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在十年前的某個晚上,西西伯利亞平原的某個小山丘上。


    一名狼人少年在抬頭仰望星空。


    "你果然在這裏,貝貝。"一名兔人少年從草叢中走出,跳到狼人少年身後,"月蝕還沒有開始,你來得真早啊。"


    皎潔的月色穿透無雲夜空,灑落在狼人少年的身上,映照著貝迪維爾那一身銀白色的狼毛,同時也映照著少年臉上的黑暗。


    "嗯,最近煩心事比較多,來這裏涼快一下。"小小的狼人用稚氣未脫的聲音低歎著。


    "能有什麽煩事?反正又被你爸爸罵了,正在鬧別扭,對吧?"兔人萊德坐在狼人少年身旁,仰望星空,等待著月蝕的來臨,"貝貝,我們的商隊明天就要離開了。今晚是商隊在你們村子裏過的最後一夜。我是來道別的。"


    "連你也要走了嗎?"狼人少年抱膝而坐,低聲歎道,"又要剩下我一個。"


    "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爸媽,還有你哥哥---"


    "不要提他們好嗎?"狼人少年馬上打斷道,語氣裏帶著些許氣憤,"萊德…要不,我跟你們的商隊一起走吧?我已經不想留在這條村子裏了。我跟你們走,到哪裏去都可以。"


    兔子沉默了,似乎在考慮著這事的可能性。


    一刻過後,飽經風雨,比同年人懂事的兔人少年搖了搖頭:"還是算了吧。我們吉普賽人的生活你過不慣。我們嘛,說得好聽點是自由自在,到處行商;說得難聽點,其實是四處流浪,到處騙錢。貝貝你和我們不是同一路的人,這種生活不適合你。---哦!月蝕開始了!"


    天空中銀白色的月亮開始被地球的本影遮蔽,不用幾秒便完全黑了下來。月亮本身的銀光被黑影所代替,在空中這個黑色球體的邊沿上泛起一陣微弱的紅光,如同一個血色圓環。


    "果然還是不行嗎。"狼人少年看著這一切,心中卻充滿了晦暗,"好想離開這裏。好想過一種完全不同的生活。這樣的生活我已經受夠了。"


    仿佛聽見了貝迪維爾發自內心的呼喊,月亮上落下了某個光亮的東西。


    閃亮亮的,發著金光的,某種東西的碎片。這一切隻映入了狼人少年的眼中,這個秘密隻有他知道。


    一顆流星,以驚人的速度衝入大氣層,撞向觀月的兩名少年。


    "噢,該死!"萊德整個人跳了起來,"貝貝,快逃!它要落下來了!"


    狼人少年卻靜坐不動,眯起眼睛看著眼前逐漸接近的那顆流星。


    (來吧。如果你就是我的命運。)


    頃刻之間,流星已經墜落。巨光把兩名少年完全吞沒。


    "嗚…"兔人萊德慢慢地爬起來,捂著脹痛欲裂的頭:"貝貝…你還…好嗎?"


    狼人少年睜開眼睛,隻見自己身體周圍有數道電弧閃現。二人的腳下,是隕石撞出來的,一個深約二十英尺的大坑。


    理應在隕石撞擊下灰飛煙滅的兩名少年,卻完好無損,就連身上的衣服也沒有擦破一點。


    "我,我們還活著?"狼人少年驚訝不已,查看著自己的身體。除了偶爾跳電產生的數道電弧以外,他的身體並沒有異狀。


    "這一切隻是一場夢,對,一定隻是場夢。"兔子安慰著自己,"看,月蝕結束了!"


    被黑暗遮蔽的月球重新恢複了它的光彩,一如既往地發散著銀白色。


    "對著流星許願,你的願望就會成真。"萊德安慰貝迪維爾道,"你看,你不僅對流星許了個願,還被流星砸中了。你的願望一定會實現的,一定!"


    "天曉得。"狼人少年仍舊一臉不高興。他有種寧願被流星砸死也不願意繼續在村子裏生活下去的衝動。


    幾天以後,艾斯基莫族的村子被虎人們血洗,艾斯基莫族被滅族。


    狼人少年的願望以一種扭曲的方式成真了。


    這是貝迪維爾始料不及的變故。


    貝迪維爾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薇薇安正在給他縫合著傷口。


    用她的頭發。


    那纖細如絲,堅韌如鋼的魅魔之發,既是針也是線,而且在薇薇安的控製下自主移動著,比世上任何醫師都要勝任手術之職。


    可是,頭發……到底有沒有消毒啊?


    "你醒了?感覺還好嗎?"薇薇安不帶感情地問。


    "嗚…我還以為自己已經死了。"貝迪維爾輕咳了一口氣,"我昏迷了多久?"


    "不算久,十幾分鍾而已。"女人縫合好狼人少年胸前的傷口,把那些頭發切斷,讓它們打上牢固的結,"這隻是應急處理而已,別勉強用力。"


    貝迪維爾把目光落在薇薇安的胸口,女人被傑克用帶有神聖附魔的光劍刺穿了心髒,理應瀕臨死亡的。但薇薇安精通手術縫合的技藝,而且還能控製自己的頭發進行縫合,這救了她自己一命。


    "沒錯,我暫時縫合好自己的心髒了。"薇薇安見貝迪盯著她的胸口看,連忙解釋道:"當時還以為自己會死呢。幸好傷並沒有想象中那麽深,蓮音借給我的這件黑龍甲法袍擋住了大部分攻擊。


    我躺在地上裝死,暗中縫合好心髒的傷口,並等[神聖]的效力過去。


    不過,這一切都得感謝你們三個的努力。沒有你們拖住敵人,我恐怕連自救的機會都沒有。"


    "嗯…"狼人少年連說句話都感到胸口裂開般痛,他艱難地爬起來,"崔斯坦和帕拉米迪斯呢?"


    "我還好。"豹人戰士就坐在一旁,等胸口的傷痊愈。那是個十分可怕的切口,幾乎把帕拉米迪斯砍成兩半了,但翠綠騎士的強大自愈能力能在短時間內把傷口複原,應該不用擔心。


    貝迪維爾看著崔斯坦。魚人王子的傷勢則嚴重得多,他渾身是血,身上斑駁交錯著無數淤痕與爆炸造成的傷口,以及東一塊西一塊,呈半脫落狀態的水晶龍鱗。


    崔斯坦身上的傷口如此之多,即使被縫補了無數處,看起來仍如一隻壞掉了的人偶。


    "嗨,貝迪……"崔斯坦氣若遊絲地說著。


    狼人少年看著十分心痛:"我們要把他送回飛船去。崔斯坦傷成這樣,已經不能再戰鬥了。"


    "不,讓我再…休息一會就好。"崔斯坦還在逞強,"很快就會好的,不會拖你們的後腿。"


    "事實上,我們並沒有辦法往回走。回去的路上滿是敵人。"薇薇安低聲嘀咕道,"隻能等飛船修好以後來接我們了。"


    帕拉米迪斯的視線往遠處那個房間投去:"而我們必須繼續前進。"


    貝迪維爾馬上大聲抗議:"什麽?!要把崔斯坦丟在這裏不管嗎?門都沒有!"


    薇薇安和帕拉米迪斯相顧而視,用眼神交換意見。女人得到丈夫同意後,對狼人少年道:"貝迪,你也應該留下來,在這裏等我們回來。"


    還打算繼續抗議的貝迪維爾馬上愣住了:"但我…我還能繼續走---"


    "摩根就在這前麵,等著我們。"帕拉米迪斯打斷了貝迪,"剛才那三位隻是她手中王牌的一部分。她肯定還有更多,更難對付的手下。你們傷成這樣子,站著都十分困難了,再往前走就是去送死。"


    "你們也一樣。"貝迪維爾反駁道。


    "即使如此,"帕拉米迪斯輕拍一下狼人少年的肩膀,"我們是大人,有大人們應該承擔的責任。即使生還的機率很渺茫,也必須繼續走下去。


    ---守護你們這些孩子,就是我們的責任。"


    (怎麽可以這樣!)


    薇薇安也輕拍了一下狼人少年的頭:"如果我們死了,請你照顧一下賽費爾,賽格萊德,還有小帕弗,好嗎?"


    (不要!別說得像是交代身後事那樣啊!)


    貝迪維爾想呐喊,卻有某種無形的力量扼住他的咽喉,想說的話半天都說不出口。


    豹人戰士接著說:"我會想辦法拖住摩根和她的手下們,而薇薇安會想辦法啟動[第二級安保協議]。不管如何,一定要阻止世界之壁打開。"


    "而你們,"薇薇安接著說,"乖乖在這裏待著,等飛船的接應吧。不用考慮太多,隻需要保全自己就可以了……活下去,好嗎?"


    語畢,二人往遠處那一點光亮處走去,留下貝迪維爾和崔斯坦。


    狼人少年想追上去,但身後還有同伴要照顧,此刻正不知所措。帕拉米迪斯夫婦的身影已經漸行漸遠,幾乎模糊得幾乎看不見了。


    同時,周圍開始傳出恐怖的異響。


    他們身處的這個巨大圓環形建築,實際上是通過一根巨柱聯通地麵那個矽沙漠。中空結構的巨柱正是他們剛才乘坐的升降機。


    與三名黃昏教徒戰鬥,戰後又休息了這麽久,建築外某些不速之客開始不期而至。


    追逐著貝迪維爾等人的黑暗大軍,通過升降機柱子的外壁爬了上來。它們根本不知道放棄,仍然以貝迪維爾等人為目標,追殺而來。


    貝迪維爾聽見的這個響聲,正是黑暗大軍在建築外壁不斷敲擊所發出的悶響。它們很快就會鑿破建築外壁,衝進來圍攻貝迪維爾和崔斯坦。


    二人如同坐以待斃的鴨子。


    "貝迪…"魚人王子低聲呼喚道,"別管我,你快點走。"


    狼人少年沒有回答,反而緊抓住手中的武器,靜靜地佇立於友人的身旁。


    不管攻來的是千軍萬馬,或是洪水猛獸,狼人少年都不會逃避。在救援到達之前死守他的朋友,是貝迪維爾剩下的最後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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