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兒!玉兒!”俞樾這般大聲的喚著,在猶如修羅之城的海邊,海水因為無辜枉死者的鮮血而被染上了一層淺紅,映著初生的紅日;下一瞬間,這一大片海好像都成了血海一般,淺紅被日頭染成了深紅,再接上天海交接處的一抹紅霞,本該絕美的景象,如今配上俞樾這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無端端多出了一絲恐懼。


    俞樾的意識並不清醒,恍惚間,似乎感覺到玉兒輕盈著步伐從天邊經海上,一直走到自己的麵前;玉兒的麵龐逐漸在他的眼眸中清晰起來,那是一張帶著些悲傷的仙子般容顏,從玉兒站定的一片大地開始,向海邊、向身後滿是屍首的村莊中,開始變成一片一片鮮紅耀眼的曼珠沙華花叢;玉兒伸出手,向著逐漸接近的俞樾,口中戚戚然道,“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鬆岡。”


    “玉兒!”眼見著玉兒的手開始離他越來越遠,身子也似乎重新歸於血紅之中,俞樾加快腳步,耳中聽得腳下生風,將那些曼珠沙華紛紛踏在其下,那些花兒似乎懂得疼痛一般,發出嗚嗚的嗚咽聲;可此時俞樾哪裏顧得上這些,玉兒是他此生的心頭摯愛,能夠重見玉兒,就算要了他這條命,又當如何?他定是吭都不吭一聲!


    溫香軟玉抱在懷,俞樾緊緊的將玉兒鉗製住,生怕下一秒鍾,玉兒就會消失。縱使男兒有淚不輕彈,他還是落了淚,咬牙道,“玉兒,王位我從不稀罕。我們不要理鬼族的事情,我們離開這裏吧。”


    “可是我爹……我爹他一直輔佐明王,如今鎮王成了鬼族之王,他一定不會放過我爹的。我……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爹永遠無法入輪回。隻能痛苦的在地牢中度過那無邊無際的落寞。”


    玉兒聲淚俱下,她愛俞樾,也愛著她爹,那個一直寵溺著她、即使知道她心怡的是鎮王的三子,也從未忍心說過不許的明王手下第一謀臣。完顏東。


    “我們帶著你爹,一塊兒走!我們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俞樾心急的死死抓著玉兒的肩膀,看著她梨花帶雨的模樣,心裏更是難過的好像被刀割一般,“別再讓你爹輔佐明皇叔了,當今的王,我的祖父,最看重的,始終是我父王!”


    “我爹性子那樣倔強,怎會聽我的。”玉兒急的又落下淚來,她以錦帕略作擦拭之後,又搖頭道,“若當真有一日,鎮王爺做了鬼族之主,公子便是鬼族三皇子。若我爹東窗事發,還得望公子給我爹求個情,一定不能讓我爹受那種無邊無際的苦楚。”玉兒說著,脫離了俞樾的鉗製,愣是雙膝跪地。對著俞樾磕了三個頭。


    “玉兒莫要如此!”玉兒越這般,俞樾就越心疼;可是玉兒的倔強是完顏一家生性便帶來的,俞樾與玉兒相識多年,深知玉兒決定的事情。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最後他唯有被迫點頭,後又加重語氣道,“不過你一定要答應我,如果我做到了,你就要和我走,我們遠離黃泉鬼族。找一處有山有水、風景秀麗的地方,隱居起來,隻有我們兩個,可好?”


    “好,好啊。”至少這一刻,玉兒相信麵前俞樾的真心;隻不過玉兒同樣也知道,俞樾太單純,若當真被鎮王當上這鬼族之王,就算僥幸饒了他們完顏一家,但怎會讓自己最看重的兒子跟著一個罪臣之女離開呢?況且俞樾天生是王者,她為了俞樾的前途,又怎會做那絆腳石呢?


    可是戰爭從不會因為兩個相愛的人而不再爆發,俞樾盡管一直這般擁著玉兒,在曼珠沙華叢中從未離開一步,但是眼前、耳邊卻好像畫麵一樣的看到了並且聽到了那場戰役、那些無辜死去士兵的悲鳴。明王一派與鎮王一派鬥了三天三夜,直鬥得日月無光。不得不承認的是,完顏東不愧是明王手下第一謀臣,盡管兵少於鎮王,但是卻能以一敵十,導致這場戰爭在三天三夜之後,雙方都已經精疲力竭之時,還是無法分出勝負。最終,還是上一代鬼王出麵,大大方方的站在了鎮王一派這方,將明王一派的餘黨全數抓起,明王畢竟同樣是前任鬼王之子,雖一直不怎麽受待見,但也算是從輕發落,被驅逐出城,在偏遠之處擁有一座自己的小宮殿,自給自足;至於明王一派的其他人,永墜地獄的有大半,在處理完顏東一事上,就算鎮王聽了俞樾的建議,從輕發落,完顏東卻也與明王一般被驅逐出城。


    明王自打被驅逐之後,心灰意冷,變了個人一樣,還將所有的錯誤都歸結在完顏東身上,所以完顏東的日子一直沒有好過過,餘下的所有時間都在明王的眼色中小心翼翼的活著;而俞樾緊接著便向當今鬼王提出要帶著玉兒遠走高飛的說法,鬼王當時表麵上的確答應的好好的,可卻在俞樾歡天喜地的離開之後,黑著臉對一旁的侍衛吩咐,把玉兒這個逆賊帶來。


    玉兒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所以盡管俞樾已經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她,並且讓她做好準備,說鬼王要他們成親之後才許離去。被傳召的時候,玉兒才送走了俞樾,第二次開門的工夫,見到門口是鬼王的親衛隊,便略拱手,恭敬道,“請諸位稍等。”


    盡管已經做了決定,可鬼王在看到玉兒的時候,還是對這個臨危不亂的淡定女子所驚到。他上下打量著玉兒,開口間沒了平日裏那嬉鬧的語氣,“你便是完顏東的女兒完顏玉兒?”


    “小女正是。”玉兒對著鬼王拱拱手,語氣中的恭敬之意讓人絲毫挑不出任何毛病。


    “你可知本王對你爹已經是寬大處理?要知道,新王上任三把火,本王對完顏東網開一麵,已經算是自滅一把。”鬼王的語氣中帶著滿滿的威脅,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在這個女子麵前,他竟然有些沒來由的緊張。


    “王對小女一家的恩情,小女畢生難忘。”玉兒依舊淡淡的這般答著。


    鬼王深吸了口氣。繼續道,“那你可知,俞樾對本王來說,是唯一有資格繼承鬼王人選一事?本王可是打從俞樾小時候開始。就一直悉心培養,如今好不容易成了形,俞樾竟對本王說要與你遠走高飛。完顏玉兒,你是聰明人,你說本王會不會放你們走?”


    “王的意思。小女明白。其實小女一開始也沒打算要擋住三皇子麵前的路,王對小女一家已經是仁至義盡,小女怎能恩將仇報,拐走王心愛的皇子。還請王放心,小女保證,三皇子明日便再見不到小女,小女會讓三皇子對小女死心。”玉兒將話說的很死,也的確是為了讓鬼王完全放心。


    鬼王之所以能從鎮王坐到鬼王的位置,得到上一任鬼王的歡心,自然是極聰明的;玉兒的意思。他也明白。對麵前這個女子,他從心底都生出幾分敬佩,不由得放輕了語氣道,“完顏玉兒,從你的種種表現,本王能看得出,你對俞樾的確真心。隻可惜了,完顏玉兒,你是完顏東的女兒。皇族不可能和罪臣扯上一絲一毫的關係,不然的話。俞樾日後便無法在黃泉鬼族立威。”


    “王所說的,小女了解,小女也沒有任何埋怨,這一切都是小女心甘情願。王赦免了小女的爹。這對小女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恩情了,小女甘願衝入輪回,心甘情願。”玉兒說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鬼王蹙了蹙眉頭,想了半晌,後歎口氣。道,“完顏玉兒,你與俞樾愛的這般深沉,本王也便隻能還你一個心願。這次的婚事,照常舉行。你入輪回一事,便在婚事舉行之後進行吧。這是本王最後能為你做的了。”


    玉兒對著鬼王再三叩拜,後離開大殿。鬼王重重的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完顏玉兒,別怪本王。這個王位不坐還好,一旦坐上,的確有著太多太多的情非得已。”


    ***


    “玉兒?玉兒,別離開我,別離開我!”俞樾已經不知道如今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隻是發現自己緊緊抓著的完顏玉兒再度變得愈發黯淡,直到最後,她身軀的每一處都化作了小顆粒,消失在俞樾麵前;上一刻溫香軟玉猶在懷,而下一秒,俞樾還是獨自一人。


    眼前成片的鮮血般的曼珠沙華悉數不見,唯有大海還是那樣的紅,身後以及腳下的大地因為死去人們的鮮血,也染得盡數通紅。俞樾使勁的搖搖頭,想起之前孟婆說過的話,可是一路南下,有海地方的村莊他已經走過幾遭,何以沒有完顏玉兒?整個鬼族之中,他相信唯有孟婆不會說謊,即是說,玉兒的魂魄也許會在下一處也說不定?


    “玉兒,無論如何,我都要找到你——一定!”俞樾對著滿是朝霞的天空大聲嘶吼,一直吼到聲音都沙啞,方才抽出腰中的念玉之舞,仔細的摩挲之後,將上麵殘餘的一丁點血跡擦幹,後又默默道,“為此,我一定要讓父王付出代價!一日找不到玉兒,我就要這些魂魄攪得鬼族不得安寧!”


    ***


    玉蓁蓁禦劍離開水結界的庇護,向著風花飛的所在急速而去;好在這一次冥赤反應的及時,因為冥赤細心的發現,在風花飛將雷全數吸收之後,這個空間似乎已經開始起了變化,他生怕六道輪回的時候四人分開,所以二話不說直接拉著聶星旭便跟著玉蓁蓁而去,在玉蓁蓁抓住風花飛的同時,自己抓住了玉蓁蓁的手,生生將水結界球將四人重新包圍進去;與此同時,天地為之變色,幾人似乎進入了一個異樣的空間中,不停的旋轉使得幾人皆被眩暈感包圍,如若不是一直被冥赤的水球結界包圍,恐怕現在就算手牽的再緊,也一定會被甩開,屆時會出現在哪裏,就不一定了。


    所以這一次雖然也是暈過去,但冥赤好歹是放心的,隻要他體內靈氣尚在,水球結界就不會破裂,他們四個一定不會分開。冥赤不愧是仙界下來的人,他這個方法還真是用對了;當他被清晨的溫暖陽光照耀的醒過來,發現自己的靈氣還在源源不斷的輸出著的工夫,就知道,四個人一定沒有分開;何況緊緊抓著玉蓁蓁的那隻手,也告訴著他,他並沒有鬆手,誰不在都沒關係,玉蓁蓁還在。


    冥赤確定了身邊三個都在,隻不過因為眩暈都在昏睡的工夫,才要將默大王給他補充靈力的天香玉露喂食風花飛服下,卻忽的發現他們如今的處境;這裏雖然已經是人界,但卻像是修羅地獄一般;紅色的海,紅色的大地,一股血腥味透過水球結界傳入他的鼻子中,讓他不自覺的打了個寒戰,而站起來望向不遠處,才發現了無數人的屍首正被陽光曬著,還有鮮血不停的沿著他們的身子流下來,看得出他們是剛剛死去不久。


    “俞樾,這……都是你做的麽!”冥赤死死咬著牙,生生將天香玉露給風花飛灌服之後,玉蓁蓁也逐漸醒來;其實她倒不是被暖醒的,而是被一陣刺鼻的味道熏的醒來。她經曆的戰爭比較多,所以對血腥味尤其敏感;兔子一般敏銳的睜開雙眼,四處望望之後,玉蓁蓁的臉色驀地變得蒼白,忍不住清咳出聲。


    冥赤聽到玉蓁蓁的動靜,忙走回她身邊,蹲下身子望著她,關切問了句,“怎麽樣?”


    玉蓁蓁搖頭,滿眼悲憫的望著這片猩紅的大地與海洋,歎了口氣道,“這,都是三皇子所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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