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白得泛著寒意的走廊裏。


    男人手裏握著白紙黑字的報告,慢慢地踱著步往病房的方向走。


    一間病房的房門沒有關,如花一般的女孩兒的笑聲擦過宛如白冰的牆磚,從病房裏輕快地漾了出來。


    “媽媽,我這次有拿了第一名。”


    接著是有些虛弱的女聲,“我們囡囡這麽厲害啊,在家裏乖不乖啊?”


    女孩兒笑著:“當然乖啦。”


    “爸爸說隻要我聽話,媽媽就會很快回家啦,爸爸?”


    另一道低啞,卻十足十溫柔的男聲響了起來:“嗯。”


    說到這兒,女孩兒頓了頓,然後猶豫著小聲嘟囔:“可是媽媽,你什麽時候回家呀?湯圓都從這麽小一隻長到這——麽大了呀。”


    女聲沉默了片刻,輕輕地笑了:“囡囡乖啊,等到幼兒園門口的荷花再開一次,媽媽就會回來啦。”


    “……”


    男人停住了腳步,幾乎是不可抑製地,他低頭眸色很淡地看著手裏的報告。


    毫無疑問,這間病房裏,裝著一個充滿了□□。縱使是母親病重,這個由可愛女兒,溫柔母親,負責父親組成的家庭卻依然充滿了希望。


    曾幾何時,他也是這麽看待自己的家庭的。


    白紙上明顯非常的黑字像是映在了男人的眼睛裏:


    魏芷:o型


    沈致:a型


    沈初畫:ab型


    怎麽可能呢?


    男人恍恍惚惚地略帶了點兒諷刺地揚了揚唇。


    a型血的他和o型血的魏芷,生下了ab型血的沈初畫。


    怎麽可能呢?!


    他猛地一下攥緊了報告紙,幾乎是在下一刻,沈致的神色就恢複了正常。


    他愛他的妻子,也愛妻子為他生下的女兒。


    他應該相信當初為他在孕期獨自生活,導致君下了病根的妻子。


    但是……


    沈致的手指越攥越進,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站到了魏芷的病房門口。


    “爸爸,”沈初畫笑著回頭,向他招了招手,“媽媽剛才說你年輕的時候可凶了,我才不相信呢。”


    沈致晃了晃神,看著麵前肆無忌憚地朝著他撒嬌的女兒,竟然徒然生出了幾分疲倦,讓他沒辦法扯出一個笑來回應她。


    要是……


    要是這真的不是他的親生女兒,那他的孩子呢?


    沈初畫半點不覺,回過頭繼續跟魏芷調笑。


    “初……初畫,”沈致募的開口。


    沈初畫帶了點兒驚訝地轉過頭來,看著他笑了笑。


    沈致這才發現自己喊了她,但他臉上卻半點都看不出來驚訝,像是平時一樣,對著自己的“寶貝女兒”笑了笑:“你媽沒什麽大事,你現在高三了學業重,先回學校吧,別耽誤了上課。”


    沈初畫不讚同地微微皺著眉撒嬌:“爸,陪著媽媽怎麽能叫耽誤呢?”


    “要不是媽媽當初生下我的時候傷害了身體,怎麽會因為一個小小的車禍就到了這兒?”


    沈致的眸色不變,但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為什麽,下意識地就看向了自己深愛的妻子。


    然後緊跟著,他的心髒猶如被人直接在上麵潑了一盆冷水,寒意從心髒蔓延到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魏芷看著沈初畫的眼神,有些躲閃。


    他沒有聽“寶貝女兒”和妻子又說了什麽,隻知道再回過神來的時候,病房裏就隻剩了他和魏芷。


    他的妻子臉色有些蒼白,微微皺著眉看著他:“阿致,你怎麽了?”


    沈致回神,迅速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沒什麽,魏魏,現在感覺好點兒了嗎?”


    魏芷抿著唇笑了笑:“醫生多說了度過了危險區就好多了,對了,剛才醫生叫你去辦公室是為什麽呀?”


    “沒什麽,”沈致神色如常,“魏魏,辛苦你了。”


    他不動聲色地看了魏芷一眼,笑著歎了口氣:“當初我讓你一個人生下了我們畫畫,是我對不起你。”


    他明顯地看到,在聽到“生下了我們畫畫”的時候,他深愛著的妻子,明晃晃地避開了他的目光。


    他已經不想聽他的魏魏騙他了,還沒等她接話,他就站了起來,幾乎是帶了些許匆忙地丟下一句“魏魏我接個電話”就走了出去。


    在昏暗的樓梯間裏,沈致沉默了半晌,再次歎了口氣,摸出了荷包裏的香煙。


    荒蕪的黑暗中,猩紅的火光忽明忽滅,男人鋒利的側臉顯得格外的晦暗。


    ……


    “沈哥,我先走了。”


    陸野站在玄關處向裏麵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沈延擺了擺手。


    今天中午的時候陸爺爺臨時打電話過來,說是他堂弟陸蒙回來了,讓他滾回去一家人吃個飯。


    陸蒙是二房在他們這一輩的獨苗,陸爺爺就是再不相信二房那邊的業務能力,也總是心疼小輩的。


    更何況陸野他二叔整天在外麵風流,陸蒙從小到大就沒見過幾次父親,聽著童年就慘的一批,而且他又一直生活在外公外婆家裏,所以陸爺爺對陸蒙,還是心疼著寶貝得很的。


    他不想放沈延一個人在家裏也沒辦法,老頭子人老了,就看重家裏兄弟幾個和和睦睦的,陸野雖然因為上一世的事對二房那邊的觀感不怎麽好,卻也沒辦法拂了老人的麵子。


    小孩兒端坐在沙發上,以為他沒看到,實則十分明顯地往廚房那邊看了一眼。


    “……”


    陸野都無奈了。


    多大人了,怎麽還想著偷偷摸摸背著他吃糖呢。


    他也沒有拆穿,走過去揉了一把某位沈姓祖宗的腦袋,然後在他的目光中,去廚房裏把冰箱裏的冰糖拿了出來,特意放在櫃子裏鎖了。


    沈延:“……”


    麵無表情.jpg


    陸野忽略了他十分怨念的視線,朝著他格外欠揍地笑了笑。


    沈延:“……”


    滾。


    陸野到陸家的時候,他媽徐皎正提著水壺在院子裏給花澆水。


    她身影聘聘婷婷的,看著都不像是個早已經生了孩子的女人。


    陸野遠遠地看見了她,臉上多了幾分笑意,隔著老遠就喊:“怎麽又澆水啊,我就說為什麽家裏花換的這麽快,結果是您在禍害它啊。”


    徐皎手裏的水壺朝著他蕩了蕩,作勢要把水灑到他身上:“臭小子,說什麽呢?”


    陸野假裝害怕地往旁邊躲,“媽媽媽,我錯了我錯了。”


    “混小子,”徐皎笑著像個花季的少女,完全看不出來平時在公司裏嚴肅的樣子。


    笑完了,她才對著陸野勾了勾手指,“誒,兔崽子,你知道老頭子叫你回來是為了什麽吧?”


    陸野假裝驚訝地挑眉:“不是您想我了嗎?”


    徐皎順勢就踢了他一腳:“我想你?我隻想你爸。”


    “臭小子,我說認真的,二房那邊到齊了,你小時候就跟他們家的蒙蒙不對付,老爺子看著人來齊了高興,你別幹出點兒讓老頭子不高興的事。”


    陸野這才正經了些,但還是臉上帶了點兒漫不經心地笑著:“誒徐總,我有那麽不著調兒?”


    說實話,要是真正十八九歲的陸野,那說不定還真的會跟“萌萌”那大diao萌妹計較,但陸野現在都26了,怎麽說了經曆過了這麽多事,不至於能跟陸蒙那小傻逼扯。


    注意,這個“大diao萌妹”還真的不是陸野誇張,小時候他和陸蒙第一次見麵,這煞筆就穿了一身碎花裙子,留著長頭發。


    陸野長大了雖然彎得跟蚊香盤似的,但小時候還沒意識到這事兒,也是很喜歡漂亮妹妹的,他看著這位“漂亮妹妹”喜歡的不行,還沒等他說出“這位妹妹我似乎見過”,伸手拉“妹妹”辮子的時候,被妹妹反手按在了地上摩擦之後,兩個人就見麵必打一架。


    兩個人都從小學散打,但陸蒙這傻逼表麵上裝得很他媽的像個好人,在學校裏就是沈延那一掛的人,所以他們打架,還真的大部分都是陸野贏。


    要是單純的就這樣,陸蒙那傻逼被他打多了,說不定陸野心裏還能對他生出幾分憐惜來。


    但是!


    陸蒙那傻逼手黑,每次兩個人打架了之後他就哭得隔壁都能聽見他的聲音,所以每次兩個人打架,被修理得最慘的一定是陸野。


    就尼瑪無語。


    徐皎敲了敲他的額頭:“行啊,陸大少爺,畢竟是有媳婦兒的人了是吧?”


    陸野半點不害臊:“那是。”


    他們倆正說著話,一個少年穿著白襯衣,手裏拿著一本書從屋裏走了出來,微微地笑著喊:“伯母,”他很明顯地頓了一下:“野哥。”


    “吃飯了。”


    陸野都不想理他,等著徐皎瞪了他一眼他才勉強牽了牽唇角,不高不低地應聲:“來了。”


    徐皎倒是向著他笑了笑,路過他旁邊的時候隨口問:“蒙蒙,這麽勤奮啊,看的什麽書啊?”


    陸蒙微微一笑,頗為謙遜的回:“就隨便看看。”


    假的不行。


    陸野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上一世陸蒙和他二叔的關係也一般,早早地就被陸野二嬸送到了國外去讀書,後來因為販/毒他二叔被捕,陸蒙都沒有回來看過他一眼。


    那時候陸野為保周全,也是私下裏調查過他的,確認了他的確沒有接觸過陸二叔的那些爛事,要不是這樣,陸野當時也不可能放過他。


    ——但這一點兒也不妨礙這人惹人厭。


    陸野麵無表情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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