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如霜,白露未晞。


    睡足了兩個時辰的若水已經精神奕奕。


    床上的小桃依然未醒,睡得嘴角上翹,笑意濃濃。


    若水悄聲下床,小七佇立在窗前,回首道:“醒了?睡得好嗎?”


    他一看到她明亮的眼神就知道,這丫頭又想出什麽新鮮花樣了。


    “今天,你想怎麽玩?”他寵溺地摸摸她的頭。


    罷了,既然勸服不了她,隻好隨她的性子去,反正有他守著,絕不會讓她遇到任何的危險。


    “昨天你連皇祖母和父皇都一起騙了,今兒個你還想騙誰?”小七無奈地道。


    若水歪頭一笑,對著東邊努努嘴,道:“你說,我要是死了,那人會不會很開心、很得意?”


    小七知道她指的是姚皇後,挑眉道:“自然。”


    “那就讓她得意得意,開心開心。”若水笑得意味深長。


    “你這鬼丫頭,昨兒晚上你裝鬼,今兒個,你不會是想裝死吧?”小七啼笑皆非,在若水的腦門上彈了個清脆的巴兒。


    “你這小腦袋裏整天想的都是些什麽啊!”他歎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要犯我,我就紮她一針!我想的,自然是往她最痛的地方紮針啦!”若水嘻嘻笑道,眼珠靈活地轉了轉。


    “你要玩,我由得你,隻是你覺得這樣欺瞞皇祖母和父皇,真的好嗎?”


    “所以,這就要拜托小七公子你出馬嘍!欺瞞皇祖母和父皇,我也不想,昨天害他們兩位老人家擔憂著急,我很愧疚。”


    若水不好意思地垂下頭。


    “你是讓我去給你當說客?”小七斜眼瞅她。


    “要不,我自己去說?”若水轉轉眼珠,“就是不知道兩位老人家看到我突然好端端地出現在他們兩位眼前,會不會嚇得背過氣去……”


    “你這鬼丫頭!行了,我去說。你給我乖乖地呆在這裏,哪兒也不許去!”小七不放心地瞪了瞪她。


    他真怕自己前腳剛走,她後腳開溜。


    “我哪兒敢出去!用不了多久,估計我的死訊就會傳遍皇宮內內外外,我要是走了出去,非把所有人嚇得腿肚子抽筋,一個個喊著:‘我的娘啊,太子妃詐屍啦!快跑啊!’哈哈,想一想倒也有趣,要不然,我試試?”


    若水越想越興奮,不由躍躍欲試。


    “你敢!”小七想笑又想氣,簡直不知道拿她怎麽辦才好。


    “你現在就給我上床躺著去,在我回來之前,不許出去,聽到了沒有?”


    “是,小七公子,容我先化個妝。”


    若水笑嘻嘻地伸出手在牆上抹了點石灰粉,在臉上撲了撲,白裏透紅的肌膚頓時變得慘白一片,沒有了半點血色。


    太子妃病逝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迅速傳遍了皇宮的上上下下。


    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姚皇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還有三天嗎?居然隻過了一夜,那個眼中釘,肉中刺,就這樣死了?


    “玲瓏,你真的打聽明白了?那賤人真的死了?”


    姚皇後撫著額頭,她的頭痛欲裂,昨夜,她居然做了一個噩夢,夢到了一個白衣女鬼前來找她索命。


    那夢境實在是太真實了,直到小安子把她從夢中叫醒,仍然曆曆在目。


    她正靠在軟枕上閉目養神,昏昏欲睡的時候,玲瓏三步並做兩步地進來,喜氣洋洋地向她稟報了這個消息。


    這可真是個讓振奮人心的好消息啊。


    姚皇後一下子從軟枕上坐起身來,覺得頭疼得也不那麽厲害了,兩眼灼灼地放著光。


    “是啊,娘娘,奴婢剛開始也不敢相信,這太子妃怎麽這麽快就死了呢?奴婢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馬上就去了一次太醫院,想一探究竟。太後娘娘和皇帝陛下也聞訊趕到了太醫院,太醫院的太醫們嚇得一個個臉如土色,跪在地上迎接,院子裏亂糟糟的全都是人。奴婢不敢靠近,就混在人群裏瞧……”


    玲瓏繪聲繪色地描述著,回憶著剛剛看到的場景,笑意從嘴角不停的蔓延。


    “說說,你都瞧見了什麽?”姚皇後伸了個懶腰,玲瓏極有眼色的遞上一杯茶到她手裏,她慢慢的品嚐著。


    “奴婢瞧見,那屋子裏的門大敞著,太子殿下就那麽直挺挺地跪在床前,動也不動,那臉色白得沒有一點血色,連眼珠子都不轉,太後娘娘和陛下讓人扶太子殿下起身,可太子殿下就像個石像一樣,好幾個人都拉不動他……”


    “蠢貨!”姚皇後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不耐煩地打斷了她,“誰要聽太子殿下的事,本宮要知道的是,那個小賤人是怎麽死的,死的時候是什麽樣子!”


    “是,是。皇後娘娘。”玲瓏慌忙道,“奴婢看到,那小賤……那太子妃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那臉色難看得就像個死人一樣……”


    “她可不就是個死人嘛!”姚皇後勾唇微微一笑。


    “是,奴婢不會說話,她的臉灰白灰白的,眼睛緊閉,從眼睛,鼻孔,還有嘴巴那都流出了黑色的血,一看那樣子就知道是毒性發作而亡。奴婢還不放心,就繼續躲在人群裏偷聽,隻聽得太後娘娘大發雷霆,要把太醫院所有的太醫們全都拉出去砍了腦袋,說他們辦事不力,要他們給太子妃陪葬。”


    姚皇後聞言,笑容頓斂,怒道:“那個老東西,也不知道小賤人給她灌了什麽*湯,如此偏心小賤人!枉本宮孝順她那麽多年,可她待本宮,從來就沒有半點真心!”


    她頓了一頓,嘴角再次露出笑容,身子往後一靠,懶懶地道:“這下她的心肝寶貝死了,連她肚子裏的孽種也死了,那老東西還想抱重孫?做她的春秋大夢!玲瓏,繼續說。”


    “是,皇後娘娘。太後娘娘生了氣,所有的太醫們都跪在地上,都不敢出聲,隻有一個姓曾的太醫站了出來,他的膽子倒大得很,半點也不怕太後和陛下,他說,太子妃是被人下毒身亡,勸太後和陛下息怒,不要牽怒於眾人,應該抓住那下毒之人,以慰太子妃在天之靈。”


    玲瓏口齒伶俐,把所見到的事情複述得如曆曆在目。


    姚皇後冷笑道:“好啊,這姓曾的膽子倒大,這樣的人本宮喜歡,隻是他太多嘴多舌了,玲瓏,你說,對付這種多嘴多舌的人,該怎麽辦?”


    玲瓏討好地道:“自然是拔了他那多嘴的舌頭。”


    “很好,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記住,務必要不留下一點蛛絲把痕,要是讓人懷疑到本宮的頭上,你就自個兒抹了脖子罷。”


    姚皇後不輕不重地話,讓玲瓏生生打了個冷顫,忙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會辦得妥妥當當。”


    “那後來呢?”姚皇後又問。


    “後來,太後娘娘和陛下聽了那曾太醫的話,便饒了一眾太醫院的太醫們,然後下令封鎖皇宮,要徹查每所宮殿,說定要查出給太子妃下毒的凶手是誰,然後誅其九族,為那太子妃報仇。”


    “查宮?”姚皇後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句,目光看向窗外的一株海棠花枝。


    “娘娘無須擔心,諒他們隻是嘴巴上說說,要查宮,怎麽也查不到娘娘的宮裏來,他們誰有那個膽子,敢來咱們宮裏鬧事!”玲瓏撇了撇嘴巴,不屑地道。


    “蠢貨!”姚皇後斥了一句,“他們不來查,本宮卻偏偏要讓他們來查,昨天我聽陛下的話中,似有疑我之意,如果我要是不讓他們來查,豈不是顯得本宮心虛?玲瓏,服侍本宮更衣。”


    她從軟榻上站起身來。


    “是,娘娘說得對極,奴婢果然是蠢,遠不及娘娘聰慧。不知娘娘要去哪兒?”玲瓏乖巧地奉承道。


    “太醫院那麽熱鬧,本宮本來不想去瞧那個熱鬧,隻不過,如果不去的話,豈不落人口實?本宮不但要去,還要重重地賞賜那小賤人,賜她一副好棺材,哎,本宮的心就是這麽軟,人既然已經死了,本宮也就不論她以往之非,去送她一程好了。”


    姚皇後坐在菱花鏡前,慢條斯理地理了理雲鬢,忽然眉頭一皺,對著鏡子拔下了一根白發,不悅地道:“玲瓏,本宮這白頭發又多了幾根,都是被那小賤人氣的,她要是再多活幾日,本宮還不知道要多出多少白發。你吩咐下去,裝殮那小賤人的棺木,給本宮選最好的楠木,等那小賤人入棺之後,你給本宮放一樣東西進去,本宮要讓那小賤人屍骨無存!”


    她眼中冒出一股厲光,把手中的白發往地上一扔,重重地哼了一聲。


    “什麽東西?”玲瓏兩眼放光。


    姚皇後從鏡子裏瞥她一眼,慢慢地吐出兩個字:“老鼠!”


    這一天,姚皇後過得格外心滿意足。


    她先是在太醫院露了個麵,帶著一副哀戚的容顏,又當著聖德帝和鄒太後的麵前,主動提出要厚葬太子妃,並賞賜了一口極好的棺木。


    聖德帝和鄒太後悲哀之餘,倒也對她高看了一眼,誇讚了她幾句。


    回到鳳鸞宮,姚皇後脫掉了人前的偽善麵具,露出了一臉的倦容。


    “娘娘,你累了一天,今兒就早點安歇吧?”玲瓏極有眼色地替姚皇後捏肩捶背。


    姚皇後閉著眼睛,“嗯”了一聲,突然雙目一睜,瞪向玲瓏。


    玲瓏嚇了一跳,手一抖,顫聲道:“娘娘!”


    “玲瓏,本宮告訴過你,本宮這房裏的燭火不許熄滅,可昨夜本宮醒來的時候,為何房裏一片漆黑?”


    姚皇後回想起昨夜的那個怪夢,越想越覺得那不像是夢境,而是真真實實發生過的。


    可她又吃不準,自己看到的那白衣女鬼,究竟是夢是真。


    “娘娘,沒有啊,那燭火一直燃到了天亮,還是玲瓏親自吹熄的呢。”


    玲瓏趕緊辯白。


    身為姚皇後的宮裏人,哪個不知道姚皇後的這個習慣,就算是真的熄滅了,她也沒那個膽子敢承認。


    更何況,她昨夜不知怎的,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而且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幸好姚皇後早上起來之後心神不屬,一直沒有追究此事。


    後來,她又聽聞了太子妃身亡的消息,姚皇後大喜之下,把此事忘到了九霄雲外。


    “沒有?”姚皇後斜她一眼,也不願追究。


    在她的身邊,也隻有玲瓏一個可信之人,要是再責罰了玲瓏,她的身邊就沒人為她守夜了。


    “今兒晚上給本宮警醒著點,你要是再敢睡著,仔細本宮剝了你的皮。”


    姚皇後淡淡地道。


    玲瓏怕得渾身一抖,忙不迭地應了,幫著姚皇後沐浴更衣,服侍她就寢。


    姚皇後這一覺睡得特別香甜。


    心腹之患已去,她再無後顧之憂,剩下來的事情,就將按照她的計劃一步一步的加以實行。


    再也不會有人出來礙她的眼了。


    不過,還有一人,仍是她成功之路上的絆腳石。


    隻是那小賤人一死,剩下來的那個孽種也不會在這世上多呆幾日。


    且讓他嚐嚐喪妻之痛,到時候時機合適,她再做做好事,送他夫妻二人地下團圓去吧。


    姚皇後嘴角浮起笑意,就在睡眠中仍做著美夢。


    睡至午夜時分,姚皇後突然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發出“啪”的一聲。


    她一驚而醒。


    睜開眼的時候,眼前又是一團黑暗。


    姚皇後幾乎懷疑自己還在夢中,臨睡之前,她特意吩咐玲瓏新換了十數隻牛油巨燭,足夠燃燒兩日兩夜也不會熄滅。


    她房中又門窗緊閉,不會有風進來吹來熄了蠟燭。


    再加上還有玲瓏為自己守夜。


    這所有的燭火怎麽會全都熄滅了呢?


    做夢,自己一定是在做夢。


    姚皇後拍拍心口,安慰自己,然後閉上眼睛,準備繼續尋找剛才的美夢。


    就在這裏,她又聽到了那聲“啪”的脆響。


    這聲音在靜夜之中格外清晰入耳。


    她忍不住再次睜開眼睛來,掀開帳子,循著聲音發出的方向瞧去。


    這一瞧之下,她全身的寒毛一根根豎了起來,身子僵硬,動也不動。


    隻見就在她的床前,一條白色的身影正靜靜地佇立,披著一頭長長的發,背麵著她,看不清容貌。


    “你……你……你是誰!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私闖本宮的寢宮!你、你就不怕死嗎?”


    姚皇後強硬的聲音裏掩不住顫抖,她不知對方是人是鬼。


    不管是人是鬼,她都嚇得心膽俱裂,色厲而內荏。


    “玲瓏!玲瓏!來、來人哪!”


    姚皇後想大聲叫人,可是聲音卻像哽在了嗓子眼裏,發來的聲音又細又弱。


    那白衣身影聽了她的聲音,輕飄飄地轉了過來,臉部依然被長發遮擋。


    姚皇後膽顫心驚地看著她,幾乎透不過氣來。


    “你、你、你是誰?”她的聲音抖得厲害。


    “皇後娘娘,隻是一日未見,娘娘您就不認識我了嗎?”


    那白衣身影緩緩伸出手,撥開了臉前的長發,露出一張慘白的臉,嘴角扯出一個詭異的弧度。


    姚皇後心頭狂跳,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了脖子,隻能瞪得大大的眼睛,臉上滿是恐懼。


    “柳、柳、柳若水……你究竟是人是鬼!”


    “我是人還是鬼,皇後娘娘,你說呢?”


    若水的聲音空洞而幽怨,在靜夜裏聽起來格外滲人,姚皇後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腔子了。


    “柳、柳若水,你、你少裝神弄鬼,本、本宮、本宮可不怕、怕你。”


    姚皇後拚命給自己打氣,可身子還是不爭氣地往牆角縮去。


    眼前的女人實在是太嚇人了。


    眼角口鼻俱流著濃黑的血,白得沒有半點血色的臉,身上的白衣沾著紫黑色的血,站在慘淡的月光下,聲音幽怨,宛若女鬼。


    看到姚皇後嚇得渾身抖糠,若水真擔心她再次讓自己嚇暈過去。


    今天她特意化了個比較不太嚇人的妝,可沒想到姚皇後還是嚇得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她輕飄飄地往床前走了一步,在姚皇後眼裏看來,她根本不是走,是飄過來的。


    “你、你別、別過來……”


    姚皇後差點要崩潰了,聲音裏帶著哭腔。


    她再怎麽心狠手辣,說到底也隻是個女人,更何況她做的虧心事多,手上沾滿了鮮血,最怕的事就是冤魂索命。


    昨夜她曾經以為是個噩夢,可此時此刻,她卻覺得再真實不過,眼前的若水,分明是化成了厲鬼,來找自己索命來了。


    “皇後娘娘,我不甘心,我死的好不甘心啊!”若水幽幽的長歎一聲,“我和娘娘我無怨無仇,娘娘你為什麽好狠的心,竟然要這麽對我?告訴我,為什麽?”


    看到平日裏高傲惡毒的姚皇後,變成了一隻弱雞的模樣,若水忽然玩上癮了。


    她故意壓低了聲音,離不斷發抖的姚皇後越來越近。


    姚皇後的指甲緊緊抓住絲被,整個人不斷地往後縮著,往牆角躲去,直到後背貼上牆角,避無可避。


    她怕到極點,閉上眼睛,再也不敢看向若水。


    “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過來!你千萬不要過來!”她沙啞著嗓子哭道,皇後的架子蕩然無存。


    此時此刻的她,就像一個普通的女人一樣,怕得隻知道哭泣哀求。


    “皇後娘娘,你殺了我,我不怪你,可是你為什麽還要在我的棺槨裏放那些東西?那些活生生的小東西,它們騷擾得我不得安寧,它們在咬我的手指頭,咬我的腳指頭,把我身上的血肉一口口的全都吃掉,讓我死了也不得全屍,皇後娘娘,你好狠的心哪!所以我死了也不瞑目,我隻是想找娘娘來問一問,你為什麽這樣恨我?”


    若水的話忽而在左,忽而在右,飄渺不定。


    姚皇後緊緊地捂住耳朵,卻擋不住若水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鑽進耳朵來。


    她崩潰地大叫:“誰叫你妨礙了本宮的計劃!本宮恨你,恨你!啊,不,我不恨你,不是我,不是我害的你,是小安子!所有的一切都是小安子指使我幹的,我是身不由己,你別殺我,別殺我!我求求你!”


    “小安子是誰?”若水逼問道。


    雖然事先已經料到幾分,可從姚皇後的嘴裏吐出來,若水仍是覺得一陣心驚。


    “冤有頭債有主,真正害你的人不是我,是小安子,你、你要索命,就去找他,別找我,他、他是……”


    姚皇後斷斷續續地說,突然“啊”地一聲尖叫,兩眼翻白,再次暈了過去。


    看到姚皇後又一次被自己嚇暈了,若水遺憾地歎了口氣。


    剛剛問到關鍵的地方,這姚皇後就暈了過去,唉,看來隻能明晚再來一次了。


    “皇後娘娘,皇後娘娘,你怎麽了?娘娘,您好端端地怎麽睡在地上?”


    墨白帶著若水離開之前,伸指一彈,一股指力疾射而出,隔空解開了玲瓏的睡穴。


    玲瓏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才發現自己居然又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她唯恐姚皇後責怪,連忙一骨碌地爬起身來,卻發現姚皇後竟然躺在床榻旁的地磚上,睡得正香。


    姚皇後一驚而醒,隻見眼前火光閃動,一張人臉距離自己極近,看不清五官。


    她嚇得大叫一聲,拚命往後縮去。


    “別殺我,不要殺我!不是我幹的,你饒了我,你……你去害他們啦!”


    她往日的高貴風儀絲毫不見,披頭散發,眼神慌亂,看上去又可憐又可悲。


    “娘娘,奴婢是玲瓏啊,娘娘,您是不是做噩夢了?”


    玲瓏小心翼翼地喚道。


    聽了玲瓏的話,姚皇後慢慢地冷靜下來,眼神也恢複了一些神采。


    她呆呆地看著玲瓏,好半天才認了出來。


    “玲瓏!玲瓏,你、你快去太醫院看看,看那個太子妃究竟還在不在!快去!”


    姚皇後緊緊抓著玲瓏的手臂,疼得玲瓏差點掉下淚來,拚命忍住,答應了一聲:“是!”


    雖然姚皇後的命令莫名其妙,尤其是大半夜的讓她一個姑娘家趕去太醫院,瞧一個入了殮的死人,這事實在是滲人,可是玲瓏卻不敢違背半點姚皇後的命令。


    因為違抗姚皇後命令的人,會是什麽下場,她親眼見過。


    那碧荷……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她絕不會讓自己走上碧荷的老路。


    姚皇後驚魂未定地縮回床榻上,看著敞開的窗戶愣愣地發呆。


    剛才的那一幕,究竟是真?還是夢?


    姚皇後的腦中一片混亂,她實在是分不清楚了。


    她的額頭痛得像是要炸開來一樣,連續兩天的精神折磨,已經讓她到了快要崩潰的邊緣。


    她再怎麽努力地告訴自己,那是個夢,可她都沒辦法忘掉剛才那種恐懼到極點的感覺,幾乎要把她逼瘋了。


    玲瓏帶回來的消息,也並沒有讓姚皇後覺得安心一些。


    “娘娘,奴婢剛才親眼去瞧過了,那太子妃的棺槨好端端地停放在太醫院中,據守靈的太監們說,要在宮裏停放三日,三日後再出殯,陛下要將太子妃風光大葬,並賜了一塊風水寶地給她做安身之處。這太子妃,恁地好命!”


    玲瓏憤憤地道。


    “再好命,她現在也是個死人了,一個死人,就算是再風光,又能風光到哪裏去?左右不過是具屍體罷了。”


    姚皇後喝了幾口熱茶,定了定神,又道:“本宮吩咐你的事,你可辦了?那樣東西你可派人放進了棺材?”


    玲瓏忙道:“娘娘吩咐的事,奴婢早就辦得妥當。那太子妃封棺的時候,奴婢派去的人已經把一窩老鼠放進了棺材裏,有它們陪著太子妃,她走得也不算寂寞。嘿嘿,嘿嘿嘿。”


    她奸笑了兩聲,可一想到一窩老鼠在啃咬屍體的畫麵,又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皇後娘娘這招好狠。


    如果她要是恨了一個人,就會讓那人的屍骨都不得保全!


    聽了玲瓏的話,姚皇後反而覺得越發地心驚。


    她捧著茶杯的手開始無法控製的發起抖來。


    難道說,自己剛才做的不是夢?真的是那柳若水的鬼魂來了?


    否則玲瓏做事那般隱密,她怎麽會知道棺材裏被自己放了老鼠?


    是鬼,一定是那柳若水的鬼!


    姚皇後打了個冷顫,忽然覺得背心發冷,身後似是吹過一陣寒風。


    她猛回頭,卻也隻是空空蕩蕩的牆壁,哪裏有什麽東西。


    “皇後娘娘?”


    玲瓏看著姚皇後神思不屬的樣子不由擔憂,輕喚出聲。


    姚皇後回過神來,臉上疲態盡顯,閉了眼道:“再多點上幾根蠟燭,關上所有的窗戶,本宮覺得冷,不想吹風。”


    房裏燃燒了幾十根巨燭,照得室內亮如白晝,窗戶全都閉得緊緊的。


    玲瓏小心翼翼地服侍姚皇後躺下,自己就這樣站在床前,說什麽也不敢合眼了。


    帳子裏,姚皇後擁著被子縮在角落,看著被關得嚴嚴實實的窗戶發起呆來。


    寒夜孤衾,隻有她一人獨眠。


    她擁緊了被子,還是覺得身上寒冷,可她的心……更冷。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就常常一個人擁著寒衾,無眠到天亮。


    曾經和她有白首之約的枕邊人,再不曾用他那溫暖強壯的身軀溫暖過她的心,甚至,就連他的人,她都可望而不可及。


    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


    剛開始的時候,她還盼望著陛下有一天會回心轉意,想念起自己的好處,想起自己待他的柔情蜜意,萬般體貼,他還會回到自己的身邊來。


    可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她由希望等成了失望,慢慢地,變成了絕望。


    他不會來了,再也不會來陪她度過漫漫寒夜了。


    那個女人雖然死了,可是他的身邊又有了新的女人。


    那些被他新納入宮的妃子們,個個年輕美貌,溫柔嫵媚。


    可是自己,最美最好的年華,卻在等待中一天天虛耗,直至老去。


    她的鬢邊不知何時,出現了第一根白發,當她發現的時候,不由悚然心驚。


    那一年的她,也不過隻有二十六歲而己。


    卻已經華發早生!


    她也是個女人,她也需要男人來安慰。


    她想念他的懷抱,想念他身上的味道,想念他對自己說過的每一句柔情細語。


    曾經,他也那麽溫柔的抱過她,親過她……


    可是,現在他的身邊有了一個又一個的新歡,他再也看不到她日漸老去的容顏,再也聽不到她心裏泣血般的哭聲!


    今夜,他不知又在哪個嬪妃的殿中歇下了。


    摸著冰涼的床鋪,姚皇後覺得一陣陣的心酸湧上心頭。


    她仰起頭,努力把湧上眼眶的淚水憋了回去。


    哼!那個負心薄幸的男人,她不稀罕!


    男人的柔情,永遠是靠不住的東西,就像男人的心,永遠是善變的。


    他們喜歡的是年輕美貌,喜歡的是嬌俏可人,喜歡新鮮嬌嫩,這些,她通通都沒有。


    可是,她有權!


    她費盡心思,不知殺了多少人,有男人,有女人,一步步爬上那高高的階梯,終於坐上了皇後那金光耀眼的寶座,戴上了那頂染滿了鮮血的鳳冠。


    等她真的坐在這鳳鸞殿中,她卻忽而發現,所謂高處不勝寒。


    即便她成了皇後又如何!


    她依舊是這籠中鳥,她的命運並沒有任何改變。


    她依然像所有宮中的女人一樣,在期盼中等著陛下的臨幸,夜夜獨守著空房。


    更可笑的是,她還要在一個個剛剛承受了皇恩雨露、巧笑嫣然的女人麵前,擺出慈愛親和的麵孔,她要維持那所謂的母儀天下的氣度!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如果她得不到,那她就毀了他!


    他不過就是一個臭男人罷了。


    總有一天,她要讓全天下的男人,全都臣服在她的腳下!


    為了這一天,她做出了種種努力,如今,她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她的心腹大患已經除去了一個,而另一個沉浸在喪妻之痛中,已經不足為慮,不過,她還是會好好地神不知鬼不覺地送他上路的。


    天色漸亮,疲憊至極的姚皇後縮成一團,終於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而此時此刻的若水,正泡在一池熱水中,舒適地洗了個澡。


    “玩得開心嗎?”


    小七坐在池邊,撩起她一頭的長發,神色溫柔。


    在蒸騰的熱氣中,他的聲音顯得恍惚而不真切,看著她露在水麵上雪白的肌膚,心頭有一把火在慢慢燃燒。


    若水嘻嘻一笑,往水下藏了藏。


    雖然成親這麽久,她還是不習慣在洗澡的時候被他在旁邊如此虎視眈眈地盯著。


    “開心。唉……”她歎了口氣:“隻是又功敗垂成,那女人太沒出息了,居然又暈了。看來隻好委屈父皇今夜再跑一次鳳鸞宮了。”


    “那你有沒有在她的宮裏發現什麽線索?比如,關於那小安子的?”


    小七克製了一下心猿意馬,站起身來,取出一條大浴巾放在池邊。


    他背轉了身子不去瞧她,努力找一些正事來說。


    “什麽也沒有發現,可是我覺得,一定會有什麽線索,就是找不到。”


    若水確定小七沒有偷看自己,這才*地從水中站起來,飛快地把浴巾裹在身上。


    小七輕笑一聲,忽地伸手反抱,將她整個人抱在懷裏。


    “你若真是能在她寢宮中找到什麽,才是不對勁吧?”


    “嗯……”若水歪頭沉思一會:“也是,她能走到今天這個位置,必然不是傻的。”


    “你知道就好。”小七抱著她走進臥房,將她放在床上。


    “今夜你準備怎麽玩?”他自己也躺在她的身邊,握著她的手,靜靜地凝視著她。


    今夜嗎?


    若水沉吟了一下,忽然俏皮一笑:“現在滿宮上上下下都以為我已經死了,我要是不好好利用這個機會,豈不是虧大了?”


    小七寵溺地在她鼻頭上一點,輕聲歎息,也不知道這丫頭滿腦子都想了些什麽,淨是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現在也隻由得她去玩,去鬧。


    隻希望等她當了娘之後,能夠變得安份下來。


    他擁她入懷,她在他懷中的時候,他心裏那抹不安很快變得沉穩,不多時,已經酣然入睡。


    姚皇後受了一夜的驚嚇,次日醒來,隻覺得頭痛欲裂。


    她臥在軟榻之上,正喝著安神的藥時,突然看到玲瓏慌慌張張的闖了進來,驚得姚皇後差點打了手中的湯藥。


    “大膽的奴婢!做什麽事這麽慌張!”


    玲瓏嚇得忙跪倒在地。


    姚皇後的手指被撒出的藥汁燙了一下,又痛又腫。


    她看著伏在地上不敢抬頭的玲瓏,手上的灼痛和心中的煩躁猛然上湧,將手中的藥碗向地上一摜,鋒銳的瓷片混著藥湯,濺了玲瓏一身。


    “皇後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奴婢該死,奴婢剛才在外麵聽說了些事情,這才這般失了分寸,不小心驚擾了皇後娘娘,還請娘娘饒命!”


    玲瓏伏在地上,嚇得心膽俱裂,連連磕頭,連被碎瓷片劃破了麵頰也顧不得痛了。


    姚皇後一氣之下摔了藥碗,心中的火氣也消了大半,隻是仍有些心煩氣躁。


    她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說吧,你聽說了什麽事情?”


    玲瓏顧不上滿地的碎瓷片,向前跪爬了兩步,臉上滿是驚恐。


    “皇後娘娘,奴婢方才去太醫院為娘娘取藥的時候,聽到好多巡夜的太監和侍衛說,說是……昨夜見了鬼!”


    “胡說八道!”姚皇後厲聲斥道:“鬼魂一說,純屬飄渺,在宮口豈可妄言,以訛傳訛?這分明是惑亂人心之罪!”


    她聲厲色荏,嘴上雖如此說,心裏卻猛地一驚。


    “娘娘,不、不是妄言,不是隻有一人見到,有好多人都見到了,他們信誓旦旦地說,看到了一個披頭散發的女鬼,穿著一襲染血的白衣,口角流血,在宮裏遊蕩!”


    玲瓏一邊說,身子一邊發著抖,偷著向姚皇後看去。


    姚皇後的身子一僵,眼中迅速劃過幾分驚恐,但隨即又變成了一派淡然,冷聲道:“隻不過是一些以訛傳訛的謠言罷了,捕風捉影的話,怎可當真!趕緊滾下去把自己收拾幹淨了,別在這兒礙本宮的眼!”


    姚皇後的聲音裏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就連玲瓏也沒聽出來。


    “是!娘娘。”


    玲瓏嚇得連滾帶爬地出去了。


    有宮人進來打掃幹淨地麵的藥漬和碎片。


    姚皇後卻默默地看著手上被劃破的一道血痕,出起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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