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行雲向風蕭蕭左看右看,神色十分詫異,過了半晌才問道:“你有何事求我?”


    風蕭蕭沉吟道:“我得罪了少林寺,雖然自認武功還算過得去,但畢竟勢單力孤,怕是難以應付。”


    巫行雲智慧過人,一聽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當然是打她麾下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主意,微微搖頭,道:“少林派是武林中的泰山北鬥,旁人恨不得全力巴結,至不濟也會避道而行,唯恐得罪,你倒是當真膽大包天,竟敢和他們結下梁子!”


    風蕭蕭不甚在意的擺了擺頭,笑道:“在我看來,你們逍遙派的諸位……嘿嘿,可沒誰怕過他們。”


    巫行雲“哼”了一聲,道:“怕不怕,和去不去招惹,這是兩碼事。”,頓了頓又道:“不過,若是你肯打著風伴雪的旗號,我欠她一份大人情,自是無所不從……但我猜你不會了。”


    “不錯!”,風蕭蕭目光一凝,眉毛揚起,道:“我這人萬般皆不好,可脾氣還是有點的。”


    “那我憑什麽要幫你?”


    風蕭蕭也不言語,將手一抬,食指屈伸,往前輕輕點了點。


    “難怪你當時交的那麽爽快,原來就是為了這會兒!”,巫行雲若有所思,摸了摸帶在拇指上的七寶指環,道:“那黑衣姑娘既是師弟的傳人,拿著這枚指環就是逍遙派的掌門,可以號令我等,有你在旁幫襯,我也無從抗拒……你卻這般大費周章,究竟是何意?”


    風蕭蕭笑了笑道:“若真是如此做,你會幫忙麽?”


    “你倒是深知內情。看來風伴雪什麽都不瞞你。”,巫行雲雙眼一翻,道:“逍遙派早已經名存實亡了,不管是我。還是她……”,指了指李秋水。道:“若非這枚指環是師弟所保有,我們根本不會將它放在眼裏,你之前若是敢用它號令於我,哼……風伴雪都保不住你。”


    “大言不慚。”,風蕭蕭笑著輕叱一聲,心中卻道好險,他這一路上,轉了好幾道彎。就是不直來直去,如今才得算撥開雲霧見月明。


    風蕭蕭老早就覺得奇怪,無崖子被丁春秋害得那般慘,巫行雲和李秋水竟然都沒有現身,太不合常理。


    否則兩女隻要隨便來上一人,丁春秋想死都難,哪輪得到他在那兒跋扈逞威,十成十被整治成軟腳蝦。


    雖然不知當年這三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或許是無崖子不能求援,又或許是沒臉求救。但可以肯定,無崖子根本拿這兩女完全無法,遑論他的傳人了。


    巫行雲這時大聲道:“我雖然處在還功之時。但你要是膽敢欺淩於我……那是休想!大不了與你拚個玉石俱焚、同歸於盡,莫非你不信?”


    “信,怎麽不信?”,風蕭蕭抿了抿嘴角,說道:“要不是為了襄兒,你還安安穩穩的呆在靈鷲宮中,李秋水都拿你無法,我的武功不過和她不相上下而已,自然也是無法。”


    對於巫行雲的這個人。他還是相當佩服的,記憶中這女人武功盡失的情況下。智計百出,最終憑借、或是說控製著虛竹。竟然能和李秋水拚了個一齊身死,著實厲害。


    就像他一樣,自信自己哪怕武功盡失,也不怵於任何人,絕不是那麽好殺的,隻要能活著沒死,之後的報複必然迅威如天崩,敵人慘定了。


    “你知道就好。”,巫行雲見他神情真摯,麵色稍緩,道:“那就別再磨蹭了,帶上她們一同走吧。哼,那群奴婢上次就姍姍來遲,這回更是連麵都沒見到,害得我……真是罪在不赦。”


    風蕭蕭暗自腹誹道:“分明是你性子強硬,死都不肯服軟,武功未複就跑上去逞能,這回吃虧受辱又怪得了誰。”


    不過他才懶得去管巫行雲如何調教自家的奴婢,笑道:“她們離得並不遠,咱們這就去吧。”


    巫行雲此時功力全無,還受了些傷,連自己走路都費事,卻不顧累贅,死都不肯幹脆的殺了崔綠華。


    風蕭蕭拗不過她,頗有些不耐煩,盤算著不如狠下心先殺了她,再吸幹李秋水,如此相當於三人的功力合而為一,就算碰上天王老子,他都敢衝過去踩上一隻腳了。


    但轉念一想,若是真的這麽做,隻怕分分鍾就“飛升”了,到時候喬峰怎麽辦?


    要知喬峰麵粗心細,遲早會查到少林和他自己有不共戴天的血仇,以他的脾性必定會直麵而對,問個清楚,殺個痛快,然後死個幹淨。


    風蕭蕭這一輩子,幾世行來,朋友不少,紅顏很多,兄弟可就這一個,死也不能讓他獨自麵對少林這個龐然巨物。


    最後按下了殺心,又悚然一驚,思索道:“這般鬼蜮的想法可不能再有了,心思如此陰暗,不擇手段,太不爽利,隻怕連……連雪兒都會瞧不起我了。”


    這一世經曆到如今,讓風蕭蕭感觸極深。


    他蠅營狗苟的算計許多,可一路磕磕碰碰,從無暢快過,哪像風雪一般,風過無痕,人卻留聲。


    不知人不知,可凡事知道她的人,莫不驚歎、或是迷連,隻怕永生都難以忘記,那一抹驚豔的純白。


    風蕭蕭歎了口氣,收拾了心情,不去理會巫行雲的抗議,將她扔到了自己背上,一手一個的提起了李秋水和崔綠華,很快就出了樹林,往西麵奔去。


    梅蘭竹菊四人已經和木婉清、郭襄兩女匯合,正撒開了人手四麵搜尋,見到風蕭蕭領著巫行雲回來,皆是喜出望外。


    木婉清和郭襄高興的迎了上來。


    梅蘭竹菊四女瞧見巫行雲口角、身上皆有血跡,神情頗為萎靡,各自心驚,忙不迭的領著靈鷲宮眾女跪倒在地,惶恐的連聲告罪。


    巫行雲從風蕭蕭的背上爬了下來,衝著她們一頓劈頭蓋臉的破口大罵。


    風蕭蕭雙手攤開的退了兩步,一把攬起蹦跳著跑來的郭襄,讓她坐在自己的臂彎裏,在一旁笑吟吟的看著。


    他曉得巫行雲的脾氣,這樣明火執仗的大發脾氣,反倒說明她無心責罰,若隻是淡淡望之,一瞥而過,那才是真的動了殺心。


    巫行雲果然隻怒斥了一陣,待有些中氣不足,便嬌喘籲籲的擺了擺手,吩咐眾女返回縹緲峰。


    一路上靈鷲宮諸部眾人漸漸匯合,大群人聚攏一起,並無事端。


    巫行雲詢問了梅蘭竹菊四女一陣,方知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洞主島主的近況,聽說是郭襄出自的吩咐,心道:“襄兒年幼單純,哪有這麽多心思,十成十是那個風蕭蕭拿的主意。如今這些人全被壓在靈鷲宮中,而他們的部眾卻四散在外,等於手足倶斷,就算再心懷不軌,也翻不了天了……哼,這家夥極有手腕,老狐狸一個,也不知道他的話哪句真,哪句假……”


    風蕭蕭精明的很,很快就察覺到巫行雲對他更加戒備,但也不以為意。


    這女人有太多把柄在他手上,更欠下了不小的人情,任她如何翻騰,都是無濟於事了。


    堂堂正正的相處足矣,不必還使些什麽手段,憑白的妄作小人,得不償失。


    隨著心態轉變,風蕭蕭仿佛跳出了這盤棋局,以俯視的角度抽離出來,重新審視自己這幾世的所作所為,隻看到一路的斤斤計較、一地的雞毛蒜皮,很是感慨,又暗自戒懼。


    他發現幾世行來,自己的心性竟然是一道拋物線,先升而後降,而且功力越高,越不穩定。


    初出江湖之時,仗著聰穎、天賦和果敢,幾乎無不利,直到神雕的終南山一役,才偶然察覺,他的性情,曾經莫名其妙的突變。


    要知察人難察己,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他甚至都沒有意識到。


    而且那時恰好和風雪重逢,自是無比的喜悅興奮,就算有些許疑慮,也並未多想,


    可是隨著功力越發的深厚,他的定力卻越發的淺薄,終於在一次重傷之後,徹底壓過了理智,控製不住色欲,對著小黃蓉獸性大發,完全將風雪、趙敏,甚至結發妻子周芷若都拋諸腦後,忘得一幹二淨,全然沒有往昔的重重顧慮和猶豫掙紮。


    他畢竟不是笨蛋,後來再遇風雪之時,兩相印證,終於發現“靜心訣”的不妥,所以這一世刻意的沒有再去修煉,而是想辦法弄到了“北冥神功”,打算擺脫“靜心訣”對他施加的影響。


    不過為時已晚,木婉清便是受害者。


    風蕭蕭對她確有憐惜,但絕對稱不上愛,無奈木已成舟,隻好盡一個丈夫的責任。


    自覺對她不公,當然無比愧疚,是以千依百順,溫柔非常,連句重話都沒說過,客氣的甚至有些陌生。


    若不是木婉清自幼山野長大,不通世事,換作黃蓉或者風雪,隻怕很快就能感到其中的不妥,傷心欲死。


    風蕭蕭想著,側目望了望,果見木婉清正溫柔的瞧著他,眼波流轉,點漆中閃著晶瑩,相思存蘊,似訴未訴。


    “風中之羽,若即若離……”,風蕭蕭轉回頭,黯然的想道:“彈指流年過,躊躇已淡,心仍傷……隻是不知,誰人更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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