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智能終端滴滴滴幾聲響,跳出了今日待辦事項。


    強製提醒,瘋狂震動,不可關閉。


    季行覺昏昏沉沉地從亂糟糟的被褥間抬起頭,掀起眼皮瞅了眼。


    幾行觸目驚心的血紅大字躍然眼前:


    時間:11月3日,晚上六點。


    地點:提克大酒店頂上花園。


    事件:相親。


    他的臉被血紅的光映得陰滲滲的,麵無表情地盯著最後那倆字看了會兒,摁熄了屏幕。


    季行覺喜歡將無需拖延的問題一次性解決。


    他在實驗室裏混天暗日、不眠不休地泡了幾天,總算攻克了階段性難題。


    自從主持了這個項目,他幾乎就住在實驗室裏了。


    又掃了眼今天的待辦事項,季行覺的指尖一頓,又喃喃了聲“我就不能選擇死嗎”,鑽進浴室洗了個澡,換上自己最昂貴且唯一的一件正式襯衫,泡了杯咖啡,優雅閑適地溜達出小房間,倚在牆上,笑著衝同事們抬了抬杯:“早啊朋友們,今天的數據看起來是不是更漂亮點了?”


    然後就發現現場的氣氛有點死寂。


    每個研究員望過來的眼神都是絕望的。


    左手邊的小胖子囁嚅著道:“現在是下午四點半。”


    季行覺感受了下這股沉重的氣氛,略微收了收嘴角的弧度:“c9的進度問題我已經解決了——難道是數據失竊了?”


    小胖子搖了搖頭。


    季行覺思索:“實驗基地那邊的同步實驗失敗了?”


    小胖子痛苦地歎了口氣。


    季行覺詫異地望了眼窗外:“聯盟和星盜聯手打上了帝都,咱帝國亡了?”


    一直背對著他的人風情萬種地甩了下微卷的長發,轉過身一挑紅唇:“恐怕還要更糟哦。”


    季行覺麻木地喝了口咖啡,心想那還能出什麽事?總不至於是軍部支持他們研究的人倒台,項目資金要斷了。


    那確實挺可怕的。


    “你最近都在實驗室泡著一步不出,還沒看新聞吧?”西塞莉了解季行覺的性格,了悟點頭,纖長的手指一掃。


    個人終端投出全息投影,是帝國一台的午間新聞重播。


    一台主播帝國各種軍政大事,季行覺握著咖啡杯的手緊了緊,心裏咯噔了聲。


    不是吧,真倒台了?


    投影裏的主持人臉上帶著職業微笑,仿佛一個仿生類機器人,字正腔圓地播報著:


    “……前線大捷!總指揮官戚情接連大敗星盜與聯盟軍團,於星曆11月3日返回帝都安卡拉,安卡拉以今年的第一場雪迎接了帝國的英雄!今日上午,於陛下的授勳下,指揮官戚情成為帝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元帥!”


    後麵的話季行覺都沒聽進去。


    隻聽到前半截,他手裏的咖啡杯就一個不穩,嘭地摔得粉碎。


    咖啡撒了一地,還把他昂貴且唯一的一件襯衫染了道深色痕跡。


    蟄伏在牆角的智能清潔機器人在他襯衫上掃描了一下,發現料子不能處理,果斷放棄了他。


    小胖子又歎了口氣:“現在你明白事態的嚴重性了吧。”


    季行覺:“……”


    西塞莉支著肘托著下巴,語氣涼涼:“戚情是軍方實實在在的一把手,咱們項目是軍方全資資助,資金批準要過戚情的手。你是項目主要負責人,報上去的是你的名字,十八個小時後,你要和我一起去他的辦公室,申請下一年的項目資金。”


    季行覺:“…………”


    西塞莉:“你覺得當你和戚情處於同一空間、呼吸著同樣的空氣時,下一年的項目資金還能批下嗎?”


    小胖子深表讚同,隨即又覺得自己這樣不夠人道,連忙加重打擊:“哎喲姑奶奶,你怎麽隻提錢的問題?目前最重要的不應該是——季哥還能活到明年嗎?”


    實驗室裏有個才來不久的新人,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埋頭苦學型,望著這如臨大敵的氣氛,簡直懷疑他們不是在討論帝國的英雄,而是個籠罩帝國上空的惡魔,瑟瑟發抖地偷偷戳了下西塞莉的背:“西塞莉教授,這、這是……怎麽回事啊?季教授和戚元帥是什麽情況?戚帥不是在前線待了七年未回,和教授……”


    西塞莉笑吟吟地回過頭:“哦?你不知道啊,沒想到這事全帝都居然還有不知道的。”


    對方呐呐道:“我是從第四星係的邊緣星球考來帝都的。”


    “那你很厲害哦!”西塞莉比了個大拇指,誠心誇完,當著正主的麵聊八卦,“七年前,戚情離開帝都安卡拉時是這樣說的。”


    她清清嗓子:“‘季行覺,等我活著回來的那天,你會付出作為背叛者的代價’。”


    新人的眼霎時瞪得溜圓,茫然詫異又無解,望向季行覺的目光帶上了驚恐和猶疑。


    季行覺故作鎮定地思考了片刻,緩緩開口:“我現在即刻退出項目組,在帝都交警大隊抓到我前飆車到港口,搭最近的一班民營星船離開帝都的話……”


    “戚情解決你就更容易了。”西塞莉語帶同情,“別忘了,太空裏是他的地盤,現在帝國沒誰擰得過那個瘋子。”


    季行覺靜默三秒,退回了自己的小房間。


    戚情這個人有多霸道、惡劣、擰巴、小心眼外加蠻不講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畢竟他曾和這個人一起長到了十七歲——從某個角度上來說,他比戚情的爹媽還了解他。


    鬧翻之後,明明他們倆就在同一個星球上讀書,卻再沒碰到過麵。


    他也去過戚情家幾次,每次都沒碰上戚情。


    直至畢業,他繼續念書,戚情軍校畢業參軍,他們在一場宴會上遙遙相望,季行覺有意消除舊恨,笑著朝他揚了揚酒杯,戚情卻隻是淡淡移開目光,沒有瞥他一眼。


    再之後,戚情赴往前線,一連七年,未歸帝都。


    季行覺坐到床上,打開個人終端,把空缺了幾日沒看的新聞全部瀏覽了一遍。


    最新的推送是授勳大會上戚情的照片,和記憶裏尚有幾分少年削薄的體型不同,戚情穿著帝國最正式華麗的統帥製服,身形高大,隻是一張側影照,就顯得鋒芒逼人。


    季行覺又點開終端,熟稔地輸入相冊密碼,調出他倆以前的合照看了眼——十幾歲的時候就打不過,目測現在更不行。


    他把屏幕一甩,歎了口氣:拉閘。


    明年的資金還能批上嗎?


    消極了半個小時,絲毫沒有眼力見的終端又開始滴滴滴,提醒他去相親。


    季行覺捏捏眉心:“不去。”


    個人終端語音提醒:“您不去的話,您的導師將要生今年的第一百三十七次大病。”


    季行覺:“……”


    他把沾了咖啡漬的襯衫脫了,隨便套了件t恤,在外麵套上恒溫保暖外套,踏著沉重的步伐出了門。


    室外一眾同事正在討論把他抓去送給戚情、以示忠心的同時套到下一年的資金,大家再去劫獄把他救回來的可行性,斷胳膊斷腿沒事,隻要腦袋還在,大夥兒研究仿生技術的,擼起袖子裝義肢不要太簡單。


    聽到開門聲,眾人身形一震,紛紛關心地問:“季教授,您要出門?去哪裏?去幹什麽?還回來嗎?什麽時候回來?”


    滿臉都是擔心他就此跑路的神情。


    “……”季行覺心想我怎麽就養了這麽一群玩意兒,“相親。”


    冷冷甩下倆字,他推門便走。


    西塞莉愣了下,扯著嗓子喊:“別忘了!十八個小時後,你還要和我一起去戚情的辦公室,申請明年的項目資金!”


    小胖子被她一嗓子震得耳朵疼,掏掏耳朵,才後知後覺:“他剛剛說啥?”


    “相親。”西塞莉重重點頭,“相親!”


    “……這種時候還有心情相親啊,”小胖子思忖半晌,讚許道,“看來他現在心態很穩了。”


    季行覺把一堆無良同事拋到腦後,下樓找到自己快積灰的私人懸浮車,晃晃悠悠開到提克大酒店。


    抵達頂上花園的時候不早不晚,正好六點。


    雖然被很多人明裏暗裏地罵“低賤寒酸”,但季行覺的氣質其實相當優雅從容,舉止都帶著賞心悅目的韻律感,相親的女孩子早到了會兒,見到他的瞬間雙眼一亮,惴惴不安的神情潮水般褪去,迸發出驚喜與羞澀:“您就是季教授嗎?您好……您和我想的很不一樣!我還以為你們這些被叫教授的,都步入中年了呢。”


    季行覺點頭讚同:“就古地球人的某些陳舊觀念來說,我現在已經即將步入中年,心態也更蒼老了。”


    女孩子:“……”


    你真會說話。


    季行覺坐到對麵,露齒一笑,熟練地道:“我先來吧。”


    女孩子:“?”


    “季行覺,生物性別男,生理年齡二十八歲,身上尚有外債,年薪還不夠抵,”季行覺深情款款地望著對方的眼,“目前又多了個要命的仇家,已經回到帝都,隨時可能取我性命。這位小姐,你願意十分鍾後就和我雙宿雙飛、逃離帝都嗎?”


    十分鍾後。


    季行覺風度翩翩地將女孩子送進路邊的懸浮車內,轉身鑽進自己的小破車裏。


    女孩子麻木地打開個人終端,給熱心媒婆發過去一句話:


    叔叔,請不要給我介紹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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