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的老師。”


    陸野從一堆作業裏抬起了頭,看向了自家小孩兒,吊著一口銅鑼嗓問:“怎麽了?”


    沈延在他旁邊坐下來:“班主任打的電話,”說著,他皺了皺眉,眼睛裏有著些許迷茫:“他讓我幫忙參加個比賽。”


    “嗯?”


    沈延補充:“就是之前學校說過的那個省級的比賽,我們學校是直接‘保送’到決賽,本來有兩個名額的,就是之前決定參加的那個同學嗓子出了點兒問題,做了個手術,不能繼續參加比賽了。”


    “名額空了出來,老師讓我頂上。”


    陸野看了一眼兩個人中間的距離,不太爽,幹脆把人直接抱進了懷裏讓人坐在他的腿上,然後額頭在自家小孩兒的後頸蹭了蹭,舒服了。


    關鍵是他家小孩兒太乖了,也不掙紮一下,甚至還自己在他懷裏找了個舒服點的位置,像隻小動物一樣地拱了拱。


    他的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揚了幾分,不過語氣卻還沒有舒緩開,“頂什麽頂?他為什麽讓你去?”


    懷裏的人握住了他的手指:“可能是因為我保送了,不用擔心高考?”


    這個理由陸野勉強能接受。


    他輕聲哼了哼,又問:“不是有兩個人參賽了嗎?還有個是誰?”


    這次小孩兒沒說話了,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怎麽不說話了?


    陸野想了想,突然察覺到了某種可能,試探著問:“是……沈初畫?”


    小孩兒點了點頭。


    陸野捏了捏他的手指:“不想去就不去,沈哥,咱們又不是成天閑著沒事兒幹,有那個時間還不如在家裏多看會兒書。”


    沈延歎了口氣:“也不是不想去,就是……想著她覺得隔應。”


    這個完全能理解,畢竟要是一個人真的討厭但到了一定的地步,就是和她呼吸同一個地方的空氣都會覺得不舒服。


    陸野倒不覺得這是什麽難事:“那就讓她不能參加這個比賽唄。”


    他說的挺輕鬆,話音還沒落就被還記得小孩兒瞪了一眼:“說什麽話呢?”


    被教訓了。


    陸野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小聲辯解:“我這不是說的大實話嗎……”


    他話都沒說完,就又被小孩兒瞪了一眼。


    沈延沒再理他,歎了口氣:“算了,還是去吧。”


    陸野挑眉:“不覺得勉強?”


    沈延搖了搖頭,若有所思:“我沒接觸過這個,不過……看起來還挺有意思的。”


    然後陸野就看到,自家小孩兒垂著眸想了一會兒,突然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


    陸野:“嗯?”又怎麽了?


    沈延皺著眉,一本正經地說:“陸野,我牙疼。”


    這樣子還真不像是認真說的。


    陸野在心裏吐槽,身體卻十分誠實地皺起了眉,手指捏著小孩兒的下巴抬高了點兒,示意他張嘴:“牙沒壞啊……很疼?”


    小孩兒皺著眉想了想,搖了搖頭:“還行。”


    陸野鬆了口氣,抬手就曲指在他的額頭上敲了敲:“都叫你少吃點糖了,之前都把牙吃壞了還不長記性。”


    小孩兒別開了頭,明擺著不想聽他說教。


    陸野覺得頭疼:“祖宗——”


    “叮叮叮——叮叮叮——”


    “……”


    找個時間他一定要把門鈴給下了!


    沈延拍了拍他的手臂,“你先放開我,去開門。”


    陸野被他給整笑了,rua了一把他的頭發:“沈哥,有你這麽懶的?你就不能去開個門?”


    “不想動,你快去。”沈延從他的懷裏站了起來,趴在了書桌上,漂亮的柳葉眼從臂彎裏露了出來,有點兒像是小動物地、露出了點兒狡黠地看著他。


    嘖嘖。


    陸野無語了。湊上去在小孩兒臉頰上狠狠地親了兩口才起身去開門。


    然後開了門,一看到門前站著的三個人,他的臉色募的就冷了下來。


    ——沈致,魏芷,還加了一個沈初畫。


    人來的還挺齊。


    魏芷一對上他泛冷的眼眸,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但立刻她又像是想起了自己沈夫人的體麵身份,輕咳了一聲,擺出了一幅長輩的模樣:“陸野……”


    這兩個字一出,她又實在扛不住陸野看她的眼神,立即改了口:“陸大少,我們是來看看延延的。”


    想在他這兒擺長輩架子,又沒那膽子。


    陸野嗤笑了一聲,倚在門框上懶懶地回:“看什麽?看看他發燒沒有?”


    “那你們可就來遲了,這都過去多少天了,就算是感冒了都要好了。”


    沈致被他嘲諷得麵子上掛不住,下意識的就要開口,又在看到剛從書房裏走出來的沈延的時候瞪大了眼睛。


    陸野嘖了一聲,轉頭去看,皺起了眉頭:“去把外套穿上,客廳裏沒打空調。”


    沈延沒看到門口的人,問了一句:“陸野,是誰啊?”


    “沒誰,”陸野不想惡心他,“不穿外套就進去看書。”


    小孩兒“哦”了一聲,又拖著拖鞋“吧嗒吧嗒”地往書房走。


    沈初畫眼睛裏閃過了一絲暗芒,她踮起腳尖連忙加大了音量喊:“延延,我是來給你道歉的,你……出來一下好不好?”


    好家夥,這可真是把自己擺的夠低的,都不說要進去了,隻說讓人出來一下。


    隻可惜陸野和沈延都知道她是個什麽樣的東西,不約而同地都沒理她。


    沈延腳步不停地進了書房,還順便關上了書房門。


    陸野勾了勾唇,懶洋洋地繼續說:“滾吧,擱這兒惡心誰呢。”


    沈致皺起了眉頭,可他還沒說話,沈初畫就一幅憤怒的樣子咬了咬下唇,厲聲道:“陸野,延延好歹也是我們沈家的人,怎麽說爸爸媽媽也是你的長輩,你把我們堵在門外就算了,怎麽能,怎麽能……”


    她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痛心:“你們陸家就是這種家教?!”


    這次魏芷跟上了她的戲,眼睛裏立刻就出現了濃濃的水霧,委屈得不行:“我們雖然沒把延延養大,但是好歹這孩子也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


    “陸大少,我們本來是覺得你成熟可靠才讓延延和你在一起的,但現在你連父母家人都不讓他見,你——”


    陸野輕笑了一聲打斷她,悠悠地歎了口氣:“我就奇怪了,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恬不知恥的人。”


    “父母家人?”他搖了搖頭,緩聲說:“真是不要臉啊。”


    他指了一下沈初畫,“這人不行姓沈,根本沒有血緣關係,叫什麽家人?至於父母……”他又笑了兩聲:“沈致,我還想問呢,最近你沈氏應該挺忙的吧?怎麽還有時間在我這兒演戲?”


    沈致愣了愣,然後瞪大了眼睛,厲聲問:“是你做的?!”


    自從上次他們搶西郊那塊地沒成功損失慘重之後,沈氏又接連出了好幾次紕漏,雖然都還不足以動搖沈氏根基,但是也很明顯地加重了內銷。


    可是不是說陸野這混混還沒進入陸氏嗎?!


    陸野沒回他,視線落在了魏芷的身上:“至於沈太太,您怎麽就這麽單純呢?”


    他輕聲笑了一聲:“你說當初我家小孩兒是不小心走丟的,我可沒信。”


    他的聲音裏多了點兒意味深長:“不知道現在過了訴訟時效沒有,還可不可以告遺棄罪。”


    魏芷的臉色倏地蒼白了下來,甚至身體微微顫抖著,下意識地抓緊了沈致的手臂。


    倒是沈初畫,沉默了半晌之後,笑了笑,溫聲細語地說:“還有就是……我聽老師說,跟我一起參加辯論賽的那個同學生病了不能參賽,讓延延頂上了。”


    她伸手捋了捋披散著的頭發:“延延應該沒怎麽接觸過辯論吧,要是有需要,可以讓他來問我關於這方麵的事。”


    聞言,魏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迅速接話:“對啊,畫畫之前還拿過第一名,他們是姐弟,要是延延有需要,畫畫肯定會幫助他的。”


    陸野輕笑了一聲,冷聲道:“都說了不要來碰瓷,沈延現在姓沈,以後姓陸,不管哪個都跟沈初畫沒關係,還有,”


    他頓了頓,臉上的笑意有些惡劣:“多關心關心自己吧。”


    沈初畫還要高考,沈致被沈氏的事弄得焦頭爛額,魏芷擔心自己當初拋棄沈延的事暴露。


    這三個人怎麽還有時間來他這裏瞎叨叨?


    難道他們覺得,因為沈延,他們還能在他這兒被高看一眼?


    還是覺得,他們多來幾次,表達一下這種令人作嘔的虛偽的關心,沈延就能跟他們一起演和和美美的一家人,挽救沈家在圈子裏的風評?


    真的是人類迷惑行為。


    陸野也懶得跟他們扯,嘖了一聲就幹脆地關上了門。


    有這時間還不如跟媳婦兒呆一塊兒做點兒有意思的事。


    而門外,陸野關上門之後,樓道裏瞬間安靜了下來。


    沉默了半晌之後,魏芷想著之前陸野的話,越想越心慌,眼睛裏麵滿是慌亂地看向了她依靠了半輩子的男人:“阿阿致,怎麽、怎麽辦啊?他、他是不是要告我?”


    沈致自己都煩得要死,哪裏來的心思去安慰她?


    一見她黏上來,他就忙不失地甩開了她的手,語氣裏是滿滿的不耐煩:“我讓你當初把他丟掉的嗎?!現在你又怕什麽?!”


    魏芷的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阿致,我也是為了你啊……要不是為了你不被嘲笑,我怎麽可能把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扔掉啊?!”


    沈致更煩了,但是看著她哭得可憐兮兮的樣子,又對著她說不出來重話,隻能丟下一句:“別哭了!”,轉身就下了樓。


    魏芷的哭聲一頓,臉上立刻就浮現出了一抹驚恐,連忙追了上去:“阿致,阿致我錯了,阿致你等等我——”


    她沒顧著看路,腳下踉蹌了一下,沈初畫下意識地過去扶她,卻沒想到魏芷像是被某種令人惡心的東西粘上了一樣,條件反射地就甩開了她的手。


    沈初畫猛地愣住。


    沉浸在恐慌裏的魏芷根本顧不上她的情緒,隻嫌惡地瞪了她一眼:“你別碰我!”


    “要不是因為你什麽都不會,什麽都比不上沈延,阿致他會這樣對我嗎?!”


    說完,她忙著追沈致,踩著高跟鞋頭也不回地就跑了。


    她沒察覺到,被她丟下的女兒視線一直跟著她,直到看不見她了,都久久地注視著她背影消失的地方。


    一時間,沈初畫都說不清她心裏麵的感覺。


    失望嗎?


    肯定是失望的,畢竟這是養了她十多年的父母,就算是她再清楚不過這兩個人的本性,在正真直麵這種冷漠的時候,還是會令人心驚。


    但是更多的竟然是一種恍然大悟。


    他們果然跟她想的一樣,在接觸沈延之前,說的什麽“乖女你放心,就算他回來了,你也依舊是我們的女兒”,這都是用來搪塞她的廢話!


    這兩個人,一個自私自利,一個離開別人就要死,哪個靠得住?!


    沈初畫的眸色沉了下來。過了好久,她才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濁氣,撥通了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號碼。


    幾乎是接通的那一瞬間她就哭了出來:“李行……他們都不要我了……李行,你能不能來接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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