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自己所說話造成的反應,仁兄似乎有些得意。


    更奇怪的是,他好像並不是特別在意昨夜的事情。更更奇怪的是,他和昨夜……好像有了一些區別。


    之前沒有特別注意過,謝愁愁看他表現正常,隻以為是因為大清早的被重置了記憶,忘記了之前發生的一切。可現在看來,似乎並不是這樣。


    阿牆默默地將自己的身體埋到了牆壁裏。


    謝愁愁好奇道:“我還當你忘記了,所以……被扔出列車,你都不生氣嗎?”


    仁兄表情疑惑:“這有什麽值得生氣的嗎?”


    阿牆從牆壁裏麵探出個腦袋和兩隻手臂,手摩挲下巴,作思索狀。


    “……可你昨夜明明很生氣。”


    “哦,那家夥發出聲音吵到我睡覺了,我當然要生氣。”他表情坦蕩而自然,“至於昨夜,我發出聲音同樣吵到了其他人休息,被扔出去也是應該的,沒什麽好生氣的。”


    多……多麽明事理講是非的一個好漢啊。


    謝愁愁在內心深深地感慨道。


    不僅如此,他還對阿牆的行為表示十分理解,道:“我一開始上這火車的時候,夜裏悶得慌,就非得說三兩句話,說一次就被扔出去一次,說一次就被扔出去一次,反正不死也不傷,我這樣折騰了好長時間,累了,才停下來。”


    她抬頭看了一眼自己的上麵。


    這是今早才出現的新怪物乘客,和仁兄同學聊得火熱,關係十分融洽。


    她不免思考:“可是,不是隻有舉報了才會被乘務員扔出去嗎,隻要你們不互相舉報,不就可以在夜間隨意聊天了?”


    仁兄表情一變:“那怎麽能行,車上的規矩可不能隨便亂壞,舉報夜間吵鬧者,人人有責,隻要是在夜裏說話的,就算是我自己,也得乖乖滾下車。”


    “……”


    好了她是看出來他有多剛正不阿了。


    謝愁愁還想問下一個問題。


    對方趕在她開口之前揚了揚自己狂放不羈的眉毛,問道:“你不說我都差點忘記了,你那個奇奇怪怪,長得醜不拉幾的朋友,他為什麽被丟下去之後還能再回來?走後門了?”


    阿牆再次將自己的腦袋從牆裏麵鑽出來,不高興地凶道:“你才醜不拉幾,你全家都醜不拉幾。”


    想他生前是個美男,死後也是個美男鬼,何曾受過這等羞辱?


    還是個來自醜醜怪物的羞辱。


    “他會飛。”謝愁愁覺得這個問題的答案顯而易見。


    仁兄恍然大悟:“原來是因為他會飛啊。”說著,他低頭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兩條胳膊,遺憾地搖搖頭,“我要是也會飛就好了。”


    謝愁愁十分想知道,究竟是這一個傻呢,還是這一整個種族都傻呢?


    他們列車是在哪整來的鎮宅寶?


    “你知道終點站是哪裏嗎?”雖然沒有抱什麽期望,可她還是問出了口。


    “終點站?哪有什麽終點站?”仁兄撓撓頭。


    “你坐這列車,是想要去哪裏?”


    “什麽去哪裏?”他茫然。


    “目的地。”


    “沒有啊。”仁兄搖搖頭,“我的目的就是坐火車啊,需要什麽目的地?”


    “你在這車上待了很久嗎?”


    “嗯?是啊。”他一臉理所應當地點點頭,“應該是從有意識起就在了吧。”


    果真,找npc問這些問題就不大可能得到答案。


    聊了三兩句後,她算是清楚了,仁兄以及他的這些同族們無一例外都是永久居住在列車上的。


    他們白天聊天,晚上安靜睡覺。


    日複一日,月複一月。


    謝愁愁指了指自己上麵:“他呢?他不是今早才上車的嗎?他昨夜去哪了?”


    “哦,他啊,他每天晚上都會失蹤,等到了晚上你就知道了。”


    謝愁愁:“……哦。”


    從這些乘客身上,她沒有得到更多的有用信息。唯一有用的是——仁兄告訴她,每天傍晚的時候,列車裏會集中供應一次晚飯,夥食一般般,但是能管飽。


    這讓謝愁愁鬆了口氣,好歹不需要擔心會餓死在列車上了。


    白天再沒有發生其他的事情,這列車看著像是個無解的死結,事實上生活還算安逸,無聊的時候就和人聊聊天,聊累了隨時都能躺下休息,再或者,還可以看看窗外千篇一律的寡淡風景。


    時間就這麽一點一滴過去,傍晚,吃完列車提供的兩菜一湯後,天很快就黑了。


    謝愁愁睡了一覺,睡醒的時候,車窗外已經成了黑乎乎的一團,什麽都看不清。


    列車仍在不知疲倦地行駛著。


    她本來是打算讓阿牆十一點喊她起床,可這會兒距離十一點還有一個小時,阿牆不知道躲哪個角落玩泥巴去了,沒見著蹤影。


    沒半秒鍾的時間,她就知道自己是怎麽醒的了。


    隻聽上鋪傳來了聲粗狂的:“好兄弟,再來一杯!”


    ……好像是在說夢話。


    不光她被吵醒了,對麵的仁兄也被吵醒了,他從被子裏憤憤然抬起頭,滿麵怒容抬手錘響紅色報警按鈕。


    乘務員悄無聲息走過來,將上鋪那個可憐的大兄弟扔了出去。


    謝愁愁:“……”


    她算是知道為什麽自己昨天夜裏沒有機會見到他了,感情是提前被扔下車了。


    可更讓她覺得奇怪的是,她視線朝仁兄看過去的時候,可以看出,他是真的在生氣。


    對待和自己白天聊得好不火熱的兄弟,他的表情是不耐煩且憤怒,好似和白天不是一個人。


    當然,視線朝謝愁愁望過來的時候,也滿是陌生,視線毫不在乎地移開,仿若倆人之前從未認識過。


    古怪得很。


    之前她一直以為,這家夥是被重置了記憶才會白天夜晚表現迥然,後來知道他記憶仍在,才知道自己的猜想是錯誤的。


    可這會兒,再次親眼看到他的夜間表現,之前的念頭便又飄了出來。


    隻不過,這一次她是感覺他像個精分,記憶完整的精分。


    包廂裏安靜下來,仁兄心滿意足地抱著被子重新陷入睡眠。謝愁愁卻沒有了睡意,她在床上坐了會兒,又盯著車外發了片刻呆。


    時間悄悄流逝。


    等到時鍾指針指到夜裏一點的時候,不知疲倦的列車終於再次停了下來。


    是昨夜紅衣女孩上車的時間。


    謝愁愁睜開眼,悄悄下床走到1號車廂。她站在陰影角落裏,看著那個小女孩一蹦一跳地上車,開開心心地和乘務員打招呼,再一蹦一跳地尋了個空床位坐下。


    這一夜,小女孩選擇的仍舊是1號車廂。


    十分想知道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麽的謝愁愁默默在心裏攥緊了拳頭,她發誓,就算是夜裏不睡覺了,也要把麵前的這個謎底給解了。


    於是她就在女孩隔壁包廂尋了個空床位坐下,表情嚴肅,決定深夜守株待兔,盯著她行動。


    不知過了多久,謝愁愁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


    抬目望過去,女孩彎腰從床底下掏出了昨夜的大碗和筷子——也是今天早上的。


    那時,它裝著滿滿一碗碎肉,浸泡在血水中,髒汙不堪。


    而此刻它,一塵不染,顯然是被清洗幹淨了。


    謝愁愁知道列車上npc會處理,可沒想到,乘務員會在處理幹淨把它放到床鋪底下藏著。


    女孩抱著碗站起身,稍稍一抬頭,臉上笑容微僵。她抬眸,看了眼站在對麵的黑發少女,默不作聲地別開臉,繞過道。


    昨夜,她頭一個盯上的便是這個少女,隻不過,在動手之前,感覺到了對方身上非同尋常的力量,她才懸崖勒馬,挑了別的對象。


    誰料,這夜才開始,對方就注意到了她。


    女孩強按下心中不快,抿唇繞過她繼續向前走。


    好在,對方並沒有做什麽,也沒有跟上來。


    她和昨夜一樣,尋了個看上去最美味的活人,將他帶到衛生間,徒手把他的身體從頭到腳撕裂,放到碗筷裏,沾著血水,細嚼慢咽著吃。


    生前就挑事,死後也不例外。腸子不吃,肝髒不吃。腦漿勉強可以嘬兩口,腿肉結實有力是她的最愛。


    吃得正香,女孩眼珠子猛地僵住,緩慢朝後看去。


    她注意到了身後看著自己的視線,那是一道沒什麽感情、像是在觀察某一新奇物種一樣的視線,眼神裏夾雜著那麽一些些好奇與若有所思。


    進食過程被人全程收入眼底,這體驗一點都不美妙。


    被吃掉的人是玩家之一。


    謝愁愁不太記得他的名字,隻知道他姓白,是個體育教師。在玩家群中存在感並不是很高,她甚至連他聲音是什麽樣都沒印象。


    之所以全程旁觀,不過是為了驗證一個有一點點可能的猜想。


    第二日清晨,和昨天一樣,一聲尖叫,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衛生間門前小小的過道很快就被堵得水泄不通。


    謝愁愁剛走進最後一節車廂,進入玩家齊聚的包廂內,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裏麵的白老師。


    昨夜被吃得碎肉飛濺,今早血水與屍泥鋪滿廁所,惹得怪物乘客們尖叫不止的白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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