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到腳邊的是一個不到季行覺膝蓋高的機器人,造型幼稚卡通,身軀圓滾滾的,顯得極為笨拙,頭上還有兩個可笑的兔耳,是它的信息接收器。


    至於季行覺為什麽知道那是信息接收器……因為這個機器人是他親手製作的。


    十六歲時,季行覺獨自完成了這個機器人的製作,並作為生日禮物送給了戚情。


    他以為戚情早就把這個昵稱為“蛋蛋”的機器人銷毀了。


    小機器人傻樂著轉向戚情:“papa,你把mama帶回來啦!”


    季行覺那點複雜的心情頓時變得更複雜了,抬腳輕輕踢了踢這小不點,看它一個後仰差點摔倒,啼笑皆非:“這麽多年了,語言係統怎麽還是紊亂的,誰是你媽!”


    小機器人的智能係統不高,不能理解他的意思,被踢了一下也不生氣,興奮地圍著他不停打轉:“mama!mama!”


    當初要給小機器人設置主人稱呼時,季行覺想整蠱戚情,輸入了“papa”和“mama”。


    哪知道學藝不精,小機器人隻有兩個主人權限,戚情把第二主人權限給他後,小機器人就默認稱呼戚情為“papa”,稱呼季行覺為“mama”,還無法更改了。


    當場演示聽到小機器人對著自己叫出“mama”的瞬間,季行覺呆若木雞。


    隨即他抱起小機器人,意圖原地銷毀,卻被戚情死活攔住了。


    之後他苦修了一通機器人語言係統學,終於琢磨出修正語言程序的辦法了,自信滿滿地去找戚情,想把小機器人要回來修理一下,戚情卻兩手一攤:“不知道放哪兒去了。”


    小少爺每天都有新鮮玩具,毫不起眼的小機器人被丟到不知哪兒去了,也算正常。


    季行覺難免有些失望,不過漸漸的,也淡忘了這件事。


    身後“哢噠”一聲,戚情合上了門。


    他提著被遺忘到腦後的行李箱,語氣不鹹不淡的:“哦?我還以為你已經忘記它了。”


    “我也沒想到,元帥大人居然會把我送你的機器人留下來。”季行覺被小機器人“mama、mama”地叫得頭疼,拎著這小家夥觀察。


    已經十來年過去,小機器人居然依舊嶄新嶄新的,和他剛送出時沒什麽兩樣,毫無鏽蝕跡象,似乎有得到很好的日常打理。


    “挺蠢的,”戚情垂下薄薄的眼皮,順勢倚在牆邊,長筒軍靴完美包裹著小腿,顯得雙腿格外修長,“像你。”


    季行覺:“……”


    想到自己親手簽的那份很可疑的、不知詳情的協議,季行覺隻能當沒聽到,掂了掂小機器人,選擇轉移話題:“我當時用的元件不算好,這麽多年過去了,估計毛病不少,作戰功能和家庭功能不完善,係統也是十幾年前的版本了,你留著沒用,還是……”


    他話沒說完,眼前殘影閃過,手上一輕。


    戚情抱著圓咕隆咚的小機器人,臉色不太好:“怎麽,送我的東西,你還想拿回去?”


    小機器人仿佛感知到了他的情緒,拍拍他的肩膀,擔憂地叫:“papa。”


    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戚情輕吸了口氣,別過頭不吭聲了。


    在這一瞬間,季行覺反而從帝國元帥仿佛無堅不摧的冰冷外殼下,窺見了他所熟悉的少年戚情。


    他有點無奈:“你倒是聽我說完啊……我是說,把它交給我幾天,我把老化和損壞的元件替換一下,順便給他升級一下係統。”


    尤其是這個紊亂的語言係統。


    戚情嘴角繃得平直,臉色依舊不算好看:“不必。”


    “好吧,”季行覺深知戚情的少爺脾氣,跟隻獅子似的,得順著毛擼才能存活,“那我住哪兒?”


    戚情輕輕放下小機器人,拎著行李箱上樓。


    季行覺連忙跟上去:“我自己能行!”


    小機器人蒙圈地在原地轉了兩圈,咕嚕嚕跟上,歪著腦袋,開啟了錄像功能。


    陛下批的豪宅麵積極大,空蕩得能用來開大會,戚情隻用了一樓和二樓。


    季行覺提心吊膽了一路,生怕戚情神經病發作,冒出句“元帥夫人就該和元帥睡”,好在戚情的瘋病還沒那麽深,把他安排在了二樓主臥的對門。


    季行覺接過自己的行李箱,先把裏麵的衣服掛到衣櫃。


    戚情靠在門邊,故意曲著條腿,擋著一蹦一跳想進來的小機器人。他偏頭凝視了片刻季行覺的背影,才開口:“你學的是機器人工程,為什麽現在做的是仿生智能項目?”


    “您居然還關心起我的專業來了?”季行覺把最後一件衣服掛好,彬彬有禮地問,“元帥大人,您現在很閑嗎?”


    戚情不為所動,淺色的眼眸清透涼淡,像一顆浸在泉水中的寶石:“比起避而不答,選擇撒謊騙我的效果會更好,畢竟你撒謊的本領一向不錯。”


    季行覺的動作頓了頓。


    屋裏很熱,他被悶得臉頰發紅,隨意脫下外衣,裏麵是一件背心,修長的脖頸露出來,在燈光下細白如玉。


    把外套往旁邊一放,他回頭微微一笑:“機器人工程和仿生智能領域相近,跨專業做項目的人比比皆是,元帥大人也不能因為咱倆有過節,就事事多疑吧?”


    戚情沉默下來,盯著他看了半晌,冷冷吐出幾個字:“衣服穿好。”


    說完,扭頭拔腿就走。


    季行覺莫名其妙:“?”


    十分鍾後,行李整理完畢,季行覺看看時間,沒什麽饑餓感,但也該吃晚飯了。


    戚情不在樓下,他也不到處溜達,自顧自打開冰箱,取出食材,估摸著組合起來不會有食物中毒的風險,放心地一股腦扔進鍋裏,倒水進去。


    廚房裏的味道逐漸彌散出去,殺傷力極強,戚情一路循著味道踏進廚房,青著臉問:“季行覺,你在熬什麽毒藥?”


    季行覺一手掌勺,不解地回頭:“煮晚飯……啊。”


    看清戚情的裝束,他少見地卡了下殼。


    戚情換下了挺括肅穆的軍裝,穿著簡單的黑色t恤和棉質長褲,發梢還有些淩亂,整個人看上去似乎……柔軟了不少。


    明明是同樣的眉眼。


    季行覺摸摸鼻尖,懷疑戚情是在故意鬆懈他的防備心。


    小機器人跟在後麵,滴溜溜轉了一圈,掃描鍋裏的東西,眼睛“滴”地轉為紅光:“警告,不明物體,請警惕食用!”


    季行覺嘖了聲,拎著兔耳把它提起來威脅:“再多說一句拆了你。”


    戚情皺皺眉:“別拎它耳朵,容易短路。”


    季行覺低頭瞅了眼上下搖擺著機械臂,儼然要從人工智障徹底短路成智障的小機器人,手一鬆,聽懂了“拆”字的小機器人嗖一下,驚恐地飛躥回戚情身後,小心翼翼地探出半顆腦袋。


    戚情大步走過來,看了眼鍋裏呈糊狀的東西,再看看習以為常的季行覺,臉色一言難盡:“你平時就吃這些?”


    “怎麽了?”季行覺不覺得有什麽不對,“我早上沒來得及吃飯,中午也忘記吃了,所以準備晚上補一補。”


    戚情靜默幾秒,打開冰箱看了一眼——本來就沒幾個食材,全給季行覺丟鍋裏去了。


    麵對再強大的敵人也從不畏懼的帝國元帥,扶著冰箱的手微不可查地顫了顫。


    季行覺熬好了一鍋不明物體,盛到碗裏,想起什麽似的,又轉過頭。


    燈光下,他的眼尾一彎,膚色瓷白,襯得眼角的紅色淚痣極為妖異,活像隻勾引人的狐狸:“你要一起吃嗎?”


    戚情:“……”


    戚情蜷了蜷指尖,麵無表情地合上冰箱門:“我有的選嗎。”


    倆人對坐在餐桌前吃晚飯的時候,小機器人憂心忡忡地候在邊上,眼裏紅光閃個不停,擔心mama把它拆了,又不敢開口。


    季行覺先嚐了一口,滿意點頭:“調料都放了,味道不奇怪。”想了想,他好心地道,“你要是吃不下的話,現在讓人送吃的來也不晚。”


    戚情沉默地坐在他對麵,一言不發地吃光了一整碗糊糊。


    季行覺看不出勉強的意思,詫異又欣慰:“西塞莉他們都不敢吃我做的飯,怕進醫療艙,元帥大人,你還是第一個賞臉的。”


    戚情不輕不重地哼了聲,正要開口,手腕上的終端震了一下。


    他掃了眼信息,眉峰蹙了蹙:“半個小時後,你來趟書房。”


    季行覺隻來及發出聲“誒”,戚情就已經離開了小餐廳。


    他張了張口,喃喃:“……你家這麽大,書房在哪啊?”


    半個小時後,季行覺機靈地從角落裏找到了小機器人。


    看來這麽多年,戚情連電池都沒給它換過,雖然外部保養不錯,續航能力還是變差了,隔會兒就能看到小機器人求生欲旺盛地滿屋子找充電口。


    他單手插在褲兜裏,淡定地把小機器人拔.出來:“帶我去書房。”


    “好的,mama。”小機器人才充了百分之三十的電,也不生氣,充滿依戀地黏在季行覺褲腿邊,“好久不見,mama。”


    季行覺親切地回應:“好久不見,能換個稱呼嗎?”


    “好久不見。”小機器人突然卡了一下,重複道。


    季行覺:“……看來你內部零件的老化相當嚴重。”


    小機器人電子眼裏的光滅了滅,又刷地重新亮起來,恢複了活蹦亂跳:“mama,我和papa都很想你!”


    “有時候感覺你很通人性,有時候又感覺你隻是個單純的人工智障。”


    看小機器人停在了一扇門前,季行覺半蹲下來,摸摸那顆光禿禿的腦袋:“姑且當你很想我吧,不過你papa是很想做掉我。”


    小機器人不能理解這個古老的詞匯,迷茫地搜索詞庫。


    “別搜了,當心又短路。”季行覺看這小機器人,就像在看一個不堪回首的黑曆史,抱著它轉了個方向,“去充電吧。”


    “好的,再見,mama。”


    小機器人禮貌地揮了揮手,搖搖晃晃地去找充電口。


    好像也不是特別糟糕的黑曆史。


    季行覺笑了笑,起身敲了敲門,聽見裏麵傳來聲“進來”,推開門走了進去。


    戚情坐在辦公桌後,麵前開著幾麵光屏,瞥了眼季行覺,將光屏關閉:“既然已經結婚了,那我也確實該和你說明一下結婚的原因了。”


    季行覺驚歎:“這個說明來得真是太快了,比安卡拉的春天來得還快。”


    戚情當沒聽出他話裏的嘲諷,起身走近他:“我需要一個無害的、不會沾連到任何貴族官員的結婚對象。”


    季行覺眨了眨眼,隱約有了預感。


    “回帝都之前,陛下為我挑選了十來位妻子人選,準備在明晚的宴會上,‘賜予’我一樁神聖的婚姻。”戚情說話時嘴角帶了點笑,笑得季行覺眉心直跳。


    “比起被動,我更喜歡主動。”


    果然如此。


    他一窮二白,與達官貴族絕緣,確實不會沾上亂七八糟的關係。


    季行覺了然地哦了聲:“那份婚前協議上寫了什麽?”


    戚情眯了眯眼:“你不用知道。”


    “那我們什麽時候,呃……離婚?”


    戚情的嘴唇抿得平直,沒回話。


    季行覺本能地感到一絲危險,但探索精神還是讓他把話說完了:“為什麽要選我?我很無害嗎?”


    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季行覺是做好了戚情當啞巴的準備的。


    但他沒想到,戚情不假思索,立刻給予了回答:“無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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