這樣子嗎。貝迪維爾從一開始就有不好的預感，這預感果然應驗了。
＂我屬於另一個平行世界？所以……我到底是怎麽到達這裏的？＂貝迪維爾於是追問，＂難道我真的在平行世界之間進行了[位移]嗎？＂
＂根據推測，此事的可能性高達82.7%。在一小時37秒之前檢測到相鄰的平行世界裏有高能量爆發現象，猜測是此現象破壞了本來就不穩定的時空的隔閡。因此讓特異個體產生了位移。＂
＂[特異個體]是什麽意思？你在說我？……因為我的體製特殊，才會在平行世界中位移了？！＂
＂正解。檢測到平行世界的先驅者的量子不確定性。你沒有真正所屬的時空。你在你原本所在的時空裏，也隻是個過客。＂
貝迪維爾瞪大了眼睛，把拳頭捏得格格作響，仿佛被人戳中了死穴。要不是他麵前的是個人工智能，要不是那個人影隻是全息投影，說不定這時候貝迪維爾已經一拳揍過去了。
但他自己心裏清楚的很，他其實隻是個過客，對這個平行世界而言是如此，對他原本所在的那個世界，也是如此。
七年前的那一天，他許了一個願望，為了讓原本爭戰不息的世界能喘一口氣。
因為他許下的願望，世界之壁變成了透明，戰爭也完結了。
解決紛爭的代價就是，貝迪維爾被整個世界所遺忘。他仿佛變成了不存在與那個世界上的人，沒有任何人記得他的存在，就連他最親近的人也完全不記得他了。
但事實真的如此嗎？真的是人們不記得他了嗎？
有沒有一種可能，在[世界之壁是透明的]那個世界裏，貝迪維爾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根本就沒有貝迪維爾這號人物，所以才沒有人記得這名狼人？
有沒有一種可能，其實貝迪維爾並沒有改變世界，他改變的隻是他自己。
他其實是從[世界之壁不是透明的]那個世界逃離了，逃到了一個[世界之壁是透明的]平行世界裏去？
如果真的是那樣子，他其實並沒有改變任何東西，他隻是拋下了一個戰火紛飛、無可救藥的世界，到達了另一個他所希望的世界裏去而已。
而那個舊世界，那些被他拋下的人們，豈不是……
貝迪維爾越想越怕，他決定不去深究這件事了。而且，與其去在意那些他無法控製的物事，還不如先專注於眼前的一切。
＂且不說那些東西。＂於是狼人青年問道，＂你說我不屬於你們的世界，是從另一個平行世界來的。那麽我該怎麽回到我原本的世界呢？應該……總會有辦法的，對吧？＂
＂……你的提問不存在於已有資料庫。重新發起運算許可。正在計算問題的可行方案，預計在十一分鍾三十七秒後算出答案。＂
＂哈，還得運算……而且要十幾分鍾才有答案嗎？你是哪門子的超級電腦。＂
＂答：本機正處於低能耗運作模式。哨所x-71的能源係統出現嚴重故障，能源產生效率低下。＂
果然是因為電力不足，人工智能都成了人工智障嗎。
＂那你慢慢計算好了，給我回答一下那些早就存在於資料庫，不需要計算的事情。＂貝迪維爾追問道，＂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這個地方是美尼斯創造的嗎？為了什麽而創造出來的？＂
＂如同曾經所說的那樣，這裏就是哨站x-71。＂這次，人工智能倒是回答得有夠迅速的：＂創造者大人曾經在龍之大陸創造過幾十個這樣的秘密哨站，監視龍之大陸的各種異常現象。監視龍之大陸就是哨站存在的意義。它還有另一個存在的意義，就是給予未來將要到訪的[先驅者]足夠的引導，讓[先驅者]找到[寶藏]。＂
＂[寶藏]？什麽寶藏？你的意思是那些藏起來的金銀財寶？被誰藏起來的，巨龍嗎？＂
貝迪維爾其實對金銀財寶沒有太大的興趣。他擁有的個人財產早，就夠他花八輩子（甚至都花不完）了。
＂不是。[寶藏]意指用作對抗古代那姆勒斯人的戰爭資源。先驅者會需要這些資源的。＂
他這樣一說，貝迪維爾就不犯困了：＂有意思。多告訴我一些？是什麽樣的戰爭資源，武器嗎？還是說，戰艦？＂
＂……請求錯誤。你不是這個世界的[先驅者]，本機無法告訴你[寶藏]的詳情。這個世界可能還存在專屬於這個世界的[先驅者]，他有可能到訪這個哨站，並從本機處獲取[寶藏]的情報。
如若本機把[寶藏]的情報告訴你，另一個世界的先驅者，你有可能搶奪本該屬於這個世界的先驅者的[寶藏]。
此操作屬於違規操作，請求被駁回。＂
＂切。小氣。＂貝迪維爾一咂嘴，＂聽著，也許這個平行世界有另一個貝迪維爾，也許未來的某一天，他會到訪這個哨站。但這完全是在賭運氣。也許他永遠都不會來，你永遠都等不到他呢？也許你們哨站損毀嚴重，電力等設置無以為繼，最終不得不關停呢？
有那麽多的不確定性，你還想繼續遵從程序給予你的命令，一點都不打算變通嗎？＂
那個人工智能沉默了好幾十秒。貝迪維爾問的這個問題明顯不在它的資料庫裏，它還得花時間去計算答案。
＂請求確認。現給予異世界的[先驅者]有限程度的資源豁免。＂
貝迪維爾哼笑了一下。
＂[寶藏]位於美洲陸的東南部，具體位置不明。它是一種特殊的戰爭資源，據說掌握著擊敗古代那姆勒斯人的關鍵。＂
貝迪維爾皺了皺眉頭，這個人工智能說了一堆，卻相當於什麽都沒說。能不能說得更含糊一點？
這個＂有限程度的豁免＂有夠摳門的。貝迪維爾心裏犯嘀咕。
但是，知道美洲大陸裏藏著這麽一個寶藏，可以用來擊敗古代神人族，也是不錯的消息了。怪不得美尼斯要在美洲建立這些哨所，試圖尋找寶藏。美尼斯從很久以前起就一直和古代人敵對，在想辦法對付那群古代人。
如今美尼斯不再參戰了，找寶藏的任務就落在先驅者——即貝迪維爾——的頭上了。
＂美洲是一片非常大的大陸。大而危險。＂貝迪維爾繼續勸說道，＂想在這片大陸裏找到一個寶藏，如同大海撈針。我不會要求你把所有的細節告訴我，讓我爭奪這個平行世界裏的寶藏。但你可不可以多告訴我一點，好讓我回到我的平行世界後，有個開找的線索？＂
＂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你那個平行世界變得更好或更壞，與我們毫無關係。＂那個人工智能又說。
＂拜托，給你編程的人肯定沒有說過要區分世界的吧？如果我在我的平行世界裏擊敗了你們痛恨的古代人，這對你們來說不也是一種勝利嗎？這或許不會為你們帶來任何得益，但這樣也不會為你們帶來任何損失啊？你隻是……嗯，可以出一口惡氣？＂
＂本機隻是一個人工智能。本機沒有感情。＂
＂即使你沒有感情，你肯定也能理解我的話。你想想當初創造你的那個人是不是會讚同我的觀點。他的意誌，是否能成為你的意誌的延伸？＂
對方又沉默了一會兒。
＂……明白了。已向係統提交請求，提升異世界來的先驅者的操作權限。你將獲得進一步的資源豁免，用以搜尋[寶藏]的探測裝置將被交付與你。＂
＂太好了，這才像話嘛。＂貝迪維爾滿意地笑。有寶藏探測器總比沒有的好，這樣他至少不用大海撈針了。
接下來要是知道這個[寶藏]大概是什麽就好了。因為貝迪維爾很清楚美尼斯這個家夥有不靠譜的地方。美尼斯的想法就和普通人大有不同，有很多脫離人道常理的地方。比如他經常地把人當作工具那樣利用和犧牲，論殘酷性他絲毫不亞於古代神人族。
很有可能，美尼斯認為可以用來對付古代神人族的戰爭資源，到頭來其實是毫無用處的廢物，或者需要付出巨大犧牲才能使用的東西。那種東西根本沒法用，隻是浪費了貝迪維爾去找[寶藏]的時間而已。
貝迪維爾至少得知道這個[寶藏]的大致用途，才能判斷是否應該去找它。
可是貝迪維爾麵前這個人工智能是不可能輕易地鬆口的。哪怕貝迪維爾勸說了這麽多，對方也隻是給貝迪維爾開放了極其有限度＂資源豁免＂而已。
到底該怎麽做，才能讓它鬆口呢……
＂但是你得至少告訴我，這[寶藏]大致是用來幹什麽的。＂想了很久，貝迪維爾發現還是直接問比較好，＂你不可能讓我花費很多時間找尋[寶藏]，到頭來找到的是個沒有用的廢物。＂
＂你是異世界的先驅者，本機不可能再向你透露更多情報——＂
＂假設在我那個平行世界裏，你們的哨站都已經荒廢了呢？＂狼人青年打斷道，＂我再也沒有情報源，你就是我唯一的情報源呢？拜托，隻是稍微透露一點點，對你又沒有損失！＂
＂但規定就是規定，這種操作違反了至少72條規章——＂
＂很難想象出你是美尼斯創造出來的人工智能。＂貝迪維爾再次打斷道，＂那家夥本來就不在乎規定，他什麽怪事情都能做出來。＂
＂請不要說得好像你很了解我們的創造者——＂
＂我確實對他了解不深。但我和他之間有一個共識。＂貝迪維爾哼笑道，＂我們敵人是古代神人族。那不是靠正常手段能打贏的對手。因此才需要使用超常的手段。
你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美尼斯肯定會理解的，會讚同的。因為他比誰都更痛恨古代神人族。重點不是哪個時空中的我們贏了古代神人族，重點是我們能贏，有機會贏。
美尼斯本來就身在[門]的那一邊，是超脫於世界的存在。哪個平行世界裏的人類贏了古代人，其實他並不關心。重點是[能贏]而已。
就連我也本不屬於我之前身在的那個世界。我和美尼斯一樣，都是超脫於世界、超脫於時空的，[超維生物]。
你願意把[寶藏]的事情告訴我，本來就是想賭一把。
你心裏大概也清楚，在你們這個平行世界裏，另一個[我]很有可能不會出現了。
既然你願意在不讓你們這個世界蒙受損失的前提下堵上一把，幫助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我。你為什麽就要有所保留，不把賭注押得更大呢？＂
貝迪維爾並不知道這連串的勸說是否有用。但他至少是帶著真誠說這番話的。有時候真誠才是最好的勸說材料，讓原本有所顧忌的人放下心防。
那個人工智能又沉默了好久。
＂目前能搞清楚的，[寶藏]的其中一個用途是……[領域擴張]。＂然後他才不太情願地答道。
＂領域……擴張？＂
＂那原本是古代那姆勒斯人的技術。用來奴役人類的。＂
貝迪維爾悶哼了一聲。
＂人類原本是很愚蠢的生物。光靠正常的教育，很難讓他們開智，懂得操作古代那姆勒斯人留下的、複雜的至極的工程機械。所以才需要[領域擴張]——把古代那姆勒斯人的意識擴張出去，遙距控製大量人類，讓人類也能操作那些超越了他們智慧的古代機械。＂
＂該死的……把人類當作奴隸使喚還不夠，還得用[領域擴張]，把人類變成他們的工具是吧……＂
就像是，教一群智商未開化的猴子去使用電腦那樣，它們根本不會用，不管怎麽教都沒用。但如果你能直接控製這群猴子的心智，把使用電腦的知識輸送到他們腦中的話？——再怎麽愚鈍的猴子也能瞬間開智。
＂而[領域擴張]的器材，最終成為了人類擊敗古代那姆勒斯人的關鍵。＂
＂哦？＂這倒是貝迪維爾沒想到的。
＂普通的人類從基因層麵上被埋入過代碼，從一開始就無法反抗古代那姆勒斯人。他們下達的每一道命令，人類都得遵從。反抗的心態從一開始就會被扼殺在搖籃中。
按道理說，人類是無法戰勝古代那姆勒斯人的，就如同創造物無法違抗他們的造物者一樣。
然而，使用[領域擴張]可以覆蓋人類基因裏的代碼，讓他們遵從新的命令行事。
舊的命令代碼也許是讓人類無法違抗古代那姆勒斯人。但新的命令可以讓人類無視舊命令，開始反抗造物主。
——這就給予人類革.命的資本。＂
＂讓我猜猜。有人把[領域擴張]的係統偷走了，讓人類向古代人舉起了反旗？＂
＂正是如此。那是……人類反抗古代那姆勒斯人原點。＂
而策劃這一切的人，貝迪維爾也大致猜到了。
＂是和美尼斯一樣，體內流有半神之血的人幹的好事嗎？＂貝迪維爾追問，＂半神用[領域擴張]控製了人類，擊敗了神名。真夠諷刺的。＂
那些擁有一半的古代神人族血統的＂半神＂，本身就不會受到基因層麵上的代碼所控製。他們從最初就有打算反抗神人族。他們會把[領域擴張]的神器偷走，自是意料之內。
＂正解。＂對方壓低聲音回答貝迪維爾，簡直就像是知道貝迪維爾在指代美尼斯。
＂美尼斯啊美尼斯，那家夥真是個好事之徒……＂狼人青年念叨道，＂也就是說，隻要我們拿到[領域擴張]的係統，就有可能讓現代的人類也免受古代人的心靈控製。這確實是很有用的係統。而且我猜測，[寶藏]應該遠不隻此？＂
＂[寶藏]是古代那姆勒斯人刻意封印的，禁斷技術的集合體。那些無法被徹底銷毀、或者毀掉太可惜的禁斷技術，都在其中。就連[寶藏]的存在都隻有少數古代那姆勒斯人知道。大部分人應該都以為禁斷技術被銷毀了，在某次停戰協議後。＂
＂明白了。所以這事才需要保密。＂
一旦古代人知道[寶藏]的存在，說不定就會想盡一切辦法找到它。那個時候，就會變成人類勢力和古代人勢力的競賽，比誰先找到[寶藏]。
一旦事情變成那種樣子，就會非常之麻煩。
＂異世界的先驅者，你必須承諾，除你以外，不與任何人分享這個情報。就連你最親近的人，也不能。否則我們一定會失去時間上的優勢。＂
古代人的勢力實在太大，而且他們在暗處，人類在明處。光靠人類方的勢力，很難贏過他們。
[寶藏]的秘密走漏風聲，相當這些禁斷的技術已經落入古代人手中。一旦變成那樣子，在未來那場不可避免的對抗中，人類的勝率就會非常小。
事關重大，這是一場不能輸的競爭。
但是光靠貝迪維爾一個人的力量，要找到[寶藏]又是難若登天的事情。
……真麻煩啊。
＂等等。既然必須保守[寶藏]的秘密，美尼斯為什麽要在龍之大陸建立哨站？＂貝迪維爾好奇道，＂這樣做……不是很顯眼嗎？簡直就像是在對古代人說，[我正在找尋什麽]？＂
＂哨站表麵上是為了觀測龍之大陸上的奇異現象而存在。這種現象不由任何人引起，它自古以來就存在。而創造者大人有意解析並利用這份力量——表麵上是如此。＂
＂……地球是一個人造星球。人造的星球上也會出現沒有任何人能解釋的奇異現象？你確定這裏的怪異現象，真的不是古代人在搞的鬼？＂
＂不是。根據資料記載，古代那姆勒斯人也為這裏發生的奇異現象而頭疼。
想徹底消滅這裏的奇異現象，又不對地球的生態造成毀滅性的影響，是不可能的事情。就如同人們想徹底理解和駕馭星河宇宙中每一種現象，是不可能的事情。
地球也許本身是個人造星球，作為[方舟]載著無數的生命，從舊宇宙到往新宇宙。
但它經曆過這一切，到達銀河係這個地點穩定下來之後……沒有人知道它到底會受宇宙天體的力量影響，到哪種地步。
也許它的運轉軌道剛好和宇宙中某個重力異常點重疊？
也許它所在的太陽係，本身就存在這種重力異常現象？
也許一個星球穿越了宇宙之後，本來就會產生這種異常現象？
不管怎樣，這裏發生的一切都是無法解釋的。它就隻是[自然存在的異常現象]而已。＂
而美尼斯打算把研究這裏發生的異常現象作為幌子，在龍之大陸建立哨站。……很聰明。
貝迪維爾摸了摸下巴：＂好吧。我沒問題要問了。＂
＂關於你最初的問題，運算已經得出了答案。＂人工智能又說，＂有兩種方案，可以讓你高概率回到你所屬的平行世界。它們的成功率都在20%以上。＂
＂20%也算是高概率嗎……算了不糾結這個了，你先把計劃說來聽聽。＂
＂首先，你會出現在這個世界，大概率是因為你原本所屬的世界有大幅度的能量波動，造成了時空的不穩定。＂
＂這個我知道。＂貝迪維爾還記得他發生[位移]之前，好像隱約聽見遠處有巨響和光芒。
很有可能是賽費爾、賽格萊德、帕拉米迪斯或者劍聖亞瑟，在對付蟲群的時候使用了某種強力的攻擊。那強大至極的能量撕裂了時空，讓本來就處於＂量子不穩定態＂的貝迪維爾位移了。
＂你進行了[位移]。但你的量子依然與你所屬的那個世界緊密地糾纏著。簡而言之，你從那個世界來，最終還是該回到你所屬的世界去。隻要……再次和那個世界建立[量子糾纏]。＂
＂我不是科學家，我不太清楚你說的[量子糾纏]是怎麽回事。具體需要我怎麽做，你說清楚就好。＂
＂關鍵有三：時間，地點，人物。滿足這三個關鍵條件的話，你就能回去。＂人工智能直截了當地答道：＂必須在正確的時間、正確的地點，由正確的人物呼喚你的名字。有人這樣做了，你和你那個世界的聯係就會再度被建立。你就會[位移]回去。＂
＂正確的時間，正確的地點，正確的人物？＂貝迪維爾聽懵了：＂人物……是指和我有深厚羈絆的人嗎？＂
＂你可以這樣說。[羈絆]本身就是[量子糾纏]的一種形式。人與人的羈絆越深，量子糾纏越緊密。越是緊密的糾纏，越能觸發[位移]。這隻是世界自我修複的一種形式罷了。＂
貝迪維爾不屬於這邊的世界，他對於這個世界來說就是一種＂異物＂、＂闖入者＂。這個世界是在排斥貝迪維爾的，而他原本的世界則在吸引貝迪維爾。
隻需要一點額外的助力，這邊的排斥和那邊的吸引就會起效果，貝迪維爾就會[位移]回去原本所屬的世界。
大致是這樣的道理。
＂我明白了。我探索隊的成員基本都和我有很深的羈絆，這一點不是大問題。＂貝迪維爾點頭道，＂也就是說，隻要他們呼喚我，我就能回去嗎？……但你說的[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又該怎麽計算？＂
＂時機是……這個世界再次出現[重力崩壞]的時機。那個時候，世界與世界之間的隔閡會變得較薄，更容易發生[位移]。
地點是，你必須距離另一個世界的呼喚者不遠。大致在半徑五百碼的範圍內。如果距離他們太遠，呼喚便難以起效。＂
＂也就是說，我必須在[重力崩壞]發生的時段裏，移動到身在另一個平行世界的我的朋友們身邊，而且朋友們必須剛好在呼喚我？＂
這些條件比想象中更難湊齊。真讓人頭大。
＂要讓計劃成功，你有兩種選擇。
其一，到往你那邊世界同伴們的營地去。你們應該總有一個集合點，有駐紮用的營地，對吧？然後你就守在那邊，等他們呼喚你。
這個世界的[重力崩壞]每天會發生數次。受到你們世界的能量擾動所影響，[重力崩壞]今天發生的頻率更是大幅提升，接下來恐怕還會發生數十次。＂
＂而我隻需要守在對應的位置，等數十次的[重力崩壞]之中某一次，剛好有人在呼喚我——＂貝迪維爾嘀咕道，＂嗯，這種事情確實有可能發生，但它也太靠運氣了。＂
最大的問題是，貝迪維爾不一定能精確地到達探索隊的營地裏。
雖然他們已經約定好在海岸的某個地方碰頭，但韋斯塔德那邊不一定會在約定的位置建立營地。
探索隊也預計了＂貝迪維爾已經遇險，不再回來與他們匯合＂這種情況。如果他們長時間等不到貝迪維爾，有可能移動到別的地方，在更安全的位置建立營地。
如果營地的位置距離匯合的位置太遠，超出這五百碼的有效範圍，即使探索隊的人呼喚貝迪維爾，貝迪維爾也沒法回到原來的世界去。
這是個下策。
＂另一個方案呢？＂狼人青年又問，＂回去營地那邊恐怕不是一個好主意。我希望有更好的替代方案。＂
＂另一個方案是，你留在哨站裏等待。＂
＂嗯？？？＂
＂你所在的平行世界與這邊有一些共通之處。平行世界之間發生的事情，並非完全割裂。＂人工智能答道：＂你能到達這個哨站，平行世界那邊你的同伴，也有很大的概率到達同樣的哨站。＂
＂這個x-71哨站，在另一個世界也存在嗎？＂
＂正確。如果有無數個平行世界，就會有無數個同樣的x-71哨站。盡管它們的運作狀態不盡相同，有些可能已經徹底荒廢。
但在平行世界的你的同伴們，有很大的概率與你同一命運，遇到平行世界的哨站x-71的人造人們，被他們帶到哨站來。試著去了解哨站中發生的一切。＂
於是，貝迪維爾又悶哼了一聲。
往海岸移動的探索隊本隊，應該不會跑到這種哨站中來。但是負責遊擊的帕拉米迪斯三父子、劍聖亞瑟，甚至丹尼爾那小子，都有可能到達哨站。
如果他們剛好到達了平行世界中的哨站x-71，又剛好在哨站裏呼喚貝迪維爾的名字，計劃就會成功。
這依然是賭運氣，盡管這個賭運氣的成功率會稍微大一些。
就如同貝迪維爾在這邊的世界遇到了鴉人科博特一樣，帕拉米迪斯等人有可能在平行世界遇到另一個科博特。這邊過發生的事情，在另一個平行世界有可能再次發生。
同樣的事件，有可能在無數個平行世界中同樣地發生，盡管發生時的細節可能不盡相同。這就是＂量子糾纏＂的力量。
＂事件＂本身是在冥冥之中，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糾纏在一起的。發生過的，大概率會再次發生。
＂好吧。這成功率至少比營地那邊的高一些。＂貝迪維爾點頭讚同道，＂我相信我的同伴，他們會到達這個哨站的。我也相信他們會及時地呼喚我。我就在這裏等待他們呼喚吧。＂
除此之外，也確實沒有更好的方法了。
＂根據監測數據，下一次[重力崩壞]將在一小時後發生。那應該是你回到原本世界的最佳機會。＂人工智能道。
＂前提是另一邊世界的同伴們剛好在呼喚我…你覺得那個概率有多大？＂
＂不大。除非你的同伴真心信任你，經常提起你。＂
如果是貝迪維爾的兒子哈斯基的話，說不定真的會三句話裏兩句都在談論他爸比貝迪維爾。其他人嘛……就有點讓人擔心了。
＂很遺憾的是，平行世界間的通信是不可能的事情。目前還不存在這種打破世界之間隔閡的技術。＂
＂……其實它存在，但我們暫時利用不了。＂貝迪維爾說。
這時候他不禁想起小老虎艾爾伯特。艾爾伯特的分身術就是一種打破平行世界隔閡的技術。
但可惜那是艾爾伯特專有的技術，即使後來亞瑟王繼承了這份能力，亞瑟王的能力依然不如艾爾伯特的全盛時期。
＂不管怎樣，你可以自由地在本哨站的開放區域內活動。但願你能平安回到你所屬的世界，異世界的先驅者。＂
＂我們拭目以待。＂貝迪維爾苦笑了一下，走出來係統核心的房間。
離開核心之後，貝迪維爾看到鴉人科博特正在外麵的走廊上等待著。
＂係統剛才給我下達了命令，讓我充當你的向導。＂科博特道，＂你身在這個基地時，你就是我們最尊貴的客人。要去休息一下嗎，客人？＂
＂你們基地的生活設施還能正常運作嗎？＂貝迪維爾好奇地問，＂我怎麽總覺得你連飯都吃不飽呢？＂
＂……沒有的事。最基本的營養醬還是能生產的。＂鴉人科博特答道，＂也能燒熱水洗澡。隻是請珍惜用水，這裏的淨水很寶貴。＂
＂那我就不洗澡了，你們的營養醬我也不想吃，謝謝。＂狼人青年苦笑，＂在同伴們呼喚我之前，我哪裏都沒法去。我在這個基地裏找個地方休息，等待同伴的呼喚就好。＂
＂休息室在這邊，請跟我來。＂科博特走在前麵帶路。
咕~~~~貝迪維爾的肚子突然雷聲大作。搞得他超級尷尬。
＂你真的不吃一點基地生產的營養醬嗎？＂科博特問。
＂不用了，哈哈……＂狼人青年紅著臉，＂我吃不慣外麵的食物。我自己有帶食物。我坐下來吃點自己帶的幹糧就好。＂
鬼知道他們基地裏的食物到底會不會沾染了什麽奇怪的異國病菌。到陌生國度探險的時候不吃喝外麵的食物和水，是探險的基本常識。哪怕當地人熱情好客地邀請你吃喝，也不能吃喝
＂你喜歡就好。＂鴉人冷淡地回應。
跟隨著科博特前進，貝迪維爾駕駛鐵騎在一片荒蕪的大地上飛了約半公裏。周圍的景色一如既往地荒涼，沒有巨獸也沒有巨木，整個阿帕拉契亞山脈都是一片死氣沉沉的模樣，山丘山脊全是光禿禿的。
所以這裏是＂另一個世界＂，並不是貝迪維爾所在的那片林區被替換掉了那麽簡單，而是整個世界都變成這種荒蕪的樣子了。
這難道是所謂的平行世界？除此之外應該沒有更好的解釋了吧。但貝迪維爾到底是怎麽到達這裏的？難道有某種契機，導致狼人青年從他所在的世界，位移到這個平行世界裏來？
到底是什麽東西觸發了位移現象，貝迪維爾又該怎麽做才能回去原本的世界？
他隱約記得切換世界之前，遠處似乎能聽見一聲巨響，天邊有亮光閃過。但是阿帕拉契亞山脈的巨型林木擋住了他的視野，也讓遠處傳來的聲響變得模糊不清，他不是十分肯定那巨響和閃光是否真實存在。那隻是一瞬間的事情，他意識到聲音和閃光的瞬間，眼前的風景就切換成這個光禿禿的世界了。
不管怎樣，如果他想回到自己所屬的世界，就必須先從當地人那裏搞到這個奇怪的平行世界的情報。對一切毫無頭緒的話，根本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著手調查。
＂到了。＂那名鴉人指了指遠處的山腰。
山腰上有個被隱藏得相當好的山洞，不是由科博特指出來，貝迪維爾甚至都沒能發現那個山洞。
幸好貝迪維爾駕駛的是小型鐵騎，他甚至能駕駛這鐵騎從山洞口緩慢地飛進去，基地的入口比他想象中的要寬敞一些。
山洞內部的通道有點曲折，應該是用來防禦那個＂重力崩壞＂現象的手段。而且路上照明很少，貝迪維爾基本都是靠著鐵騎的燈光在照亮前路。科博特走在更前方，似乎不需要太多的照明，也許這些鴉人的夜視能力相當出眾。
繞了一點路之後，某個類似研究所的入口終於呈現在貝迪維爾眼前，而且這裏有電有亮光，雖然照明還不算充足。
＂你說這是基地遺址……所以這裏到底是啥基地？＂狼人青年從鐵騎上跳下，小心地推著懸停的鐵騎往前走。
＂人造人的基地。我的族人都是被機器複製出來的。＂鴉人科博特答道，去打開基地的大門。
那甚至可以防止炮.彈轟擊的沉重結實的鋼鐵大門，在電力的驅動下緩緩打開。它打開得很慢，這絕對不是電力充足時該有的開門速度。
＂造物者在這裏留有基地。基地自動運作，不斷複製我的族人。我們這些由係統生成的複製品，在剛出生起就被賦予知識和使命——有些複製品是為了讓這個基地繼續運作下去，另一些人則負責接引[先驅者]。＂
＂……先驅者？＂貝迪維爾的狼耳朵動了動。他隱約猜到這是在說他，但他還是不動聲色地試探著。
＂接引[先驅者]是係統留下的任務。說是在未來的某一天，先驅者將會探訪這片大陸。而我們的使命就是接引先驅者，幫助他完成使命。＂
＂具體是什麽使命來著？＂
＂不清楚。係統損壞得相當嚴重了，數據丟失了大半。＂科博特瞄了貝迪維爾一眼：＂即使我知道那是什麽使命，也不可能簡單地告訴你。除非——你就是那位先驅者？＂
＂如果我真的是呢？＂
＂那你應該可以向係統證明些什麽。總之你先和係統交流吧。＂
＂交流？你怎麽說得這個係統擁有自我意識似的……＂
＂它擁有有限的人工智能。但是不。我不認為它真的擁有自我意識。它也許聽起來像是擁有自我意識，但它終究隻是一條程序，在模仿人說話罷了。＂
貝迪維爾悶哼了一聲，沒有多問什麽。他見識過很多先進的人工智能了，有些是真的擁有了自我，但絕大部分的人工智能其實都是按照編好的程序在模仿人說話。這類＂偽人工智能＂一旦跳出正常的對話框架，它們就會答非所問。它們是愚蠢的，不懂變通的。
比如說，曙光號上的伊芙，平時讓人感覺她很智能，仿佛真的擁有自我意識。實際上並非如此，有時候伊芙處理命令的方式是很死板的。
＂你說話這麽流暢，也是係統教給你的嗎？＂貝迪維爾和科博特一同走入基地時，順勢問道。
＂我在胚胎期就在培育容器裏接受各種教育了。語言教育隻是其中一環，另外還有各種數理化的教育，以及維護係統的必要知識。＂
簡直就像是蟻群裏的工兵，沒有夢想也沒有希望，隻是按照被賦予的使命而生存。
基地的走廊很破舊，燈光雖然勉強維持著亮度，但偶爾會閃爍。
＂這些東西你修不好嗎？明明擁有維護係統的必要知識？＂貝迪維爾於是問。
＂有知識也沒有用……缺少必要的材料就沒法修。壞的東西也太多了，永遠修不完，隻能優先修理基地裏最重要的設施。＂
＂你就沒有想過出去尋找合用的材料嗎？＂
＂此乃愚問。在龍之大陸這片荒野裏，何來的工業體係。想在荒野裏找一顆尺寸合適的螺絲都有困難，更不要提尋找真正能用來修理係統的零件，比如光子耦合器、微秒測量儀、粒子共振腔。這裏隻是個複製我族人用的基地和哨站，它可沒有那麽完整的生產器材。且不提那些複雜的儀器，你甚至無法期待這基地裏能有器材生產最基本的螺絲、電阻、電容，甚至一個小小的發光二極管——＂
＂夠了夠了，我知道你想表達什麽了。＂貝迪維爾趕緊打斷，他能從那名鴉人的語氣裏感覺到一股子怨氣。這種話題還是不要深挖比較好。
二人在此時又通過了一個房間，那房間很長，比較寬廣，兩側掛著大量類似冷凍休眠艙一樣的東西。不過容器裏麵全都空空如也，有些容器已經徹底失去了功能，是一切破舊的休眠艙而已。
＂這些是……？＂
＂複製我族人用的培養器。＂科博特直接回道，＂目前99%的培養器處於損壞狀態，無法修複。剩下的1%培養器處於低功耗休眠狀態，等待進一步的操作指示。＂
＂簡而言之就是沒法複製新的鴉人了嗎……＂貝迪維爾若有所思地問，＂完全靠人工複製的方式是沒法繁衍的哦，你們一族必然會走向消亡。難道就沒有其他，嗯，造人的手段嗎？比如說兩性……＂
＂不存在雌性的鴉人，所有被係統製造出來的鴉人，都是雄性的。＂科博特打斷了貝迪維爾的猜想：＂係統從一開始就禁止兩.性.繁.殖，那樣會帶來巨大的不確定性，可能危害基地的安全。鴉人從製造之初就不具備自由意誌，但係統無法預測出是否會產生出變異個體。而事實上，後來也確實誕生出擁有自由意誌的變異個體，他們放棄了自己原本的職責使命，離開了基地。＂
＂我覺得這種事情真不能怪他們。＂狼人青年苦笑。但他半開玩笑的說法，直接迎來了鴉人科博特一頓白眼。
道理是這個道理，貝迪維爾也並非不能理解。係統不製造出女性的鴉人，是為了禁止這些複製人私自繁衍後代。天知道他們胡亂繁衍後代，會不會產生出反對這個基地的勢力，為了奪取自由而毀掉這個基地？
但這裏的管理係統也真的是無血無淚的係統。它創造這些人造人，是把他們單純當作工具、當作奴隸來使用的，完全沒有考慮過人造人們的福祉。這樣也太惡心了。
＂我知道我不應該插嘴太多，但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這個基地，科博特？＂貝迪維爾於是問。
＂從沒想過。我離開又能做什麽？外麵是一片死寂的荒野，在那裏流浪也隻是死路一條。即使我找到方法活下來了，又如何？我們這些鴉人無法繁衍後代，活著就隻是苟活而已。如果放棄了任務與使命，我們就真正地變成了行屍走肉，連自己存在的意義都全盤否定了。那我們還剩下什麽？＂
＂我覺得活著本身就沒什麽意義……生存意義是在生存的過程中自己找到的、自己賦予的。不是別人硬塞給你的生存意義。＂
＂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外來者。＂科博特用冰冷的語氣回應貝迪維爾。
＂也許真的是吧。＂貝迪維爾嘟噥道。他知道對方並不是那種好勸說的家夥。畢竟科博特獨守在這個瀕臨毀滅的基地裏，已經好多年了吧。
二人穿過更多破舊的走廊、更多被曆史塵封的房間，最終來到了所謂的[係統核心]。
＂前麵的房間你自己進去吧。＂科博特道，＂我在未被傳召的情況下，無法進入係統核心。＂
＂好。裏麵有什麽在等著我嗎？那個人工智能。＂
＂是的。管理這個基地的智能係統會與你對話。有問題直接問它好了。＂
＂也罷。＂貝迪維爾和科博特對話也累了，這小子談及的東西都太壓抑，貝迪維爾根本不想再跟這名鴉人聊天：＂你在這裏等？＂
＂我還有一堆基地維護的工作要做。但是好吧。我會在這裏等。以防你在基地裏搞破壞。＂
也不知道他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貝迪維爾隻是苦笑了一下，走進係統核心的機房裏。
雖然說是機房，這裏的環境比貝迪維爾想象中的要幹淨簡潔很多，沒有什麽特別占地方的機器。這裏倒是燈火通明，電力充足，而且被整修得相當幹淨。和外麵破舊不適合居住的環境相比，這裏的環境已經算是奢華了。
＂你好。歡迎到臨哨站x-71。＂機房的正中間一個圓形的講台上，突然浮現出一個半透明的人影，一種全息影像。
＂美尼斯……嗎？＂貝迪維爾瞬間就認出了那人的模樣，那張臉就是初代法老王美尼斯的臉。
＂不對。不是美尼斯本人。隻是外表長得像他的人工智能嗎……＂貝迪維爾馬上又否定自己道，因為那名人工智能目無表情語氣冰冷，完全不像是擁有[自我]的東西，更和真正的美尼斯給人的感覺大相徑庭。
真正的美尼斯，哪怕冷酷無情得像一台機器，那家夥還是有傲慢自大、自私自利的一麵。和真人對話的時候能隱約感覺到美尼斯那份傲慢。而這個人工智能就是人工智能而已，說話時沒有摻雜半點人類的情感在內。
＂……關鍵字檢索完畢。歡迎你，先驅者。＂對方也從貝迪維爾的回答中瞬間得出了結論，＂但是你的量子穩定性很低。開始進行全身掃描，請不要亂動。＂
一些綠色的激光在貝迪維爾身上來回掃描。貝迪維爾決定暫且配合一下對方。
＂掃描完畢。檢測到時空異常現象。你是先驅者，但你不是這個世界的先驅者。你屬於另一個平行世界。＂
果然是這樣子嗎。貝迪維爾從一開始就有不好的預感，這預感果然應驗了。
＂我屬於另一個平行世界？所以……我到底是怎麽到達這裏的？＂貝迪維爾於是追問，＂難道我真的在平行世界之間進行了[位移]嗎？＂
＂根據推測，此事的可能性高達82.7%。在一小時37秒之前檢測到相鄰的平行世界裏有高能量爆發現象，猜測是此現象破壞了本來就不穩定的時空的隔閡。因此讓特異個體產生了位移。＂
＂[特異個體]是什麽意思？你在說我？……因為我的體製特殊，才會在平行世界中位移了？！＂
＂正解。檢測到平行世界的先驅者的量子不確定性。你沒有真正所屬的時空。你在你原本所在的時空裏，也隻是個過客。＂
貝迪維爾瞪大了眼睛，把拳頭捏得格格作響，仿佛被人戳中了死穴。要不是他麵前的是個人工智能，要不是那個人影隻是全息投影，說不定這時候貝迪維爾已經一拳揍過去了。
但他自己心裏清楚的很，他其實隻是個過客，對這個平行世界而言是如此，對他原本所在的那個世界，也是如此。
七年前的那一天，他許了一個願望，為了讓原本爭戰不息的世界能喘一口氣。
因為他許下的願望，世界之壁變成了透明，戰爭也完結了。
解決紛爭的代價就是，貝迪維爾被整個世界所遺忘。他仿佛變成了不存在與那個世界上的人，沒有任何人記得他的存在，就連他最親近的人也完全不記得他了。
但事實真的如此嗎？真的是人們不記得他了嗎？
有沒有一種可能，在[世界之壁是透明的]那個世界裏，貝迪維爾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根本就沒有貝迪維爾這號人物，所以才沒有人記得這名狼人？
有沒有一種可能，其實貝迪維爾並沒有改變世界，他改變的隻是他自己。
他其實是從[世界之壁不是透明的]那個世界逃離了，逃到了一個[世界之壁是透明的]平行世界裏去？
如果真的是那樣子，他其實並沒有改變任何東西，他隻是拋下了一個戰火紛飛、無可救藥的世界，到達了另一個他所希望的世界裏去而已。
而那個舊世界，那些被他拋下的人們，豈不是……
貝迪維爾越想越怕，他決定不去深究這件事了。而且，與其去在意那些他無法控製的物事，還不如先專注於眼前的一切。
＂且不說那些東西。＂於是狼人青年問道，＂你說我不屬於你們的世界，是從另一個平行世界來的。那麽我該怎麽回到我原本的世界呢？應該……總會有辦法的，對吧？＂
＂……你的提問不存在於已有資料庫。重新發起運算許可。正在計算問題的可行方案，預計在十一分鍾三十七秒後算出答案。＂
＂哈，還得運算……而且要十幾分鍾才有答案嗎？你是哪門子的超級電腦。＂
＂答：本機正處於低能耗運作模式。哨所x-71的能源係統出現嚴重故障，能源產生效率低下。＂
果然是因為電力不足，人工智能都成了人工智障嗎。
＂那你慢慢計算好了，給我回答一下那些早就存在於資料庫，不需要計算的事情。＂貝迪維爾追問道，＂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這個地方是美尼斯創造的嗎？為了什麽而創造出來的？＂
＂如同曾經所說的那樣，這裏就是哨站x-71。＂這次，人工智能倒是回答得有夠迅速的：＂創造者大人曾經在龍之大陸創造過幾十個這樣的秘密哨站，監視龍之大陸的各種異常現象。監視龍之大陸就是哨站存在的意義。它還有另一個存在的意義，就是給予未來將要到訪的[先驅者]足夠的引導，讓[先驅者]找到[寶藏]。＂
＂[寶藏]？什麽寶藏？你的意思是那些藏起來的金銀財寶？被誰藏起來的，巨龍嗎？＂
貝迪維爾其實對金銀財寶沒有太大的興趣。他擁有的個人財產早，就夠他花八輩子（甚至都花不完）了。
＂不是。[寶藏]意指用作對抗古代那姆勒斯人的戰爭資源。先驅者會需要這些資源的。＂
他這樣一說，貝迪維爾就不犯困了：＂有意思。多告訴我一些？是什麽樣的戰爭資源，武器嗎？還是說，戰艦？＂
＂……請求錯誤。你不是這個世界的[先驅者]，本機無法告訴你[寶藏]的詳情。這個世界可能還存在專屬於這個世界的[先驅者]，他有可能到訪這個哨站，並從本機處獲取[寶藏]的情報。
如若本機把[寶藏]的情報告訴你，另一個世界的先驅者，你有可能搶奪本該屬於這個世界的先驅者的[寶藏]。
此操作屬於違規操作，請求被駁回。＂
＂切。小氣。＂貝迪維爾一咂嘴，＂聽著，也許這個平行世界有另一個貝迪維爾，也許未來的某一天，他會到訪這個哨站。但這完全是在賭運氣。也許他永遠都不會來，你永遠都等不到他呢？也許你們哨站損毀嚴重，電力等設置無以為繼，最終不得不關停呢？
有那麽多的不確定性，你還想繼續遵從程序給予你的命令，一點都不打算變通嗎？＂
那個人工智能沉默了好幾十秒。貝迪維爾問的這個問題明顯不在它的資料庫裏，它還得花時間去計算答案。
＂請求確認。現給予異世界的[先驅者]有限程度的資源豁免。＂
貝迪維爾哼笑了一下。
＂[寶藏]位於美洲陸的東南部，具體位置不明。它是一種特殊的戰爭資源，據說掌握著擊敗古代那姆勒斯人的關鍵。＂
貝迪維爾皺了皺眉頭，這個人工智能說了一堆，卻相當於什麽都沒說。能不能說得更含糊一點？
這個＂有限程度的豁免＂有夠摳門的。貝迪維爾心裏犯嘀咕。
但是，知道美洲大陸裏藏著這麽一個寶藏，可以用來擊敗古代神人族，也是不錯的消息了。怪不得美尼斯要在美洲建立這些哨所，試圖尋找寶藏。美尼斯從很久以前起就一直和古代人敵對，在想辦法對付那群古代人。
如今美尼斯不再參戰了，找寶藏的任務就落在先驅者——即貝迪維爾——的頭上了。
＂美洲是一片非常大的大陸。大而危險。＂貝迪維爾繼續勸說道，＂想在這片大陸裏找到一個寶藏，如同大海撈針。我不會要求你把所有的細節告訴我，讓我爭奪這個平行世界裏的寶藏。但你可不可以多告訴我一點，好讓我回到我的平行世界後，有個開找的線索？＂
＂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你那個平行世界變得更好或更壞，與我們毫無關係。＂那個人工智能又說。
＂拜托，給你編程的人肯定沒有說過要區分世界的吧？如果我在我的平行世界裏擊敗了你們痛恨的古代人，這對你們來說不也是一種勝利嗎？這或許不會為你們帶來任何得益，但這樣也不會為你們帶來任何損失啊？你隻是……嗯，可以出一口惡氣？＂
＂本機隻是一個人工智能。本機沒有感情。＂
＂即使你沒有感情，你肯定也能理解我的話。你想想當初創造你的那個人是不是會讚同我的觀點。他的意誌，是否能成為你的意誌的延伸？＂
對方又沉默了一會兒。
＂……明白了。已向係統提交請求，提升異世界來的先驅者的操作權限。你將獲得進一步的資源豁免，用以搜尋[寶藏]的探測裝置將被交付與你。＂
＂太好了，這才像話嘛。＂貝迪維爾滿意地笑。有寶藏探測器總比沒有的好，這樣他至少不用大海撈針了。
接下來要是知道這個[寶藏]大概是什麽就好了。因為貝迪維爾很清楚美尼斯這個家夥有不靠譜的地方。美尼斯的想法就和普通人大有不同，有很多脫離人道常理的地方。比如他經常地把人當作工具那樣利用和犧牲，論殘酷性他絲毫不亞於古代神人族。
很有可能，美尼斯認為可以用來對付古代神人族的戰爭資源，到頭來其實是毫無用處的廢物，或者需要付出巨大犧牲才能使用的東西。那種東西根本沒法用，隻是浪費了貝迪維爾去找[寶藏]的時間而已。
貝迪維爾至少得知道這個[寶藏]的大致用途，才能判斷是否應該去找它。
可是貝迪維爾麵前這個人工智能是不可能輕易地鬆口的。哪怕貝迪維爾勸說了這麽多，對方也隻是給貝迪維爾開放了極其有限度＂資源豁免＂而已。
到底該怎麽做，才能讓它鬆口呢……
＂但是你得至少告訴我，這[寶藏]大致是用來幹什麽的。＂想了很久，貝迪維爾發現還是直接問比較好，＂你不可能讓我花費很多時間找尋[寶藏]，到頭來找到的是個沒有用的廢物。＂
＂你是異世界的先驅者，本機不可能再向你透露更多情報——＂
＂假設在我那個平行世界裏，你們的哨站都已經荒廢了呢？＂狼人青年打斷道，＂我再也沒有情報源，你就是我唯一的情報源呢？拜托，隻是稍微透露一點點，對你又沒有損失！＂
＂但規定就是規定，這種操作違反了至少72條規章——＂
＂很難想象出你是美尼斯創造出來的人工智能。＂貝迪維爾再次打斷道，＂那家夥本來就不在乎規定，他什麽怪事情都能做出來。＂
＂請不要說得好像你很了解我們的創造者——＂
＂我確實對他了解不深。但我和他之間有一個共識。＂貝迪維爾哼笑道，＂我們敵人是古代神人族。那不是靠正常手段能打贏的對手。因此才需要使用超常的手段。
你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美尼斯肯定會理解的，會讚同的。因為他比誰都更痛恨古代神人族。重點不是哪個時空中的我們贏了古代神人族，重點是我們能贏，有機會贏。
美尼斯本來就身在[門]的那一邊，是超脫於世界的存在。哪個平行世界裏的人類贏了古代人，其實他並不關心。重點是[能贏]而已。
就連我也本不屬於我之前身在的那個世界。我和美尼斯一樣，都是超脫於世界、超脫於時空的，[超維生物]。
你願意把[寶藏]的事情告訴我，本來就是想賭一把。
你心裏大概也清楚，在你們這個平行世界裏，另一個[我]很有可能不會出現了。
既然你願意在不讓你們這個世界蒙受損失的前提下堵上一把，幫助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我。你為什麽就要有所保留，不把賭注押得更大呢？＂
貝迪維爾並不知道這連串的勸說是否有用。但他至少是帶著真誠說這番話的。有時候真誠才是最好的勸說材料，讓原本有所顧忌的人放下心防。
那個人工智能又沉默了好久。
＂目前能搞清楚的，[寶藏]的其中一個用途是……[領域擴張]。＂然後他才不太情願地答道。
＂領域……擴張？＂
＂那原本是古代那姆勒斯人的技術。用來奴役人類的。＂
貝迪維爾悶哼了一聲。
＂人類原本是很愚蠢的生物。光靠正常的教育，很難讓他們開智，懂得操作古代那姆勒斯人留下的、複雜的至極的工程機械。所以才需要[領域擴張]——把古代那姆勒斯人的意識擴張出去，遙距控製大量人類，讓人類也能操作那些超越了他們智慧的古代機械。＂
＂該死的……把人類當作奴隸使喚還不夠，還得用[領域擴張]，把人類變成他們的工具是吧……＂
就像是，教一群智商未開化的猴子去使用電腦那樣，它們根本不會用，不管怎麽教都沒用。但如果你能直接控製這群猴子的心智，把使用電腦的知識輸送到他們腦中的話？——再怎麽愚鈍的猴子也能瞬間開智。
＂而[領域擴張]的器材，最終成為了人類擊敗古代那姆勒斯人的關鍵。＂
＂哦？＂這倒是貝迪維爾沒想到的。
＂普通的人類從基因層麵上被埋入過代碼，從一開始就無法反抗古代那姆勒斯人。他們下達的每一道命令，人類都得遵從。反抗的心態從一開始就會被扼殺在搖籃中。
按道理說，人類是無法戰勝古代那姆勒斯人的，就如同創造物無法違抗他們的造物者一樣。
然而，使用[領域擴張]可以覆蓋人類基因裏的代碼，讓他們遵從新的命令行事。
舊的命令代碼也許是讓人類無法違抗古代那姆勒斯人。但新的命令可以讓人類無視舊命令，開始反抗造物主。
——這就給予人類革.命的資本。＂
＂讓我猜猜。有人把[領域擴張]的係統偷走了，讓人類向古代人舉起了反旗？＂
＂正是如此。那是……人類反抗古代那姆勒斯人原點。＂
而策劃這一切的人，貝迪維爾也大致猜到了。
＂是和美尼斯一樣，體內流有半神之血的人幹的好事嗎？＂貝迪維爾追問，＂半神用[領域擴張]控製了人類，擊敗了神名。真夠諷刺的。＂
那些擁有一半的古代神人族血統的＂半神＂，本身就不會受到基因層麵上的代碼所控製。他們從最初就有打算反抗神人族。他們會把[領域擴張]的神器偷走，自是意料之內。
＂正解。＂對方壓低聲音回答貝迪維爾，簡直就像是知道貝迪維爾在指代美尼斯。
＂美尼斯啊美尼斯，那家夥真是個好事之徒……＂狼人青年念叨道，＂也就是說，隻要我們拿到[領域擴張]的係統，就有可能讓現代的人類也免受古代人的心靈控製。這確實是很有用的係統。而且我猜測，[寶藏]應該遠不隻此？＂
＂[寶藏]是古代那姆勒斯人刻意封印的，禁斷技術的集合體。那些無法被徹底銷毀、或者毀掉太可惜的禁斷技術，都在其中。就連[寶藏]的存在都隻有少數古代那姆勒斯人知道。大部分人應該都以為禁斷技術被銷毀了，在某次停戰協議後。＂
＂明白了。所以這事才需要保密。＂
一旦古代人知道[寶藏]的存在，說不定就會想盡一切辦法找到它。那個時候，就會變成人類勢力和古代人勢力的競賽，比誰先找到[寶藏]。
一旦事情變成那種樣子，就會非常之麻煩。
＂異世界的先驅者，你必須承諾，除你以外，不與任何人分享這個情報。就連你最親近的人，也不能。否則我們一定會失去時間上的優勢。＂
古代人的勢力實在太大，而且他們在暗處，人類在明處。光靠人類方的勢力，很難贏過他們。
[寶藏]的秘密走漏風聲，相當這些禁斷的技術已經落入古代人手中。一旦變成那樣子，在未來那場不可避免的對抗中，人類的勝率就會非常小。
事關重大，這是一場不能輸的競爭。
但是光靠貝迪維爾一個人的力量，要找到[寶藏]又是難若登天的事情。
……真麻煩啊。
＂等等。既然必須保守[寶藏]的秘密，美尼斯為什麽要在龍之大陸建立哨站？＂貝迪維爾好奇道，＂這樣做……不是很顯眼嗎？簡直就像是在對古代人說，[我正在找尋什麽]？＂
＂哨站表麵上是為了觀測龍之大陸上的奇異現象而存在。這種現象不由任何人引起，它自古以來就存在。而創造者大人有意解析並利用這份力量——表麵上是如此。＂
＂……地球是一個人造星球。人造的星球上也會出現沒有任何人能解釋的奇異現象？你確定這裏的怪異現象，真的不是古代人在搞的鬼？＂
＂不是。根據資料記載，古代那姆勒斯人也為這裏發生的奇異現象而頭疼。
想徹底消滅這裏的奇異現象，又不對地球的生態造成毀滅性的影響，是不可能的事情。就如同人們想徹底理解和駕馭星河宇宙中每一種現象，是不可能的事情。
地球也許本身是個人造星球，作為[方舟]載著無數的生命，從舊宇宙到往新宇宙。
但它經曆過這一切，到達銀河係這個地點穩定下來之後……沒有人知道它到底會受宇宙天體的力量影響，到哪種地步。
也許它的運轉軌道剛好和宇宙中某個重力異常點重疊？
也許它所在的太陽係，本身就存在這種重力異常現象？
也許一個星球穿越了宇宙之後，本來就會產生這種異常現象？
不管怎樣，這裏發生的一切都是無法解釋的。它就隻是[自然存在的異常現象]而已。＂
而美尼斯打算把研究這裏發生的異常現象作為幌子，在龍之大陸建立哨站。……很聰明。
貝迪維爾摸了摸下巴：＂好吧。我沒問題要問了。＂
＂關於你最初的問題，運算已經得出了答案。＂人工智能又說，＂有兩種方案，可以讓你高概率回到你所屬的平行世界。它們的成功率都在20%以上。＂
＂20%也算是高概率嗎……算了不糾結這個了，你先把計劃說來聽聽。＂
＂首先，你會出現在這個世界，大概率是因為你原本所屬的世界有大幅度的能量波動，造成了時空的不穩定。＂
＂這個我知道。＂貝迪維爾還記得他發生[位移]之前，好像隱約聽見遠處有巨響和光芒。
很有可能是賽費爾、賽格萊德、帕拉米迪斯或者劍聖亞瑟，在對付蟲群的時候使用了某種強力的攻擊。那強大至極的能量撕裂了時空，讓本來就處於＂量子不穩定態＂的貝迪維爾位移了。
＂你進行了[位移]。但你的量子依然與你所屬的那個世界緊密地糾纏著。簡而言之，你從那個世界來，最終還是該回到你所屬的世界去。隻要……再次和那個世界建立[量子糾纏]。＂
＂我不是科學家，我不太清楚你說的[量子糾纏]是怎麽回事。具體需要我怎麽做，你說清楚就好。＂
＂關鍵有三：時間，地點，人物。滿足這三個關鍵條件的話，你就能回去。＂人工智能直截了當地答道：＂必須在正確的時間、正確的地點，由正確的人物呼喚你的名字。有人這樣做了，你和你那個世界的聯係就會再度被建立。你就會[位移]回去。＂
＂正確的時間，正確的地點，正確的人物？＂貝迪維爾聽懵了：＂人物……是指和我有深厚羈絆的人嗎？＂
＂你可以這樣說。[羈絆]本身就是[量子糾纏]的一種形式。人與人的羈絆越深，量子糾纏越緊密。越是緊密的糾纏，越能觸發[位移]。這隻是世界自我修複的一種形式罷了。＂
貝迪維爾不屬於這邊的世界，他對於這個世界來說就是一種＂異物＂、＂闖入者＂。這個世界是在排斥貝迪維爾的，而他原本的世界則在吸引貝迪維爾。
隻需要一點額外的助力，這邊的排斥和那邊的吸引就會起效果，貝迪維爾就會[位移]回去原本所屬的世界。
大致是這樣的道理。
＂我明白了。我探索隊的成員基本都和我有很深的羈絆，這一點不是大問題。＂貝迪維爾點頭道，＂也就是說，隻要他們呼喚我，我就能回去嗎？……但你說的[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又該怎麽計算？＂
＂時機是……這個世界再次出現[重力崩壞]的時機。那個時候，世界與世界之間的隔閡會變得較薄，更容易發生[位移]。
地點是，你必須距離另一個世界的呼喚者不遠。大致在半徑五百碼的範圍內。如果距離他們太遠，呼喚便難以起效。＂
＂也就是說，我必須在[重力崩壞]發生的時段裏，移動到身在另一個平行世界的我的朋友們身邊，而且朋友們必須剛好在呼喚我？＂
這些條件比想象中更難湊齊。真讓人頭大。
＂要讓計劃成功，你有兩種選擇。
其一，到往你那邊世界同伴們的營地去。你們應該總有一個集合點，有駐紮用的營地，對吧？然後你就守在那邊，等他們呼喚你。
這個世界的[重力崩壞]每天會發生數次。受到你們世界的能量擾動所影響，[重力崩壞]今天發生的頻率更是大幅提升，接下來恐怕還會發生數十次。＂
＂而我隻需要守在對應的位置，等數十次的[重力崩壞]之中某一次，剛好有人在呼喚我——＂貝迪維爾嘀咕道，＂嗯，這種事情確實有可能發生，但它也太靠運氣了。＂
最大的問題是，貝迪維爾不一定能精確地到達探索隊的營地裏。
雖然他們已經約定好在海岸的某個地方碰頭，但韋斯塔德那邊不一定會在約定的位置建立營地。
探索隊也預計了＂貝迪維爾已經遇險，不再回來與他們匯合＂這種情況。如果他們長時間等不到貝迪維爾，有可能移動到別的地方，在更安全的位置建立營地。
如果營地的位置距離匯合的位置太遠，超出這五百碼的有效範圍，即使探索隊的人呼喚貝迪維爾，貝迪維爾也沒法回到原來的世界去。
這是個下策。
＂另一個方案呢？＂狼人青年又問，＂回去營地那邊恐怕不是一個好主意。我希望有更好的替代方案。＂
＂另一個方案是，你留在哨站裏等待。＂
＂嗯？？？＂
＂你所在的平行世界與這邊有一些共通之處。平行世界之間發生的事情，並非完全割裂。＂人工智能答道：＂你能到達這個哨站，平行世界那邊你的同伴，也有很大的概率到達同樣的哨站。＂
＂這個x-71哨站，在另一個世界也存在嗎？＂
＂正確。如果有無數個平行世界，就會有無數個同樣的x-71哨站。盡管它們的運作狀態不盡相同，有些可能已經徹底荒廢。
但在平行世界的你的同伴們，有很大的概率與你同一命運，遇到平行世界的哨站x-71的人造人們，被他們帶到哨站來。試著去了解哨站中發生的一切。＂
於是，貝迪維爾又悶哼了一聲。
往海岸移動的探索隊本隊，應該不會跑到這種哨站中來。但是負責遊擊的帕拉米迪斯三父子、劍聖亞瑟，甚至丹尼爾那小子，都有可能到達哨站。
如果他們剛好到達了平行世界中的哨站x-71，又剛好在哨站裏呼喚貝迪維爾的名字，計劃就會成功。
這依然是賭運氣，盡管這個賭運氣的成功率會稍微大一些。
就如同貝迪維爾在這邊的世界遇到了鴉人科博特一樣，帕拉米迪斯等人有可能在平行世界遇到另一個科博特。這邊過發生的事情，在另一個平行世界有可能再次發生。
同樣的事件，有可能在無數個平行世界中同樣地發生，盡管發生時的細節可能不盡相同。這就是＂量子糾纏＂的力量。
＂事件＂本身是在冥冥之中，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糾纏在一起的。發生過的，大概率會再次發生。
＂好吧。這成功率至少比營地那邊的高一些。＂貝迪維爾點頭讚同道，＂我相信我的同伴，他們會到達這個哨站的。我也相信他們會及時地呼喚我。我就在這裏等待他們呼喚吧。＂
除此之外，也確實沒有更好的方法了。
＂根據監測數據，下一次[重力崩壞]將在一小時後發生。那應該是你回到原本世界的最佳機會。＂人工智能道。
＂前提是另一邊世界的同伴們剛好在呼喚我…你覺得那個概率有多大？＂
＂不大。除非你的同伴真心信任你，經常提起你。＂
如果是貝迪維爾的兒子哈斯基的話，說不定真的會三句話裏兩句都在談論他爸比貝迪維爾。其他人嘛……就有點讓人擔心了。
＂很遺憾的是，平行世界間的通信是不可能的事情。目前還不存在這種打破世界之間隔閡的技術。＂
＂……其實它存在，但我們暫時利用不了。＂貝迪維爾說。
這時候他不禁想起小老虎艾爾伯特。艾爾伯特的分身術就是一種打破平行世界隔閡的技術。
但可惜那是艾爾伯特專有的技術，即使後來亞瑟王繼承了這份能力，亞瑟王的能力依然不如艾爾伯特的全盛時期。
＂不管怎樣，你可以自由地在本哨站的開放區域內活動。但願你能平安回到你所屬的世界，異世界的先驅者。＂
＂我們拭目以待。＂貝迪維爾苦笑了一下，走出來係統核心的房間。
離開核心之後，貝迪維爾看到鴉人科博特正在外麵的走廊上等待著。
＂係統剛才給我下達了命令，讓我充當你的向導。＂科博特道，＂你身在這個基地時，你就是我們最尊貴的客人。要去休息一下嗎，客人？＂
＂你們基地的生活設施還能正常運作嗎？＂貝迪維爾好奇地問，＂我怎麽總覺得你連飯都吃不飽呢？＂
＂……沒有的事。最基本的營養醬還是能生產的。＂鴉人科博特答道，＂也能燒熱水洗澡。隻是請珍惜用水，這裏的淨水很寶貴。＂
＂那我就不洗澡了，你們的營養醬我也不想吃，謝謝。＂狼人青年苦笑，＂在同伴們呼喚我之前，我哪裏都沒法去。我在這個基地裏找個地方休息，等待同伴的呼喚就好。＂
＂休息室在這邊，請跟我來。＂科博特走在前麵帶路。
咕~~~~貝迪維爾的肚子突然雷聲大作。搞得他超級尷尬。
＂你真的不吃一點基地生產的營養醬嗎？＂科博特問。
＂不用了，哈哈……＂狼人青年紅著臉，＂我吃不慣外麵的食物。我自己有帶食物。我坐下來吃點自己帶的幹糧就好。＂
鬼知道他們基地裏的食物到底會不會沾染了什麽奇怪的異國病菌。到陌生國度探險的時候不吃喝外麵的食物和水，是探險的基本常識。哪怕當地人熱情好客地邀請你吃喝，也不能吃喝
＂你喜歡就好。＂鴉人冷淡地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