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5章出行之於試煉(八)


    同一時間,神聖大不烈顛王國。


    經過一整天的辛苦工作,亞瑟王終於返回他的寢宮裏。


    但他萬萬沒想到,寢宮被一陣小孩子的嘻哈之聲所充斥。


    王皺了一下眉頭,正在思疑之際,他也剛好穿過了寢宮的門,來到房間之中。


    亞瑟看見他的王後格林薇兒正在和一名孩子玩,而那孩子不是別人,正是蓮音的兒子,犬人哈斯基。


    孩子正伏在國王的高級紅地毯上,用蠟筆畫著畫。當然,大部分的顏色都沒有正確地塗在畫紙上,而是華麗地汙染了亞瑟心愛的地毯。


    最可恨的是,格林薇兒王後正坐在一旁甜甜地笑,指導著孩子畫畫,偶爾也添上幾筆。她似乎一點都不在乎那張被糟蹋了的名貴地毯!


    "小哈?你為什麽會在這裏?"王轉而向他的王後發問:"---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格林薇兒王後放下手中的臘筆,哄了小哈一聲,讓那孩子自己繼續畫畫,這才轉過來對亞瑟王說:"別緊張。今天我走訪了宰相的辦公室,他的助手蓮音沒法為孩子找到合適的保姆,正在發愁呢。我於是自動請纓,把小哈帶到寢宮裏來照看一陣子。"


    騎士王不禁抗議:"這,這樣也行?格林薇兒,這是我們的寢宮啊..."


    "對,而且有一大群仆人在服侍著我們兩人。幾百人服侍兩個人,多麽嚴重的勞動力浪費!而且你總是深夜才回來,仆人們基本用不著服侍你。讓一群閑得發慌的人多照顧一個孩子,又有什麽問題?"


    "那不是重點...這裏是國王的寢宮---"亞瑟王低聲說。


    卻被王後一句反問:"所以?"


    騎士王的聲音更小了:"所以---呃,老是讓閑雜人員進進出出的,總不太好吧?"


    "蓮音也不是外人,她是宰相默林的助手啊!"格林薇兒繼續掰起歪理來,"既然她不是外人,她的孩子也不是。讓小哈來玩,有什麽問題呢?而且他隻是一個孩子而已---"


    (就是因為那樣,我才特別怕。)


    亞瑟已經注意到大廳角落裏一隻被替換掉的花瓶。原來的那隻估計被某個小淘氣打碎了。


    "對了,小哈,你好像忘了什麽?"王後輕輕地摸玩著孩子的頭,用溫柔得甜膩的聲音多犬人少年說。


    "噢,對了汪。"小哈抬頭看著亞瑟王,小家夥的臉上還粘著臘筆的顏色:"叔叔好汪!我們又見麵了汪!"


    騎士王正想發火,但他看見犬人少年那張毛茸茸的,搞笑的臉,肚子裏的火氣馬上就降下去了。


    王蹲下來,半跪在孩子麵前,竭力擠出一張親切的臉:"小哈好。看你玩得多髒。快去洗一下嘛。你媽媽什麽時候來接你?"


    孩子用那水靈靈的天藍色眼睛看著騎士王:"媽咪說,今天有個大計劃要完成,可能要通宵汪。她盡快做完就會來接我回家汪。"


    亞瑟這才想起,冰島火山噴發,二十萬冰島國民正要移送到大不烈顛避災,默林那邊一定忙得不可開交了*。


    (*注:君主立憲製的國家裏,國王並不處理政務,隻作為國家權力象征而存在。政務由宰相審理,由圓桌議會批準通過。)


    按這個節奏,不要說是通宵了,那些工夫大概幾個晝夜都做不完吧?


    "這樣啊---"騎士王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失望的好,"那你就留下來吧。玩得高興點。"


    "嘿嘿,好的,叔叔汪。"孩子天真無邪地笑著。


    "好了,時間也很晚了。"格林薇兒王後看了看大廳裏的巨型吊鍾,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鍾了,"小哈來吧,我們去洗澡。你這隻髒小狗,是時候好好洗一下了。"


    "哦,好的汪---"孩子順從地叫著,丟下了手中的臘筆。


    "那麽,你們---"騎士王剛想說你們走好,但他心裏突然冒起一個奇怪的感覺,馬上打住。


    "不,還是等等---"他拉住犬人少年的手:"小哈,再問一次,你幾歲?"


    "八歲汪。"孩子爽快地回答道。


    "八歲嗎。嗯。"騎士王思索了一下。據說獸人們成年得很早,特別是某個部分。八歲的孩子可以和大人相當了。格林薇兒身為王後,帶著這個孩子去洗澡,絕對有問題。


    "怎麽了,亞瑟?"格林薇兒似乎不知道這件事吧。


    "沒什麽。"騎士王湊到犬人少年麵前說:"小哈,你八歲了,也是大男孩了,再和女生一起洗澡不好吧?來,叔叔和你一起洗。"


    "這...也可以啊汪!"孩子倒是沒有想太多就答應了。


    "亞瑟,你能處理得來嗎?"格林薇兒不安地問,"這孩子真的很[活躍],沒有足夠精力很難應付...你懂的。"


    "交給我吧。"騎士王拉著犬人少年毛茸茸的小爪子:"來吧,小哈。洗澡去。"


    亞瑟寧願自己辛苦一點,也不願意自己的王後被其他男人占便宜。即使這個男人是一名八歲的小孩。


    但他很快就會後悔。


    "喲嗬!"小鬼大叫一聲,撲通一下跳進浴池裏。揚起來的水濺了亞瑟一臉。


    騎士王正鬱悶地抹走臉上的水,那小家夥居然在浴池裏遊起泳來,劃,劃,劃,把水潑得到處都是。


    天啊,這孩子怎麽精力充沛成這個樣子?他不會累的嗎?


    "小,小哈?"亞瑟用手擋住不斷迎麵撒來的熱水,一邊說:"停一下好嗎?泡澡就安靜下來慢慢泡,這裏不是遊泳池。"


    "...哦,好吧汪。"犬人少年被這麽一說,終於收斂下來:"可是,好無聊汪。小哈想要玩具!為什麽浴池都沒有小黃鴨汪?"


    (這小孩真麻煩。)


    "那種東西隻是小孩子玩的,叔叔家裏沒有孩子,所以,抱歉了。"亞瑟解釋道:"相對地,叔叔讓你看一個東西吧?保證你覺得有趣。過來吧。"


    "什麽汪?"孩子好奇地遊過來,湊到亞瑟跟前。


    "好好看著。"亞瑟王伸出雙手,在掌間輕輕嗬了一口氣。龍焰在他掌間凝固,包裹在結界之中,瞬間化成一個小小的,但是十分光亮的火球。


    這是亞瑟王幾乎不再使用的一種低溫龍焰。它幾乎沒有熱度,沒有殺傷力,但是它轉換成光的效率很高,溫度如此低,卻能發出十分耀眼的光芒。


    "哇啊,好漂亮!"孩子看著這團火馬上就興奮起來,小孩都對眼花爆竹這類炫目的東西有著特別的癡迷。


    他馬上對亞瑟肅然起敬,用近乎於崇拜的目光看著騎士王:"叔叔是魔術師嗎汪?好厲害汪!"


    "嘿嘿,這還沒完,看我的。"亞瑟越來越得意,又往火球中吹了一口氣,火球開始變色。原本發著白色光芒的龍焰火球,馬上就變成了粉紅色。


    看得那孩子雙眼發光:"嗬,嗬!變色了汪!超膩害汪!"


    "還沒完。"亞瑟把那火球輕輕推了出去,火球就這樣飄浮在水麵上,沒有因為碰觸到水而熄滅,反而隨著水波蕩漾起伏。


    "還能漂汪!無敵了汪!"


    在小哈驚訝之餘,亞瑟已經放出了數十個龍焰火球,讓它們隨波飄蕩,遍布了整個浴池。


    國王的禦用浴池有三十英尺見方,可以說大得誇張。當它充滿了熱水,同時又有數十個不同顏色的火球在水上漂動的話,那種光景,可是世間難得一見的。


    煙霧繚繞,光影交錯,五彩繽紛,萬紫千紅。這水與火交織起來的美景,看得小哈定了神。


    "現在,"亞瑟王笑道,"你可以安靜下來好好欣賞嗎?不要再遊來遊去了。"


    "好,好吧。小哈會乖的汪。"這孩子雖然頑皮好動,但他懂得欣賞美。即使這是亞瑟王即興創作出來的美,但美依然是美。


    "小哈。"騎士王把自己是身體盡量浸泡在熱水中,隻露出一個頭:"你真的一個奇怪的孩子。總覺得我曾經在哪裏見過你,很久,很久以前。"


    "是嗎?我對叔叔可是沒有什麽印象汪。"犬人少年也蹲坐在騎士王身旁,老實了好多。


    騎士王隨口問道:"你的媽媽是蓮音,那麽你的爸爸是誰?"


    "爸比?爸比是...呃......"那孩子支支吾吾的,居然答不上來:"爸比就是爸比啊汪!"


    等於沒回答。果然跟小孩子就是無法正常溝通嗎。或許他連他爸爸叫什麽都不能正確地複述出來吧?


    "朕是問你,"亞瑟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問:"你爸爸叫什麽名字?又或者說,你媽媽怎麽稱呼你爸爸?"


    "哦,這個我知道汪!"孩子馬上高興地嚷起來:"媽咪叫爸比做廢物汪!爸比的名字就叫做廢物汪!"


    "什麽?"聽得亞瑟一愣。他試圖分析著這一切,然後得出了一個較為合理的解釋。


    同時,他也為麵前這孩子感覺到一絲淡淡的悲哀:"不,小哈,你爸爸的名字不是廢物。不論他是怎樣的人,不論他做過什麽,他都是你爸爸。你不許叫他作廢物。"


    "為什麽汪?媽咪可是一直這樣叫爸比的汪。媽咪在說謊嗎汪?"


    "不,這是..."亞瑟王一下嚴肅起來:"你媽媽也沒錯。這其中...有很複雜的原因,[大人們的事情]。你長大以後就會理解的。"


    "是嗎汪?"小哈一臉茫然:"那媽咪離開爸比,也是因為[大人們的事情]嗎汪?"


    "或許。"騎士王低聲答道,底氣不怎麽足。


    "那爸比不再見我了,也是因為[大人們的事情]嗎汪?不是因為爸比不愛我嗎汪?"


    "不,不是。你爸爸一定還愛著你的。一定。"


    沒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即使再也見不著麵了,也一定還在遠方思念著兒女。


    "那...好吧汪。"毫無緣由地,犬人少年就哭了起來:"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哈想見爸比汪!爸比到底在哪裏啊汪!"


    騎士王一時不知所措:"這個問題...朕無法回答你。"


    他隻能看著那孩子哭。孩子的情緒變動得十分快,剛才還在大笑,現在突然就哭聲震天了。那孩子的哭在浴室裏回蕩,讓王一陣難堪。


    "亞瑟?!"格林薇兒的聲音在浴室外響起,似乎是聽見小哈的哭聲,趕過來查看究竟的,"一切還好嗎?小哈怎麽哭了?"


    "沒事!一切都在朕的控製之中!"亞瑟連忙喊道:"小哈隻是撞到了頭,痛得哭了而已!馬上就會好的!"


    犬人少年還在哭,但他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亞瑟王。


    "那...好吧。你們別洗太久,小心著涼。"格林薇兒將信將疑地退去了。


    "叔叔撒謊汪。"犬人少年低聲說,一邊說一邊還在抽泣。多虧了亞瑟的一個謊,轉移了小哈的注意力。


    "這是善意的謊言。"騎士王支走了他的王後,再對犬人少年道:"難道你想讓阿姨知道,你因為想念爸爸而哭鼻子嗎?"


    "嗯...不想汪。"孩子已經收住了哭,雖然偶爾還有幾聲啜泣。


    "那就好。小哈是男子漢,男子漢就不應該隨便哭,懂嗎?"


    "好,好吧,小哈懂了汪。"小孩子就是單純好騙。


    騎士王這才鬆了一口氣。剛才還以為會一發不可收拾呢。


    "好了,我們也洗夠了,快擦幹身子穿衣服了,好嗎?"


    "嗯..."犬人少年似乎還想要什麽。


    真是難服侍的孩子啊。一向被人服侍慣了的王,突然要服侍這麽一個小孩,感覺不是一般的累。


    "你還有什麽想要的嗎?"


    "...小,小哈想要叔叔抱抱汪。"那小鬼紅著臉說:"叔叔身上有爸比的味道...爸比以前跟小哈一起洗澡,都是抱著小哈離開的汪。"


    簡而言之,這孩子就是想找個人撒嬌。


    "是嗎。"亞瑟也隱約記得,這孩子曾說過同樣的話。亞瑟身上有小哈爸爸的氣味?


    沒有辦法。王抱起那孩子。八歲的犬人少年其實很輕,真的就像隻小狗一樣,毛茸茸的,熱呼呼的,軟綿綿的。但抱起來以後,亞瑟才覺得這孩子越來越重。


    那是生命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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