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什麽啊,三文?”


    淩波的表情滿是驚慌,聲音中也充滿焦急與對未知的恐懼。盡管之前於三文什麽都沒對他說,早上過來帶他走的雲宿一路上也是在東扯西扯些他根本都不懂的話題,但是此時此刻,他真心的感覺到了一股危險的臨近——就算是對他來講最重要的兩個女子都在身邊,他還是覺得非常的不安,而且那種不安隨著雲宿的開口而愈發的強烈。


    “淩波,坐在我對麵。”


    淩波惶恐的搖搖頭,怯生生的躲在於三文身後。於三文咬著嘴唇說不出任何話,一直緊緊的攥著拳頭。眼見著事態的發展愈發的不在控製內,玉蓁蓁狠下心來,上前幾步一把拉過淩波,讓淩波在踉踉蹌蹌的狀態中,跌倒在了雲宿的眼前。


    “蓁蓁!”於三文的聲音中帶了幾分尖銳,她實在無法想象玉蓁蓁怎麽會那樣粗暴的對待淩波。


    可誰知,玉蓁蓁回過頭的時候,臉龐上清晰的兩條淚痕,口中喃喃道,“三文,這個時候如果不果斷,日後我們都不會好過的!”


    “玉師姐,要……唔唔唔,要做什麽……”淩波慌忙的爬了起來,不過見玉蓁蓁在身邊,總算是聽了她的話,哆哆嗦嗦的坐在了雲宿對麵。


    玉蓁蓁腦海中忽然浮現出知道自己就要被施遺忘蠱、就要忘記她時候的淩波,那時候的淩波那樣心碎的狂喊著他不要,他絕對不要忘記她……玉蓁蓁的眼淚猶如泄了閘的洪水一般奔湧而出,就這一次,她對自己說,或許也是此生唯一一次、最後一次了。


    “淩波,”玉蓁蓁悲哀的念著,嘴角掛上一絲笑容,隻不過笑容中除了慘淡,再無其他情緒。她跪下身子,一下便抱住了淩波。動作雖有些魯莽,但她的語氣卻極其輕柔的傳入淩波耳中,讓淩波本來七上八下的心登時澄澈如鏡,“淩波,你乖乖的聽雲公子的話,一會兒,隻需要一會兒,我就會永遠和你在一起,永遠永遠都不分開。誰都不會讓我離開你,我會陪著你直到死去……”


    這些情話,午夜夢回之時,玉蓁蓁總是記得,自己是這般對淩波說的;如今真實的說了出來,心底卻除了難過,還是難過。或許這是世界上最悲傷的告白,因為這一段告白過後,兩人將天涯各一方,永遠不相見。


    淩波卻在聽了玉蓁蓁這番話之後,明顯的變了個人一樣。待玉蓁蓁略微鬆開他的時候,他雙手捧著玉蓁蓁滿是淚痕的臉,像當初淩皓傑對待玉蓁蓁一般,輕輕的吻去了她所有的淚痕。可是玉蓁蓁的眼淚,此時此刻卻好像如何都流不完一般,末了,淩波呲著小牙——直到現在,他對笑還不是很理解,對玉蓁蓁道,“玉師姐,你說話可要算哦,不能和之前一樣,唔唔唔,我都糊塗了。”


    “算,我向你承諾。”玉蓁蓁使勁的點頭,淚水滴落在地上,於雲宿的結界中化為一朵朵的冰花,美得耀眼。


    玉蓁蓁將手放在胸口,淩波卻去牽起了她,對她點頭道,“好,那這一次我緊緊抓著你的手,你就不會再走了。”


    玉蓁蓁咬著嘴唇點點頭,見淩波一副做好了準備的樣子,含淚對著雲宿眨眨眼。雲宿望了望不遠處背過身去的於三文,又望了望麵前這一對璧人,心頭被一陣陰雲完全籠罩。閉上眼,他的手緩緩伸向前,後手心張開,將淩波的頭困於其中。少許,他猛地一用力,但見一陣陣藍光於他的雙手之間流轉,後全數鑽入了淩波的額頭之中。


    玉蓁蓁一直不敢去看淩波究竟如何,他隻是感覺到淩波抓著她的手越來越緊,越來越緊,可見是一直在強烈的忍耐著。或許消除大腦中的遺忘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或許要封印記憶本身就是強人所難,玉蓁蓁無論告訴自己多少次,隻要忍過了,以後都會好的,可這個時候,她還是難免責怪自己。


    為什麽,為什麽要讓淩波受這麽多苦,遭這麽多罪,淩波什麽都沒有做錯,可自己還這樣殘酷的一次次將他推出去,讓他遍體鱗傷。但這,或許是最後一次了,真的是最後一次了,日後如果有什麽罪,都讓自己來承擔吧,夠了,夠了,不要再折磨淩波了。


    “蓁蓁——”


    淩波昏過去的前一刻,大聲呼喚著玉蓁蓁的名字。也就是這一句,讓玉蓁蓁與於三文同時驚得望向滿頭大汗已然昏過去的他。“蓁蓁”這個稱呼,好像很久遠了,自打記憶被遺忘蠱吞噬後,就算是喜歡玉蓁蓁,淩波對她的稱呼也從不逾越“玉師姐”這三字。“蓁蓁”,是從前淩波將玉蓁蓁標榜為自己的稱號。即是說,遺忘蠱已經成功被雲宿清除,至於淩波的記憶究竟如何——於三文和玉蓁蓁同時望向雲宿。


    “封印成功。”雲宿隻說了這四個字,便收掉結界,抬起屁股走人。這個時候,他當真是一點說笑的心思都沒有了。淩波的悲傷,甚至於淩波的記憶,他都讀到了,所以對於淩波此時此刻的遭遇,雲宿感同身受,他根本無法再在這個讓人窒息的房間呆上片刻,他的心都快要跟著一起碎了。


    雲宿一直以為,自己是個苦情人,被愛那麽深深的傷害過。可如今看到淩波的遭遇,想著自己能夠與方泠芷雙宿雙棲,那是多麽幸運又幸福的事情。眼見著雲宿離開,玉蓁蓁將昏倒的淩波抱在懷裏,感受著這最後一刻的溫度。她的淚滴在淩波的臉上,又很快被拭去。後她咬牙抽出被淩波握著的手,將淩波遞到同樣跪在一側的於三文懷裏,起身,搖搖晃晃的就向門外走去。


    “蓁蓁,你……去哪裏?”於三文僵硬的抱著淩波,對玉蓁蓁的背影問了一句。


    “我……”玉蓁蓁的身子頓了一下,“該走了,三文,我們此生或許都不該再相見了。不過三文,你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希望你記得,我會一直在這裏為你們祈禱。”


    從頭到尾,玉蓁蓁都沒有回頭。於三文望著空蕩蕩的門口,心忽然也變得空蕩蕩的。這一切不該都是她希望的嗎?心裏沒有玉蓁蓁的淩波,可以與她一道回鮫人族重振一切的淩波,可為什麽,她卻這麽難過?


    ***


    風瞿並沒有向逍遙派內所有人——包括清虛宮與昆侖穀的弟子——隱瞞於三文的身份以及她與淩波的去向,所以盡管一日的工夫,逍遙派上下皆知,於三文是異獸鮫人。這顯然引起了不小的影響,畢竟之前異獸族對修仙士出手,還滅掉了兩大門派,死傷無數;但還是開明者居多,於三文曾經跟著破天樓一行調查各樓弟子傷亡之事,為逍遙派多次立下大功;就算這些不計,淩波和玉蓁蓁的命也是於三文撿回來的。況且鮫人族一事,也並不是什麽秘密,眾人皆知鮫人族是異獸族陰謀下的反抗者和犧牲品,所以在送別於三文與淩波的時候,破天樓弟子幾乎全數到來,之前曾與於三文一道去東南方進行尋人的落月樓弟子蕭瀲晨、袁紫嫣,七星樓弟子苑博、呂瑾、阮瑾言也在送行的人之中,他們都並沒有因為於三文的特殊身份而遠離;相反的,就連苑博都因為於三文曾經的大義滅親而感到暗暗佩服。


    所有人都來了,唯有她沒有來。於三文的目光落寞的掃過黑壓壓的一群人,後就算強顏歡笑,嘴角都沉的揚不起來。一旁目光呆滯與於三文手牽手的淩波卻一副渾然不知的樣子,也完全沒有了從前的歡脫。所有人都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所以此時此刻,也沒有人會哪壺不開提哪壺。


    “不管以後有沒有機會,都要多回來看看。”菩提子老淚縱橫的對著於三文一直點頭,這個丫頭雖然有些任性,但是大部分時間帶給破天樓的,都是歡樂,這點他看得清楚。


    就連一向與於三文水火不容的葉靈芸都在一旁,盡管語氣依舊那麽討人厭,“哼,你這三文魚,該不是怕了我,所以想要急著走吧。”


    於三文頭一次沒有狠狠回了葉靈芸讓她顏麵無存,不知為何,這個時候看葉靈芸也順眼多了,開了口,她以從未有過的溫和語氣對葉靈芸道,“和大師姐在一起的日子,很開心,也不知以後會不會再有那樣的日子,會不會再遇到和大師姐一樣有趣的人了。”


    “你……”被於三文這麽一說,葉靈芸的臉居然紅了起來,她沒辦法,又掩飾不住,唯有氣呼呼的一跺腳,不去看於三文了。


    “笨蛋。”風花飛白了葉靈芸一眼,後深深的望著於三文。本來他是對異獸族一點好感都沒有,但於三文不同,發生那件事的時候他雖不在場,卻從其他人口中聽說,於三文是如何費勁心力的與她父王對戰。那時的她,究竟是抱著怎樣的心情;風花飛一想到要自己與風瞿為敵,整個人都感覺不舒服了。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都尚且如此;何況於三文隻是一介女子?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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