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籠罩下的橫濱,還是一如往常的平靜。


    遠近交疊的燈火籠罩在港口,海邊的“天空之眼”摩天輪隱隱約約在遠處閃爍,無數的燈火如同浩如煙海的星子悄悄落下,就連波旁王朝的公主的梳妝匣中的寶石數目都無法與之相較。


    夏油傑雙手插兜,跟著芥川和海藤瞬走進了港口mafia事務所的大門。


    平時仿佛暴君城堡般拱衛的大廈,門口卻一反常態地連一個守門人都沒有,寂靜地好像根本不是人類的居所。


    “小心。”


    年輕的特級詛咒師垂下蝴蝶黑的眼眸,輕聲提醒道:“裏麵不止有人類的存在。”


    海藤瞬的表情也逐漸變得凝重起來:“很濃重的詛咒味道。”


    芥川抬起頭,他不是看不見那裏麵散發的濃重的詛咒氣息,但首領宰說的沒錯,他隻是一個異能者,並沒有辦法真的對咒靈造成什麽傷害。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似有顫抖。


    可就在這時,芥川的頭上卻傳來了一個溫暖而又有力的撫摸。


    他抬起頭,就看到他那有著瑰麗異色瞳孔的先生露出了一個微笑:“沒事,我一直在這裏。”


    芥川偏過頭,硬聲道:“在下不曾緊張。”


    怎麽可能不緊張呢?


    海藤瞬其實都清楚,他初見這孩子的時候,他以極其殘忍的手段手刃了許多幫派的成年男人,暴虐的因子也一直存在在芥川的心中,無法避免,不可忽視。


    這孩子殺過人。


    他拋棄了年幼的妹妹,被憤怒衝昏頭的他獨自去報仇,結誰料到妹妹被人搶走,自己差點死在野地裏。


    “隻要你知道自己是正義的夥伴,你就是正義的夥伴了。不要害怕,芥川,你之前做的很好,以後也會做的很好。”


    海藤瞬用力地拍了拍芥川的肩膀,滿懷信心地大聲鼓勵:“你早就和以前不一樣了!相信你自己!”


    芥川鄭重地點了點頭。


    有著堅毅眼神的少年,隱藏在風衣下的拳頭不自覺地攥緊了——


    他要救出妹妹!


    他的目標隻有妹妹!


    他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自己了,他是芥川龍之介,他是正義的夥伴!


    於是少年順著樓梯走了上去,去迎接自己未知與被改變的命運。


    夏油傑站在海藤瞬身邊。


    看著芥川走上去的身影,他笑了:“真是熱血啊!不過就讓他一個人上去真的好嗎?我們都知道上麵還有咒靈。”


    海藤瞬歪歪頭:“你不是咒術師嗎?”


    “我是咒術師,但我……”


    說到這裏,夏油傑狹長的雙眼都睜大了幾分,露出了有點不忿的神情:“我現在是詛咒師!才不是咒術師!而且,而且……”


    而且好不容易見麵,你都沒有像以前那樣……


    那樣……


    麵對麵前貓貓不解其意的眼神,夏油傑終於憋得臉都快紅了,手都在背後狠狠地掐了自己好幾把,終於憋出了想了很久的話:“你說你……你好歹說點想我之類的話嘛!”


    可這話一說出口,他就恨不得把自己整個兒塞回去。


    沒有被負麵情緒染黑的少年教主站在樓梯邊,不自覺的後退了幾步,避開了能照亮他微紅耳根的月光。


    夏油傑,你怎麽這麽不爭氣!


    怎麽就直接說出來了!


    麵對這樣幾乎是直麵的表白,海藤瞬愣了好一會兒。


    他愣了一下,微微低了低眼眸,安全感低到已經徹底清零的貓貓,幾乎不敢再去輕易去想自己是否能確認這件事。


    萬一夏油傑隻是說說而已呢?


    萬一……


    之前在醫院,當夏油傑突然出現在窗邊的那一刻,就連他也驚呆了。


    海藤瞬確實在一開始以為是教主傑,但他很快就意識到,那不是。


    他反複躊躇,反複猜測,反複斟酌,他不知道如何去麵對夏油傑,他不確定對方真的還是一如往昔,還是會認為他就是一個可以收複的咒靈,所以幹脆就像是從未分別一樣。


    其實海藤瞬也知道,自己可能提不起中二的勁頭了。


    穿越到異世界時麵對的一切都那麽不友好。


    令他恐懼的各種異形咒靈,不能下咽的食物,如鴉片般令他著迷的詛咒,還是從心底為罪惡冒出來的喜悅,


    所以中二真的很好地解釋了這一切。


    就連想要殺他的少年咒術師,也被自己冠以了dark reunion的前代首領的設定,再強行把他和自己歸到一個陣營裏,將咒術中二化,好像這樣就能牽強地解釋異世界的一切。


    “沒有……”


    海藤瞬細弱蚊蠅的話,瞬間將夏油傑的一顆心給墜到了冰窟裏。


    可緊接著,他就看到對方低下頭,聲音好像就好哭出來了一樣:“對不起,我的中二病一定讓你很不開心了吧……我知道的……我以前就是個普通人,是你最討厭的那種人……”


    “嗚嗚嗚嗚我說謊了,對不起!”


    灰藍色長發的美貌青年話還沒說完,當即就像個孩子一樣哭了出來,他邊哭邊說,抽抽噎噎地話語幾乎都要淹沒在哭聲裏了:“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說你自私的,真的很傷人吧嗚嗚嗚嗚……”


    夏油傑的大腦一片空白。


    可明明頭腦還沒想清楚,他的身體就先一步做出了反應,將對方用力地抱到了懷裏,盡他所能地去安慰那在他懷裏大哭的青年。


    他曾經以沉默應對過保姆的質疑,也巧舌如簧地騙人入教;


    他曾經真心討厭過普通人,也真情實意地想要去幫助弱小。


    無論是怎樣的他,他都是夏油傑。


    那構成了他的一部分。


    就像是那天夕陽西下,那個被煩悶苦夏與作嘔咒靈交織的少年懶洋洋地走進便利店的大門,人型咒靈仿佛從天而降,仿佛晚風逐月,將一切的一切都吹散在遙遠的天邊,顯露出了月亮真正的本色。


    “我沒有討厭你!從來沒有!”


    夏油傑指節微微用力,幹燥的雙手捧住了對方被眼淚衝濕的臉部,幾乎要將他發自內心的恐懼衝洗幹淨,他的話帶著少年的坦誠與炙熱,在海藤瞬的耳邊清晰有力地響起:“你沒有錯!”


    年輕的教主的聲音微微發抖,卻飽含了十八歲少年的誠摯的感謝與悔恨,還有洶湧而來的愛意。


    “你很好!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過去那樣憎恨普通人的我才是病態的,是我做錯了事,是你將我從必死的命運中拉了回來,是我自願把盤星教改名為dark reunion的,是我滿懷欣喜心甘情願地接受了先首領的身份,我喜歡你的中二病,我喜歡你像太陽一樣閃閃發亮熠熠生輝的生機,我喜歡——”


    夏油傑狠狠地深呼吸了一口氣,終於一口氣把深埋心底幾個月,遲遲不敢放在明麵上大膽表露的情緒吐露而出:“——喜歡你。”


    “欸?”


    海藤瞬睜大了眼睛,淚滴從纖長的睫毛上掉了下來。


    夏油傑在說什麽?


    喜歡……自己?


    就像是害怕海藤瞬會拒絕自己一樣,夏油傑在說完這一切以後,就臉紅脖子粗地移開了自己的眼睛,他就像是情竇初開少女一般不敢去看心儀的少年,惴惴不安,忐忑不安。


    “……要是覺得想要拒絕的話,不用告訴我,直接不要跟我說話就行了,我會自己領會的。”


    “我不會因為你拒絕怪你的。”


    夏油傑放開了海藤瞬的臉,聲音有點寡淡:“你見過這個世界的我了吧。”


    正是因為知道真實的自己是什麽樣的,才會在喜歡的人麵前自卑。


    “……”


    “……”


    夏油傑望向港口mafia事務所的窗戶。


    樓梯外淡淡的月光混合著橫濱燈火,照耀在有著純白靈魂的二人身上,這與當年舊村純粹的月白又不一樣,多了一抹暖紅的軟光,也多了悄悄流淌在其中的情意。


    明明從他說完話不到十秒,但時間就好像是被拉長了一樣,根本望不到頭。


    然後懷裏就像是多了一個毛茸茸的東西。


    可夏油傑根本不敢低頭去看,他簡直就像是高考結束後查分的考生,亦或是等待醫生宣布病情的病人,隻能小心翼翼地摸了一把懷裏的人。


    熟悉的觸覺從手心傳來,是瞬又軟又長的頭發。


    那這麽說的話……


    夏油傑不敢細想,他隻敢等一個答案。


    海藤瞬臉幾乎都要紅透了,他將整個臉都埋在年輕教主的懷裏,完全不想麵對被他抱住的人,但即使是這樣,他還是努力地在回答對方。


    “我我我我我……也喜歡你!”


    聲音又小又弱,簡直令人不忍直視。


    夏油傑一聽這話,他又無奈又好笑地歎了口氣:“我不是說那種喜歡。”


    “我也不是說那種喜歡!”


    海藤瞬抓著他的風衣,忽地抬起頭,異色的桃花眼裏是浩如星海的星光:“對了,我其實不叫漆黑之翼,我有名字,我的真名叫海藤瞬!”


    這樣一來,他就不是以特級咒靈的身份了。


    他是一個普通人。


    對方還會喜歡他嗎?


    其實就算是教主傑那樣討厭自己的話……他也認了。


    海藤瞬知道自己隻是妄想力豐富,實際上真實的自己弱小又無力,體能測試倒數第一,連開個汽水瓶都費半天力氣,隻能通過腦補來幻想,獲得莫名的虛榮感。


    “那麽……”


    夏油傑忽然微微將聲音壓得有點深沉,就像是中二病犯了一樣,他清了清嗓子,學著動漫裏學來的台詞,認真而又專注地說:“海藤瞬。”


    “來自異世界的靈魂,漆黑之翼,dark reunion的前a級戰士,特級咒靈,橫濱最負盛名的院長大人,請問你願意重新沐浴到黑暗的聖光之下,回到我dark reunion首領的麾下,與我締結平分王座的戀愛契約嗎?”


    年輕的教主攤開了掌心。


    月光折射出黑曜石耳擴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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