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3章迷蹤之於絕地(十四)


    ------醉生夢死------


    薩博眼珠子一轉,打量著環境。這地方他認識,這裏就是丹尼爾的家。昨天丹尼爾喝醉酒後,還是薩博負責把他送回來的。


    "這是......你家嗎,老板?"明明知道答案,薩博還是裝作不知情地問。他必須這樣,不然他昨天從丹尼爾家中偷了一百金幣的事情就要露餡了。


    "算是吧。"丹尼爾簡短地回道:"手術很成功,你小子活過來了。不過那位黑醫可不打算收留病人,所以我們被趕出來了。我本打算送你回家,卻不知道你家在哪裏,隻好暫時把你帶到這裏安置。"


    "嗯。"灰兔人青年試圖從沙發上爬起,但腹部很疼,他馬上就放棄了:"打擾了......但我得......回家去......我母親在等著......"


    "我確實該送你回去。"白銀騎士少年從椅子上站起。現在隻是早上八九點左右,正常情況下不管是薩博還是丹尼爾都應該在艾爾森堡裏值勤,才不可能回自家偷懶。但薩博似乎誤會了什麽,以為自己暈過去之後又是手術又是來回移動,已經過了好久。


    "其實不急,你也用不著爬起來。"丹尼爾於是說:"隻要你意識保持清醒,並默記著你家的位置,我就能找到對應的坐標,用傳送術帶你過去。"


    "那麽,"躺在沙發上的灰兔人青年伸出一隻手:"承蒙照顧了。"


    "真是個急性子。"丹尼爾也坐在沙發上,扛著薩博,哼道:"好吧,集中精神,要開始傳送了。"


    "哈哈哈。"薩博苦笑:"等到我家後,一定把你介紹給我母親認識。雖然已經上了年紀,她也仍是個大美人。"


    "對。"丹尼爾不感興趣地說,也開始集中精神,進行傳送。


    嗖!------


    傳送術效率實際很高,同城的傳送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扛著薩博的丹尼爾,前一秒還在自家客廳中,下一秒就來到了薩博的家門口。


    "等等,"在丹尼爾的攙扶下,兔人青年掏出鑰匙,有點艱難地開著門。


    "媽,我回來了。"他推門進去的同時也喊道,"我...受了點小傷,我的同事......上司...把我送回來的。"


    沒有回答。


    "她有點怕生。"薩博苦笑道,"自從得病以後身體越來越弱,性格也孤僻起來。請饒恕她的無禮。"


    "母親總是值得被尊重的。"丹尼爾意味深長地附和道,一點都沒有生氣的樣子:"即使令慈不願意接見我,我也完全能理解。"


    "哈哈哈......"薩博尷尬地笑著,推門而入。


    然而客廳空無一人,至少丹尼爾並沒有看見任何人。


    "媽。"薩博卻似乎看到了什麽似的,對著那個小小的客廳一側的小飯桌說道:"怎麽都不跟人打招呼呢。這位是丹尼爾先生,我的......上司。"


    那裏明明沒有人。丹尼爾的眉頭皺了一下。


    "......對不起,她總是這樣。"薩博又繼續說,"生病的時候全身都在疼,然後就開始耍小孩子脾氣了,哈哈哈哈......"


    但那裏明明什麽都沒有,隻有空氣啊?丹尼爾更為困惑了。最初他還以為那裏有鬼魂還是什麽的,但明顯不是,因為潘托拉肯王家三侍女的靈體就跟在他身後,同為靈體的話三侍女早該看到什麽,並向他報告了。


    三女鬼什麽都沒說,也就代表,那裏確實什麽都沒有,就連鬼魂都沒有。在那個飯桌旁邊的,隻有空氣。


    "早餐就隻吃了這麽點?你這樣可不行啊,媽。"然而薩博正在對著空氣說話,仿佛那邊的空氣之中也有什麽正在和他聊天似的,這又是怎麽一回事?


    嘟------嘟------嘟!!


    丹尼爾褲袋裏的手機在震動,他之前就把手機設置成靜音,現在這玩意突然震動起來,差點嚇了丹尼爾一跳。


    "電話?"


    "嗯。"丹尼爾順手去摸自己的褲袋,"抱歉,先把你放在沙發上好嗎,我去接個電話。"


    "當然了。"薩博道,在丹尼爾的攙扶下,到一旁的破舊沙發上坐下。


    "是誰?"丹尼爾退開幾步,甚至連看來電顯示的空閑都沒有就問道。


    "我相信你已經大致明白了什麽,丹尼爾先生。"電話那頭的人,一個沙啞的、似乎是處理過的聲音,上來就說道:"如果你是個明白人,請不要作聲,冷靜下來,到屋外去,我們再談。"


    "但你到底......"丹尼爾瞥了旁邊的薩博一眼,兔人青年還在對不遠處他的"空氣母親"對著話,這有點詭異的場景甚至讓丹尼爾不由自主地退後幾步。他也沒有多想,就做出一副信號接收不良的模樣,自然地走出屋外,壓低聲音問道:"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如你所見那樣,那間屋子裏隻有薩博先生一人。"電話那頭的神秘聲音繼續說道:"他的母親......其實早已不在。"


    "哈?!"


    "就在一年前,就在他還努力為母親湊錢治病的過程中,其實他母親就已經因為oodt第四期的病變影響,多重器官急性衰竭而死。"神秘的聲音緩了一下:"從那時候起,他實際已經是個孤兒了。"


    "但是......!"


    "薩博先生無法接受他母親的離去,以此才會產生幻覺。這一年來他一直是這副狀態,與空氣對話,幻想著他的母親仍在人世,並以為隻要努力就有機會治好母親的病。"


    "怎麽......可以這樣......!"丹尼爾握著手機的手開始顫抖。


    這也太殘酷了!


    "他的希望並不是真正的希望,他從一開始就抱著如同泡影般的虛假希望,並以此活著。"對方繼續說:"但是已經夠了,真的夠了。是時候讓那個蠢貨從虛假的美夢之中醒來了。"


    "等等......你想幹什麽?你想......讓我幹什麽?"


    "果然是聰明人,理解得真快。"對方哼笑道:"你也看到了。他努力賺錢,試圖治好已經不存在的母親的病,但他這樣下去,隻有自滅一途。如果你真的珍惜你的部下,如果你真的把他當作朋友,如果你還打算救他的話,就想辦法讓他知道真相吧。


    絕望也許會毀掉他的靈魂,但他的肉體會得救。


    他想辦法提供的營養品,他為他母親高價買來的延命的藥物,如果讓他自己服用的話,肯定會讓他多活一段時間罷。


    給他足夠的錢,去做那個手術的話,他的病也一定能治好罷。


    但如果他拒絕治療,把一切都給他那早已不存在的空氣母親,他必然無法得救。"


    "你要我......毀掉這一切?毀掉他的夢想?"丹尼爾戰戰兢兢地問。


    "是的。"對方道:"對他最大的殘酷,也是對他最大的仁慈。人必須先活下來才能追尋夢想,對不?"


    "哪怕原本就不存在夢想可以追尋?"白銀騎士少年長歎了一口氣。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幽影行者那句"與絕望和睦共處"的真正意義。


    這的確,太絕望了。


    "知道了,媽。你不要這麽囉嗦啦。"屋內還不時傳來薩博的自言自語,他在和幻覺,和空氣對話中,一點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母親其實早已不在人世。


    天真的家夥。樂觀的家夥。


    本來以為除了他弟弟以外,世界上已經沒有任何人值得他去在乎了,丹尼爾此刻卻感到一陣莫名的心疼。幽影行者還告誡過丹尼爾,勸他不要對自己的屬下感情用事。但他真的能夠辦到嗎,看到這一切之後?


    "隻管......告訴我怎麽做。"丹尼爾低聲問:"既然你會以這種方式聯絡我,證明你一定有辦法的,對吧?"


    "我確實有。"電話那頭的神秘人答道,聲音有種越發沙啞的感覺:"穿刺公爵的武器[死亡荊棘],實際上是可以斬斷夢境的魔劍,一種[因果律武器]。沒有人知道穿刺公爵是如何得到這把劍的,也沒有人知道它真正的用途,除了我。"


    "說重點。"白銀騎士少年不耐煩地說。


    "用它的最低輸出擊中薩博先生,就可以削弱他的精神力------削弱他的[絕對領域]。多次命中之後他就會陷入昏睡,進入一種......無意識狀態。然後你對睡著的他說話就好。告訴他真相,讓他的夢想破滅就好。隻有在熟睡之中,他才會看清真實。"


    "這麽簡單?"


    "試試也無妨,不是嗎?"對方卻說,然後迅速地切斷了通信。


    丹尼爾板著臉,一時間不知道是否該去相信這種陌生人的建言比較好。可是,薩博的情況確實不樂觀,這家夥再不從虛妄的夢想之中醒來,他的身體會先一步崩潰。


    這也是為了他好,才毀滅他的希望。


    這是為了他好......


    丹尼爾拿起光劍,試了一下。當它被調整至最低輸出時,死亡荊棘的劍刃變成了一道微弱的光束,微弱到連焦灼傷害都沒有,幾乎是無害的。它能做到的,僅僅是在丹尼爾的手掌上留下一種幾乎看不見的黑色痕跡,可能是他手掌表皮上的油脂局部碳化而產生的。至少,丹尼爾不用擔心這種輸出的光劍會弄傷薩博。


    這柄刻有骷髏頭的,造型邪異的光劍,說白了就是一種咒術的輔助器具,能對其破壞過精神力的目標,施放咒術吧。


    [言語],或者說是[真言],或者說是[命令],或者說是[令咒],有時候僅僅是說出口,就能讓一個夢想破滅。


    不管是被善用還是被惡用,言語的力量一直是如此之可怕。


    "薩博。"拿著[魔劍---死亡荊棘]的丹尼爾,緩步走進屋內,"我們來談談。"


    "怎麽了?"正在和他不存在的母親交談的虎人青年,好奇地轉過身來。


    丹尼爾手中的光劍已經在薩博的胸前,刺了好幾下。


    "欸......?"沒有感覺到痛楚,卻突然覺得很困,薩博竭力不讓自己的眼皮合上:"這是......?"


    沒有用,他幾秒內就從清醒轉為熟睡。手術過後剛醒來不久的薩博,不僅僅是身體,就連精神都格外虛弱,哪裏能抵抗住死亡荊棘的連續精神削弱攻擊。


    "薩博。"丹尼爾湊到兔子的身旁,低聲說:"醒來吧。認清事實吧。你媽媽已經不在人世了。哪怕你想她活著,哪怕你想救她,她也不在了。"


    "不......!"睡夢中的灰兔人青年,還在頑固地低聲呢喃著。那夢囈讓他看上去相當痛苦的樣子。


    "人死了就是死了,不可能再活過來。你必須接受這個事實,否則便無法前進。"


    "你為什麽要這樣說......"薩博邊做噩夢邊哭泣:"啊啊啊啊......不要啊............媽媽......媽媽她還能救活的......你們怎麽可以這樣就見死不救啊......!......是錢重要還是人命重要啊!你們這些醫生真的有醫德嗎?!"


    然後他的喊叫逐漸轉變為嘟噥,越發渾濁,越是哽咽,無盡的痛苦在那悲泣之中凝固。


    "我還沒能為她做點什麽......我還沒能給她幸福的生活......怎麽可以......就這樣......"


    "她走了,你還活著。"丹尼爾低聲訴說,熱淚也緩緩從他臉頰上滑落:"所以你,一定要活得更好。哪怕失去了希望,哪怕失去了光明,都絕不能讓她在另一個世界看到,在人間受苦的你。"


    人死了就是死了,不會感受到什麽,也不會有什麽鬼魂幽靈留下。但丹尼爾就是要這樣說,不僅僅是為了讓薩博知道,也是為了讓自己堅信------如同一種信仰般去相信。


    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成真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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