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芽發完消息之後就愣了一瞬，等到反應過來，她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麽事情——
跟桑清許不見麵不正合了自己的心意不是嗎？
她的眼皮跳了跳，看著自己發過去的消息，她猶豫著，準備長按撤回，桑清許那麽忙，萬一沒看見也還來得及做補救。
可是就在她按了撤回之前，桑清許就回了信息過來。
桑老師：【好啊。】
路芽眼睫都禁不住顫了顫，沒兩秒又看見桑清許說：【直接來運動場就好。】
桑清許倒是一點兒想要拒絕的意思都沒有，路芽算是看出來了，可是邀請是她自己發出去的。
路芽：【好，那桑老師我下班就來嗎？】
【八點到吧，你先吃個晚飯。】
跟桑清許今晚的見麵就這麽定了下來，但路芽沒跟之前一樣覺得煎熬，可能因為自己能夠對著桑清許的眼睛看十秒以上了？
路芽猜測著。
不過由於國慶就快到了，工作也多了一些，想要在五點半準時下班有些困難，等下班時間過去了二十分鍾，路芽才從工位上離開。
跟她挨得近的同事叫蔡玨，也站了起來，笑著問著她：“路芽，一起下去嗎？”
“好啊。”
蔡玨跟自己差不多同時間進的公司，關係說不上差，但也談不上多好，隻是普通的同事而已。
兩人一前一後地進了電梯，等到了一樓又並著肩。
“對了，路芽。”
“你今年22歲是吧？”
蔡玨突然偏頭問了個問題。
路芽“嗯”了一聲，微微笑著：“剛過生日不久。”
蔡玨一臉感慨的模樣：“真年輕啊。”
路芽沒再說話，她不知道蔡玨問這個做什麽，直到走出了寫字樓大堂，又聽見蔡玨問：“那你有男朋友嗎？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我從來沒看見過有男生來接你下班。”
蔡玨看著她：“我有個堂弟，才畢業兩三個月，長得很不錯，在學校有很多女生喜歡，你要是有興趣我可以把他介紹給你。”
合著這是來當“媒婆”了。
路芽沒什麽表情：“謝謝你，蔡玨，但我有對象。”
蔡玨有些驚訝的眼神：“啊？原來是有男朋友的嗎？”
“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好。”
“不好意思啊，路芽。”
路芽懶得回答她的問題，正好已經快到路邊，她掏出手機點開軟件，掃碼了共享單車就走了。
現在這個點是晚高峰，街道上已經擁堵一片，路芽比平時晚了五分鍾才到家。
孟曲在沙發上坐著喝奶茶：“今天怎麽這麽晚？”
“加班還有堵車。”路芽換好鞋走過去，“還有個同事想要我做她的堂妹媳。”
孟曲聞言咳嗽了兩聲：“什麽？我沒聽錯吧？”
“沒。”
“跟她關係就一般般，突然跟我說沒看見我有男朋友，想要給我介紹一個，就是她堂弟，我一個大無語，按照她的話說如果她的堂弟在學校裏真的有那麽多女生喜歡的話，還至於來找我嗎？”
孟曲深以為然：“就是。”
路芽歎口氣，一邊朝著浴室走著一邊說：“晚上我要回學校一趟。”
孟曲望過去：“不是29號晚上才是迎新晚會嗎？”
“其他事。”路芽沒關浴室的門，她擠了洗手液到手裏，認真地洗著手，腦海裏顯現出來桑清許的那雙手。
其實就那天桑清許開車的時候她注意到了，修長漂亮，骨節分明。
孟曲的聲音拉回了她的思緒：“那要不要我陪你啊？我今晚沒什麽事。”
路芽抬眼，看向鏡子中的自己，隨後搖了搖頭：“不用，我自己去就行，辦完了就回來。”
孟曲：“ok。”
吃過晚飯路芽收拾了一番，就帶著一個小鴨子挎包出了門，她不打算打車去學校，而是選擇了89路公交車，這個時間點出發剛好。
天色暗得比之前早一點，七點半的時候黑夜差不多就籠罩了全城，路芽坐在公交車的後排，把車窗開了一些縫隙。
她又調出來桑清許的照片，練習著對視。
看習慣了以後就覺得桑清許看起來沒那麽“可怕”了，起碼這幾張照片是這樣。
過了會兒，她收起了練習的心思，隨意地翻了翻這幾張照片，這才注意到桑清許的右眼眼尾處旁邊一點有一顆淺淺的痣。
痣不大，一眼看過去沒有很明顯，但細看下去就會發現它。
公交車行駛過程中的噪聲很大，有人陸陸續續地上下車，路芽抿了抿唇，把照片給放回了相簿裏麵，又調出了桑清許的微信。
她出門的時候是給桑清許發了微信的，隻是桑清許在忙，沒有回複。
路芽不覺得這有什麽，她又發了“我快下車了”過去。
下一站就是雲城大學站。
這個點已經不再堵車，兩分鍾後，89路很順暢地就停在了站台前，路芽起身下了車。
這個月第二次回學校，路芽的心情是有差別的。
她這次完全是自己把自己“坑”進來的。
校外的攤販很多，全都開著小燈，賣首飾的賣小吃的，路芽依舊是一點眼神也沒給，直接進了學校。
運動場在學校的角落裏，占了很大一片麵積。
學校裏現在處處都是人在走動，有的剛拿了快遞，有的則是剛從圖書館出來，還有的就是要出校去玩，哪怕第二天還有課。
已經入夜了，路燈全都開著，照亮了每一條道。
路芽捏著手機，等快到了運動場邊上，才收到了桑清許的回複：【到了嗎？】
路芽拍了張運動場的照片過去：【到了。】
因為還有軍訓匯報演出，運動場現在還不能搭演出台子，不過不影響大家進行彩排。
運動場的路燈更高也更亮，除了彩排人員外，還有人在運動，要麽跑步要麽跳繩，或者跟自己的朋友在草地上坐著聊天。
這些都是路芽曾經上學都做過的事情，現在再看見這樣的畫麵，她歎息一聲。
時間好快。
在她想著這些的時間裏，桑清許的消息已經發到了手機上：【我看見你了。】
路芽看著這行字，身體又不自覺地僵了起來，她抬起頭朝著人最多的方向望過去，就看見一道人影正朝著自己走來。
不是桑清許又是誰？
路芽不自覺地就把背挺更直了，捏著手機的力度也逐漸大了一些，她趁著桑清許還看不見，就自己先張了張嘴，蹦出來了“桑老師”三個字。
還好還好，聽起來不算抖。
晚風裹著淡淡的涼意，擦過她的耳邊。
路芽看著桑清許越來越近，直到站在自己的麵前。
“剛剛還在對稿子，沒能及時回消息。”桑清許的嗓音裏有著歉意。
路芽清了下嗓子：“我知道的，桑老師。”
她看著桑清許的臉，就算是有路燈，但看起來也沒平時那麽真切，於是放鬆了一些：“那桑老師你繼續忙，我就在附近等。”
桑清許失笑：“好。”
“但你說的‘附近’是哪兒？”
路芽指著主席台旁邊的階梯：“就那吧。”
桑清許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又看了眼彩排的地方，旋即點了頭：“好，我大概再對一遍稿子就結束了。”
有那麽一瞬間，路芽有一種錯覺。
仿佛她和桑清許是朋友。
這是路芽從來都沒想過的，因為桑清許的身份擺在那裏，她以前隻想遠離，現在雖然也談不上靠近，但總歸沒有之前那麽有距離感了。
有風吹過，她看見桑清許的一縷頭發正在飛舞。
路芽眨了下眼：“那我過去了，桑老師你加油。”
“嗯。”
桑清許應了這一聲，就和路芽一起邁開了步子，隻不過兩人不是同一個方向。
走了一小截，桑清許才轉過頭望向路芽。
路芽正在足球場穿梭，她微微低著頭，雖然是在看著手機，但也在很小心翼翼地前進，沒有跟誰撞到。
桑清許虛了虛眼睛，想起來了剛剛看見的路芽挎著的小鴨子包。
她的唇角往上翹了一點，收回了目光。
八月底開的學，迎新晚會在九月底，節目的準備時間也就一個月，不過對於這樣的晚會而言夠了，如果是元旦晚會之類的話，學校的節目會花多一點的時間。
桑清許走到隊伍裏麵，又開始新一輪的對稿。
路芽在階梯上坐了下來，就把視線往彩排的地方放過去，那一塊人太多了，她雖然不近視，但距離擺在這，她根本找不到桑清許在哪兒，現在街舞社的成員正在跳舞，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
看了一會兒，路芽閉上眼睛。
畢業以後她就沒想過再回學校，她對這裏沒什麽感情，盡管這裏有不少燦爛的美好的回憶，而現在再置身於曾經呆過的地方，以前的經曆過的畫麵又都浮現在了眼前。
“同學。”但沒過兩分鍾，身側就響起來了一道男聲，“這裏有人坐嗎？”
聲源太近，以至於路芽根本沒辦法假裝沒聽見，她緩緩睜開眼。
是一個看起來很幹淨清爽的男生，穿著衛衣和牛仔褲，正笑著看著她，臉上的酒窩淺淺的。
路芽搖了搖頭，當作回答。
男生在她身側的坐了下來，似乎沒有再繼續交談的意思，自己戴上耳機，點開了遊戲，指尖在不停地操作著。
路芽目不斜視，她垂著睫，點開了微博。
結果又看見了上次那個好友轉發了夏霜的微博，依舊是一串“哈哈哈”，她也依舊沒有想要看的想法，迅速滑過了。
她們當初分手也談不上有多和平，但大概是因為時間短，也就沒有多喜歡，因此才會分得那麽幹脆，一點拖泥帶水都沒有，隻是想到夏霜當時才跟自己確定關係一周帶著自己見朋友的舉動，覺得有些好笑。
見好友的確是可以給對方增添安全感，可是夏霜的朋友有很多批，如果不是有朋友告訴自己夏霜當時還帶著另一個女生去見了另一批朋友，她都不會那麽早知道夏霜劈腿。
回憶湧來，路芽心裏沒有什麽波瀾，她眼前浮現出了那一晚桑清許的慵懶的模樣。
她是沒想到自己現在跟桑清許還會有聯係的。
以前在學校隻會等朋友同學，現在等老師還是頭一遭。
路芽剛想到這，身邊的男生沉沉歎了口氣，把她遊離的思緒給扯了回來。
“那個……”
“同學。”
男生看了眼路芽，再次出聲。”
“請問你有充電寶嗎？”男生撓了下自己的後腦，神情帶了些不好意思。
路芽頭也沒抬，淡淡回答：“沒有。”
“好的。”男生悻悻地坐正了身體，盯著自己黑掉的屏幕。
路芽繼續刷著微博，她的指尖剛滑了幾下，還沒看幾個新動態，一旁的男生又開口了：“同學，我坦白吧，我是想要你的微信，想跟你交個朋友。”
他這次不再遮掩什麽，看著路芽的目光也盛滿了好奇和探究：“我叫林奔。”
路芽的下巴往前麵抬了抬：“那些是你的朋友？”
前兩排有三個男生在坐著，不時地轉過頭來看著這邊，並且還在悄悄交談著什麽，這些都被路芽看在了眼裏。
林奔神情尷尬：“呃……”
“是的。”
“不給你微信會怎麽樣？”路芽鎖了自己的屏，側過頭看著他，眉頭揚了下。
“他們會笑我。”
“哦～”路芽拖長了尾音。
林奔眼睛一亮：“同學你願意幫我嗎？”
“你被笑跟我有什麽關係？”路芽話鋒一轉，神情也冷了下來，她被搭訕的次數不少，但最討厭的就是“道德綁架”類的搭訕，不給聯係方式就跟大惡人一樣。
林奔一愣，訕訕地笑了笑：“那不好意思，打擾了。”
他說著就站了起來，對著前排的朋友說了句“走了”。
路芽看著他沒走多久，本來黑掉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什麽借充電寶，都是假的。
經過這麽一打斷，路芽的注意力又一次挪向了彩排的地方，那一塊還是很熱鬧，並且因為現在彩排的是學校的模特隊伍，男生女生都高高瘦瘦還很英俊漂亮，叫聲比之前更響了。
夜越來越深，溫度低了些。
路芽幹脆戴上耳機看手機視頻，沒再注意彩排那邊的動靜。
桑清許結束工作以後就又看向主席台旁邊的階梯，上麵現在坐著的人少了一部分，隻是距離有些遠，想要準確地認出路芽還是有些困難。
“桑老師辛苦了。”這次負責迎新晚會的院係的學生會主席過來遞給她一瓶水。
“不辛苦。”
“你們比我忙多了。”
“我先走了。”
“好的，桑老師。”學生會主席點點頭。
桑清許緊了緊自己的外套，徑自朝著路芽在的方向走去，不過主席台的背麵就靠著小吃街，她的搭檔潘誠偉剛好要過去，看著她往小吃街的小門走，還以為桑清許要去吃夜宵，於是走到她旁邊問：“桑老師，你要去吃什麽嗎？一起啊，正好我也餓了。”
“不是。”桑清許露出一個微笑，“有人在等我。”
潘誠偉的表情變了變，他沒追問是誰在等，轉而笑著點了頭：“那好，我自己去了。”
潘誠偉跟她都不是一個學院的，兩人平時幾乎沒有來往，也就這次迎新晚會湊成了主持人。
“嗯。”
兩人就此分開，路芽也剛好在視線範圍內，桑清許的腳步頓住。
路芽的手機屏幕是亮著的，光影縮成一團，映在路芽的臉上，隻是看不太清楚。
桑清許站在原地，周圍一片歡聲笑語，但她的目光就隻是落在路芽身上。
本來她真的沒打算今晚跟路芽見一麵的，因為這個點結束工作也不早了，隻是沒想到路芽會主動提出要來接她。
有些意外，同時也有一些……驚喜？
因為路芽似乎沒有之前那麽怕她了，這說明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了效果。
桑清許是欣慰的，也由衷地為路芽感到開心。
她剛這麽想著，就看見路芽的腦袋抬了起來，隻是看向了彩排的那片。
桑清許嘴角翹起一個弧度，她解鎖了手機，找到了路芽的微信，撥了微信電話過去。
她沒有路芽的號碼。
路芽看見一個微信來電愣了下，見到是“桑老師”三個字的時候，本來的一絲困意也都消失不見，她立馬接聽：“喂？桑老師。”
“看正中間。”桑清許嗓音裏含著淺淺的笑，周圍的嘈雜也在，但都沒她的笑意清晰。
路芽依言看過去，隻見桑清許站在距離不遠的地方。
哪怕路燈再亮，但想要看清楚對方的眼睛著實很困難。
路芽站起來，有些驚訝的語氣：“結束了嗎？”
“嗯。”
“結束了。”
路芽已經離開了主席台，站到了橡膠跑道上，她還在跟桑清許微信通話中：“那現在就回去嗎？”
“是。”
“還要麻煩路芽同學開車送我了。”
路芽有一些恍惚。
她又覺得桑清許和觀書的聲音很像了，尤其是現在，不過也沒什麽去仔細思考的時間，她回了句：“不麻煩。”
話音一落，人已經走到了桑清許的麵前。
路芽自然而然地掛斷了微信電話，對著桑清許說：“那桑老師，我們回去吧。”
“行。”桑清許把手機放到包裏，拿出了車鑰匙，“先去開車吧。”
學校裏除了停車場以外也有一些地麵上的車位，桑清許的車就停在運動場附近。
“冷嗎？”桑清許問。
路芽搖頭：“不冷。”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黑了的關係，她的緊張感沒之前那麽濃烈。
桑清許又問：“練習得怎麽樣了？覺得自己能做到和我真人對視嗎？”
“我……”
“我不知道。”
路芽隻能給出一個答案，因為照片和真人還是很不一樣的。
“那一會兒試試？”桑清許尾音微微上揚。
路芽隻得點頭：“好。”
訓練的進度總要抽查的。
一路又路過了籃球場，才到了停車的地方。
桑清許把掌心往前一攤：“給。”
上麵放著車鑰匙。
路芽看著桑清許的手，不禁抿了下唇，她又想起自己下午想起來的畫麵，但她下一秒就回過神，將車鑰匙拿到了手裏，跟桑清許的手沒有碰到，可車鑰匙上麵卻仿佛留有桑清許掌心的餘溫。
並且在灼著她的掌心。
路芽的眼皮跳了下，她看見了桑清許臉上明晃晃的笑容，隨後咳了下，就說：“那桑老師請上車。”
“好的，路芽同學。”
上車以後，路芽先是調整了一下座位，又調整了一下後視鏡，這才插上車鑰匙。
如果問她桑清許坐在副駕駛是什麽感覺，她隻能回答——
像是在考科目三。
她想做到真的很放鬆，但身體也隻能做到九成，好在桑清許自己有消息要回複，上車以後就沒吭聲了。
對於學校的路線，路芽在這待了四年是很熟悉的，更何況之前她還來接過唐顏。
她掌著方向盤，一路平穩地將轎車駛出了校園。
這不是第一次坐桑清許的車，但卻是第一次以“司機”的身份，路芽輕抿著唇，一時間思緒複雜。
如果下午她沒那麽問桑清許，那麽她現在就不會出現在這裏。
校外的道路上車輛沒有很多，路芽記得上次的路線，匯入主路以後她問：“桑老師，直接去‘雲白花園’嗎？”
“去上次看晚霞的地方吧，那裏現在還在營業。”
路芽遲疑著道：“可是現在過去你再回來的話，就會很晚了。”
“沒關係。”
“好吧。”
桑清許側過臉看著路芽：“難道我能讓你自己一個人回去嗎？”
路芽明白了桑清許的意思，她的眉頭輕輕蹙了起來：“可是桑老師，我今天隻是來接你的，把你送到家就是我這次來的職責，到最後還要你來送我回家的話，我……”
“路芽。”
桑清許截斷了她的發言：“能夠看……檢查你的進度就足夠了，這才是今晚的主要目的，其他的我覺得不重要。”
路芽找了個位置，把車停在了路邊。
路燈透過樹葉在車內投下了自己的影子，一切似乎都安靜了下來。
“桑老師。”路芽眨了下眼，起了一些鼻音，“謝謝你。”
桑清許微怔：“怎麽突然這麽說？”
“衷心感謝您。”路芽吸了下鼻子，口吻非常認真，“我會好好訓練自己，讓自己早日走出心裏陰影的，不辜負您的一片好心。”
“好。”桑清許也不知道自己該回些什麽了，她沒想到路芽又在感謝她，“我也會盡力幫助你。”
路芽重新在握著方向盤，她呼出一口氣，這才重新又發動了轎車。
桑清許清了下嗓子，別開自己的臉，表情有些不自然。
她想幫助路芽是真的，但是想看見路芽也是真的。
隻是想要看見路芽僅僅是因為路芽是duck而已。
桑清許清楚地記得大半年前自己又跟父親在電話裏吵架了，她為了讓靜下心來使用了很多辦法，最後才在半夜點開一款聲音app，發布了一條語音。
而就因為那一條語音，她認識了duck。
有些時候情緒是不能被認識的人安撫的，桑清許自認自己不是什麽完美的人，因此在麵對duck的鼓勵的私信的那一刻，她的心好像就靜了下來，往後的大半年裏，她一直都跟duck保持著聯係。
盡管她沒有告訴duck關於自己三次元的事情，可是就光是連麥聽聽duck的聲音，或者跟對方聊聊天，她也覺得很不錯。
duck對於桑清許而言，是有“恩”的。
這也是為什麽桑清許在確認了路芽就是duck之後想要幫助路芽的原因。
這麽想了一路，因為晚上的道路不堵，過了二十來分鍾轎車就停了下來。
“桑老師，到了。”
才剛過九點，這邊的店鋪大多數都還在營業，看晚霞的天台也還在營業。
桑清許收起思緒，解開安全帶：“走吧。”
現在的行人不少，不過去天台的人就沒之前那麽多了。
隔了一周又來這裏，路芽也沒多少特別的感覺。
這個天台麵積很廣，到了晚上就是一個新的市場，有人在唱歌，也有人在賣貨，不過比起樓下的街道，就沒那麽熱鬧了。
“桑老師。”
“我們去哪兒檢查進度啊？”
桑清許看了一圈，指著一個明亮的位置：“那裏。”
那是一處靠近燈光的地方，沒多少人。
“好。”路芽自然是同意了這個建議，她的態度也越發認真起來，尤其是在覺得桑清許明明都這麽累了還要來幫助自己之後，她更是不敢怠慢。
沒有人會沉迷於噩夢，不是嗎？
桑清許覺得路芽的回答似乎更堅定了，但一想到路芽今晚說的話就能把這一切解釋得通了。
四周的行人有些稀疏，唱歌的藝人唱得非常投入，但聽眾也沒多少個，但他臉上的笑容很燦爛。
等走到了桑清許指的地方，看見桑清許的真切的麵容，路芽又不受控製地心跳緊了緊。
失策了。
覺得自己可以是一碼事，但等到被檢查了，又是另一碼事。
桑清許望了望周圍，對著路芽露出一個笑容：“需要準備時間嗎？”
“……需要。”路芽點頭。
桑清許聞言“嗯”了一聲：“那先練習一下？”
“好。”
路芽拿出手機，當著桑清許的麵翻開了桑清許的自拍。
在她對麵的桑清許：？
桑清許忍俊不禁：“練習就是這樣練習的嗎？”
“那不然……？”路芽困惑了。
桑清許掀了掀眼皮，有些懶洋洋的模樣：“我還以為是準備先看看我？”
路芽揚了揚手機：“我在看你。”
“……”桑清許沒話說了，她覺得這一幕多少都有些滑稽，是她沒想到。
天台上的風似乎更大一些，兩人的頭發被吹動。
路芽垂下眼瞼，又一次認真地跟桑清許的自拍對視，桑清許看著她，目光從額頭一路往下，經過她的鼻梁、鼻尖，直到嘴唇。
兩秒後，桑清許捋了下自己的頭發，別開視線。
沒再看。
就這樣安靜了三分鍾左右，路芽才收起手機，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好了，桑老師，我想我可以了。”
桑清許也凝神：“嗯。”
路芽顫了顫眼睫：“那現在就開始嗎？”
“可以。”
燈光明亮，但不如白天那樣可以看得清楚路芽的淺金的瞳色，不過這不影響什麽。
路芽放輕了自己的呼吸，她看向桑清許的眼睛，可真人和照片為什麽會有那麽大的區別？
她的局促感在直線上升，她一隻手抓著自己的手機，另一隻手攥著自己的衣擺。
桑清許的眼睛很漂亮，路芽看見了她右眼眼尾的那一刻淺痣。
“你分神了。”桑清許注意到了她的視線微偏。
還沒到十秒。
路芽又眨了下眼，有些抱歉的語氣：“桑老師，我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
桑清許語氣柔和：“還是會感到很緊張嗎？”
“是。”
“但是……”
“但是？”
“沒什麽，桑老師。”路芽搖了搖頭，往後退了一小截。
桑清許抬腳，往前追了剛剛的差距：“剛剛為什麽走神呢？”
“看照片的時候也會分神嗎？”
“路芽，你再看著我的眼睛，再來一次。”
路芽定在原地，努力地抬眼再望向桑清許的眼睛，她這回屏住了呼吸。
一秒、兩秒、五秒……
直到桑清許眼睛彎了起來：“好，超過了十秒。”
路芽的眼瞼一低，“嗯”了一聲。
天台的一切似乎都寂靜了下來，她能聽見風聲，也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
“等過陣子再適應一些了，就能開啟第二項訓練了。”桑清許沒注意到路芽的變化，還以為路芽隻是在緩衝著自己“考完試”的思緒。
路芽沒抬頭，仍舊是一聲：“嗯。”
桑清許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勁，並且擰起了眉頭：“怎麽了？有很強的不適感嗎？”
路芽搖頭：“沒有，桑老師。”
“我們現在能離開了嗎？”
桑清許奇怪於她的舉措：“等等，你告訴我你是不是不舒服？”
路芽看著她：“真的沒事，桑老師。”
她說著還揚起一個笑容：“隻是想起來家裏還有些事情沒做完，趕著回去。”
桑清許雖然還沒放下自己的疑心，但路芽都這麽說了，她也就沒有繼續把人留住的想法：“好，我送你回去。”
下樓、上車。
不到一刻鍾，路芽就出現在小區門口，隻是一路上都沒什麽交流。
“桑老師，那你回去注意安全。” 路芽關上車門前說。
桑清許點頭：“我會的。”
車門在兩秒後就關上，發出的動靜很快就沒了蹤影，桑清許緊抿著唇，思索著路芽的不對勁是由什麽引起的。
是因為自己的強製嗎？
桑清許不知道。
路芽不知道桑清許怎麽想的，她現在隻想回到家冷靜一下。
孟曲剛好洗完澡正準備吹頭發，就看見路芽回來接了一杯水，仰頭喝了個幹淨。
“怎麽了你這是？”孟曲有些懵。
路芽搖頭，她喘著氣。
孟曲問：“還喝不喝？我再給你接一杯？”
“不用。”路芽的氣息平穩了一些，“我就是渴了。”
孟曲擦著頭發：“在外麵也不知道自己買杯水喝。”她歎口氣，“我去吹頭發了。”
“好。”
路芽坐在沙發上，腦袋往後仰，盯著天花板，但眼前卻自動播放了桑清許的模樣。
路芽的喉嚨動了動。
隔了這麽久，她才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桑清許是一個非常有吸引力的人，仿佛是一塊強力磁鐵。
這樣一來，跟桑清許對視其實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在那樣的時候她會忘記桑清許是老師的身份。
路芽知道自己的那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慌張感來源於哪裏了。
可桑清許是直女，路芽清楚地記得這一點。
也就是說如果對桑清許越靠越近，她並不能保證自己能夠堅守住自己不去喜歡桑清許，尤其是在今晚的對視環節裏，她真的感受到了自己不一樣的心跳。
孟曲吹好頭發出來看見路芽在發呆，不禁湊過去問：“到底怎麽了啊芽芽？要不跟我講講？”
路芽的眼睛閉著，她擺了擺手：“沒什麽的，一些小事。”
“我看你這樣，有些為情所困內味兒了。”
路芽立馬睜開眼睛，孟曲被嚇了一跳：“你怎麽也提前打聲招呼？”
“什麽‘為情所困’？我有對象。”
孟曲：“嘖。”
路芽捂著自己的臉，妥協了，她悶著聲音問：“孟孟，如果說有個優秀漂亮真誠有趣的人跟你日久地相處下去，你會喜歡她嗎？”
孟曲認真思索了一番：“如果我沒對象的話，我肯定會被她吸引的，誰會不喜歡這樣的人呢？”
“等等。”
孟曲瞪大眼睛：“你該不會是又喜歡夏霜了吧？”
跟桑清許不見麵不正合了自己的心意不是嗎？
她的眼皮跳了跳，看著自己發過去的消息，她猶豫著，準備長按撤回，桑清許那麽忙，萬一沒看見也還來得及做補救。
可是就在她按了撤回之前，桑清許就回了信息過來。
桑老師：【好啊。】
路芽眼睫都禁不住顫了顫，沒兩秒又看見桑清許說：【直接來運動場就好。】
桑清許倒是一點兒想要拒絕的意思都沒有，路芽算是看出來了，可是邀請是她自己發出去的。
路芽：【好，那桑老師我下班就來嗎？】
【八點到吧，你先吃個晚飯。】
跟桑清許今晚的見麵就這麽定了下來，但路芽沒跟之前一樣覺得煎熬，可能因為自己能夠對著桑清許的眼睛看十秒以上了？
路芽猜測著。
不過由於國慶就快到了，工作也多了一些，想要在五點半準時下班有些困難，等下班時間過去了二十分鍾，路芽才從工位上離開。
跟她挨得近的同事叫蔡玨，也站了起來，笑著問著她：“路芽，一起下去嗎？”
“好啊。”
蔡玨跟自己差不多同時間進的公司，關係說不上差，但也談不上多好，隻是普通的同事而已。
兩人一前一後地進了電梯，等到了一樓又並著肩。
“對了，路芽。”
“你今年22歲是吧？”
蔡玨突然偏頭問了個問題。
路芽“嗯”了一聲，微微笑著：“剛過生日不久。”
蔡玨一臉感慨的模樣：“真年輕啊。”
路芽沒再說話，她不知道蔡玨問這個做什麽，直到走出了寫字樓大堂，又聽見蔡玨問：“那你有男朋友嗎？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我從來沒看見過有男生來接你下班。”
蔡玨看著她：“我有個堂弟，才畢業兩三個月，長得很不錯，在學校有很多女生喜歡，你要是有興趣我可以把他介紹給你。”
合著這是來當“媒婆”了。
路芽沒什麽表情：“謝謝你，蔡玨，但我有對象。”
蔡玨有些驚訝的眼神：“啊？原來是有男朋友的嗎？”
“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好。”
“不好意思啊，路芽。”
路芽懶得回答她的問題，正好已經快到路邊，她掏出手機點開軟件，掃碼了共享單車就走了。
現在這個點是晚高峰，街道上已經擁堵一片，路芽比平時晚了五分鍾才到家。
孟曲在沙發上坐著喝奶茶：“今天怎麽這麽晚？”
“加班還有堵車。”路芽換好鞋走過去，“還有個同事想要我做她的堂妹媳。”
孟曲聞言咳嗽了兩聲：“什麽？我沒聽錯吧？”
“沒。”
“跟她關係就一般般，突然跟我說沒看見我有男朋友，想要給我介紹一個，就是她堂弟，我一個大無語，按照她的話說如果她的堂弟在學校裏真的有那麽多女生喜歡的話，還至於來找我嗎？”
孟曲深以為然：“就是。”
路芽歎口氣，一邊朝著浴室走著一邊說：“晚上我要回學校一趟。”
孟曲望過去：“不是29號晚上才是迎新晚會嗎？”
“其他事。”路芽沒關浴室的門，她擠了洗手液到手裏，認真地洗著手，腦海裏顯現出來桑清許的那雙手。
其實就那天桑清許開車的時候她注意到了，修長漂亮，骨節分明。
孟曲的聲音拉回了她的思緒：“那要不要我陪你啊？我今晚沒什麽事。”
路芽抬眼，看向鏡子中的自己，隨後搖了搖頭：“不用，我自己去就行，辦完了就回來。”
孟曲：“ok。”
吃過晚飯路芽收拾了一番，就帶著一個小鴨子挎包出了門，她不打算打車去學校，而是選擇了89路公交車，這個時間點出發剛好。
天色暗得比之前早一點，七點半的時候黑夜差不多就籠罩了全城，路芽坐在公交車的後排，把車窗開了一些縫隙。
她又調出來桑清許的照片，練習著對視。
看習慣了以後就覺得桑清許看起來沒那麽“可怕”了，起碼這幾張照片是這樣。
過了會兒，她收起了練習的心思，隨意地翻了翻這幾張照片，這才注意到桑清許的右眼眼尾處旁邊一點有一顆淺淺的痣。
痣不大，一眼看過去沒有很明顯，但細看下去就會發現它。
公交車行駛過程中的噪聲很大，有人陸陸續續地上下車，路芽抿了抿唇，把照片給放回了相簿裏麵，又調出了桑清許的微信。
她出門的時候是給桑清許發了微信的，隻是桑清許在忙，沒有回複。
路芽不覺得這有什麽，她又發了“我快下車了”過去。
下一站就是雲城大學站。
這個點已經不再堵車，兩分鍾後，89路很順暢地就停在了站台前，路芽起身下了車。
這個月第二次回學校，路芽的心情是有差別的。
她這次完全是自己把自己“坑”進來的。
校外的攤販很多，全都開著小燈，賣首飾的賣小吃的，路芽依舊是一點眼神也沒給，直接進了學校。
運動場在學校的角落裏，占了很大一片麵積。
學校裏現在處處都是人在走動，有的剛拿了快遞，有的則是剛從圖書館出來，還有的就是要出校去玩，哪怕第二天還有課。
已經入夜了，路燈全都開著，照亮了每一條道。
路芽捏著手機，等快到了運動場邊上，才收到了桑清許的回複：【到了嗎？】
路芽拍了張運動場的照片過去：【到了。】
因為還有軍訓匯報演出，運動場現在還不能搭演出台子，不過不影響大家進行彩排。
運動場的路燈更高也更亮，除了彩排人員外，還有人在運動，要麽跑步要麽跳繩，或者跟自己的朋友在草地上坐著聊天。
這些都是路芽曾經上學都做過的事情，現在再看見這樣的畫麵，她歎息一聲。
時間好快。
在她想著這些的時間裏，桑清許的消息已經發到了手機上：【我看見你了。】
路芽看著這行字，身體又不自覺地僵了起來，她抬起頭朝著人最多的方向望過去，就看見一道人影正朝著自己走來。
不是桑清許又是誰？
路芽不自覺地就把背挺更直了，捏著手機的力度也逐漸大了一些，她趁著桑清許還看不見，就自己先張了張嘴，蹦出來了“桑老師”三個字。
還好還好，聽起來不算抖。
晚風裹著淡淡的涼意，擦過她的耳邊。
路芽看著桑清許越來越近，直到站在自己的麵前。
“剛剛還在對稿子，沒能及時回消息。”桑清許的嗓音裏有著歉意。
路芽清了下嗓子：“我知道的，桑老師。”
她看著桑清許的臉，就算是有路燈，但看起來也沒平時那麽真切，於是放鬆了一些：“那桑老師你繼續忙，我就在附近等。”
桑清許失笑：“好。”
“但你說的‘附近’是哪兒？”
路芽指著主席台旁邊的階梯：“就那吧。”
桑清許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又看了眼彩排的地方，旋即點了頭：“好，我大概再對一遍稿子就結束了。”
有那麽一瞬間，路芽有一種錯覺。
仿佛她和桑清許是朋友。
這是路芽從來都沒想過的，因為桑清許的身份擺在那裏，她以前隻想遠離，現在雖然也談不上靠近，但總歸沒有之前那麽有距離感了。
有風吹過，她看見桑清許的一縷頭發正在飛舞。
路芽眨了下眼：“那我過去了，桑老師你加油。”
“嗯。”
桑清許應了這一聲，就和路芽一起邁開了步子，隻不過兩人不是同一個方向。
走了一小截，桑清許才轉過頭望向路芽。
路芽正在足球場穿梭，她微微低著頭，雖然是在看著手機，但也在很小心翼翼地前進，沒有跟誰撞到。
桑清許虛了虛眼睛，想起來了剛剛看見的路芽挎著的小鴨子包。
她的唇角往上翹了一點，收回了目光。
八月底開的學，迎新晚會在九月底，節目的準備時間也就一個月，不過對於這樣的晚會而言夠了，如果是元旦晚會之類的話，學校的節目會花多一點的時間。
桑清許走到隊伍裏麵，又開始新一輪的對稿。
路芽在階梯上坐了下來，就把視線往彩排的地方放過去，那一塊人太多了，她雖然不近視，但距離擺在這，她根本找不到桑清許在哪兒，現在街舞社的成員正在跳舞，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
看了一會兒，路芽閉上眼睛。
畢業以後她就沒想過再回學校，她對這裏沒什麽感情，盡管這裏有不少燦爛的美好的回憶，而現在再置身於曾經呆過的地方，以前的經曆過的畫麵又都浮現在了眼前。
“同學。”但沒過兩分鍾，身側就響起來了一道男聲，“這裏有人坐嗎？”
聲源太近，以至於路芽根本沒辦法假裝沒聽見，她緩緩睜開眼。
是一個看起來很幹淨清爽的男生，穿著衛衣和牛仔褲，正笑著看著她，臉上的酒窩淺淺的。
路芽搖了搖頭，當作回答。
男生在她身側的坐了下來，似乎沒有再繼續交談的意思，自己戴上耳機，點開了遊戲，指尖在不停地操作著。
路芽目不斜視，她垂著睫，點開了微博。
結果又看見了上次那個好友轉發了夏霜的微博，依舊是一串“哈哈哈”，她也依舊沒有想要看的想法，迅速滑過了。
她們當初分手也談不上有多和平，但大概是因為時間短，也就沒有多喜歡，因此才會分得那麽幹脆，一點拖泥帶水都沒有，隻是想到夏霜當時才跟自己確定關係一周帶著自己見朋友的舉動，覺得有些好笑。
見好友的確是可以給對方增添安全感，可是夏霜的朋友有很多批，如果不是有朋友告訴自己夏霜當時還帶著另一個女生去見了另一批朋友，她都不會那麽早知道夏霜劈腿。
回憶湧來，路芽心裏沒有什麽波瀾，她眼前浮現出了那一晚桑清許的慵懶的模樣。
她是沒想到自己現在跟桑清許還會有聯係的。
以前在學校隻會等朋友同學，現在等老師還是頭一遭。
路芽剛想到這，身邊的男生沉沉歎了口氣，把她遊離的思緒給扯了回來。
“那個……”
“同學。”
男生看了眼路芽，再次出聲。”
“請問你有充電寶嗎？”男生撓了下自己的後腦，神情帶了些不好意思。
路芽頭也沒抬，淡淡回答：“沒有。”
“好的。”男生悻悻地坐正了身體，盯著自己黑掉的屏幕。
路芽繼續刷著微博，她的指尖剛滑了幾下，還沒看幾個新動態，一旁的男生又開口了：“同學，我坦白吧，我是想要你的微信，想跟你交個朋友。”
他這次不再遮掩什麽，看著路芽的目光也盛滿了好奇和探究：“我叫林奔。”
路芽的下巴往前麵抬了抬：“那些是你的朋友？”
前兩排有三個男生在坐著，不時地轉過頭來看著這邊，並且還在悄悄交談著什麽，這些都被路芽看在了眼裏。
林奔神情尷尬：“呃……”
“是的。”
“不給你微信會怎麽樣？”路芽鎖了自己的屏，側過頭看著他，眉頭揚了下。
“他們會笑我。”
“哦～”路芽拖長了尾音。
林奔眼睛一亮：“同學你願意幫我嗎？”
“你被笑跟我有什麽關係？”路芽話鋒一轉，神情也冷了下來，她被搭訕的次數不少，但最討厭的就是“道德綁架”類的搭訕，不給聯係方式就跟大惡人一樣。
林奔一愣，訕訕地笑了笑：“那不好意思，打擾了。”
他說著就站了起來，對著前排的朋友說了句“走了”。
路芽看著他沒走多久，本來黑掉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什麽借充電寶，都是假的。
經過這麽一打斷，路芽的注意力又一次挪向了彩排的地方，那一塊還是很熱鬧，並且因為現在彩排的是學校的模特隊伍，男生女生都高高瘦瘦還很英俊漂亮，叫聲比之前更響了。
夜越來越深，溫度低了些。
路芽幹脆戴上耳機看手機視頻，沒再注意彩排那邊的動靜。
桑清許結束工作以後就又看向主席台旁邊的階梯，上麵現在坐著的人少了一部分，隻是距離有些遠，想要準確地認出路芽還是有些困難。
“桑老師辛苦了。”這次負責迎新晚會的院係的學生會主席過來遞給她一瓶水。
“不辛苦。”
“你們比我忙多了。”
“我先走了。”
“好的，桑老師。”學生會主席點點頭。
桑清許緊了緊自己的外套，徑自朝著路芽在的方向走去，不過主席台的背麵就靠著小吃街，她的搭檔潘誠偉剛好要過去，看著她往小吃街的小門走，還以為桑清許要去吃夜宵，於是走到她旁邊問：“桑老師，你要去吃什麽嗎？一起啊，正好我也餓了。”
“不是。”桑清許露出一個微笑，“有人在等我。”
潘誠偉的表情變了變，他沒追問是誰在等，轉而笑著點了頭：“那好，我自己去了。”
潘誠偉跟她都不是一個學院的，兩人平時幾乎沒有來往，也就這次迎新晚會湊成了主持人。
“嗯。”
兩人就此分開，路芽也剛好在視線範圍內，桑清許的腳步頓住。
路芽的手機屏幕是亮著的，光影縮成一團，映在路芽的臉上，隻是看不太清楚。
桑清許站在原地，周圍一片歡聲笑語，但她的目光就隻是落在路芽身上。
本來她真的沒打算今晚跟路芽見一麵的，因為這個點結束工作也不早了，隻是沒想到路芽會主動提出要來接她。
有些意外，同時也有一些……驚喜？
因為路芽似乎沒有之前那麽怕她了，這說明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了效果。
桑清許是欣慰的，也由衷地為路芽感到開心。
她剛這麽想著，就看見路芽的腦袋抬了起來，隻是看向了彩排的那片。
桑清許嘴角翹起一個弧度，她解鎖了手機，找到了路芽的微信，撥了微信電話過去。
她沒有路芽的號碼。
路芽看見一個微信來電愣了下，見到是“桑老師”三個字的時候，本來的一絲困意也都消失不見，她立馬接聽：“喂？桑老師。”
“看正中間。”桑清許嗓音裏含著淺淺的笑，周圍的嘈雜也在，但都沒她的笑意清晰。
路芽依言看過去，隻見桑清許站在距離不遠的地方。
哪怕路燈再亮，但想要看清楚對方的眼睛著實很困難。
路芽站起來，有些驚訝的語氣：“結束了嗎？”
“嗯。”
“結束了。”
路芽已經離開了主席台，站到了橡膠跑道上，她還在跟桑清許微信通話中：“那現在就回去嗎？”
“是。”
“還要麻煩路芽同學開車送我了。”
路芽有一些恍惚。
她又覺得桑清許和觀書的聲音很像了，尤其是現在，不過也沒什麽去仔細思考的時間，她回了句：“不麻煩。”
話音一落，人已經走到了桑清許的麵前。
路芽自然而然地掛斷了微信電話，對著桑清許說：“那桑老師，我們回去吧。”
“行。”桑清許把手機放到包裏，拿出了車鑰匙，“先去開車吧。”
學校裏除了停車場以外也有一些地麵上的車位，桑清許的車就停在運動場附近。
“冷嗎？”桑清許問。
路芽搖頭：“不冷。”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黑了的關係，她的緊張感沒之前那麽濃烈。
桑清許又問：“練習得怎麽樣了？覺得自己能做到和我真人對視嗎？”
“我……”
“我不知道。”
路芽隻能給出一個答案，因為照片和真人還是很不一樣的。
“那一會兒試試？”桑清許尾音微微上揚。
路芽隻得點頭：“好。”
訓練的進度總要抽查的。
一路又路過了籃球場，才到了停車的地方。
桑清許把掌心往前一攤：“給。”
上麵放著車鑰匙。
路芽看著桑清許的手，不禁抿了下唇，她又想起自己下午想起來的畫麵，但她下一秒就回過神，將車鑰匙拿到了手裏，跟桑清許的手沒有碰到，可車鑰匙上麵卻仿佛留有桑清許掌心的餘溫。
並且在灼著她的掌心。
路芽的眼皮跳了下，她看見了桑清許臉上明晃晃的笑容，隨後咳了下，就說：“那桑老師請上車。”
“好的，路芽同學。”
上車以後，路芽先是調整了一下座位，又調整了一下後視鏡，這才插上車鑰匙。
如果問她桑清許坐在副駕駛是什麽感覺，她隻能回答——
像是在考科目三。
她想做到真的很放鬆，但身體也隻能做到九成，好在桑清許自己有消息要回複，上車以後就沒吭聲了。
對於學校的路線，路芽在這待了四年是很熟悉的，更何況之前她還來接過唐顏。
她掌著方向盤，一路平穩地將轎車駛出了校園。
這不是第一次坐桑清許的車，但卻是第一次以“司機”的身份，路芽輕抿著唇，一時間思緒複雜。
如果下午她沒那麽問桑清許，那麽她現在就不會出現在這裏。
校外的道路上車輛沒有很多，路芽記得上次的路線，匯入主路以後她問：“桑老師，直接去‘雲白花園’嗎？”
“去上次看晚霞的地方吧，那裏現在還在營業。”
路芽遲疑著道：“可是現在過去你再回來的話，就會很晚了。”
“沒關係。”
“好吧。”
桑清許側過臉看著路芽：“難道我能讓你自己一個人回去嗎？”
路芽明白了桑清許的意思，她的眉頭輕輕蹙了起來：“可是桑老師，我今天隻是來接你的，把你送到家就是我這次來的職責，到最後還要你來送我回家的話，我……”
“路芽。”
桑清許截斷了她的發言：“能夠看……檢查你的進度就足夠了，這才是今晚的主要目的，其他的我覺得不重要。”
路芽找了個位置，把車停在了路邊。
路燈透過樹葉在車內投下了自己的影子，一切似乎都安靜了下來。
“桑老師。”路芽眨了下眼，起了一些鼻音，“謝謝你。”
桑清許微怔：“怎麽突然這麽說？”
“衷心感謝您。”路芽吸了下鼻子，口吻非常認真，“我會好好訓練自己，讓自己早日走出心裏陰影的，不辜負您的一片好心。”
“好。”桑清許也不知道自己該回些什麽了，她沒想到路芽又在感謝她，“我也會盡力幫助你。”
路芽重新在握著方向盤，她呼出一口氣，這才重新又發動了轎車。
桑清許清了下嗓子，別開自己的臉，表情有些不自然。
她想幫助路芽是真的，但是想看見路芽也是真的。
隻是想要看見路芽僅僅是因為路芽是duck而已。
桑清許清楚地記得大半年前自己又跟父親在電話裏吵架了，她為了讓靜下心來使用了很多辦法，最後才在半夜點開一款聲音app，發布了一條語音。
而就因為那一條語音，她認識了duck。
有些時候情緒是不能被認識的人安撫的，桑清許自認自己不是什麽完美的人，因此在麵對duck的鼓勵的私信的那一刻，她的心好像就靜了下來，往後的大半年裏，她一直都跟duck保持著聯係。
盡管她沒有告訴duck關於自己三次元的事情，可是就光是連麥聽聽duck的聲音，或者跟對方聊聊天，她也覺得很不錯。
duck對於桑清許而言，是有“恩”的。
這也是為什麽桑清許在確認了路芽就是duck之後想要幫助路芽的原因。
這麽想了一路，因為晚上的道路不堵，過了二十來分鍾轎車就停了下來。
“桑老師，到了。”
才剛過九點，這邊的店鋪大多數都還在營業，看晚霞的天台也還在營業。
桑清許收起思緒，解開安全帶：“走吧。”
現在的行人不少，不過去天台的人就沒之前那麽多了。
隔了一周又來這裏，路芽也沒多少特別的感覺。
這個天台麵積很廣，到了晚上就是一個新的市場，有人在唱歌，也有人在賣貨，不過比起樓下的街道，就沒那麽熱鬧了。
“桑老師。”
“我們去哪兒檢查進度啊？”
桑清許看了一圈，指著一個明亮的位置：“那裏。”
那是一處靠近燈光的地方，沒多少人。
“好。”路芽自然是同意了這個建議，她的態度也越發認真起來，尤其是在覺得桑清許明明都這麽累了還要來幫助自己之後，她更是不敢怠慢。
沒有人會沉迷於噩夢，不是嗎？
桑清許覺得路芽的回答似乎更堅定了，但一想到路芽今晚說的話就能把這一切解釋得通了。
四周的行人有些稀疏，唱歌的藝人唱得非常投入，但聽眾也沒多少個，但他臉上的笑容很燦爛。
等走到了桑清許指的地方，看見桑清許的真切的麵容，路芽又不受控製地心跳緊了緊。
失策了。
覺得自己可以是一碼事，但等到被檢查了，又是另一碼事。
桑清許望了望周圍，對著路芽露出一個笑容：“需要準備時間嗎？”
“……需要。”路芽點頭。
桑清許聞言“嗯”了一聲：“那先練習一下？”
“好。”
路芽拿出手機，當著桑清許的麵翻開了桑清許的自拍。
在她對麵的桑清許：？
桑清許忍俊不禁：“練習就是這樣練習的嗎？”
“那不然……？”路芽困惑了。
桑清許掀了掀眼皮，有些懶洋洋的模樣：“我還以為是準備先看看我？”
路芽揚了揚手機：“我在看你。”
“……”桑清許沒話說了，她覺得這一幕多少都有些滑稽，是她沒想到。
天台上的風似乎更大一些，兩人的頭發被吹動。
路芽垂下眼瞼，又一次認真地跟桑清許的自拍對視，桑清許看著她，目光從額頭一路往下，經過她的鼻梁、鼻尖，直到嘴唇。
兩秒後，桑清許捋了下自己的頭發，別開視線。
沒再看。
就這樣安靜了三分鍾左右，路芽才收起手機，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好了，桑老師，我想我可以了。”
桑清許也凝神：“嗯。”
路芽顫了顫眼睫：“那現在就開始嗎？”
“可以。”
燈光明亮，但不如白天那樣可以看得清楚路芽的淺金的瞳色，不過這不影響什麽。
路芽放輕了自己的呼吸，她看向桑清許的眼睛，可真人和照片為什麽會有那麽大的區別？
她的局促感在直線上升，她一隻手抓著自己的手機，另一隻手攥著自己的衣擺。
桑清許的眼睛很漂亮，路芽看見了她右眼眼尾的那一刻淺痣。
“你分神了。”桑清許注意到了她的視線微偏。
還沒到十秒。
路芽又眨了下眼，有些抱歉的語氣：“桑老師，我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
桑清許語氣柔和：“還是會感到很緊張嗎？”
“是。”
“但是……”
“但是？”
“沒什麽，桑老師。”路芽搖了搖頭，往後退了一小截。
桑清許抬腳，往前追了剛剛的差距：“剛剛為什麽走神呢？”
“看照片的時候也會分神嗎？”
“路芽，你再看著我的眼睛，再來一次。”
路芽定在原地，努力地抬眼再望向桑清許的眼睛，她這回屏住了呼吸。
一秒、兩秒、五秒……
直到桑清許眼睛彎了起來：“好，超過了十秒。”
路芽的眼瞼一低，“嗯”了一聲。
天台的一切似乎都寂靜了下來，她能聽見風聲，也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
“等過陣子再適應一些了，就能開啟第二項訓練了。”桑清許沒注意到路芽的變化，還以為路芽隻是在緩衝著自己“考完試”的思緒。
路芽沒抬頭，仍舊是一聲：“嗯。”
桑清許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勁，並且擰起了眉頭：“怎麽了？有很強的不適感嗎？”
路芽搖頭：“沒有，桑老師。”
“我們現在能離開了嗎？”
桑清許奇怪於她的舉措：“等等，你告訴我你是不是不舒服？”
路芽看著她：“真的沒事，桑老師。”
她說著還揚起一個笑容：“隻是想起來家裏還有些事情沒做完，趕著回去。”
桑清許雖然還沒放下自己的疑心，但路芽都這麽說了，她也就沒有繼續把人留住的想法：“好，我送你回去。”
下樓、上車。
不到一刻鍾，路芽就出現在小區門口，隻是一路上都沒什麽交流。
“桑老師，那你回去注意安全。” 路芽關上車門前說。
桑清許點頭：“我會的。”
車門在兩秒後就關上，發出的動靜很快就沒了蹤影，桑清許緊抿著唇，思索著路芽的不對勁是由什麽引起的。
是因為自己的強製嗎？
桑清許不知道。
路芽不知道桑清許怎麽想的，她現在隻想回到家冷靜一下。
孟曲剛好洗完澡正準備吹頭發，就看見路芽回來接了一杯水，仰頭喝了個幹淨。
“怎麽了你這是？”孟曲有些懵。
路芽搖頭，她喘著氣。
孟曲問：“還喝不喝？我再給你接一杯？”
“不用。”路芽的氣息平穩了一些，“我就是渴了。”
孟曲擦著頭發：“在外麵也不知道自己買杯水喝。”她歎口氣，“我去吹頭發了。”
“好。”
路芽坐在沙發上，腦袋往後仰，盯著天花板，但眼前卻自動播放了桑清許的模樣。
路芽的喉嚨動了動。
隔了這麽久，她才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桑清許是一個非常有吸引力的人，仿佛是一塊強力磁鐵。
這樣一來，跟桑清許對視其實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在那樣的時候她會忘記桑清許是老師的身份。
路芽知道自己的那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慌張感來源於哪裏了。
可桑清許是直女，路芽清楚地記得這一點。
也就是說如果對桑清許越靠越近，她並不能保證自己能夠堅守住自己不去喜歡桑清許，尤其是在今晚的對視環節裏，她真的感受到了自己不一樣的心跳。
孟曲吹好頭發出來看見路芽在發呆，不禁湊過去問：“到底怎麽了啊芽芽？要不跟我講講？”
路芽的眼睛閉著，她擺了擺手：“沒什麽的，一些小事。”
“我看你這樣，有些為情所困內味兒了。”
路芽立馬睜開眼睛，孟曲被嚇了一跳：“你怎麽也提前打聲招呼？”
“什麽‘為情所困’？我有對象。”
孟曲：“嘖。”
路芽捂著自己的臉，妥協了，她悶著聲音問：“孟孟，如果說有個優秀漂亮真誠有趣的人跟你日久地相處下去，你會喜歡她嗎？”
孟曲認真思索了一番：“如果我沒對象的話，我肯定會被她吸引的，誰會不喜歡這樣的人呢？”
“等等。”
孟曲瞪大眼睛：“你該不會是又喜歡夏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