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水流衝刷過雄蟲的手,他掬起一捧水,將臉埋進去。


    冰涼的水激得他精神一振,那股作嘔的感覺終於褪去了一些。他又用水漱了口,抬起頭時習慣性地想要看看鏡子裏的自己——但這裏的鏡子都被他提前拆掉了。


    雄蟲低聲咒罵了一句。


    見鬼的白六,自己從來沒見過這麽瘋狂的雄蟲。


    站在洗手台邊,他從胸前的口袋裏拿出一根煙點上,劣質刺鼻的煙味充斥了整個洗手間。在白色的煙霧中,雄蟲眯起了眼睛。


    他當然不是陸墨,他本名叫羅斯。和米諾奇一樣,他也是一隻c級雄蟲。


    在整個蟲族社會裏,c級雄蟲已經算是站在了前百分之三十的位子。羅斯和米諾奇享受著舒適的生活,隻要他們按著規矩,娶到一兩隻b級雌蟲,生下足夠多的幼崽,這一生都會衣食無憂。


    但也僅限於此了。蟲族每一個階層之間的隔閡之深,幾乎難以想象。羅斯和米諾奇不僅僅滿足於這樣的生活,但他們卻絕無可能再進一步。


    於是,他們就聯合起來,在幾十年內詐騙了無數的雌蟲雄蟲……


    他們可是c級的雄蟲,隻要小心一點,哪怕被發現了被抓住了,也很快就會被放出來。


    這次來到帝都行騙,也算是刀尖上跳舞。羅斯特意囑咐米諾奇,要找一隻好下手的。沒想到米諾奇居然找來了這麽一隻瘋子。


    幹這行的,不怕太聰明的,就怕特別瘋的。


    煙頭的火星漸漸燒到了煙屁、股,羅斯咬著煙,長長的煙灰掉了下來。


    他拿下剩下的煙頭,狠狠地按在了牆上,牙齒緊緊咬住了肥厚的嘴唇,目露凶光:幹!幹他丫的!


    富貴險中求,幹完這一票,他和米諾奇就可以揮霍一輩子了!


    羅斯一轉身,猝不及防對上了一雙冷冷的眼睛,嚇得喉頭滾動了一下,差點被嗆到。


    穿著荷官製服的雌蟲靜靜地站在他身後,不知站了多久,羅斯竟一直沒有發現。


    他勉強扯起一抹笑:“是伊奇啊……你在這裏做什麽?”


    羅斯惡心透了這隻雌蟲,盡管他身上沒有蒼詭族的血脈,但比起他的亞雌弟弟,伊奇更讓他反感。他就像是一叢生長在水裏,濕黏的水草,陰暗極了。


    但羅斯不得不承受,在賭場上出千這個技術活,他找不到比伊奇更擅長的蟲了。


    光是這一項,伊奇每個月都能為他帶來數萬的收入!


    伊奇琥珀色的眼珠子轉動了一下,盯著羅斯道:“說好的,我為你賺到一百萬,你就把我弟弟的奴籍證交給我,我上個月就賺夠了。”


    “哦……那個啊……”


    羅斯打著哈哈道:“哎呀,伊奇你是不明白啊,咱們能這麽順風順水,也少不得上下打點,你賺來的錢都得交給其他閣下啊。否則你弟弟連命都保不住哇!”


    他為難道:“這剩下的……我沒賠錢都不錯啦!”


    伊奇定定地看著他:“還需要多少?”


    羅斯眼珠一轉,像模像樣道:“怎麽說,也得賺個一千萬吧?”


    伊奇的瞳孔在一瞬間放大了。


    一千萬……


    他為伊奇做了整整十年,才終於從各種克扣的理由中賺到了一百萬,現在卻說要一千萬?


    伊奇死死地盯著羅斯,憤怒讓他渾身都在細細發著抖,嘶啞地說:“你從頭到尾都在騙我。”


    “哈哈哈————”


    羅斯笑得前仰後合,在伊奇近乎絕望的眼神中,他露出了譏笑:“伊奇哦,直到現在你才發現嗎?我從頭到尾都不打算放開你的弟弟啊!”


    “你明明答應過我的!”伊奇撲上來,扯住了羅斯的領口,“你明明答應過我的,隻要我賺到了一百萬,就可以放我們走的!”


    伊奇作為一隻b級雌蟲,個子比羅斯高得多,可羅斯仰視著伊奇,眼裏卻滿是輕蔑。


    “那麽,你賺到了嗎?”


    伊奇渾身如墜冰窖。


    羅斯嗤笑了一聲,伸手推開了伊奇。他用那粗肥的手抖了抖衣領,頭也不回地朝門口走去。


    “雌蟲就該有雌蟲的自覺,你們生來就應該服侍我們雄蟲。別說你一個區區的b級雌蟲了,你看那些a級的,甚至是s級的雄蟲,哪個不是乖乖地跪在雄蟲腳下?”


    “你們兩兄弟,這輩子都是我賺錢的機器,我勸你還是本分一點——這樣我說不定會對你們好一點哦?”


    “……”


    背過身去的羅斯並沒有看到,伊奇看著他的眼神,第一次露出了近乎赤、裸的殺意。


    ————


    一牆之隔,陸墨正在跟淩排排坐,分果果。


    他嚴肅地伸出一根手指道:“一枚籌碼是一千聯盟點,我們一共贏到了三十萬,首先這其中有兩千點應該屬於我。”


    淩單手撐著臉頰,點頭道:“確實如此。”


    “很好。”陸墨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而且,這兩枚籌碼是非常重要的啟動資金,按照我們的說法,我占有了全部的股份,所以全部的資產本應都屬於我。”


    淩看著陸墨,嘴角慢慢地勾了起來。


    陸墨別開臉,小聲道:“但、但你是我的雌君,我發過誓要和你分享一切,所以……所以我會非常慷慨地分給你一半。”


    他迅速地往淩的賬戶裏打了二十萬:“剩下的五萬,是我對你運氣的嘉獎,我才不會占你的便宜。”


    話雖如此,但他語氣裏的心虛,已經滿得快要溢出來了。


    好一隻不要臉的雄蟲!


    陸墨在心裏啪啪打自己,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徒!


    淩看著這樣的陸墨,笑意更深了一些。


    陸墨好像總是忘記一件事,結婚以後的雌蟲,財產必須無條件地上交給雄蟲。也就是說,淩的那個賬戶都屬於陸墨。


    他可以理直氣壯地拿走所有的錢,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別別扭扭地將三分之二的錢特意分給淩。


    真是……


    那隻蒼詭族的亞雌坐在一邊的椅子上。


    他坐得規矩極了,雙膝並攏,雙手緊張地放在膝蓋上。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在觀察著陸墨和淩的臉色。


    一直被壓榨被欺侮的人,通常有看人臉色的習慣。他們會揣摩著別人的心情,小心防範著突如其來的泄憤,這樣才能盡量少挨打。


    此時亞雌呆呆地睜大雙眼,幾乎看出了神。


    常識告訴他,眼前發生的這一切都是不應當的。


    雌蟲的一切都要獻給雄蟲,沒有哪一隻雄蟲會像這位“白六”閣下做事。


    更奇怪的是——


    一閣下也不阻止嗎?!


    任何一隻雌蟲,被雄蟲這樣對待,都要惶恐得直接跪在地上。可是他甚至看到一閣下還在笑?


    簡直是、簡直是!


    亞雌“啪嗒”一下捂住了臉。


    雖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他現在的嘴角在忍不住地往上翹啊啊啊啊!


    好羨慕啊!對不起出現這種想法的自己簡直就是在犯罪——但是真的好羨慕!


    “對了。”陸墨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轉頭對亞雌道:“你在這裏,一個月的工資是多少?”


    他背脊挺拔,看著別人的時候總是自帶一點傲慢的神情,這是十分冒犯的舉止。或許有蟲會以為他隻對低自己一等的蟲才會這樣,但熟悉陸墨的蟲會知道完全不是這樣——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陸墨也是這個德行。


    亞雌眨巴眨巴眼睛,迷茫地看著“白六”,左右看了看,似乎在尋找“白六”說話的對象。


    最後他試探性地用手指了指自己:“您在問我嗎?”


    陸墨不耐煩地哼了一聲:“好像這裏還有其他什麽蟲族似的。”


    另一邊坐立不安的米諾奇:“……”


    亞雌連忙搖頭擺手,扯出一抹笑道:“閣下說笑了,我是奴隸,怎麽可能會有工資。”


    但他臉上的笑容卻是如此勉強,悲傷和難過幾乎溢於言表,任何一隻有點良心的蟲族,都會為他感到悲傷。


    前提是,不知道這是一隻蒼詭族的亞雌。


    亞雌垂下了眼眸。


    對他來說,今天發生的一切就好像在夢裏一樣。白六閣下就好像橫空出現的流星,在一瞬間照亮了他那永遠寂靜黑暗的天空。


    但他卻不會奢望流星為他駐足,隻願一生都銘記著這一刻的光芒。


    下一刻,他的手被緊緊拉住了。


    亞雌驚愕地抬起頭,隻聽帶著墨鏡的雄蟲對他嚴肅地說:“那——你要不要來我這邊打工?我願意支付給你一天十塊錢的報酬。”


    亞雌長大了嘴。


    陸墨:“……嗯,十塊錢。”


    係統:=口=


    係統:【陸、陸墨,我這輩子都沒聽過這麽可怕的工資……】


    陸墨麵不改色心不跳,如今他早已完成了從身到心的蛻變,已經是一個完全合格的黑心資本家了!


    他對著亞雌挑了挑眉毛:“你意下如何?”


    亞雌怔怔地看著陸墨。


    奴隸是沒有工資的。


    這隻是表象而已,這代表著奴隸從身到心,都屬於他的主人,就連思想都不能屬於他自己。


    再低等的蟲族,他們至少都保留最後一樣東西,那就是他們的名字。


    奴隸是沒有名字的。


    沒有名字,沒有自由,沒有靈魂,他們隻是一根空蕩蕩的蘆葦。


    可如今,白六閣下卻說,要付給他工資?


    這是何等的……癡心妄想啊。


    還沒等亞雌反應過來,一邊的米諾奇跳了起來:“白六閣下!您這可太不像樣了,這隻亞雌是屬於陸墨閣下的,更何況他身上流著蒼詭一族的血——”


    “砰————”


    一聲玻璃碎裂的聲音驟然響起,僅僅一瞬之後,樓外傳來了玻璃墜地的聲音!


    尖叫聲,呐喊聲,奔跑聲,混雜在一起,房間內的蟲族們見勢不妙,紛紛亂作一團,想要從這房間裏逃出去。


    還有些機靈的,趁著混亂從別人的口袋裏拿著錢就跑!


    “別跑!別亂!”


    米諾奇跳著腳吼道,但根本不管用,一個個全都跑了出去!


    陸墨挑了挑眉:“米諾奇先生,你身為陸墨閣下的朋友,真是好生仗義,在這樣的時候,居然還記得幫他穩住場子。”


    米諾奇僵硬地閉上了嘴,眼睜睜地看著所有蟲族逃完,而他甚至沒法叫保安來維持場麵。


    畢竟他現在隻是陸墨的朋友而已!


    他勉強笑道:“看您說的,陸墨閣下畢竟是我的好朋友,我仗義嘛!”


    “確實。”陸墨頷首,“您的品格實在是高尚極了。”


    他站起身,對淩道:“我們去看看發生了什麽。”


    說不定可以趁亂搞到那十點渣渣值呢!


    感受到陸墨躍躍欲試的心,淩了然地站起來:“您站在我身後,要小心一些。”


    陸墨表麵倨傲,實則伸出手,乖巧地拉住了淩後腰的衣角:“我哪裏需要你的提醒?”


    淩帶著陸墨來到洗手間門口,然而門卻上了鎖。


    淩歪了歪腦袋,然後伸手輕輕捂住了陸墨的耳朵。


    陸墨:?


    他不明所以地從墨鏡上方看淩:“幹嘛?”


    “聲音可能有點大。”


    淩低下頭,腳尖抵在地上,轉了轉腳腕。


    下一刻,他眯起眼睛,右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像鞭子一樣,沉重地摜在了門上!


    “轟”的一聲,門應聲而開。


    陸墨一個激靈,張開嘴:“哦、哦、哦!”


    門內的一切一覽無餘,穿著荷官製服的雌蟲一手按著冒牌雄蟲的肩膀,另一手則拿著一柄匕首,抵在雄蟲的脖子上。


    他們站在窗邊,麵對著闖進來的陸墨和淩。


    “別過來!”


    雌蟲緊張地抿著唇,對他們喊道:“否則我就殺了他!”


    陸墨:“……”


    不是,我們不是來勸架的。


    你下手吧,不要在意我們。


    樓下已經圍聚起了烏壓壓的群眾,好奇地觀望著樓上發生的一切。


    淩定定地看著荷官:“你是怎麽想的?怎麽會在帝星動手?”


    “這裏可是整個蟲族最核心的位置啊……”他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就算要動手,也該找個隱蔽的地方吧?”


    “我等不了了!!”


    雌蟲憤怒地吼出聲:“他該死!!我管不了那麽多了!”


    就在這時,一陣狂風突然襲來,吹散了雌蟲的發絲,在空中飛舞——


    從玻璃墜地,到現在不過五分鍾,巡邏的小型單人軍艦已經到了!


    “放下你手裏的雄蟲,否則當場擊斃!”


    伊奇下意識轉過頭,臉色變得慘白。


    無數的軍艦懸停在空中,如同密不透風的網,而他插翅難飛。


    ——


    與此同時,伊奇慘白的臉,出現在了星網的直播間上。


    以及他劫持著的黑發綠眸的,肥胖雄蟲。


    標題則是:


    【震驚,a級雄蟲陸墨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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