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前一次的反應大差不差,寧知還是不適應,但這回還算爭氣,她這會兒臉色正常,動作幅度不大,耳朵再熱都沒變紅,而後也沒更為古怪的表現,不被看出端倪。


    她憋住了不躲開,任由明舒怎樣。


    細微的變化不入眼,明舒壓根沒注意太多,一門心思都在衣服上,合上拉鏈後又繼續拾掇,還蹲下去整理邊角,直到滿意為止。


    皮衣是純白色的,沒有花紋或多餘的裝飾,十分修身,方便過兩天造型用。現在隻是打個底,後一步的整體設計與細化都得讓老曹的團隊接手,等到了沙漠裏都是現場製作,到時會有更專業的人來做。


    拉鏈縫邊的底部還留有不起眼的短線頭,一點點長。


    明舒順手拿起小剪子,半跪在地上,溫聲說:“先等一下,不要動。”


    “沒動。”寧知應聲,宛若木頭一般直直杵著。


    明舒在她手背上輕拍,示意抬起來,她這才抬起胳膊,方便明舒剪線頭。


    一個站著,一個屈膝蹲下,從寧知的角度,隻要放下手就能碰到明舒的後背。而撚線頭時,明舒又在這人腰際搗鼓了一會兒,順帶也理理兩側的褶子。


    寧知抿抿唇,眸光微動。


    明舒問:“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沒,”寧知回道,“都還行。”


    放下小剪子,明舒說:“這個的材質就一般,不透氣,比不上平時穿的那些,隻能將就湊合。”


    寧知點點頭。


    小孩兒日常過的生活優渥,打小就嬌生慣養,以前走秀也是高端的大場合,幾乎沒遭過罪。明舒故意囉嗦,變相給對方提前打預防針,怕去了新疆又接受不了,畢竟外出拍攝真的辛苦,尤其是這個時節,必定磨人得很。


    寧知目前還是很好說話,至少比較溫和,明舒也放心了。


    圍著轉一圈,再檢查一下別的地方。


    試衣不是最後一環,晚點還要再改改。由於本身的職業素養,明舒對服裝的各方麵一向是精益求精,有時能達到吹毛求疵的程度,即便老曹那邊沒什麽要求,她還是用心對待,不會敷衍了事。


    “走兩步試試,抬胳膊動幾下。”明舒說,起身讓開一些。


    寧知還沉浸在先前的情緒中,聞言,回神後才照著做。


    房間寬敞,走到床邊又停下,再轉過來,安靜地回到明舒麵前。


    手長腿長就是適合穿皮衣,襯得身段愈發修長苗條,頗有種高級感。寧知就是天生的衣架子,隨便一身衣服都像是量身定做的精品,舉手投足間都自帶禁欲氣質。


    明舒瞧著對方,倒是挺喜歡這樣的風格,也欣賞這件“作品”。


    被盯久了不自在,那眼神太直白太坦蕩了,像在看什麽似的。


    寧知反倒拘謹起來,低聲說:“別一直看我。”


    明舒也不收斂點,直說:“很好看。”


    寧知還光腳站在那兒,聽到這一句就滯了下,一會兒憋著沉聲說:“不就是一件衣服麽,誰穿都沒差。”


    “肯定有差別。”明舒說,推開隱藏在床頭右側的衣帽間門,進去,打開燈,“不同的模特有不同的風格,同一件衣服穿出來也有不同的詮釋。要推出一個成品,理念隻占三分,如何詮釋則占七分,模特就是詮釋的一部分,而出色的模特可遇不可求。”


    衣帽間麵積不小,裏頭的四麵牆壁上都安裝了各式各樣的櫃子和架子板,衣服、裙子、鞋、包包……還有手表和耳環等飾品,東西成堆,多而不雜亂,整齊地擺放收納著。


    進門左側的牆壁上有一麵全身鏡,方便換衣服用。


    “過來,”明舒招了下手,“站這兒。”


    寧知跟著進去,走到全身鏡前。


    明舒又站到這小鬼後邊,與之在鏡子裏對視。


    “自己看看,還行不?”


    衣帽間的燈光明亮柔白,比房間裏要刺眼些。


    寧知瞅向鏡子中的自己,下一瞬再望著旁邊的人,不著痕跡地打量。鏡中的景象與現實有一定偏差,這般一前一後站一處,哪怕沒碰著一點,看著卻像是挨攏了,有些曖昧。


    瞧著麵前,寧知不立馬回答,一臉不在乎,隔了幾秒又冷淡地說:“一般,沒什麽特別。”


    小孩兒就是嘴硬,明明挑不出毛病,非得不承認。


    明舒好笑,想也不想就說:“要求太高了你。這要是都隻能算一般,那我手下那幾個就更差了,遠遠比不上。”


    寧知不接這話,轉而問:“你手下有幾個模特?”


    明舒說:“整個工作室專職的有五個,兼職的很多,反正大部分都是來了走走了來,也不會定在一個地方好幾年,基本上半年一年都會換一批,我不負責這一塊,記不清有多少。不過我有一些可以長期合作的人,早些年剛起步的時候帶的那幾個都還在,偶爾也會讓她們回來幫個忙。”


    好歹混了幾年了,人脈和圈子還是有的。這點事不值一提,可也不必藏著掖著。


    寧知哦了聲,“那還挺多。”


    “不多,真算起來也沒幾個。”明舒側身,幫著弄一下頭發,“大多數模特都有自己的經紀公司,或者團隊,這種隻是短期合作關係,有時候處理起來也挺難的,鬧過不少事。”


    誤以為是伸手過來做什麽,寧知後仰了下,躲開了不讓碰。


    明舒拉住人,不給躲,在她腦袋上揉了把。


    “你這個發型不行,拍攝肯定要拉直,可以換嗎?”


    寧知還是躲開,“隨便。”


    明舒放開,嘴角不自覺上揚,好奇問:“天生的?”


    見她似笑非笑的,寧知有點惱了還是不厭煩,不樂意地反問:“不然呢?”


    知曉再逗弄就要生氣了,明舒適可而止,改口說:“也不是很卷,沒那麽誇張,看著還好。”


    小孩兒不領情,態度霎時就大變樣,不如剛剛平和。


    “少糊弄人。”


    怕她發火,明舒不繼續招惹,隻說:“沒糊弄。”


    寧知扭過頭不讓瞧了。


    試衣完畢,脫下來又費了一番功夫,折騰老半天勁兒。


    這一過程還是明舒親力親為。兩人在衣帽間裏沒出去,之後脫掉了寧知才到床邊撿起自個兒那身,趁明舒出來前麻利套上,兩三下就搞定。


    明舒磨蹭了兩分鍾再出去,特地錯過。


    很晚了,是時候回去。


    明舒照舊不送人,寧知自己走的,出去後還幫著帶上門。


    隔壁房間的林姨正沉沉睡著,對外邊的一切動靜都毫無察覺,沒被驚醒。


    屋內到處都是東西,明舒等第二天才起來整理,差不多也躺床上了。


    連著熬夜不好受,其實早就困得不行了。


    對麵房子內。


    寧知睡得晚些,回去以後又收拾行李,大半夜的還在折騰。


    她也沒帶什麽重物,除了半箱子衣服褲子就是一堆電子產品,還有一支沒拆封過的膏藥。那玩意兒是不必要的物品,帶了也完全用不上,可她還是直接扔箱子裏了。


    晚睡晚起,翌日的二棟18樓兩戶房子都關門閉戶。


    大清早隻有林姨起來了,出門買菜,十點多回來做飯,連帶著多做了一個人的量。


    ——明舒昨兒就說過,讓給寧知送飯,早料到那小鬼會睡懶覺起不來。


    去新疆的飛機是在星期天早上八點左右,中途要轉機一次,老曹讓所有人到機場會合,然後一塊兒出發。


    整個團隊是分兩批過去的,前一批周五就到那邊了,早兩天去踩點什麽的,後一批就是攝影師團隊和模特陣營。老曹六點就給大家發短信和微信,催促趕緊收拾出門,生怕哪位遲到了,還給明舒打電話,擔心寧知會臨時變卦。


    明舒倒是不憂心,起床後還化了個淡妝。


    林姨五點半就到對麵喊人了,硬是把寧知鬧醒,非要開門應了才作罷。


    老人家熱心腸,也不是空手過去,帶著早餐和牛奶上門,可關心小卷毛會不會餓著了。


    寧知有起床氣,沉著臉從床上爬起來,開門後發現是樂嗬嗬的林姨,還沒發作就忍住了。


    不過接下來的一天裏,這人臉上就沒溫柔過,見誰都疏離冷漠,板著臉不苟言笑,一副生人勿近的嚇人模樣。脾氣挺大,把不爽利擺到了明麵上。


    家裏的司機送她倆到機場,過後是田衛源過來接人,幫忙提箱子。


    寧知不承人家的情,全程自己動手。


    田衛源碰了一鼻子灰,隻得好心幫明舒拎包,但也沒太介意,沒那麽小心眼兒。


    寧知沉默寡言的架勢太能唬人,活像誰欠了她十萬八萬。老曹心裏打鼓,把明舒拉到一邊,私下悄聲問:“這是咋了,鬧架了麽?”


    “沒有,”明舒否認,“她就那脾氣,根本沒事,別管就是了。”


    老曹說:“還以為是出了事。”


    明舒寬慰說:“哪會,還沒差成那樣。她挺配合的,不是衝誰發脾氣,別瞎想。”


    老曹鬆了口氣,“那就好。”


    候機時間不短,趁上飛機前,田衛源清點了人數,確認都到齊了。


    明舒主動坐寧知旁邊,靠近對方,單獨買了一杯冰美式放這人手邊。其他人都沒份兒,連老曹都沒這待遇,隻寧知一人有。


    “上了飛機可以再睡會兒,到了那邊也專門的車來接,也能休息一段時間。”明舒輕聲說,眼睛盯著遠處,四下瞧瞧。


    寧知側頭看了下,沒吭聲,可接過了那杯冰美式。


    整個團隊都是坐經濟艙,一視同仁,誰也不享受特殊對待。


    到飛機上,大家按著買的票分散坐。明舒與一個模特換了位置,再次挨著寧知,坐對方鄰近的位子守著。


    明老板有心,知道寧知跟別的人都不熟,一路上還是比較照顧寧知。


    不論怎麽說,現在這小鬼也算是她的人了,帶出來就應該好好顧著看著,總不能甩手不管。


    飛機劃過長空,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跡。


    寧知上飛機就戴耳機聽歌,看到明舒換位子了也不為所動,隻在明舒閉眼休息時才轉頭瞅了兩眼,坐那裏不弄出半點聲響。


    轉機麻煩,不如直飛快,全程六七個小時,到新疆庫爾勒機場已是下午兩點,大太陽直曬的時候。


    前行隊伍已經派車在外麵等著了,一輛大巴士前來迎接大家。庫爾勒機場到塔克拉瑪幹沙漠又是三四個小時,路途還是有那麽遠。


    一行人上飛機時勉強有精神,早起也能撐住,到了庫爾勒就不行了,一個個好似霜打的茄子,全都泄了氣。


    折騰了一上午,也沒吃飯,任誰都扛不住。


    到大巴士上,老曹趕緊給大夥兒發麵包,“對不住了各位,咱這還有一段路,現在就先墊墊肚子,早點過去,等到了那邊再吃一頓好的。”


    明舒上前幫忙,隨在後邊分水給眾人。


    田衛源那小子也勤快,隨在明舒旁邊搬水,笑出一排齊整的大白牙,張嘴就說:“舒老板,我來幫你。”


    還挺機靈,沒按姓來叫。


    老曹不向別人介紹明舒,也沒人問。


    那些模特都不認識明舒,沒接觸過,畢竟她也不是大明星,即使m&f工作室在外已經打出了一定的名氣,可一次麵沒見就能認出她是誰的人不多。田衛源一喊人,有的模特就朝這兒看,想當然就以為她是讚助商一類的角色。


    明舒挨個兒發水,這些人都會道謝,其中有兩位還大方地向她伸手,告知自己的名字,哪家公司的。


    最後一排還坐著寧知,明舒沒自報家門,全都搪塞過去。


    車裏隻寧知一個獨特麵孔,其餘人都是純正的東方臉,各有特色,都是高個兒氣質型。


    有一位與明舒打過招呼的男模轉到後麵坐,恰恰挨著寧知。


    男模長相英俊,痞帥痞帥的,一米八幾,紮著很有性格的小辮兒。他性格不錯,不但遞水給寧知,還率先開口說話,似乎是想跟寧知認識。


    然而寧知還是那個死樣,要理不理的,不接受對方的好意就算了,還無視人家,全然當男模不存在。


    男模也不知難而退,還要搭訕。


    寧知的回應更為直接了,不耐地別開臉,朝向車窗外。


    明舒在前頭都瞧見了,對此無可奈何。


    不怪寧知冷漠,那男模都把心思放臉上了,什麽意圖很明顯。


    車子迅速向前行駛,到住的地方已是六點。


    越靠近塔克拉瑪幹沙漠,周圍越荒涼,起先的路上還能瞧見成片的綠植和房子,到後邊就愈發稀少了,滿目都是黃色的沙,一眼望不見盡頭。


    毒辣的陽光強烈,穿過車窗投射進來,照得人眼睛疼。


    新疆的夏天日照長,日落時間晚,晚上十點左右太陽才會下去,這時離天黑還早。


    大巴士晃晃悠悠,明舒在最後也睡了會兒,著實撐不住。


    下車時是寧知叫醒她,老曹他們都下去了,車上還剩她倆。


    明舒又乏又累,幫著寧知提東西進賓館。


    她倆的房間比鄰,同住二樓。


    老曹照顧明舒,特意給她倆留的舒適大房間。


    人多,為了節省開支,其餘員工都是住的雙人間,隻有少部分人才住大床房。


    入住是明舒在辦,忙前跑後地打點。


    寧知不嬌氣,到了目的地就搬行李上樓,連帶著明舒的那份也順上去。


    賓館的住宿條件還行,與平時住的那種沒兩樣,基礎的空調和熱水器都有,隻是網絡不是太順暢。


    怕寧知住不慣,明舒先安置這人,問有沒有需要買的。


    老曹過來了一回,送點必需品,順道告知今晚的安排。人都到齊了,晚上肯定得一起吃頓飯。


    等老曹走了,明舒問寧知:“想去嗎?不想去也沒事,估計也不會講什麽。”


    寧知將箱子裏的電子產品都拿出來,放床上擺著,說:“要去。”


    明舒頷首,“行吧。”


    寧知添道:“你要出去了就叫我,我跟你一起。”


    明舒說:“成,不過得晚一點。”


    安置好這邊,還得收拾自己那間房。


    除此之外,還要向老兩口報平安,發消息給凡楚玉,告訴他們自己已經到了。


    今兒公司開大會,明義如還沒回家,接電話的是蕭何良。蕭何良正要開車去公司送飯,便沒說上幾句,不到兩分鍾就掛了電話。


    老兩口感情深厚,相互送飯已是常事。


    明舒理解,又向明義如發短信。


    明義如八點多才回,那會兒剛從公司出來。


    凡楚玉上心這邊的情況,著重問及寧知,“那小孩兒沒惹事吧?”


    “沒,好好的。”明舒回答,“都不用操心。”


    凡楚玉浮誇,亂叨叨:“我這一天都想著這事,總擔心你那邊處理不來……”


    明舒打斷她:“行了,越說越遠,哪有這麽緊張。”


    凡楚玉笑了兩聲,又講到莊啟年,問莊啟年知不知道小孩兒去了新疆。明舒哪清楚這些,都跟莊啟年沒聯係。


    不過這的確是個問題,假使莊啟年發現了,真不好應付過去。


    明舒沒考慮過這一出,到現在也不著急,鎮定說:“拍完了再看吧,暫時不管他。”


    末了,掛斷電話。


    吃飯的地兒就在賓館附近的小餐館裏,巴掌大的店,但菜色豐富。


    團隊工作人員早前就訂了餐,將整個店都包場了。菜是老曹點的,全是清淡口味,肉少菜多,還點了寡淡的清粥,幾乎沒有什麽油水。


    倒不是舍不得錢,主要是模特們接下來還要工作,不能亂吃東西,胡吃海塞的絕對會影響狀態。再者,新疆菜味道不錯,清淡一點也好吃,大熱天的不適合吃那麽膩的食物。


    明舒陪著寧知喝粥,夾了幾筷子菜。她沒胃口,實在吃不下。


    模特們差不多,要麽是太累了,要麽是本就沒食欲。


    隻有田衛源幾個吃得撐,三四碗飯下肚才七分飽,點的菜一大半都進了他們的嘴。


    晚些時候,明舒開車跟隨老曹去了趟明天的拍攝現場,考察一下。


    場地已經布置得七七八八了,不用她們再出力。老曹告訴明舒,寧知的拍攝定在後天,地點也更遠一些,而且到時是和一個男模搭檔。


    明舒問:“哪個?”


    老曹回想了下,“高高瘦瘦的,長頭發那個。”


    隊裏有兩個長頭發男模,一位是車上搭訕的,另一位是陰柔長相,較為斯文的男生。要同寧知的搭檔合作的便是後者,褚恒逸,也是大學生,可名氣不小,入行兩三年了,目前在市場上很搶手。


    老曹說:“他倆是兩種風格,拍出來絕對驚豔。”


    明舒對攝影略懂一二,覺得還行,也認同。


    “應該沒什麽問題。”


    老曹挺喜歡那個叫褚恒逸的男模,認為這種類型的發展前景一片光明,簽了必定是棵搖錢樹。


    “現在不是流行這樣的麽,叫啥來著?雌雄莫辨,無性別模特,對不?我看真的行,反正錯不了。而且我都問過了,他剛跟上一個公司解約,現在還是自由身,你要是有意向,趕快趁這次下手。”


    明舒卻不是很感興趣,沒應下。


    她對模特的風格沒有任何偏向,還是那句話,合適的才行,不合適都是白搭,市場再流行也與之無關。


    老曹還在勸,一拐彎又扯到寧知身上,說:“褚恒逸吧,怎麽說,其實跟你那個是一種類型,可以發展的路子都差不多,培養培養就行了。那位要是太麻煩了,你簽這個也行,起碼能省心點。”


    明舒不接話,對這一點就不太認同了。


    在她眼裏,各人有各人的風格和特色,寧知隻能是自己,哪可能輕易被別人替換。況且在車上時她都見過那些模特了,也沒看出褚恒逸能比寧知強,差遠了。


    不是她先入為主,更不是為了利益而護寧知,確實沒得比,不在一個水平上。


    老曹說了許多,不多時又講到另外的。


    新疆的傍晚與z城差別很大,昏黃的圓日斜在同色係的沙海上,漸漸就融為了一體,氣勢磅礴,大氣而壯闊。曠遠的一邊是稀散坐落著的房子,另一邊則是綠色的胡楊林,但那片林子隻是看著近,實際上離得非常遠。


    回到賓館後,日頭已經徹底落到沙漠裏了。


    團隊的工作人員們都聚在賓館的大堂裏,沒事擠一堆嘮嗑,順道講講明天的工作。


    田衛源就在其中,寧知也在,還有褚恒逸和兩個女模。


    一進去,瞥見寧知窩座椅上打手遊,還是跟田衛源他們組隊,明舒愣了愣,刹那間還以為看錯了。


    小鬼善變,白天還不理人呢,晚上倒是好得遊戲都打上了。


    當然,事實上是田衛源拉著寧知打遊戲,但也算得上是進步了。某人早上那架勢太硬了,完全融入不進集體之中。


    明舒和老曹過去,跟大夥兒打招呼,從桌子上拿了塊西瓜吃。


    寧知抬頭望了下,隻一眼又回到遊戲中,沉迷不可自拔。田衛源倒是熱情,笑嘻嘻喊他師父,接著便習慣性說:“明……舒老板!”


    小子改口飛快,差點就露餡兒。


    旁邊人無所察覺,都沒聽出異常。


    明舒過去坐了會兒,歇歇氣,聽工作人員閑聊,也分神關注癡迷於手機的那位卷毛。


    小鬼打遊戲挺有一手,手指不住地點動,操作厲害,見一個打一個,也很會配合隊友,霸道且靠譜。田衛源驚驚乍乍的,邊玩嘴裏邊說,一會兒喊救命,一會兒抱寧知大腿,時不時還要罵人,又慫嘴皮子又利索。


    至於另外的三位,褚恒逸也在遊戲隊伍中。相較於田衛源的不靠譜,褚恒逸不怎麽出聲,輔助打得不錯,一直在幫襯寧知削人。


    一起打遊戲的這幾個都相互加了好友了,早在明舒和老曹出門期間就相互認識了一遍。


    本來大家都不怎麽和寧知接觸的,她過於高冷,長得又太特殊,給大夥兒的第一印象就是心高氣傲、賺國人錢還愛擺臭臉色的洋模,但稍微熟悉後,眾人就改觀了。


    有個娃娃臉的工作人員比較親近寧知,大大方方的,性格很像方俞婧,隻是裝扮區別大,普通黑長直,戴了個大框眼鏡,是文靜模樣。


    明舒多留意了下,不一會兒又上樓去了。


    走前,她拍拍寧知的肩膀,柔聲說:“早點休息,別熬夜。”


    寧知嗯聲,餘光隨著她的腳步,直到樓梯口才收回。


    。


    晝夜溫差在不知不覺間拉開,太陽落下後的天黑得極快,溫度悄悄然就開始下降。


    塔克拉瑪幹沙漠的夏天夜晚溫度低,可不似冬日那樣寒冷,一晚上還是能湊合,蓋被子睡著也沒多大的感受,不會覺得太冷。


    由於後一日還沒輪到拍攝任務,明舒便沒管寧知,隻要不亂跑就無所謂。六點過後就天亮了,上午什麽都不用做,可以安逸地待賓館裏。


    老曹他們離開得早,七八點鍾就扛著設備出去。那會兒還涼嗖嗖的,師徒二人帶著團隊和模特去往昨天那裏,一幹活就是小半天。


    明舒快中午了才起床,洗漱完就帶寧知出去轉悠兩圈,吃點東西,逛一逛,隨後再過去看看。


    這趟出來就相當於旅遊,比在店裏輕鬆多了。


    寧知比預想中的要溫順,變了個性子,不找事不鬧脾氣,連半句意見都沒有。出去轉圈也是她開的車,路上竟然主動開口,還跟明舒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會兒話。


    下了車,抵達拍攝現場。


    明舒問:“熱嗎?”


    小鬼如實點頭,但還是能忍著。


    “有點,別曬太久了。”


    明舒向工作人員討了一把傘,專門給她撐著,自己也一並“享福”,免受暴曬的苦。


    老曹忙著幹活,沒空顧及她們,扯著嗓門喊東喊西,氣勢十足地布局。


    她們在一邊守著,等拍完一組就上前瞅瞅成果。老曹對拍出來的東西很不滿意,加之折騰大半天了,因而火氣一上頭脾氣就比較暴躁,可麵對明舒時還是克製住了,臉色稍微好了些。


    明舒留下來忙累了大半個小時的,盡量幫老曹理理,有什麽需要的地方就頂上。她不讓寧知動手,怕寧知曬傷了不利於明天的上妝,“站陰涼底下,不要到處走。”


    寧知還是沒去,隻在明舒忙完回來時遞紙給她擦擦汗。


    小孩兒偶爾還是會關心人,起碼這時對明舒還是不錯,能算得上體貼了。


    回程的車上,寧知問了嘴老曹。


    明舒挑著講了些事,說:“好多年的朋友了,從記事起就認識,他爸跟我媽是生意夥伴,早前還共同投資創業。”


    寧知說:“他比你大幾歲。”


    “是,”明舒嗯聲,“按理說玩兒應該不到一起,但他也是蕭叔的學生,以前經常到我家寫作業,讓蕭叔開小灶給他補課。”


    寧知了然。


    明舒再添了句:“蕭叔是我媽第二任老公,我繼父。他是一中的老師,在高中部任教。”


    小孩兒興致缺缺,“哦。”


    下午的時光難磨,賓館就那麽大點地方,上樓下樓不過一兩分鍾。


    天兒熱得人心慌,出去就是遭罪。明舒待房間裏看電視,沒事兒幹便躺著,閉目養神,合上眼聽演員念台詞。


    寧知也在房間內不出去,微信聊天,聊完就打遊戲。


    李林澤他們在群裏撒野,瘋狂刷屏吹水。


    有朋友@寧知,問:「晚上喝酒,來不?」


    寧知在遊戲裏打轉,沒回複這條。


    那些人不知道她去新疆了,以為還在z城,便接連@了幾次,說著今晚的計劃。


    方俞婧周四生日,準備請所有朋友去她家做客,包括寧知。這姑娘早都準備好了,排場搞得不小,還專門包了個大酒店,晚上還要辦派對。李林澤幾人約著晚上聚會,一方麵是想玩,另一方麵也是商量該做些什麽。


    人女孩子生日,二十歲整,挺有紀念意義的一年,作為朋友還是應該認真對待,不能太敷衍了。


    寧知不記得這事,打完遊戲才看到群消息。


    除了別人的@,方俞婧也@了她兩次——


    「人呢?」


    「寧知,你出來。」


    寧知統一回複,隻有倆字兒。


    「沒空。」


    李林澤單獨拉了一個討論組,新的組裏沒有方俞婧,專門用以討論周四的生日驚喜。


    收到消息,李林澤立馬就在討論組裏發了個問號,極其不解:「有事要忙?」


    寧知打字:「不在z城。」


    李林澤反應很大:「????!」


    李林澤:「不是說好了這兩天聚聚嗎,去哪兒了?」


    寧知不正麵回答:「外地。」


    又問:「什麽時候說的?」


    李林澤一本正經:「剛剛,群裏啊。」


    寧知:「……」


    另外的男生朋友插嘴:「那周四還回來嗎?」


    李林澤立馬接上:「肯定回,婧兒生日,沒票坐轎子都得趕回來。」


    男生朋友發了個哭笑不得的表情。


    倆人在群裏一唱一和,不等寧知發消息,幾句就將這事敲定。


    寧知遲疑了下,想著拍攝就在明天,也不是不能趕上,便隨著了。


    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關係,這麽重要的時候,缺席就不地道了,確實不太好。


    討論組裏聊完,大群裏又變得活躍。


    李林澤在群內說了寧知去外地的事,告知接下來幾天都不必考慮她,沒正形地開玩笑:「崽兒,組織對你很失望。」


    方俞婧較為在意寧知的去向,接連問了幾回。


    寧知再次神隱了,冒個泡就退出微信。


    六點多收工,老曹帶著團隊回來。


    在外折騰了一整天,一夥人骨頭都快散場,簡直累得要就地倒下。新疆的太陽不一般,那幾個扛機器的都是白著出去黑著回來,都被曬得變了色,黑了至少兩個度,衣服一脫就能看到曬出來的印子。


    模特也沒好到哪裏去,做足了防曬工作還是不管用,有位女模都快哭了,她之後還有其他拍攝工作,曬黑了可不好交差。


    寧知下樓時正巧碰到那個女模上去,轉出樓角就看到明舒和田衛源坐在大堂的椅子上剪紙,將a4紙剪成連貫的細條。


    兩人在幫道具組製作明天要用的紙球,要剪三個大紙箱才夠。


    明舒已經坐那裏個把小時了,也不嫌累,純粹打發時間。


    寧知一靠近,明舒便不見外地讓這人幫自己紮頭發,她騰不開手,腕上也沒皮筋。


    寧知過去,兜裏是有一條皮筋的,可沒拿出來,而是找人借。


    昨晚那個娃娃臉工作人員爽快地施以援手,“我有多的,給,拿去用就是了。”


    寧知接過,“謝了。”


    娃娃臉笑了笑,“別客氣。”


    沒幫別人紮過頭發,自己平時也是隨便綁起來,不怎麽注重這方麵的技巧,寧知手法不太行,第一次就綁得亂糟糟的,連個型都沒有。


    明舒光顧著剪紙,沒在意究竟綁成了啥樣。


    寧知站後邊不走,盯著看了會兒,又把頭發解開了。


    明舒一怔,下意識要轉回頭。


    寧知卻不讓,“等會兒。”


    重新綁頭發,這回編了個鬆垮垮的麻花辮,再將額前分兩縷出去,弄了個“發型”。明舒頭發多,編成一股還不錯,知性又文藝。


    明舒自己瞧不見,隻伸手摸了摸。


    娃娃臉捧場,誇道:“漂亮,很襯舒老板。”


    白天太累,晚飯是分開吃的,老曹他們都沒出門,全在房間裏對付一頓,填飽肚子天都沒黑就躺床上休息。


    明舒還是出去,不習慣在房間裏吃飯。


    她帶上了寧知和娃娃臉她們,開車到外邊找了個稍微好一點的地方,自掏腰包請客。


    幾人途徑了一個類似於集市的地方,飯後又折回去逛了一圈,當是散步消食了,順道領略一下本地的風土人情。


    娃娃臉想吃冰的,提議到處轉轉。


    明舒沒去,留在停車的地方等著,讓寧知給自己帶瓶冰水回來。


    小姑娘們能折騰,一離開就走得老遠,不多時連影兒都見不到了。


    明舒到陰涼通風的棚子底下站著,靜靜地等。


    十分鍾,半個小時……


    她沒能先等到寧知買水回來,而是遇見了那個很久不見的老熟人。


    ——也是注定的緣分,全中國那麽大,新疆如此寬廣,偏偏就在這裏撞見了前任。


    一兩個月不見,紀安黎還是老樣子,得體,美麗動人,妝容精致,提著限量款的鉑金包,穿著一襲米色的優雅裙子,腳踩細高跟,連一絲頭發都不曾被吹亂。


    能在這裏碰到明舒,紀安黎也有點意外,一時還回不過神來,紅唇翕動,良久講不出話。


    起先明舒是沒有發現她的,甚至不知道有這個人的存在,正專心低頭看手機,直至對方終於開口,走近了,極力平複了一下,緩聲喊:“阿舒……”


    明舒應聲轉頭,一眼就看到了紀安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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