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若下了吩咐,杜子荀從來隻有聽從。


    既然杜子若說先去見陸秋玫和唐承念,不去管陸秋恩,他也依之。


    “對了,七姑娘上次傳訊至今,也正好是十天。”杜子荀恍然道,“她們的確是今天回來。”


    “嗯。”


    “難道,公子是與她們置氣?不對呀,公子可被唐姑娘迷得團團轉,怎麽會與她生氣呢?”


    “嗯。”


    “難道另有隱情?大哥,你覺得會是怎麽回事?”


    “你好吵。”杜子若忍無可忍地下達了閉嘴的命令。


    “哦。”杜子荀啞然。


    兩人趕到那座小院時,唐承念與陸秋玫還沒有離開。


    見到杜子若與杜子荀,陸秋玫先站起身打招呼,“子若前輩,子荀前輩。”


    “子若師叔,子荀師叔。”唐承念早知道這二人修為有假,所以,便是她已經晉升為築基修士,她也依舊隻能這樣稱呼杜子若和杜子荀。


    “你已經是築基修士了?”杜子荀震驚地開口。


    “二位師叔慧眼,果然看出來了。”唐承念謙虛地道。


    “你……果真不錯。”杜子若也倒吸了一口涼氣,才頗具深意地說道。


    “看來,剛剛公子是從你這兒受了刺激。”杜子荀常常地吐了一口氣,“不過,這也是好事。”


    “當然是好事。”陸秋玫搖了搖頭,“秋恩他總是忌諱自己的優勢,明明擁有了不起的天賦,卻不願意運用,非要鬧脾氣,將來隻會耽擱他自己。好在現在他隻有六歲,來得及,若是再耽擱,那隻會苦了他自己。”


    六歲啊……


    杜子荀感慨地看著麵前的唐承念,這個孩子。似乎也隻有七歲而已吧。


    世間天才越發多了,不知是天下興之兆,還是天下……亂之兆?


    陸家禁地。


    每一個家族,宗門,幾乎都有些不能與外人說的秘密。


    於是他們便將這些秘密,隱藏在某些地方,對外人稱,此為禁地。


    禁地之秘,不可旁傳,外人觸之。唯有一死。


    陸秋恩所去的。便是陸家唯一的禁地。


    禁地的入口。在祠堂。


    沒有人看守。


    如果有人能夠穿越禁地的屏障,那麽,便是有人看守,也就沒有意義了。


    此地屏障。乃是多年前陸家一位大能所建,唯有陸家血脈可以通行。


    陸秋恩看到了一堵牆,但他視若無睹地走過去,這是禁地第一道屏障。


    便是陸家子孫,若心中有一絲懷疑,也過不去。


    穿越屏障,便是鳥語花香的幽穀,在幽穀中,沒有路。沒有標識。


    陸秋恩依舊心無旁騖地向前走去,他踩過草地,踩過花叢,來到一座山壁前。


    他依舊毫不猶豫地繼續向前走,然後穿越了這座山壁。


    這是禁地第二道屏障。


    若是剛才他迷失於明媚光芒中。便隻有為長老所救,才能離開了。


    但如果被人救出去,他也就失去再進一步的資格。


    第三道屏障,是懸崖。


    如果有人認為,這懸崖隻是假象,他會立刻摔死。


    但陸秋恩依舊向前走。


    隻有這條路,與心無關。


    禁地中有一道大能留下的靈識,它會判斷來者有沒有資格通過。


    實力強大的,送他一條路;


    實力不夠的,直接摔落下去。


    當然,能夠穿越兩道屏障的,便是陸家珍貴的資源,他不會死,也不會受傷,隻是失去了進入禁地的資格而已。――陸秋恩有沒有資格?自然是有的,不憑他的年紀,不憑他的修為,隻憑借他的血脈,他就絕對有資格得到一條路。


    空中浮起雲朵,讓陸秋恩通過了懸崖,無路成路,到了彼岸。


    陸秋恩連回頭的時間都欠奉,繼續向前走去。


    直到,他看見了一個人。


    確切地說,是一個人的雕像。


    拔地三百尺,石身有一半都仿佛插入雲間,根本看不清麵容。


    那就是建立這禁地,光耀這陸家的大能。


    陸星脈。


    或許除了陸家,天下都忘記了此人吧。


    因為陸家必須讓全天下都不記得陸星脈。


    當年,陸星脈手執萬星圖,踏遍雲澤大陸的每一個角落,將所有看得順眼的天才都收入萬星圖中研究,得罪了天下修士。但他用自己創造的萬星圖,將所有攜手前來報複的老祖級別修士全部斬殺。若是有一兩個他看得順眼的,也照樣收入他的萬星圖中,以研究他想創造的新的法術:執念術。


    名字簡單,但意義卻不同尋常,甚至可以稱得上,超凡。


    他要將天下人都收入他的夢境中,他要讓天下人的心念都成為他的意念。


    他一念,可死,可活。


    一念使人生,一念使人亡。


    他也許是失敗了,因為雲澤大陸的所有人都還活著。


    不過,陸家的人都知道,他們的老祖陸星脈還活著。


    他沒有死,他的命魂燈被供奉在陸家禁地中,依舊燃燒著。


    當年,陸星脈說雲澤大陸之外,還有無盡大陸,他要去探索,他不要偏安一隅。


    然後他走了,留下自己的命魂燈。


    迄今,已然一千年。


    陸秋恩,是陸星脈的後人,是最接近陸星脈的人。


    他從一出生,便是不同尋常的。


    因為他得到了陸星脈的傳承。


    當年,陸星脈創造了一種血脈,一種名為“陸星”的血脈。


    可惜,一代一代,“陸星”血脈都很薄弱。


    唯有陸秋恩,傳承了九成以上的“陸星”血脈,從一落地,便得到了陸星脈灌輸給他的無盡知識。那一天開始,對陸家來說,是值得歡呼雀躍的奇跡,但對陸秋恩而言,卻是無盡黑暗的開始。


    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孩子。卻得到了對陸家人而言最偉大的寶物。


    有人羨慕他,有人妒忌他,有人怨恨他。


    但當他經曆這些時候,他還隻是一個孩子。


    他沒有童年,因陸星血脈而早慧的他,從一出生,便開始修行。


    他必須做得比其他人好,即便這個其他人已經有十歲、二十歲、三十歲……甚至更大。


    陸秋恩以前不明白,但沒多久就懂了。


    因為他擁有陸星血脈,他理所當然應該強大。


    但他不喜歡。


    陸笙看他的目光。不像是在看著自己的親生兒子。


    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老人。陸笙往往會流露出敬仰的神情。


    便是他的大哥。也會用仰視的態度看待他。


    除了一些自大的,桀驁不馴的,他感覺陸家中人人看到他好像都想要跪下去。


    唯有三個人完全不一樣。


    他的娘親,原玉兮。


    他的姐姐。陸秋玫。


    他的念姐。


    唐承念。


    隻有她們,會覺得他是個孩子。


    陸秋恩有時候會不喜歡這個態度,但是,對他而言,像她們三人證明自己的強大,證明自己並不是孩子――卻是一種別樣的樂趣。


    他享受這樣的樂趣,並且在這溫柔鄉裏,越陷越深。


    直到剛才,他察覺到唐承念已然是築基修士。而且,她眼看著已經能夠衝擊築基中階。


    他們分開不見才十天!


    陸秋恩第一次意識到,不隻有他是天才。


    凡是天才,總會有一星半點的傲慢。


    不論他多麽不願意承認,但實際上。陸秋恩一直認為,他就是別人追不上的天才。


    便是不動用血脈,又如何?他已經是煉氣大圓滿境界了,他才六歲。


    誰能比得上他?


    然後唐承念的出現給了他重重一擊。


    陸秋恩也是有虛榮心的,他不希望自己真的被唐承念追過去。


    他想要與她並肩,而不是看著她離自己越來越遠,直到將自己拋下。


    他隱隱覺得,這個可能性是很大的。


    如果他繼續放任自己慢慢來,他遲早有一天會被唐承念拋下。


    而他並不願意。


    陸秋恩低下頭,繞過了雕像,繼續向前走去。


    禁地的大門,在他麵前張開,黑幽幽的,像是地府之門。


    但陸秋恩依舊淡然地走了進去。


    他要修行,要開啟血脈,在禁地中,留下了最後一步路。


    有什麽不好麵對的呢?血脈,是天賜與的。


    既然上天將陸星血脈賜予他,他憑什麽不利用呢?


    他為什麽要苦守著莫名其妙的自尊心,這本來就是屬於他的。


    這也是他的天賦――陸秋恩想――他可以用。


    他想變強,想追上念姐,超越念姐。


    他不能被拋下。


    禁地中,有一盞命魂燈,是屬於陸星脈的。


    命魂燈旁,有五個人,其中一個,便是他的父親,陸家家主,陸笙。


    陸笙用崇敬與期盼的目光望著他,最終沉穩地道,“你終於選擇了這裏。”


    “是啊。”


    “這一次,你想好了嗎?”陸笙說的是當年陸秋恩轉身逃走一事。


    “我想好了,我會留下,直到儀式結束。”陸秋恩篤定地答道。


    “你看起來非常堅定。”陸笙有些意外地說道。


    “因為我……想要變強。”


    “這個理由,是我聽過最有說服力的。”一旁主持儀式的陸家大長老,陸齋笑了起來。


    他是陸秋玫的爺爺,但是模樣卻如同她的兄長一般年輕,隻有頭發是花白的,眼神卻清澈無比。


    “怎麽會忽然改變主意?”雖然並不想刺激他,但陸齋還是問了。


    “因為我不想被某人拋下。”陸秋恩簡單地回答道。


    “誰?”這次發問的人是陸笙。


    “念姐已經在築基初階穩固境界,下一步,恐怕便要再次突破了。”陸秋恩看向自己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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