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辭在巷子門口看到了沈意,他走了過去,現在這邊已經沒有什麽人了。


    “我剛剛耽誤了一會,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沈意的目光落在他臉上,然後緩緩地、一點點轉移到了他的耳朵上,那上麵還殘留的有清晰的牙印。


    “剛剛,”沈意問他,“你的耳朵。”


    “不小心碰到牆了,”夏清辭被沈意這麽盯著,感覺有些不自然,微微偏了頭,“然後被狗咬了。”


    “這邊以後還是少來,”夏清辭這麽自言自語一句,對沈意道,“我們的炒麵,去拿炒麵。”


    “有人欺負你,”沈意平靜道,“要還回去。”


    聽到這麽一句,夏清辭怔了一下,然後眼裏帶了很細微的笑意。這也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說這種話,上輩子他被人針對,陳星隻會覺得麻煩,還讓他少招惹那些人。


    然而事實上,有些人就算他不去招惹,也總是避不開逃不掉。


    “我不知道是誰,”夏清辭說,“他咬完我就走了,找到了我再咬回去?”


    倒是能找到再說,問題是人現在都找不到。


    沈意似乎在費力的思考這個問題,夏清辭想了想問,“你之前在店裏,為什麽不反駁他們。”


    “反駁蒼蠅,沒有意義,”沈意說,“我不在乎那些。”


    夏清辭想他也不在乎嗎,肯定是在意的,但是他隻能在自己範圍裏去反抗,超過自己的範圍,沒有意義他會選擇忍受。


    忍受尚且能夠忍受的,一直堅持走下去,早晚有一天會掙脫泥沼,能夠見到光。


    “隻咬你一口,”沈意問,“他圖什麽。”


    夏清辭:“……”這個他也想不通。


    他領著沈意先過去炒麵攤,他們兩個的麵早就炒好了,攤主問他們是打包還是在那裏吃,夏清辭選了在那裏吃。


    沈意自然是跟他一樣,他們兩個就坐在榕樹下的小桌子,桌子上鋪了一層報紙,榕樹下掛著的有小燈泡。


    桌子上放的有辣椒和醋,夏清辭兩個都放了,對麵的沈意看著他,也學他放了醋和辣椒。


    “你明天還會過來嗎?”


    沈意搖頭,“周六日,要回去。”


    “哦。”


    夏清辭簡單的應了一聲,感覺這一天有些奇妙,除了巷子裏發生的事影響心情之外,他這是誤打誤撞交了一個朋友。


    ”如果你想見我,我可以,去找你。”沈意這麽低聲說了一句,又問他,“耳朵,不打算追究了。”


    “以後不來這裏了,”夏清辭看著對方認真的表情,搖搖頭,“那裏沒有監控,當時人又很亂,你說應該怎麽追究。”


    “可以報警,”沈意說,“我有辦法能查出來。”


    夏清辭搖搖頭,報警了之後他爸會知道,除了花錢之外,不會有任何用,他也不想讓他爸擔心。


    而且查出來之後呢,並沒有什麽意義,和淤泥糾纏,淤泥隻會把他拖進深淵。


    還是能離多遠有多遠最好。


    “如果我能做到解決一切後顧之憂,我會去做的,”夏清辭輕輕說,“但是很多時候,沒有辦法完全解決,隻會給以後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沈意垂眸思考了片刻,“你說得對。”


    “對不起。”


    “沒事,”夏清辭把炒麵拌開了,“我還以為你會覺得我,這樣不好。”


    確實不好,沈意想著,卻沒有說出口,原因他也沒有想的很清楚,但是能有這樣的想法,除非跟他一樣對外界感知淡漠。


    除此之外,可能就是這種事情經曆多了。


    “不反抗,可能這種事會一直發生。”


    “是這樣,”夏清辭說,“這個也是建立在地位同等的條件下。”


    不然都是徒勞。


    而且有一種人,你越反抗,他們越會覺得有趣。夏清辭想起來了什麽,上輩子的記憶浮現出來,睫毛輕輕顫動。


    如果有反骨,他們會把反骨抽出來碾碎,他們很喜歡看人信念崩塌的樣子。


    有些惡念,是想象不出來的。


    對麵的沈意沉默不語,他們兩個人一起吃麵,沈意似乎不常吃,不怎麽習慣,吃的很慢,唇角還沾了油汁。


    夏清辭把一整份炒麵都吃完了,他在對麵坐著,等沈意吃完了,時間也差不多,他應該回家了。


    他還沒有起身,沈意先起了身,對方讓他在這裏等一下,然後轉身大步走了。


    “在這裏等我。”


    夏清辭在原地愣著,不知道沈意要幹什麽,沒一會,人又回來了,手裏拿著一盒冰淇淋蛋糕。


    上麵還有一圈草莓,標注的價格是三位數,是從附近的甜品店裏買的。


    “不知道你,喜歡哪一個,”沈意把冰淇淋蛋糕給他,“就買了最貴的。”


    夏清辭看著放在麵前的甜點,有些弄不明白,“你給我買這個幹什麽。”


    “吃甜的,心情會好。”


    沈意眼裏專注,認真道,“希望你開心。”


    買都已經買了,夏清辭不知道該說什麽,他說了句謝謝,揣著沈意給他買的小蛋糕回去了。


    路上伴著廣場上的振奮搖滾樂,霓虹燈在空中閃爍,他從遠處能夠看到很多星星點點的熒光棒。


    回到家,他把小蛋糕放在桌子上,已經差不多化了,他爸聽見動靜出來看了一眼。


    “還有菜,餓了可以放微波爐裏熱熱。”


    夏國安:“歲歲,別睡太晚了,下次回來晚了記得打電話。”


    “好,”夏清辭把小蛋糕拆開了,他不喜歡吃甜品,但是也不能浪費,一勺子一勺子把甜點吃完了,心情也沒能變好。


    手機響了兩聲,他打開看,一條是謝病免發過來的消息,還有一條是名為shen的聯係人發過來的。


    shen是沈意。


    x:回家了嗎。


    shen:到家了嗎


    他給兩個人回了一樣的“嗯”。


    x:晚安寶貝


    shen:在幹什麽


    夏清辭看到了謝病免的那條消息,他眉毛還沒來得及擰起來,對方又撤回了,重新給他發了條。


    x:晚安班長^^


    x:手滑


    x:真不好意思


    他沒搭理謝病免,刪了謝病免的聊天框,回了沈意的信息。


    ss:剛到家,準備睡覺了


    shen:我也到家了,準備休息


    夏清辭給對方發了個晚安,他去洗澡了,手機放在床上,洗澡回來還能看到某個頭像在閃爍。


    x:班長,你怎麽不回我晚安


    x:夏清辭


    x:你睡著了嗎


    x:。


    x:ss是什麽意思


    x:夏清辭


    夏清辭手機信息裏有很多群消息,很多是學校裏的,他指尖沾了水,點屏幕的時候劃錯了方向,不小心劃到了屏蔽的校內群裏。


    入目的就是一條剛發出來的信息。


    巧克力棒:誰最冷淡,現實裏跟二哥說話可能心情好了搭理你兩句,網上給他發信息就沒回過。


    一班都是傻逼:二哥就不愛給人發信息


    二班腦子有病:沒見過二哥給誰發過信息


    夏清辭擦了擦頭發,抽了張紙巾,他把手機屏幕擦幹淨,退了出去,這一會,謝病免又給他發了好幾條信息。


    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廢話,他想著剛看到的,謝病免不愛給人發信息,他指尖頓了頓,全都點了刪除。


    當他睡著了,沒看見。


    夏清辭這麽想著,第二天在奶茶店看到謝病免的時候,還是怔了一下。


    周六來的學生也不少,謝病免穿著黑色外套,褲子向下收進靴子裏,正戴著兜帽百無聊賴的坐在沙發那邊,看見他,朝他笑了一下。


    他剛剛去換了個衣服的空檔,那邊有人頻頻回頭,謝病免是一個人過來的,見他出來了,也跟著湊過來。


    很明顯,是過來找他的。


    “班長,我昨天說過來找你的,你早上是不是又沒有看手機。”


    “沒看。”


    “你來找我幹什麽,”夏清辭頓了頓,“我很忙。”


    “我來找你學習啊。”


    “你不可能一直忙吧,我在那邊等你,咱們是一對一幫扶,私底下你不能拒絕我。”


    謝病免看了看上麵的奶茶,掃了兩眼,懶洋洋道,“班長,你是不是有員工價,能不能請我喝杯奶茶。”


    他還沒有說有沒有,某個不要臉的已經指了指上麵的牌子,“我喝這個,要冰的,不要裏麵的芋圓。”


    後麵有人在注意這邊,夏清辭用自己的賬號點了單,單子給了謝病免,麵無表情道,“一會別煩我。”


    謝病免樂嗬嗬的拿著單子走了,“班長,我在那邊等你,等會你給我送過來。”


    他們兩個說話的時候小程就在旁邊聽著,人走了小程才湊過來,眼睛簡直在放光。


    “小夏,這是你們學校的帥哥?你跟他熟嗎……他看上去好像跟你很熟。”


    “不熟,”夏清辭忙著做奶茶,懶得搭理在店裏賴著不走的謝病免,“隻是班裏的幫扶任務對象。”


    小程有些可惜,不過很快忙到工作裏麵了。謝病免坐的是偏角落,戴著帽子不怎麽明顯,但是還是很吸引人注意力。


    有些人,天生就是引人矚目……也天生容易帶來麻煩。


    “小哥哥,那是你同學嗎?”麵前點單的女生有些不好意思,“我多點兩杯奶茶,能不能給我他的聯係方式。”


    “可不可以啊。”


    夏清辭看一眼角落,謝病免麵朝他的方向,注意到他的目光,朝他又笑了一下。


    “你可以自己找他要。”夏清辭收回視線,冷淡地說。


    “小哥哥,他怎麽一直看著你,你們是什麽關係啊?”


    夏清辭點好單子,“沒有關係。”


    “那他為什麽一直看著你。”


    夏清辭被問煩了,“他有病。”


    這麽一句,他感覺到某處視線落在他身上,抬頭掃到謝病免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小夏,你同學的奶茶做好了,你給他送過去吧。”


    夏清辭端著奶茶到了謝病免那裏,把奶茶放下來了。


    “班長,你最近越來越敷衍我了,”謝病免若有所思,“現在不害怕我了?”


    珍珠奶茶放在桌子上,夏清辭瞥謝病免一眼,冷漠道,“是你自己要過來的。”


    他不信謝病免坐的住,他的班是全天的,中午隻有幾十分鍾的休息時間,也就吃個飯。


    因為謝病免在,他難免分了幾分心神過去,時不時的往角落裏看一眼。謝病免起初一直盯著他看,似乎覺得他忙來忙去做奶茶挺有意思,看累了就坐在角落裏玩手機,看樣子是在打遊戲。


    打遊戲不想打了,哦,還裝模作樣的真的帶了練習冊過來。練習冊看了沒兩分鍾,就扔到一邊繼續看著他,期間騷擾了他數次,問他怎麽還沒忙完。


    “班長,你這一天要忙多少個小時啊,一天多少工資?有沒有五百,沒五百讓你幹這麽長時間不合適吧。”


    “你站的累不累,要不要過去休息一會,我請你喝奶茶啊。”


    “班長——”


    旁邊的小程看不下去了,拉過來夏清辭跟他說,“你同學還挺粘你的,你去陪他一會,反正這會人少。”


    “我一個人能忙的過來。”


    夏清辭唇角抿成一條直線,把自己的手洗幹淨了,他從後台出去,麵無表情地問謝病免,“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想讓你休息一會啊,”謝病免微笑,“你站那麽久累不累,我可以幫你,你去休息一會吧。”


    “不累,你老實待著,少添麻煩。”


    夏清辭想了想,這樣說可能沒用,他換了個說法,“你不是要學習,去把你的練習冊寫完,老師留的是第45-50頁,你先做完再說。”


    “做完有獎勵嗎?”謝病免問。


    小學生才會要獎勵,夏清辭看一眼桌上的奶茶,意思不言而喻。


    “行,我做完了再去找你。”


    夏清辭回到崗位上,剩下半個上午,謝病免沒有再鬧騰,憑謝病免的智商,五頁數學題估計一天都寫不出來幾道。


    到中午的時候,他換班吃飯,謝病免也跟在他屁股後麵,要跟他一起去吃飯。


    “你跟著我幹什麽。”夏清辭沒有扭頭。


    “吃飯,”謝病免在他旁邊,“我的作業寫完一頁了,班長,你下午上到幾點啊。”


    “九點。”夏清辭瞥一眼他,“你可以回去寫作業,九點結束,我也要吃飯,沒多少時間給你講題。”


    “這麽忙,那你什麽時候有空。”


    平常上學的時候其實放學早,夏清辭其實是不想跟謝病免接觸,他敷衍道,“不知道。”


    “那我等著你,實在不行,去你家給我講也行。”


    夏清辭:“……”


    他不行,他又沒有同意,謝病免話說的很隨意,但是這種事說不定真的做的出來。


    萬一真要跟著他回家,他想想都覺得煩人,麵無表情對謝病免道,“吃飯吃快點,還有一會時間可以給你講題。”


    夏清辭去了附近的小餐館,裏麵賣的是快餐,他隨意的點了一份,謝病免是跟他一起進來的,要了跟他一樣的。


    他用現金付的錢,謝病免拿手機掃的,坐在他對麵問他,“班長,你天天不帶手機嗎。”


    “帶。”


    夏清辭從口袋裏把手機拿出來,手機屏幕上已經花了。屏幕有時候按兩下才靈,也很卡,頂多發個信息接個電話,玩遊戲什麽的不可能。


    他拿手機出來是看看信息,他爸給他發了兩條,他都回複了,還有沈意給他發的。


    shen:在奶茶店嗎


    他回了個嗯,對麵的謝病免撐著頭,眼一掃能夠掃到他的手機屏幕,“昨天又沒看見信息?”


    “沒有時間,”夏清辭把手機屏幕按滅,“回去很晚了,洗完澡就睡覺。”


    而且第一條消息他回了,後麵的都沒有必要回。


    “噢,”謝病免哪裏看不出來少年在敷衍他,他換了個話題,“班長,ss是什麽意思啊。”


    “沒什麽意思,隨便取的。”


    他們的飯很快上來了,夏清辭吃自己的飯,對麵的謝病免跟他要的一樣,他吃飯的時候不說話,就聽謝病免說。


    “班長,你晚上回家也是騎車回家嗎?”


    夏清辭隨口應一聲,聽謝病免道,“你家是不是離這裏不遠,平常上學放學也是騎車。”


    “不遠,”夏清辭頓了頓,怕謝病免又想什麽,“趕緊吃飯,回去講題。”


    謝病免先吃完的,過去找老板要了兩個紙杯子,給他端了兩杯水,吃完就在對麵看著他。


    “班長,你天天都吃這個嗎?”


    “嗯,”夏清辭感覺有點渴,端起紙杯喝了水。


    “覺得這家味道還不錯,就一直吃這一家?”謝病免隨口問,這是他觀察發現的,吃東西吃一樣的,喝東西也是,認準了就不輕易改變。


    哦,怪不得跟沈意走的近,找朋友也找個跟自己像的。


    被說中了,夏清辭指尖微頓,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這是默認了。


    謝病免的目光落在對麵少年身上,因為放了辣椒,唇畔略微紅,微微分開的時候,裏麵的貝齒露出來些許,還能看到粉色的舌尖。


    他感覺好像也有點口渴了,手邊碰到了杯子,指尖摩挲了好一會,撐著頭看著對麵的少年。


    “那是不是有了喜歡的人,也會一直認準不放手?”


    對方這麽問的一句,夏清辭捏著筷子,聞言頭也沒抬,“沒有。”


    沒有喜歡的人這種東西。


    唯一喜歡的是他爸,希望他爸能夠一輩子陪著他,然後就沒了,他也沒別的什麽親人。


    聽到“沒有”這兩個字,謝病免心裏反而放下來心,麵上帶著些許笑意,看著夏清辭吃完,還遞了紙巾過去。


    修長的指尖捏著紙巾,夏清辭麵無表情,看著謝病免眼裏都是看智障的表情,自己抽出來了一張紙,擦擦嘴就起身了。


    他的休息時間並不多,回到店裏之後,原本沒指望謝病免寫作業,沒想到真的寫了,雖然隻寫了一頁。


    答案幾乎都是錯的,他看了眼草稿紙,上麵是一些淩亂的步驟,算的亂七八糟。


    奶茶店角落是兩張分開的椅子,夏清辭坐在裏麵,他看了謝病免的練習冊,從小程那裏要了一支鉛筆,把錯誤的答案全都圈出來了。


    一道道開始講,夏清辭嗓音比較低,擔心吵到別人,盡量放低了聲音,保證謝病免能聽見,不至於聽不清他在說什麽。


    “這個……做題先讀題目,上麵給出的條件,z=1+i,讓求的是|z-2z|,這道題是複數的四則運算,首先要分清它的實部和虛部。”


    他說著頓了頓,“你知不知道複數是什麽意思。”


    “不知道,”謝病免聽著,目光落在少年握筆的指尖,對方的指尖細白,捏著筆的時候總是很用力。


    “形如z=a+bi的數稱之為複數,其中a為實部,b為虛部……”


    夏清辭把基本的定理順便講了,他在旁邊寫下來公式,前幾道題都是類似於這種的題,很多都是作為選擇題的第一問。


    還有填空題的第一題。


    他隻詳細的講了一道,剩下的幾個留著讓謝病免自己做,後麵的題也是歸納著講,同一個類型的隻講一道重點。


    講到一半,他的筆尖頓了下,眼皮抬起來的時候正好對上謝病免的目光,他麵上沒什麽表情,“你是看題還是看我。”


    “看我能看出來解題方法?”


    “我在聽啊,”謝病免看一眼題,指尖指了個答案,是另一道類型題的正確答案。


    “既然你會了,也不用我講了,”夏清辭把筆放下來,“你把剩下的幾道題都做了,方法都是一樣的。”


    他說完就又去換衣服上班了,一下午都忙碌,他偶爾朝角落裏看一眼。謝病免坐在那裏寫題,虧他坐的住,不過看樣子也是隨時都能把練習冊扔進一邊的垃圾桶。


    到了晚上他九點結束的時候,夏清辭收拾了東西。他到了角落裏,謝病免趴在桌子上已經睡著了,睡著的時候看上去沒那麽欠揍了。


    黑色眼睫落下一層陰影,順著鼻梁形成銳利弧度,不笑的時候,五官線條偏冷峻。


    指尖在桌子上敲了三下,夏清辭站在原地,喊了一聲,“謝病免。”


    他看了一眼,練習冊上麵都寫完了,大致掃,看不出來是不是認真寫的。被他這麽喊一聲,謝病免指尖動了動,很快睜開了眼。


    對上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眸,夏清辭有那麽一刻感覺到了寒冷,然後很快又恢複了平常,眼中的情緒很快斂了去。


    “班長,你下班了?”


    謝病免站起身,“我送你回去吧。”


    不知道這個人今天抽了什麽風,夏清辭走出了奶茶店才開口,“你可以回去了,我不需要你送。”


    他又不是女生,夜裏一個人回家可能不安全,而且他們的關係也並沒有好到那一步。


    “你的練習冊,周一的時候我可以再給你看,或者你發給我,我有空會回。”


    夏清辭拿著下班小程給他拿的奶茶,他打算回去帶給他爸喝。雖然可能他爸並不愛喝,他爸不喜歡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說不健康。


    “班長,我等你這麽久,你都不願意跟我多待一會啊。”謝病免語氣散漫,話說的挺隨意。


    但是熟悉謝病免的人都知道,這是非常不高興,可惜夏清辭並不了解,也不關心謝病免生不生氣。


    又不是他讓他過來的,明明過來了還總是添麻煩,真是莫名其妙又無理取鬧。


    “下次別過來了,”夏清辭認真說,“我很忙,沒空陪你。”


    夏清辭頭也不回的走了,留謝病免在原地,謝病免眼睜睜的看著人走了,眼裏一片深沉情緒蔓延。


    *


    “你說什麽?”


    江野眼裏帶了點笑意,看著謝病免,語氣說不上好,帶著幾分揶揄。


    “老二,你說你在他打工的地方等他一天,你覺得很煎熬嗎?如果煎熬你沒必要在那待著,因為你可能也不是很喜歡他。”


    “沒有覺得煎熬,”謝病免坐在沙發上,旁邊是一把吉他,但是他現在顯然沒心情摸。


    “我能看見他,感覺不無聊,但是他不怎麽搭理我,”謝病免嗓音裏沒什麽情緒,散漫道,“看都不怎麽看我,估計在他那,珍珠奶茶都比我順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路小路笑出了聲,還在擦他的鼓,動作停下來,鼓麵跟著發顫。


    “還有二哥沒辦法的時候,”路小路沒忍住道,“是不是上次過來的美人,看上去確實不怎麽好接近。”


    “不過,是你自己要去人家打工的地方找存在感,就要做好被冷落的準備。你是為什麽生氣,生氣自己等了一天花費的時間,還是生氣他對你不熱情?”


    江野指尖摩挲著機械軸,唇角勾起來,“估計是後麵那個,老二這變態性格,估計在氣人家不在乎他。”


    “他給我講題了,”謝病免沒有搭理這兩個人對他的冷嘲熱諷,想了想說,“對我很客氣,像是怕得罪我,以前還願意裝,現在裝的越來越敷衍了。”


    “這不是好事嗎,”江野點了根煙,唇角處帶著笑,“你是在剝開他的外殼,這麽一點點的接近,能做到讓他不再對你偽裝,是好事。”


    謝病免回想起來,對方哪怕不偽裝了,實際上還是很冷漠,本身並沒有什麽變化。以前不待見他是在心裏,現在直接是在表麵了。


    “你不要想那麽多,他還願意給你講題,說明也不是很討厭你。”


    路小路附和,“對啊,好好珍惜吧二哥,畢竟這麽不待見你的,應該也找不出來幾個。”


    謝病免聽的麵上沒什麽表情,唇角向上輕微扯了一下,“給我講題也是因為擺脫不掉,要是能擺脫估計——”


    剩下的話他沒說出來,意思很明顯。


    “那你這是打算放棄了?”江野笑起來,“這才幾天,你這是新鮮感吧。”


    聽到“新鮮感”幾個字,謝病免挑了下眉,輕嗤一聲。


    “當然不是,”謝病免,“我跟你們說,是想問問你們有沒有什麽好辦法。”


    謝病免散漫地說,“讓他不那麽討厭我。”


    他從來不存在新鮮感這種東西,要麽感興趣就是一直感興趣,不感興趣就是壓根不會在意。


    像他對於音樂,十幾年了還是喜歡。


    對於學習,十幾年了還是不感興趣。


    “真沒想到這句話有一天會從你嘴裏說出來,”江野笑的把煙拿到了一邊,“老二,你說的是哪種不討厭,想要掌控他的情緒,讓他離不開你?”


    謝病免不置可否,指尖摩挲著手機屏幕,垂眸看著屏幕上的少年,回想著少年之前看他的眼神。


    太冷漠了,無波無瀾,他想要那雙眼裏隻有他,對他熱烈臣服。


    路小路“哇”一聲,“二哥好變態,你喜歡上人居然是這樣的嗎?那小美人也太倒黴了,沾上你這輩子都甩不掉了。”


    “這不是很容易,你把他推到穀底,再把他拉上來,他就隻能看見你一個人了,”江野眼裏沒了笑意,偏頭問,“不過老二,你舍得把他推下去嗎?”


    ——你舍得把他推下去嗎。


    謝病免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人走之後,路小路收回視線,才開了口。


    “你為什麽跟他那樣說,萬一二哥真去做了怎麽辦,他們兩個估計會涼涼。”


    “這不是他自己想要的?”江野笑起來,“哪有人喜歡人是想要完全掌控對方,他是還不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我倒是希望老二能栽一回,以後能學會愛人。”


    畢竟愛從來都不是掌控。


    *


    夏清辭提著自己的珍珠奶茶回家,他的珍珠奶茶是店長獎勵給他的。他自己還沒有買過店裏的奶茶,買的是常溫的,放了挺多糖。


    他爸喜歡吃甜的。


    到家的時候房間裏還在亮著,夏清辭敲了敲他爸房間的門,沒有回應,他好奇他爸在房間裏幹什麽,直接就推開了門。


    他爸的房間布局和他差不多,夏國安正坐在床邊,手裏拿著的是一張照片,照片上隱約能夠看出來是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女人。


    女人生的溫婉,和他五官有三分相似。


    那是他媽。


    夏國安聽見動靜抬頭,原本的溫柔神色收斂,看著門外伸進來的腦袋,又好氣又好笑。


    “回來了怎麽不吱一聲。”


    “我敲門了,”夏清辭慢吞吞地說,“你沒理我。”


    他進來把珍珠奶茶放在床頭櫃上,大杯的奶茶,裏麵的黑糖珍珠隱約可見,旁邊還有一根紙吸管。


    “這是老板送的,你不是喜歡甜的東西,給你喝。”


    夏清辭擔心他爸紮不開,貼心的用吸管把奶茶紮開了,“早點喝完,不然夜裏容易睡不著。”


    “你留著自己喝去,拿走拿走,”夏國安,“我不愛這些東西。”


    “你都沒嚐,”夏清辭不怎麽高興,“好歹嚐一口。”


    “我又不是沒喝過,”夏國安有些無奈,“拿去自己喝,這些都是小孩子才喜歡的。”


    夏清辭覺得他爸說得對,他抱著奶茶嘬了一口,像他就不喜歡這種甜不拉幾的東西。


    但是不能浪費。


    於是不能浪費的他把一整杯奶茶喝完,然後夜裏失眠了。晚上他輾轉反側的在床上睡不著,第二天早上又早起忙碌一天,周一又要早起,他去學校的時候都沒有什麽精神。


    進校門的時候他不小心撞到了人,低聲道了一句歉,對方跟他說沒事,幾個人繼續說自己的。


    他錯開進了教學樓,聽到了幾個人的議論。


    “你說孫平他們?他們上周就不在學校了……你說為什麽,謝病免一句話的事,他們在三中直接就待不下去了。”


    “至於為什麽,我哪知道為什麽,誰能猜出來太子爺的心思。”


    “誰知道哪裏得罪了他……”


    夏清辭聞言腳步一頓,然後很快踏進了教學樓,到了五樓教室,他下意識地朝最後一排掃了一眼,果然空了一排桌子出來。


    三個人,一個孫平,還有兩個體育生。


    他哪怕不是自戀的人,也無可避免的想,謝病免是因為他插手的?


    謝病免總是能做到他做不到的事。一句話,讓幾個同樣買進來有背景的學生在三中待不下去。


    他也一樣。


    最後一排人已經過來了,夏清辭回到座位上,發現桌子上有兩個包子一杯豆漿,他再看看旁邊的謝病免,謝病免在抄作業。


    前排的葉祁坐姿端正,孟飛瑜在玩遊戲。


    夏清辭捏住了包子紙袋邊緣,三個人的動作齊齊頓了一下。


    “這是誰的?”他問。


    “不知道,”孟飛瑜說,“早上來的時候就看見了,班長,這是哪個想追你的……”


    話還沒說完,旁邊的葉祁踹了他一下,孟飛瑜改了口,“我們也不知道。”


    夏清辭吃過早飯了,也不知道東西是誰送的,他又看看謝病免,謝病免沒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他於是把包子豆漿放講台上,是誰的誰去認領。


    葉祁瞅瞅他二哥,看著他二哥的包子被放到了講台上,他二哥還沒什麽反應。


    這是他們前一天討論出來的,他二哥追人,又不想直接追,就用這種辦法,先從送東西開始。


    送東西也不能送太貴的,要循序漸進。


    至於之前江野說的辦法,他們聽了都是當放屁,江野絕對沒有安好心,幸好他二哥也沒有那個打算。


    “班長,人家辛苦給你送的早餐,你怎麽放講台上了,給老張吃?”


    夏清辭:“我吃過飯了。”


    “吃過飯了可以再吃一點,你看你這麽瘦。”


    這話說出來,夏清辭扭頭看向他,冷不丁地問,“你送的?”


    “是不是我送的有什麽區別,班長,難不成我送的特別一點,是我送的你就會要了?”


    “不會,”夏清辭平靜的說,“如果是你送的,我也不會要。”


    謝病免撐著頭,漫不經心地問,“班長,以前有人追過你嗎?”


    這個問題好回答,夏清辭把自己的作業整理了。


    “沒有。”


    “那你知不知道,假如有人追你,別人給你送的東西,不應該放在講台上。”謝病免懶洋洋地說,不知道這是哪裏來的歪理。


    “哦,”夏清辭麵無表情,“你想要可以自己去講台上拿。”


    葉祁在前排聽的直捂臉,哪有他二哥這樣的,追個人還要求這要求那的,虧班長脾氣好。


    孟飛瑜:“……”這就是他二哥說的不想讓班長知道?


    就差在包子上寫自己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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