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2章湮沒之於月隕(五十二)


    讓貝利休息以後,伊萊恩自己也進行了十分鍾左右的休息,然後再一次進入了手術室。


    "果然還是要把心肺的壞死組織切除手術做完嗎……"丹尼爾抱怨道:"我知道壞死的阻止必須盡早切除,但你今天經曆過那麽多事情,真有體力做完這個危險的手術嗎?"


    "沒、沒關係。"伊萊恩答道:"多、多虧貝利,我想到更好的解決方法。"


    "更好的……什麽?"


    伊萊恩沒有回答眾人的問題,而是自己躺在手術台上,開始了手術。


    然後,讓眾人看傻了眼,伊萊恩的靈體逐漸從他的身體裏飄出來,就像鬼魂一樣。


    "所以你還沒開始動手術就先死了。"死神佩恩開玩笑般說:"我懂了,殺死了手術的病人就不用動手術了。既然沒辦法解決問題,那就解決提出問題的人。"


    "你們……可以把這家夥從手術室裏攆出去嗎?"伊萊恩的靈體怒道。


    "開玩笑,你想破壞好不容易營造起來的無菌環境嗎。"波爾多醫師阻止了眾人開玩笑。


    伊萊恩搖了搖頭,沒有跟佩恩那家夥一般見識。


    "心、心理暗示開始。身體進入假死狀態。呼吸,心跳放緩到最低限度。腦部活動減緩到最低限度。"伊萊恩自言自語道。


    然後一旁的監控儀器確實顯示出來,伊萊恩的心跳血壓都在驟降,甚至連體溫都在降低,他的身體進入假死狀態了。


    "我不懂……既然你身體的腦部活動幾乎停止了,你這個靈體是怎麽進行思考的?"丹尼爾好奇地問。


    "這、這是貝利的能力,我也不是太清楚其中原理。但、但我想是這樣的,當靈體從身體裏分離出來以後,它就有與身體相互獨立的思考能力和短暫的記憶力。"伊萊恩的靈體答道:"就、就像是…嗯,怎麽比喻好呢……"


    "就像是一台電腦裏有兩個中央處理器和兩個硬盤。不對,不是硬盤,是兩個獨立的內存條嗎……"丹尼爾自顧說道。可是他的比喻讓眾人更難聽懂了。


    "也罷,不管了。"丹尼爾搖了搖頭:"好吧,你讓你自己的心肺活動減緩下來了。然後呢?"


    "然、然後動手術。"伊萊恩的靈體直接舉起了手術刀。


    這個狀態之下的他其實是沒有辦法碰觸到現實世界的物體的,畢竟他隻是個靈體。但他可以用念動力把手術刀舉起來。結果而言,那看起來就像是他用這個靈體的手握起了手術刀。


    而且變成靈體之後,伊萊恩不需要借助攝像頭和全息影像屏幕來觀看自己的身體,他看得更清楚了。看到的影像也是正向的,不需要把圖像翻轉一百八十度那麽麻煩。他就像個正常的手術醫師那樣,站在自己的身體旁邊,對著自己的身體動手術。


    一刀割了下去,剖開胸腔。手術能正常進行,一如伊萊恩所料。


    "嗯,這個我就不看了。"丹尼爾果斷別過臉去。跳過伊萊恩的手術過程。


    伊萊恩苦笑了一下,繼續他的手術。他都已經是第二次進行手術了,即使這樣切開自己的身體,他的內心也毫無波動,甚至加快了切割的速度。


    由於進入了假死狀態,他的心髒幾乎沒有在跳動。他確信可以對自己心髒壞死的部分下刀——隻要趕快把壞死的部分切除掉,然後迅速縫合血管和神經,再用微型治療法術把創口治愈就好。不過他先不管心髒的部分,而是去切除壞死的肺葉。心髒留待最後才處理也不遲。


    "我隻想告訴你,伊萊恩醫師。你所做的事情都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波爾多醫師一邊觀摩著伊萊恩精密的手術過程,一邊讚歎道:"一般的外科手術醫生,充其量是用雙手創造出奇跡而已。而你不僅如此,你用幻術,用念動力,甚至還用治療法術在創造奇跡,而且切割縫合的精密度沒有因此而下降,就很厲害。"


    "是、是嗎……"伊萊恩心不在焉地答道。變成靈體從身體裏脫離出來之後的他,總覺得自己神清氣爽。也許是脫離了身體的限製,僅靠光魂在行動,會少受很多奇怪的影響。就連感情的起伏都幾乎沒有,現在的他冷靜得像一台純粹的機器。


    幾分鍾之內,他就把壞死的肺葉全部切除掉了。傷口也靠微型治療法術堵上了。一切看起來都還行,然後他大膽地去對自己的心髒動手。


    心髒上石化的部分,長得很奇怪。手術刀的刀尖碰觸到那堅硬的石化的部分時,它發出讓人極度不愉快的咯吱聲。若不是現在這個伊萊恩的光魂幾乎沒有感情波動,他可能會因為這個可怕的聲音而被嚇愣住,然後停手,不敢繼續切割下去。


    可是他是個沒有感情的切割機器,他可以做到的。他的手術刀繞過石化的堅硬部分,開始找尋柔軟的位置來下刀。


    他的心髒在跳動,但它正在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在跳動。


    心髒的肌肉是一種自律肌。即使沒有受到人的自主意識控製,心髒也會擅自地跳動。生命不息,跳動不止。


    但同時心髒的跳動速度也是受到中樞神經係統控製的,激動的時候它會跳得更快,鎮定以及睡眠的時候它會減慢跳動速度。


    伊萊恩讓自己的身體進入休眠假死狀態,依靠的就是這個原理。這個時候他的心髒以三十秒一跳的速度跳動著。


    盡管如此,對跳動中的心髒下刀仍然相當危險。伊萊恩可以用念動力捏緊自己的心髒,讓它暫時停跳。但他怕那樣做會傷害到心肌。


    他還有另一個選擇,就是利用從黑曜龍米迪爾那裏偷學到的時間魔術,讓心髒附近的時間流動變得緩慢。當心髒的時間流動緩慢到幾乎不在流動的時候,不管怎麽對心髒下刀都是安全的。但這樣做又會衍生另一個問題:靜滯狀態下的心髒會處於幾乎"無敵"的狀態,刀子切不進去。


    那就是"一秒的重量"——時間流動極其緩慢的物體會影響到與它直接接觸之物。手術刀沒碰觸到心髒的時候還好,但它碰觸到心髒的時候就會以同樣的超慢的速度來移動,這個超慢的速度自然什麽都切不開。


    如果伊萊恩把自己的心髒變成靜滯狀態,他手中的手術刀就拿這個靜滯狀態的心髒沒轍了。這樣一來手術就無法繼續下去了。


    可是他轉念一想,事情好像也不是如此。


    因為他不僅可以使用物理性的手術刀,他還能使用激光手術刀啊。


    亞特蘭提斯人的[光之魔術]已經被伊萊恩運用得相當熟練了。隻產生一個刀刃隻有半微米長,卻鋒利到能切開一切的微型激光手術刀,是完全可行的事情。伊萊恩在自己的指尖試著製造出來一把激光手術刀,他驗證了這一點。


    光的流動速度就是光速。以光速流動的東西,幾乎不受[靜滯]狀態影響,可以正常地損傷靜滯狀態的物質。伊萊恩之前就是靠這個原理擊敗了米迪爾的——用的是[皓白波動炮],也就是一束高度壓縮過的光子。


    好的,試一下也無妨。


    伊萊恩先用時間魔術把自己的肉.身靜滯住了。不僅僅是心髒,而是讓整個肉.體全部靜滯,這樣的他的身體連血液流動都會變得極其緩慢,流速是正常的十分之一。本來就處於假死休眠狀態的心髒,在靜滯作用下幾乎沒有在跳動。但伊萊恩從肉.體裏脫離出來的靈體卻可以以正常速度行動,就很神奇。


    他從手指中變出小型的激光手術刀,開始了切割。


    一刀下去。石化壞死的組織被切掉了,就像用餐刀切黃油一樣簡單。激光手術刀可以視同是無限鋒利的一把刀子,而且長度完全可控,比伊萊恩想象中還要好用。


    再一刀下去。他把激光手術刀的形狀變彎,讓它切割起來更順手,能深入一些直刀無法碰觸到的死角。激光變成的手術刀到底是如何變成彎曲的,伊萊恩自己都不清楚。按道理說光就是直線傳播的,不可能被彎折?不過現在的激光刀刃相當於是被某種結界所束縛,無數的激光在結界內部循環流動。結界形狀的改變就會讓激光手術刀變形,變成伊萊恩想要的任何形狀。原理大概是如此吧。反正亞特蘭提斯人的光之魔術相當深奧嘛。


    切割完了。他好像隻是簡單下了幾刀,就把那些石化壞死的部分全部切掉了,剩下的都是深紅色的健康的心髒組織。他讓時間流動變回正常,順勢,縫合了一下血管和神經,再用魔術促進創口愈合,他的心髒看起來就是健康完好的了——好吧它並不完好,被切除一部分——但它至少不會繼續壞死。


    伊萊恩鬆了一口氣,迅速把自己的胸腔縫合起來,然後示意奎格用更強力的治療術。


    雲紋的豹子過來施放了咒術[溫暖之火],伊萊恩能感到自己的身體在進一步恢複健康。


    "這…這就完事了?"波爾多醫師幾乎完全沒看懂手術最後的部分。他隻看到伊萊恩心髒的跳動突然變得超慢,然後有些光束一樣的東西在伊萊恩的靈體的指頭間打出,然後莫名其妙地心髒壞死的部分就被切出來取走了,損傷部分甚至看起來是自動愈合了。這已經不是常理能理解的手術操作了,即使身為醫生的波爾多也沒能看懂。


    其他人自然也沒有看懂。大概隻有伊萊恩自己一個能夠徹底理解其中的原理吧。


    不管怎樣,伊萊恩對自己進行的這些手術操作都是別人無法模仿的。恐怕連擁有"神之手"的康士坦丁都做不到。一如波爾多所描述的那樣,伊萊恩的手術已經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如果他能活著離開亞特蘭提斯,他的手術經驗日後一定能夠在別的地方發揚光大吧。他也許會被當作是神醫,又或者會被認為是用奇妙的手段在治病救人的神棍。不管怎樣,能把人治好就可以了。


    前提是他能活著離開這裏,以及繼續活下去。他日漸崩壞的絕對領域到底還能撐多久呢?現在隻是能多活一天算一天而已……


    "好、好吧。"伊萊恩的光魂回到自己的體內,他的本體也醒了過來,就像沒事兒一樣從手術台上爬起:"收、收拾一下,準備到亞特蘭提斯迷宮的下一層了。"


    "哇啊啊啊啊你幹什麽?!"丹尼爾叫嚷起來:"你瘋了嗎?你才剛剛做完大手術!你把自己體內約十分之一的內髒切除掉了!你這個半死不活的家夥,你現在應該躺在床上靜養,而不是去闖什麽地下迷宮啊!"


    "可、可是我感覺很好……"


    "不,你不好!"白銀騎士少年繼續嚷嚷,"你覺得好是因為現在的止痛藥效果還沒有過去,你不覺得痛而已!等止痛藥效果過去,你絕對會疼得要死的!"


    "等、等止痛藥的效果過去,再吃更多的止痛藥不就好了嗎。"伊萊恩納悶道。反正止痛藥的成分他也一清二楚,可以直接用(黃金魔術的)煉金術合成出來。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靠這種方式逞強,一定會有代價的!"


    反正也不一定會有日後——伊萊恩心想。沒敢說出口。


    他還能活多久呢?


    恐怕幾天之內他就會死。直覺是如此告訴他的。


    如果很快就會死的話,他寧願趕快通過亞特蘭提斯的地下迷宮——這樣他說不定還能見到他父親博爾斯的最後一麵。


    他本來就是個亡命之徒,這一趟旅程本來也是注定有去無回的不歸路。都到這個份上了,為什麽還要惜命?


    仿佛能察覺到伊萊恩內心中蔓延的黑暗,丹尼爾阻止道:"不行!我不允許你這麽簡單就放棄你自己!"


    "可、可是……"


    "三天…一天也好!不,哪怕有今晚也好,你給我去好好休息一晚!唯獨這一點,我不會退讓!"丹尼爾態度強硬:"如果你還是不聽話,想就這樣闖進地下城,我就馬上瞬移去艦橋,把傳送裝置毀掉。然後哪怕用拖的,我也要把你拖回房間去,強迫你休息!"


    "你、你非得做到這個地步嗎?"


    "是的。不這樣不行。你是個剛動完大手術,從死亡邊緣回來的病人。你是虛弱到隨時都會倒下死去的活死人。我不應該強迫你休息,難道應該看著你去送死?"


    伊萊恩於是深深地歎了口氣。他希望在死之前實現的願望,恐怕不會簡單地實現。全世界都在妨礙他,不僅他的敵人在阻擋他,就連他的朋友也是。


    "也、也罷。隻是今晚的話。"他妥協了。


    "很好,那就由我們[護送]你回房間吧。"丹尼爾走過來攙扶伊萊恩。


    不過那個動作與其說是"護送",還不如說是"挾持"——字麵意義上的。


    伊萊恩確實相當虛弱,沒有辦法反抗。而且丹尼爾說會瞬移過去破壞傳送裝置,他說了就一定能做到的。


    伊萊恩沒有辦法違抗現在的丹尼爾,隻能從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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