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裏的床軟和,彈性一般般,倒在上麵就是一個大大的窩,會部分凹陷進去,如此一摔也不疼。


    但身上的人有那麽重,又是大高個兒,一下子就撲上來還是不太能受得住。明舒未能避開,眼前一個天旋地轉,等回過神來已經被製住了,推都推不開那個裝醉的厚臉皮。


    寧知什麽都沒做,沒有亂來,隻是不讓明舒起來。她一開始還假模假樣地倒在明舒肩上,僅僅動手抓住明舒,到後麵索性連樣子也不裝了,稍微支起上半身,直接把明舒的雙臂壓在兩側,霸道又強勢。


    房間門隻是關上了,但並沒有反鎖,外麵的人一擰把門就能進來。


    彼時門外的走廊裏時不時有人走過,依稀都能聽見談話聲,有的遠有的近,還有正往這邊來的。


    無征兆就來這麽一出,明舒嚇了一跳,比上回被親了的反應還大,整個人先是空空地瞪大眼,而後感覺到血氣直往頭頂衝,接著才扭扭身子,不敢大聲講話,隻輕輕說:“幹嘛你……給我起開……”


    寧知又低下去一些,與明舒臉對臉,嘴巴都快挨上了。


    近在咫尺的氣息微熱,淺淺淡淡,輕柔落在唇上似羽毛拂過,驟然間有點麻又有點癢。


    不知道這是要做什麽,明舒憋著一股氣,霎時間耳根子一熱,隻覺得臉上燒得燙。


    早前那事還沒理清楚呢,本就梗在兩人中間,好不容易快要淡忘掉了,還沒來得及翻篇,再是這般……以為寧知是要故技重施,明舒掙紮得挺厲害,不似上次那樣被動,這回不會是親完了才知道躲開。


    寧知沒有那意思,不是這想法,冷不丁被重重推了一把,差點沒壓住明舒。


    雙方一見麵就僵持上了,沒有溝通的後果就是明舒一個勁兒掙動,寧知被踢了幾下。


    “你起不起開……”明舒說。


    寧知做了個噤聲的嘴型,小聲回道:“之前的事,我們聊聊。”


    明舒不信她,轉了轉手腕,“不聊,你給我讓開些。”


    寧知聽而不聞,知曉這是壓根沒得談的架勢,趕緊說:“上次是我不對,太衝動了……”


    當時那個吻已然是她倆間的症結所在,明舒簡直一點就炸,不提還好,一提就上頭了,不但臉熱,腦子裏也是轟地一聲。兀自憋了片刻,明舒打斷道:“閉嘴!”


    寧知說:“是我的錯。”


    明舒哪有心思聽這些,巴不得再也不提。


    這種事哪能是能拉出來開誠布公地談的,已經發生了,又不能倒回去改變什麽,更何況還是這種場合,凡楚玉隨時都會回來,很可能也有別的不長眼的推門而入。


    大老板這時候最要臉了,明明早先在樓下都淡定得很,麵對寧知也沒表現出抗拒或太多的情緒,這會兒卻不太平靜了,甚至不如往常。


    當然,她的反應亦不誇張,動作幅度不大,一直留有餘力,不至於像在訓練室那樣抬手就是一巴掌。


    寧知慣會爬杆上架,察覺到明舒的態度不是那麽堅決了,便鬆開了明舒的手,改為撐著胳膊肘支在上邊。


    明舒繼續推她,推動了,可是推不開。


    “那天訓練過度了,太熱了,我腦子發昏不清醒。”寧知說,放任明舒捏了自己一下,眼神都沒變,打定主意要趁這時把話講清楚。


    明舒隻覺著遮在麵前的那塊布被扯下來了,恨不得縫上這位的嘴。她轉開臉朝向牆壁那邊,硬氣地不看寧知,不想聽這種所謂的解釋,說:“待會兒還有人要進來,你站起身,別抓著我了。”


    還有什麽好解釋的,無非就那點事,說來說去都繞不開關鍵的地方,反而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越辯解越是怪異。


    然而上邊那個太軸,一根筋直到底,非得堅持到底。


    “那你不要動了,等我講完。”寧知勾住明舒的下巴,硬生生把明舒給掰回來,得看著自己才行,“一會兒時間,兩分鍾,你聽我說完。”


    明舒來火,“不要壓著我了,你先站起來。”


    寧知輕輕開口,挨近明舒的耳畔,“那你聽著,我很快就講完了。”


    兩個人都執拗,誰都不退步。


    其實歸根到底,還是她們間的相處不對勁,早就變了味,不是解釋或想聽與否的問題。眼下的姿態過於親昵,雖然各自都規矩,連多摸一下都不曾,但還是曖昧了一點,與那天的場景著實相似,無時不刻地提醒著她倆當時是哪個樣的。


    一切都像是在逐漸回歸,空曠的訓練場地,薄薄的墊子,白色的天花板,窗外刺眼的陽光,溫度與汗水……


    “我那幾天事情太多了,連著三個晚上都沒睡好,精神有點緊繃了,加上每天都在訓練,那時候就昏了頭,然後就有些暈乎了。”寧知飛快地說,嘴唇張張合合,“我本來……本來隻想著跟你鬧一下,逗你玩,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當時有些不受控製,稀裏糊塗的,沒分清楚現實。”


    “我不應該那樣的,雖然你打了我……”


    “回去以後我也後悔。”


    “第二天晚上我去你那邊找過你,但是你不在,林姨說你回去了,她也要走。”


    “……原本我打算去店裏找你談,可是你又不理我了,總是躲著,辦公室都不怎麽讓我進去,而且每次都有其他人在。”


    明舒聽不進去,隻感覺身上這位太煩了,聒噪得很。


    但不知道為何,她還是靜下來了,一邊聽著寧知拙劣的掩飾,一邊怔神,思緒慢慢脫離。


    那天的一切與現在開始重合,埋在心底裏的感受又浮了上來,一點點展開。


    砰——


    砰砰——


    有種能聽見對方心跳聲的錯覺。


    寧知在扯謊,講的話都是假的,她有些緊張,嘴角的彎度都沒變過,整體的情緒也極力克製著。


    小孩兒不擅長騙人,沒有經驗,漏洞百出。


    那時候分明親了好幾次,一次比一次更囂張,蠻橫又不講道理,躲都不讓明舒躲,哪會是衝動。


    寧知清醒得很,比明舒清醒多了,不然也做不出那些行為。


    “你消消氣,”寧知說,聲音輕柔溫和,認錯的態度倒是挺積極,低姿態的話張口就來,都不帶打騰結巴的,“就那一次,沒有下回了。”


    明舒生硬說:“你想都別想!”


    “我沒想。”寧知說,“不會了,真的。”


    明舒卯足了勁兒,終究還是掙開鉗製,坐起身來。


    大老板是文明人,平日裏嚴厲歸嚴厲,但不太會罵人,眼下亦不怎麽會說狠話,連趁機訓幾句都開不了口。她要麵子,覺得沒必要再說出來,認錯什麽的就更是難以開口——還是寧知拉得下臉,眼下倒是裝得溫順。


    “今天離我遠點,”明舒說,語氣幹巴巴,“好好休息你的,晚點別再裝醉了。”


    寧知也坐起來,“那你別生氣了,壓壓火。”


    明舒將手擋在中間,不讓靠近。


    “坐那邊去,最近床頭為止,自己找一條凳子。”


    寧知幹脆連坐都不坐了,立馬乖乖地起身站著。


    二人一上一下對視,相互幹瞪眼。


    寧知不會見好就收,得寸進尺說:“以後別不理我。”


    明舒咬了下後槽牙,不吱聲。


    “我也不做什麽,”寧知說,恬不知恥地盯著她的臉,“那回是意外,再也不會了,你不要一天到晚都躲著我。”


    明舒受不住這種話,心頭直冒小疙瘩,拿著簡直沒辦法,隻能輸人不輸陣地回答:“誰躲你了?”


    寧知挺會集火,“你。”


    “我沒空,忙著工作。”明舒說,“不是躲著你,你不要亂想。”


    躲著可不就是心虛麽,越是在意才越那樣做。


    真要是不在乎那一次,必定早就大大方方麵對了,不至於是現在這個架勢。


    寧知勉強不拆台,隻說:“都找不著你,哪兒都沒人。”


    明舒回道:“跟我沒關係,那是你自己的問題。”


    寧知問:“你什麽時候回去?”


    明舒不吭聲,宛若聽不懂。


    “你準備哪一天回去?”寧知問,“明天回嗎?”


    明舒說:“都是我的安排,不關你的事。”


    寧知:“林姨說你放了她半個月的假。”


    明舒:“……”


    “還回去嗎?”


    “……”


    小鬼惹人厭,複讀機似的,“你還回去不,還回不回去住?”


    明舒斜睨這小孩兒一下,算是懂了為什麽會給自己認錯。


    她不應答,寧知就繼續叨叨:“回不回?”


    明舒沒好氣地說:“不回了,以後不住那兒。”


    好似聽不懂人話,寧知直接跳過這一句,又問:“周幾回?”


    明舒還是那句話:“不回了。”


    似是被堵住了,寧知僵了僵身子,半晌,從齒間擠出話來:“明天我還跟你一車,我們一起過去。”


    明舒默然,沒答應。


    寧知佇立原地不動,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再度服軟地憋出一句好聽的:“沒有你在那邊,我不習慣。”


    明舒曲起指節,攥住被子扯了扯。


    “我倆不熟。”


    “一直都熟。”寧知說,很是堅持,“你得回去,不能一直待在外麵。”


    明舒說:“我那是回家。”


    寧知:“你就是躲著我。”


    明舒:“不是。”


    “是。”


    “不是。”


    寧知胡攪蠻纏:“咱倆一碼歸一碼,你應該分清楚。”


    明舒抬起頭,應道:“已經分清楚了。”


    寧知抿抿唇,講不過她,一會兒,收緊手心捏了捏自個兒,醞釀了好久,似是糾結了下才沒頭沒尾地喊:“明老板。”


    明舒嗯聲。


    破天荒的,寧知悶悶說:“我想林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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