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個女鬼,她已經在這個世界寂寞遊蕩了太久太久。


    久到早已將生死看慣。


    當然,不是她的生死,而是別人的。


    她從那些玩家的口中得知,他們想要活著離開,就必須得將她的屍體送回家鄉。


    她被困在這裏,逃不出去。同樣,每一個來到這裏想要活著離開的玩家也都如此。


    原因很簡單。


    她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人,自幼便在外麵漂泊,年不過十八就慘死在外,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所謂的家鄉到底在什麽地方。


    她遇到的第一批玩家,在遊戲的最後一天集體團滅。


    第二批第三批也是如此。


    起初,她認為這是一個無解的死局。直到第四批玩家進來,他們當中的一位,在棺材底下刻著的字上,找到了本遊戲的最終答案。


    “此心安處是吾鄉。”


    她愣了,接著又笑了。並認真地想,前麵死去的那幾十個人,若是知道,這遊戲的答案這麽荒唐,一定會硬生生氣活過來。


    荒唐歸荒唐,如何找到這個“心安處”,便成了新的難題。


    這群有了新發現的玩家們湊在一起,嘰嘰喳喳議論了半天,得出一個結論——他們得幫女屍小姐找到她的愛人。


    起初有人懷疑她的愛人是義莊外的趕屍匠,但在嚐試了多種方法也沒有辦法走出義莊後,他們不得不放棄這個猜想。


    一小部分人率先想出了的第二個想法——現場製造一個愛人給女屍。


    人選自然要在玩家群中誕生。


    內訌因此而生,還沒等到第八天,這些人便因為自相殘殺死了個七七八八。


    女鬼是個好女鬼。


    爭鬥見多了難免會影響心情,她便想在力所能及的程度下給接下來的玩家一些幫助和提示。


    可能是聽到了她的想法,自那之後的遊戲規則便有了變化。


    每一次遊戲,“世界”都會自動為她篩選出一位合適的“心安處”人選,這個人選需要是整個隊伍裏最優秀的。


    前提是玩家隊伍裏全是單身狗。


    假如玩家隊伍裏有戀愛中的情侶,那麽“世界”便會自動惡趣味地將情侶中的男方篩選出來,將他設置成這一輪遊戲中的“女鬼心安處”,直到他因意外死亡。


    而玩家若是想要通關,便需要利用各種合理的,不合理的手段,使被選中的那名男性或情願,或不願地成為女屍的愛人。


    合格的話,除他以外的所有玩家便能逃生。


    失敗的話,則需要另擇優秀男性頂上。


    合格與否,全由“世界”判斷。


    女鬼本以為,增了新玩法後,玩家的通關率和存活率就可以大幅度提升,誰料,接下來遇到的玩家們,撕得一個比一個狠,鬥得一個比一個凶。


    幾場下來,除了團滅竟然就沒有了第二種選擇。


    他們誰都不願意被選中,誰都不願意代他人去死。


    女鬼表示理解的同時,越發覺得惆悵。


    惆悵之後,又有些心煩與厭惡。


    既然怎麽都難逃團滅一結局,那麽她是不是可以不需要再對他們抱希望了?


    以她的npc身份,和善良本性,她本該在每場遊戲開始的時候,給玩家們提供通關提示,告訴他們通關要點。


    可這一次她沒有。


    她藏了起來,並打算每晚殺死一個玩家。第一夜,便決定從係統篩選出的那個男性玩家開始。


    按照世界設置的殺人限製,她一日最多隻能殺死一人。


    旁聽了他們之間的聊天,她知道這人名叫盧偉,體胖膘肥,好逸惡勞好吃懶做,能被選中,純粹是因為這家夥有個死心塌地的女朋友,又是全場玩家中的唯一戀愛男性。


    當夜,她做好了前去找他的準備。卻不料,到場才發現之前做好的殺人標記不知為何轉移到了另外一個人的身上。


    這不是關鍵,關鍵的是——


    這個人,她打不過。


    更奇的是,這小姑娘身邊還跟著個身份不明的飄飄鬼影。死了這麽多年,女鬼還是頭一次遇上這樣的玩家,她吃驚茫然的同時,又對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產生了一些好奇。


    似乎……總算能看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了。


    第二日,她沒有改變自己殺盧偉的打算,又放出了蛇。這一次到了夜間,蛇的標記再次從盧偉的身上轉移到了旁人的身上。


    雖然不知道盧偉到底用了什麽手段,可對她來說,隻要能殺死,殺誰不是殺呢?


    就在女鬼決定鑽進屋,奪人命於無聲時,才注意到那少女竟然一直睜著眼睛窩在黑夜中。


    這家夥不睡覺的嗎!


    她生怕打草驚蛇,在窗外佇立,盯著那個少女望了好一會兒,才冒出個新的打算。


    隻要對方願意袖手旁觀,容她拿條人命,她就將自己的屍身位置告訴她——不虧,按照正常流程,她是需要在遊戲開始第一天主動告知玩家這條信息的。


    女鬼將小算盤打得劈裏啪啦響。


    讓她意外的是,那個少女卻在見到屍身的前一秒,睜圓了眼睛,一臉的震驚與抗拒。


    她不願意接受她的條件。


    在隊友的命和遊戲信息之間,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隊友的性命。


    這讓見多了爾虞我詐,你爭我奪、不死不休戲碼的女鬼,陷入了深深的,深深的震撼情緒中。


    身在這樣的世界裏,人為了活命改變心性,變得陰險狡詐,或是變得自私冷血,都合情合理。


    她以為她要理解了。


    她以為她已經接受了。


    卻突然冒出來個人告訴她,不是這樣的,不單單是這樣的。


    這人表情認真嚴肅,不似開玩笑,甚至眉間籠著一層薄薄的慍怒,像是在忍著脾氣。


    她不願意用隊友的性命去換一個活下來的可能。


    她說,你在羞辱我。


    看著她憤憤然轉身離去的背影,女鬼的心情,久久都不能平靜。


    再後來,她躲在暗處,看著玩家們找到棺材,看著他們討論爭論,又看著盧偉當眾斷了手掌,被眾人拋下後怒氣衝天地踢著門板發泄脾氣。


    女鬼在盧偉身後跟了半晌,看著他獨自一人躲在屋中眼神陰鬱,喃喃著無人聽得見的詛咒。


    數不清的日子裏,有數不清的人,死在了她的麵前。


    血成了義莊每日不變的色彩。


    想到那個少女帶著薄怒的神情,女鬼忍不住想,或許這一次,她真的可以做點什麽……


    再後來的,便和謝愁愁猜到的差不多。


    找到屍體的那一日,玩家們就注意到棺材上刻了一個歪歪扭扭的“鄉”字。


    隻是他們將這個棺材,以及義莊內的其他棺材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第二個字。


    知道女鬼對自己沒有惡意,甚至是,經常會在奇奇怪怪的時候增加對自己的好感值時,她就基本上能確定,對方的所作所為,對自己沒有害處。


    於是,在得知女鬼刻意接近盧偉後,謝愁愁抱著試探性的想法,重新打開那口棺材,果不其然,找到了自己猜想的答案。


    就在“鄉”字旁側,刻著個醜醜的,幾乎難以辨認出形狀的,小小的愛心。


    此心安處是吾鄉,找到愛人才算找到了故鄉。


    什麽破遊戲!


    戀愛腦主神石錘了。


    第七卷 午夜列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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