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海前一刻對著小杏的臉還笑如春花,下一刻轉過頭來衝著小太監們一瞪眼,就是滿臉寒霜。


    變臉之迅速神奇,連若水都歎為觀止。


    小太監們馬上低下頭,唯唯諾諾地答應著,心道:就這小丫頭的姿色,隨便哪一個宮女都比她好看個十倍,如果不是為了討好太子妃,就算是她跪在地上求我們看她,我們連正眼也不會瞅她一眼。


    胡大海這才滿意了,再次堆了滿臉的笑容,又幫小杏撣了撣衣服上沾的灰,扶著她的手腕子,把她送到若水的麵前。


    小杏現在對胡大海的印象好極了,這世上居然有這樣好心的白胖子,雖然他的臉還是又圓又胖像個剛蒸出來的饅頭,可是在小杏的眼睛裏,他簡直比八皇子長得還要可愛。


    若水見胡大海三言兩語間,就將小杏哄得服服帖帖,暗暗點頭。


    胡大海將小杏送到若水身邊之後,馬上垂下兩手,恭恭敬敬地退回到若水的身後,低下腦袋,一點也不顯山露水。


    若水看在眼裏,更是滿意。


    她心中暗讚,還是鄒太後的眼光老到,一眼就看出了這胡大海的優點。


    “小杏。”她沉吟了一下,看向小杏:“本來說好咱們出宮之後,我要你幫我辦一件事,辦完之後,我就派人送你回家,你還記得嗎?”


    小杏眨眨眼,點頭道:“奴婢記得,太子妃,咱們現在就去辦事嗎?不管是什麽事,隻要太子妃吩咐,奴婢一定萬死不辭。”


    她眼中透出興奮的光。


    現在若水在她的眼中,已經和以前截然不同。


    太子妃,多麽高高在上的尊位啊!


    剛才她可是親眼見到了,周圍的這些沒長胡子的男人們對自己的態度那叫一個凶霸霸惡狠狠地,可是太子妃隻開口說了一句話,他們每個人的臉色全都變了,一個個對著自己笑得,比春天的花還燦爛。


    那白胖白胖的胡子公公更是把她誇得差點上了天,他在宮裏顯然也是有些威勢,可是在太子妃的麵前,卻乖順得像一隻貓。


    這前後完全不同的待遇和態度,給了小杏極大的影響。


    也讓她更加堅定了要留在太子妃身邊的信念。


    現在的她,腦子裏隻有一個想法,就是有朝一日,她也要像太子妃這樣威風八麵,一句話就可以讓所有人對著自己俯首貼耳,唯命是從。


    可是若水接下來的話,一下子將她所有的希望打成了泡影。


    “小杏,這件要辦的事麽,暫時還不著急,眼下我有一件更為緊要的事情要去辦,馬上就要離開帝都,什麽時候回來我也說不準。你三年沒有回家探望父母,思家心切,這樣吧,我讓老胡子派人先送你回家,等我什麽時候回來,我再派人接你,咱們一起去辦那件事,不知你意下如何?”


    若水為小杏想得很是周到。


    她想起當小杏接過老八銀票的時候,滿臉興奮的光彩,脫口而出就是要將這筆銀子帶回家鄉,交給爹娘,她還想著要拿這筆銀子為兩個弟弟娶媳婦。


    她能有這樣的孝心,很好!


    若水很欣賞小杏的這一點,所以她一定會成全她的心願。


    她沒想到的是,在她帶著小杏進宮短短的這半天時間,小杏的心理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這個消息如果在半日之前,由若水提出來,小杏一定會欣喜若狂。


    可是現在……


    小杏聽在耳中,卻覺得有如晴天霹靂一樣,一下子被震懵了。


    “太子妃,你、你不要奴婢了,是麽?你要趕奴婢走,是麽?”她的眼中迅速充滿了淚水,可憐兮兮地看著若水。


    若水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精心的安排,會換來小杏這樣的表情。


    “傻丫頭,我不是要趕你走,而是想成全你的孝心。你不是說,很想念爹娘嗎?也很想你家的大黃?”若水溫柔地撫了撫她的頭發。


    “我、我……”小杏現在恨死自己了,為什麽當時會那麽多嘴,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用力咬住嘴唇,拚命地搖著頭:“太子妃,求求你,不要趕奴婢走好不好?讓奴婢繼續留在你身邊服侍你,好不好?奴婢不想家了,一點也不想了,奴婢想留在你的身邊,奴婢舍不得離開太子妃。”


    她的眼淚開始大滴大滴地掉下來。


    她不能走,如果她走了,她夢想中的一切都會變成一場空。


    小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兩隻手緊緊抓住若水的裙擺,仰起滿是淚痕的臉哀求地看著若水。


    若水有些無奈地撫了撫眉心,她並不想帶小杏一起上路,一來是山高路遠,二來,此行危險重重,小杏不通武功,跟在自己的身邊,很有可能會出現意外。


    她本來是一番好意,純粹為了小杏著想,沒想到小杏倒哭得像個淚人一樣,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樣。


    “小杏,你聽我說,我要去的地方很遙遠,也很危險,所以我不能帶你一起去,因為我不想連累你,你明白嗎?你聽我的話,先回家和爹娘團聚,等我辦完事回來,我馬上派人去接你,好不好?”


    若水柔聲道,拉住她的手,想拉她起身。


    小杏卻一臉堅決地跪在地上,一個勁地搖頭:“太子妃,奴婢真的舍不得離開你,求求你,你就帶奴婢一起去吧,奴婢不怕路遠,也不怕危險,隻要能跟在太子妃的身邊,奴婢就什麽也不怕。至於我爹我娘,奴婢可以托人把銀子捎給他們,他們得知我平安無事,又能服侍太子妃,一定很為奴婢高興,就讓奴婢留在您身邊服侍吧?好不好?”


    她偷著看了眼退在若水身後的胡大海,又小聲地加了一句:“那位胡子公公雖然沒有胡子,可還是個男人啊。可奴婢和太子妃一樣,都是姑娘,服侍起來會更方便些,太子妃,您說是不是,您就帶上奴婢一起吧?”


    聽了她的話,若水心中一動,心想倒也有理。


    胡大海低著頭,看不見他的臉部表情,事實上他的眼皮一個勁地在抽動,嘴角一會上翹,一會兒下耷,說不出是在笑,還是在怒。


    “小杏,你真的不怕危險?”若水凝視著小杏的雙眼。


    “太子妃,奴婢真的不怕,什麽也不怕,奴婢從小在家裏做農活,砍柴挑水,樣樣都拿手,我娘常說我的力氣比我弟弟還要大哩!如果有壞人想要欺負太子妃,奴婢就幫您打跑她。”


    小杏握著了拳頭晃了晃,模樣極是認真。


    胡大海心裏麵冷嗤了一聲,暗想就你這小拳頭,當真是遇到了強人,一巴掌就能打得你找不著北。


    “好吧,那你就跟我一起,老胡子,你不必另外備車,就讓她和我坐一輛馬車好了。”


    若水轉頭對胡大海吩咐道。


    胡大海恭恭敬敬地答應了,心想太子妃對這小丫頭果然是另眼相看,自己剛才那番功夫沒有白費,哄得這小丫頭破涕為笑,這一路上自己不但要多多看太子妃的眼色,對這小丫頭也不能怠慢了,需得多花些心思在她身上,隻消她能在太子妃麵前為自己美言一句,自己也是受用無盡。


    他這念頭在心中一閃而過,臉上依然是又恭敬又順從的模樣,伸手打起轎簾,讓若水上轎。


    一行人很快來到東門。


    若水下了軟轎,看到聖德帝準備護送她前往永淩的人馬,不由微微一驚。


    隻見眼前旌旗招展,盔甲鮮明,一排排禦林軍隊列整齊地排束在東門操場,靜靜地等候著她。


    一眼望去,黑壓壓的一大片,足有數千人眾。


    若水有些哭笑不得,自己隻不過是奉旨前往永淩治療疫症,可看聖德帝派給自己的這些兵,倒像是讓自己出征打仗一般。


    且不說那永淩的治官有私造兵器,密謀造反的嫌疑,見了自己帶了這許多兵馬,隻怕更會引起他的猜忌。


    所以她此次出門,還是以輕車簡行為好。


    她明白聖德帝是對自己的一片愛護之情,所以才派來了這許多兵馬保護自己,可她心裏自有主張。


    她的目光在禦林軍中一掃,倒看到了幾張熟悉的麵孔,心念一動。


    “上次隨我前去收編樂大將軍的人,通通出列!”


    若水上前一步,麵對著眼前威風凜凜的禦林軍,朗聲說道。


    禦林軍們一愣。


    一群高矮胖瘦,身形各異的禦林軍一齊向前跨出了一大步,從一眾禦林軍中脫穎而出。


    他們每個人眼中都散發著光彩,滿含期翼地看著若水。


    若水打眼一瞧,發現劉老根、錢小豪等上次隨自己一直出城的老老少少都在其中,不由滿意地一笑。


    “很好,還是你們這些人,隨我出行,其他的人,統統留下。”


    什麽?


    禦林軍們一個個張大了眼睛,麵麵相覷。


    被若水選中的老老少少,個個喜容滿麵。


    沒被選中的禦林軍們,卻全都低下了腦袋,像是霜打的茄子般,心裏滿是沮喪。


    完了,又被太子妃嫌棄了,難道自己長得年輕力壯,腰圍膀闊的,就這麽入不得太子妃的眼嗎?


    他們隨後又偷偷抬眼,瞧著那一個個平日裏自己瞧不起的同伴,怎麽也想不明白,他們這夥人運氣恁地這麽好。


    他們老的老,小的小,胖的胖,瘦的瘦,平時出任務,幾時輪得到他們!


    可是太子妃偏偏就挑中了他們。


    上次就是這夥人隨太子妃前去捉拿樂大將軍,他們全都以為這夥人定然是去送死,一個也回不來了。


    樂大將軍就像是一頭猛虎,這夥兒人就像是一群病貓,指著這夥人前去捉拿樂大將軍,那不是往虎口中裏麵送肉嗎?


    雖然沒被太子妃選上,可他們全都慶幸得不得了。


    他們誰也不傻,明知道是送死的事,卻還擠破腦袋往前衝,那是傻子才幹的事。


    可結局卻大大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就是這夥被他們大夥瞧不上眼的老幼殘兵,愣是兵不血刃地將樂大將軍生擒活捉!


    這簡直比太陽從西邊升起還讓人難以置信。


    更讓他們又羨又妒的是,朝廷的封賞下來,厚厚得讓他們每個人都紅了眼。


    他們當了這麽多年的差事,出了這麽多次的任務,拚死拚活得到的所有封賞加起來,也及不上這些老幼殘兵一次得到的那麽多。


    他們隻能眼紅地看著這夥人興高采烈地領了封賞,滿口裏把太子妃誇到了天上去。


    幾乎人人交口稱譽,說的都是:跟著太子妃做事,有肉吃!


    禦林軍們眼饞啊,他們也想跟著太子妃做事,也想吃肉!


    好不容易終於又盼到了這一天。


    皇帝陛下派了德喜公公來傳旨,要挑一隊人馬護送太子妃出城公幹。


    一聽到“太子妃”這三個字,就像是在滾燙的油鍋裏又澆上了一勺熱水,一下子炸了鍋。


    禦林軍營裏差點鬧翻了天。


    一個個禦林軍們為了爭奪這有限的名額,爭搶得臉紅脖子粗,就連平日最為要好的兄弟,都差點大打出手,揮拳相向。


    可是誰都不肯相讓。


    人人都想跟著太子妃出去辦事,人人都想有肉吃!


    這種情形讓德喜公公大為頭痛。


    他原本以為這是個人人懼怕的差事,自己一公布出來,恐怕人人都不會樂意前去。


    那要去的地方可是永淩,不但山窮水惡,而且疫症橫行,實在是一趟沒有油水的窮差事。


    他來宣旨的時候,還想著如果這些禦林軍們如果都不肯去,自己就抬出皇命來強壓他們。


    可事情卻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現在不是沒人肯去,而是人人為了能去,而爭得頭破血流。


    德喜公公就想不明白了,這趟差事有什麽好的,值得這夥人搶成了這樣?


    怎麽辦?該選誰?


    德喜公公再次犯了難。


    按照慣例,自然是從身體棒,年輕力壯的禦林軍裏麵開始挑人。


    可德喜公公卻留了個心眼兒,他記得清清楚楚,若水上次來禦林軍營中挑人的時候,挑的都是些啥樣的人兒!


    太子妃的喜好還真是與眾不同。


    所以上次被太子妃挑中的那夥人,一個也不能少,全都挑上。


    另外他挑的全都是身體倍棒,體格倍壯的勇士們,加上之前那五百名老幼殘兵,一共湊足了五千人之數。


    可若水的做法,再次大出他的意料。


    他精心挑選出來的禦林軍,若水一個都沒要,全都留下。


    隻帶走了上次陪她一同出征的五百名禦林軍,老老少少,參差不齊。


    德喜公公看了,隻覺得牙疼。


    太子妃這趟出城是要辦什麽差事,他知道得很清楚。


    老天呀,要是讓永淩的治官看到朝廷居然派遣這樣一支隊伍護送太子妃,豈不是要笑掉了大牙?


    別說他本來就有謀反之心,就算他沒有反心,看到朝廷用的都是這樣的禦林軍,隻怕也會生出反心來。


    “太子妃,這、這裏五千人全都是咱家精心挑選出來的,陛下曾經叮囑過咱家,太子妃務必要多帶人馬,才能保護您的安全,您隻帶這五百人,隻怕、隻怕……這路上要是遇到了不太平的事,這些人……”


    德喜實在忍不住了,上前出言勸道。


    他看了看那些老老少少,把到嘴邊的貶低之語又咽了回去。


    這夥人是太子妃看好的,他就算不給這夥人麵子,也要給太子妃麵子。


    “依咱家看,人多力量大,太子妃喜歡上次隨您出征的將士們,那就全都帶上,但是太子妃也不妨多帶些人手,您看這位李大壯,是咱們禦林軍裏的第一勇士,您多帶些勇武之士,陛下和太後娘娘也會更加安心。”


    被他點名的李大壯,聞言,使勁挺了挺胸脯,驕傲地露出飽滿結實的胸肌來。


    其餘的禦林軍個個蠢蠢欲動,一個個昂首挺胸,氣宇軒昂。


    哪知若水隻是瞥了他們一眼,隻說了淡淡的兩個字:“不要。”


    禦林軍們差點氣歪了鼻子。


    可一個個敢怒不敢言。


    德喜公公也被噎了一下,他吧啦了一下嘴,覺得老大沒趣,扭頭看了看一眾義憤填膺的禦林軍們,覺得還是有必要再為他們爭取一下。


    他正準備鼓動唇舌地勸說,若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德喜公公,你覺得這些人很好?”


    “是啊,這些人都是咱們一個個挑出來的,武藝身體都是數一數二的強。”德喜公公對著禦林軍們再次一瞟,對自己的眼光很滿意。


    “很好,那我想請問下德喜公公,我這次去永淩呢,是去打仗,還是去治病?”若水問道。


    “這……”德喜又被噎了一下,吸了口氣,才答了出來:“太子妃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前去治療疫症。”


    “對啊,我是去治病的,不是去打仗的,這些人確實武藝好,身體棒,可是我用不著啊!還是讓這些勇士們留在這裏保家衛國,豈不是更能發揮他們的作用?德喜公公,你說對不對?”若水笑眯眯地道。


    “這……好像是這麽個道理。”德喜被若水說得有點糊塗了,仔細一想,太子妃說的很有道理。


    “德喜公公,父皇和皇祖母的好意,我都明白,隻是我有我自己的道理,請你回稟陛下,我此行一定會平安順利,不負陛下的厚望。”


    若水收起笑容,正色道。


    “請太子妃放心,咱家一定會把太子妃的話一字不漏地轉答給陛下。”德喜公公的心裏一下子舒服了。


    “我還有一句話,請德喜公公轉告父皇。”若水將嘴唇湊近了德喜的耳邊,低聲細語了幾句。


    德喜臉色凝重,目光中露出又驚又疑的表情。


    若水說完之後,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幽幽地道:“請公公多加留心,務必要照顧好父皇的身體。”


    “咱家知道。”德喜怔怔地道,看著若水,眉宇間一片憂色。


    “好,那我們就啟程了。”若水說完,便上了等候在一旁的馬車,然後對小杏招招手,小杏也跟著爬上了車,回首看了眾人一眼,伸手放下了車簾。


    德喜公公站在廣場中央,目送著若水的隊伍緩緩開拔,五百名禦林軍雖然服飾整齊,但高矮老少,參差不齊,瞧著瞧著,他心裏驀然升起了一股淒涼之意,一種說不出的感覺襲上心頭。


    他忽然後背上起了一層寒意。


    太子妃這一去,該不會回不來了罷?


    呸!呸呸呸!


    他猛地搖搖頭,把這個不吉利的念頭搖掉,然後歎息了一聲,回宮向聖德帝複命去了。


    若水這一行人輕車簡行,禦林軍們又眾誌高昂,行走得十分迅速。


    天色黑下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出了帝都百餘裏,來到一處水草茂密的河邊。


    胡大海見這裏是安營紮寨的好地方,便傳令下去,今夜就在這裏紮營休息。


    然後他又指揮著眾人,所了一個大大的帳篷,親自進去布置了,這才來請若水下車。


    那馬車裏麵鋪了厚厚的坐墊,還有一張軟榻,雖然車廂的大小遠遠不如十三皇子的那輛特製馬車,但舒適卻有過之。


    若水這大半天臥在軟榻上,聽著車輪轆轆,人歡馬嘶,反倒睡得十分香甜。


    小杏見她睡著了,不敢打擾,靜悄悄地倚在車壁上,也睡了過去。


    二人直等到胡大海在車廂外麵喚了好幾聲,這才悠悠醒轉。


    “呀,我竟然睡了這麽久,天都黑了。”若水有些不好意思,她掀開車簾,走下車來。


    隻見周圍一片熱鬧景象。


    禦林軍們搭帳篷的搭帳篷,燒篝火的燒篝火,做飯的做飯,燒水的燒水,一個個忙得不亦樂乎。


    附近的山林裏更是響起了飛禽走兔的奔逐之聲,想來是禦林軍們的好事之人想打點野味開個牙祭。


    胡大海恭恭敬敬地請若水進帳篷休息,若水卻搖了搖頭。


    她在車廂裏睡了長長的一覺,現在精神正好,一點困意也沒有。


    “老胡子,你去點一根火把,我瞧瞧這些車上都準備了些什麽。”


    若水見到除了自己這輛馬車之外,另外還有十九輛大車,在上麵蒙了一塊厚厚青色油布,裏麵不知道裝了什麽東西,看上去鼓鼓囊囊的。


    她不由好奇心起,想去瞧上一瞧。


    胡大海答應了,找禦林軍們要了一枝火把,明晃晃地燃著,引著若水走向第一輛大車。


    大車旁邊有士兵把守,見若水走近,忙躬身行禮。


    “打開油布,太子妃想瞧瞧車上都是些什麽東西。”胡大海吩咐道,就連他也好奇。


    士兵依然扯開了車上的油布。


    若水一見,不由點了點頭。


    這輛車上裝的全是一捆捆未經煉製的藥材,看上去像山根樹藤,可若水卻知道,這些藥材一經提煉,對治療發燒、瘧疾等病症有奇效。


    她再去瞧第二車,這輛車上盛放的也是藥物,隻不過不是草根樹皮一類的原生態藥材,而全部是各種各式的藥丸,分門別類地放滿了滿滿一車廂。


    若水一輛車一輛車地看過去,隻見這十九輛大車上,除了藥材,還有米麵糧食,剩下的就全是被褥和衣物,看上去厚厚實實,而且顯然是新做出來的。


    她知道永淩之地較之帝都要遠為寒冷,想來永淩的百姓們得了疫症之後,更是格外受不得凍,所以聖德帝才會準備了這許多的厚衣物。


    看完了十九輛馬車上盛載的東西,若水不由長長歎了口氣。


    聖德帝真是位愛民如子的好皇帝,居然為永淩的百姓們想得如此周到,實在是讓她由衷欽佩。


    “太子妃,您累了吧?先進帳篷休息一下,奴才馬上喚人來為太子妃送膳。”


    “嗯。”若水點了點頭,走進了胡大海為自己布置好的帳篷。


    一踏進去,她就微微一愣。


    帳篷裏麵十分明亮,卻沒有蠟燭燃燒發出的氣味,若水舉目四顧,才發現在帳篷的周圍,掛滿了一顆顆的夜明珠。


    珠子不大,但數目眾多,幽幽地散發出柔和的光芒,看起來十分舒服。


    “這些夜明珠是臨走的時候,德喜公公特意交到奴才手裏的。德喜公公說,他奉了陛下的旨意,將國庫裏所有的夜明珠盡數取出,以供太子妃夜裏照明之用。德喜公公還說了,太子妃身子不便,聞不得油煙之氣,讓奴才不可以太子妃的住處點燃蠟燭,就用這些夜明珠代替,不知道太子妃可喜歡?”


    胡大海見若水盯著那些夜明珠看個不停,便適時地解釋了這些珠子的來曆。


    “陛下真是細心,想得如此周到,老胡子,也實在是難為你了,放置這些夜明珠,很是辛苦吧?”


    “不辛苦,不辛苦,奴才能為太子妃辦事,開心得緊,隻是掛幾顆小珠子,算得什麽辛苦了。太子妃您請稍待,奴才這就傳膳去。”


    胡大海說完,便退了出去。


    若水見這帳篷搭建得十分寬大,就像是一座小屋子似的,絲毫不覺得低矮陰暗。


    地上鋪的是厚厚的大紅地氈,踩上去軟軟的,有床有桌有椅,件件都精美異常,顯然也是從宮裏帶出來的物事。


    她沒想到在荒野行軍之時,居然會有這樣舒適的住處,就和在太子府裏相差無幾。


    她再次體會出鄒太後讓她帶著胡大海在身邊的好處來。


    若水扶著桌子坐了下來,桌上放著茶壺茶杯,她伸手一摸,茶壺居然是熱的,裏麵泡了滿滿一壺熱茶。


    她不由微微而笑。


    這老胡子真是細心到了極致,竟然連這樣一件小事也麵麵俱到。


    她順手倒了一杯茶,放在唇邊啜飲著。


    茶葉清香自不必說,想來也是從宮中帶來的精品。


    若水想了一下,覺得不能再任由胡大海這樣服侍下去。


    自己是去前往永淩救人的,又不是出來遊山玩水、吃喝享樂的,這種奢華的享受生活不適合她,雖然她很感念鄒太後的好意,還是認為等胡大海進來送膳的時候,提點一下他。


    喝了兩口茶,若水忽然意識到,有一個人自己還沒看到。


    聖德帝曾經告訴鄒太後,他會派一名武功極高的護衛來貼身保護於她,可是那侍衛呢?她卻連個鬼影子也見著。


    若水心裏直嘀咕,那侍衛總不會像墨白一樣,神龍見首不見尾,躲在暗中偷窺自己吧?


    萬一自己這一路上換衣睡覺,豈不全都落入了那人的眼中?


    一想到有人會在暗中偷窺,若水馬上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密密實實的帳篷好像四周全都是眼睛。


    若水站起身來,走出帳外,決定問問清楚。


    禦林軍們正在埋鍋造飯,空氣中傳來濃濃的飯香氣,十分誘人。


    若水的肚子開始嘰嘰嚕嚕地叫了起來,剛才空腹喝了兩口茶,她覺得更餓了。


    她放眼一瞧,隻見營地裏燃燒了幾十個火堆,有的在燒水,有的在煮飯,也有的上麵架著幾條樹枝,樹枝上穿著士兵們從山林裏打回來的野味,洗淨剝皮,烤得油亮金黃,香氣四溢。


    若水忍不住咽了口饞涎,被這股烤肉的香味吸引,向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剛剛走出兩步,斜刺裏突然竄出一個人來,攔在她的麵前。


    若水嚇了一跳,定睛瞧去,不禁愕然。


    “墨白,你、你……”她伸手指著墨白,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墨白的行蹤一向飄忽不定,倏來倏去的,她早就習慣了。


    他能夠追蹤而來,也半點不出奇,若水也能料到。


    但是她沒想到出現在他麵前的墨白,居然是這樣一副形象,簡直大跌她的眼鏡。


    暮色蒼茫中,墨白依然還是一襲白衣如雪,衣襟的下擺繡著一副淡墨山水,形象飄逸如仙。


    可和他這飄然出塵的形象很違和的是,他的懷裏竟然抱著一個繈褓,包裹得密密實實的,他小心謹慎又笨手笨腳地抱著,一臉的緊張兮兮。


    若水又是吃驚,又覺得好笑,忍不住問道:“墨白,你把誰家的孩子抱來啦?你好端端地抱個孩子來幹嘛?”


    饒是她聰慧無比,也想不出來墨白怎麽會弄出個孩子來。


    “孩子?什麽孩子?”墨白也是一臉的愕然,不解地看向若水。


    隨後他就不悅地一瞪眼,埋怨道:“我說你也太能跑了,我才離開了這麽短短的一會兒功夫,你就跑了個沒影沒蹤。我在皇宮裏翻了個底朝天,就差把每片屋瓦都揭起來瞧了,也沒發現你的影子,你不是進宮去那鄒太後那老太婆和皇帝老兒了嗎?怎麽一下子帶了這一大群長得沒點人樣的家夥們出城來了?害得我好一個找!如果不是我墨白追蹤之術天下無雙,豈不是讓你跑丟了?喂,你告訴我,禦林軍裏沒有長得像人樣的家夥嗎?怎地你挑來挑去,選的不是歪瓜,就是裂棗啊!”


    他唧唧歪歪地說了一大堆,目光對著五百禦林軍掃了一眼,滿臉的不屑。


    她這都什麽眼光啊,上次帶著這批歪瓜裂棗地去圍剿樂大將軍,差點沒笑掉他的大牙,這次她出城辦事,居然還帶了這批人,她究竟看上這夥人什麽地方了?


    雖然墨白知道,歪的瓜香,裂的棗甜,可是人不一樣啊!


    長得醜不是他們的錯,可是帶他們出來丟人……就是她柳若水的錯!


    帶著這群老幼病殘的禦林軍出門,不管是要去哪,都是給她的皇帝公公丟人去了!


    若水聽了,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他這嘴巴損起人來可真毒。


    長得醜咋了?她就偏要帶著這群老老少少的禦林軍,去揚一揚威風,抖一抖霸氣!


    “墨白,你少操心我的事,多操心下你自己吧!你把誰家的孩子偷來了,人家的父母該有多著急,還不快趁著天黑給人家送回去?”


    雖然天色己晚,夜色籠罩著周圍,但是不遠處火光熊熊,若水還是看得很清楚,墨白手上抱著的繈褓包袱繡工精美,質料柔軟,在繈褓的一角,繡著一隻搖頭晃腦的小白狗,大大的眼睛活靈活現,一針一線十分緊密。


    想來刺繡的時候,孩子的母親定是滿懷愛心,為心愛的孩兒縫製繈褓。


    如果他們發現孩子不見了,該有多心痛著急啊。


    這個墨白,居然做出偷盜別人家孩子的事來了!


    “什麽孩子?”墨白一頭霧水,見若水的雙眼緊緊盯住自己懷裏抱著的繈褓,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他臉色怪異,嘴角抽搐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強行忍住,問道:“你以為我這裏麵包著的是孩子?”


    “不是孩子是什麽?”若水好奇地問,看墨白那奇怪的表情,好像真的不是孩子。


    “來來來,我給你瞧瞧這是什麽寶貝。”


    墨白一臉的神秘兮兮,一把抓住若水的手腕,被若水眼一瞪,又不好意思地放下,他東張西望了一下,已經注意到那個最大最奢華的帳篷。


    “嘖嘖,果然是太子妃,住的地方就是與眾不同。走,咱們進帳篷去。”


    他小心翼翼地抱著那個繈褓,好像裏麵是一件珍貴易碎的瓷器,展開輕功,有如一縷輕煙般飄進了帳篷。


    若水想了想,也跟在他的後麵向帳篷走去。


    她實在是太好奇了,能像墨白像寶貝一樣護著的,究竟會是什麽呢?


    這墨白眼光極高,能被他看在眼裏,當成珍寶的,那定然絕非等閑之物。


    若水掀開帳簾,隻見墨白正坐在胡大海精心布置的那張床上,輕輕地把手中的繈褓往床上放,他聽到聲音,抬頭見是若水,展顏一笑。


    周圍垂滿了一顆顆夜明珠,珠光柔和,可是在他的一笑之下,黯然失色。


    “笑得那樣古怪,你偷了什麽好東西了?”若水道。


    “快來瞧,快來瞧,保準讓你大吃一驚。”墨白招手讓若水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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