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墨獨自待在候艦廳裏的這半個小時裏,淩在按部就班地辦理著他的各種手續。


    明亮整潔的辦公室裏,一個穿著製服的警官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他的麵前擺著厚厚的公文。


    這是一位很年輕的警官,他一手拿著公章,一手翻動著文件,在上麵一個個蓋過去。


    但是很明顯能看得出來,警官現在相當緊張。


    他的臉頰上滲出點點的汗水,在燈光下泛著晶瑩的光。拿著文件的手也在微微顫抖,坐在他麵前的雌蟲有著銀色的長發,紅色的雙眸,毫無疑問正是那位傳奇般的第三軍團軍團長——淩。


    警官早就聽聞過淩的名號,而且他聽說在所有的軍團長裏,淩私下裏是最好相處的一位。


    不像其他軍團長那樣,總是板著一張臉,嚴厲又冷酷。第三軍團的軍團長,臉上總是掛著笑,雖然他總是能搞出各種意想不到的災難,但性格確實相當地隨和。


    據說曾經還有去過軍團的雄蟲,把淩當成了普通的小兵,揚言要讓他成為自己的雌奴呢……


    但是現在是怎麽回事!


    警官低下頭,拚命掩飾著內心的惶恐。


    明明……光是坐在那裏,就讓他快喘不過氣了好嗎?!


    軍團長靠坐在椅子上,雙腿交疊,帶著手套的雙手十指交扣,放在腿上。他臉上沒有笑意,緊盯著警官的動作。


    白熾燈懸在他們頭頂,淩的帽簷在燈光下拉出濃重的黑影。在這黑影中,閃爍出一絲微紅的光芒。


    警官背上冷汗都要出來了,加快了手上的動作,一時間紙張翻飛,原本需要一個小時才能完成的業務,硬是壓縮到了半小時以內。


    “已、已經全部辦理完畢了……”


    他聲音顫抖,用夾子將文件夾好,往淩的方向推了推。


    淩從椅子上站起來,緩緩走向警官。他的靴子在光滑堅硬的瓷磚地板上,發出“哢噠”、“哢噠”的聲音。


    他高挑的身影擋住了燈光,影子將警官整個籠罩住了。


    警官拚命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在軍團長的麵前,他覺得自己就像麵對著風暴的雛鳥一般無助……


    帶著白色手套的手拿走了文件,翻看文件時發出窸窣的聲音。


    “你——”


    警官惶恐地緊緊閉上了眼睛。


    “你字寫得挺好看。”


    “……”


    誒?


    警官慌張地抬起頭,隻見淩的視線從文件上移開,笑眯眯地看著他:“抱歉,我剛剛是不是嚇到你了?”淩指了指警官的身後道:“請不要介意,我隻是……在看監控而已。”


    警官連忙搖頭擺手:“沒有、沒有的事!”


    “那就好。”淩推了推帽簷,朝小警官致意:“那麽,我就不打擾你了。”


    警官呆呆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


    好像隻是一瞬間,軍團長就將所有的威壓都收了起來,明明是同樣的臉,卻變成了完全不同的性格。


    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他下意識回過頭,懸掛在他背後的是一塊十分巨大的監控屏。在帝星的帝都裏,每一處都要謹慎小心,就連他這裏都配備了監控設備。


    可是這樣大的監控屏,監控著熙熙攘攘足有數萬蟲族,軍團長剛剛在看誰呢?


    ……


    淩拿著文件,對著那位自稱米諾奇的雄蟲道:“我叫一,一二三的一。”


    他臉上笑容不減,心裏卻瞬間明白了一切。


    殺豬盤麽……


    淩不知道見過多少類似的把戲了,尤其是這種盛大的慶典上,總有人渾水摸魚。


    先透露出一個極具誘惑,十拿九穩的賭局,吸引獵物的注意力。再帶他去親眼見識一下所謂的“勝算”,騙獵物將所有的錢都壓入賭局。


    中間還會有不少小把戲,比如一些急著下注的“路人”,利用從眾心理誘導獵物。


    假如是一個精心籌謀的“殺豬盤”,那麽很可能從頭到尾,“獵物”見到的所有人,都是合謀起來的騙子,獵物得到的所有信息,也都是騙子給出的虛假信息。


    淩的目光落在米諾奇的身上:這個叫米奇諾的雄蟲,應該就是外出尋找獵物的獵頭。


    是當場將他抓獲呢,還是……


    “現在,帶我們去見見那位‘陸墨’先生吧?”


    好吧。


    淩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手:既然陸墨想玩,那也沒什麽關係,距離慶典還有很長的時間。


    他輕輕碰了碰陸墨的手,指尖從陸墨手心劃過。


    陸墨一驚。


    他猛地轉過頭,臉色漲紅,怒氣衝衝地低聲道:“嘿——現在還是白天,就算你想……嗯,至少要等我們回家去……”


    “……”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在米諾奇一臉“我懂的”的詭異笑容中,淩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但他的心跳卻不合時宜地,也加快了一些。


    “我們先去見見我的朋友陸墨閣下吧。”米諾奇有些迫不及待起來,他的眼中泄露出了一絲貪婪的光,道:“我親愛的朋友,這可是一場保證不會虧本的生意。”


    他們離開候艦廳,一輛黑色的小車在外麵等候著他們。


    陸墨瞪著這個簡陋的車子,心裏開始彌漫出後悔的心思。


    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被資本主義腐蝕了足足三年的陸墨,沉浸在聲色犬馬中,被金錢蛀空了精神,如今再也不是那個簡樸的青年。


    他已經是一個十足的——舉手投足都泛著銅臭味的渣渣,一切都回不去了。


    米諾奇坐起駕駛座,催促道:“快進來呀!”


    陸墨心一橫,拉著淩坐了進去。


    車內滿是劣質煙的刺鼻味道,陸墨難受地皺了皺眉,往淩身上靠了靠。


    米諾奇假裝無意地說:“幾十萬的車,不太好,白六你忍一忍哈。”


    但是視線卻透過後視窗,觀察著陸墨和淩的一舉一動。米諾奇在心裏得意地想:這麽高級的車,這倆窮光蛋一定沒見識過吧?畢竟是個連牌子貨都穿不起的家夥呢……


    沒錯,一開始就要讓他們被自己的財富震驚,這樣自己的話就會增加一分可信度。


    “咦?白六,你這是怎麽了?”米諾奇看著陸墨,陸墨的頭埋進淩的肩頸處,整個人緊貼著淩,這讓他很是奇怪。


    淩笑了笑:“雄主他有些暈車。”


    “好吧。”


    米諾奇遺憾地轉過身,原本還想在路上再引導一下這個白六的,可惜了。


    車子緩緩啟動,陸墨心裏的後悔程度又上了一個階梯。


    但華夏人有一個良好的美德,可以用四句話來概括——


    來都來了。


    多大點事。


    大過年的。


    孩子還小。


    陸墨咬緊了牙關:來、都、來、了!


    他隻能更深地將臉埋進淩的肩窩,鼻息間充斥淩身上那獨有的,血與鐵鏽混雜的味道……


    但是還不夠。


    陸墨煩躁得很,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聞到煙的味道了,這讓他一瞬間又想起了前世的日子。


    作為一隻苦逼至極的設計狗,熬夜通宵改稿是常有的事,壓力大到一根一根地抽煙。


    小小的出租房裏,滿是繚繞的煙霧。


    有這麽一句話,如果你在做一件事時,總是聽著某一首歌。那麽在以後的歲月裏,隻要再聽到那首歌,就會想起做那件事時的心情。


    抽煙也是如此。在陸墨這裏,煙味是滿室苦悶,是一地狼藉,也是他疲憊至極卻無人訴說的寂寥。


    他下意識張開口,輕輕叼住了淩的鎖骨上方,一小塊薄薄的皮肉。


    “……”


    懷裏的身體一僵,但隨即放鬆了下來。


    陸墨的心情突然好了起來,雖然淩什麽也不知道——不知道他究竟是誰,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麽,但眼下,淩就在他的身邊。


    不管他做什麽,淩都會包容下來。


    陸墨想起他從前對淩做的事,是那樣地過分,那樣地惡劣,但淩卻沒有一絲反抗。


    在不知不覺中,陸墨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他確認了這樣一個事實。


    【不管發生了什麽,淩都願意陪在他的身邊。】


    而在此之上,淩還有一個尤為特別的點。


    或許是因為出眾的實力,又或者是因為他經曆了太多,不論是遇到什麽情況,他總是安安靜靜地站在陸墨身邊,甚至還有心思和陸墨開玩笑。


    ——就好像,他永遠不會被擊倒。


    他就像一個永恒不變的錨點,不知不覺就吸引了陸墨。


    陸墨低著頭,嘴角忍不住翹起。他悄悄伸出手,在隱蔽處撓了撓淩的後頸。


    “……”


    淩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他低下頭,隻見陸墨微微側過臉,左眼閃閃發亮地看著他。


    他無聲地張開嘴,狼狽道:“不行……”


    陸墨:ovo


    他靠近淩的耳朵,輕聲道:“你不要出聲。”


    可是他的手卻落下來,輕柔地滑過淩的背上,那隱蔽的一條縫、隙。那裏正是雌蟲平時藏匿翅膀的地方,遍布著豐富的神經末梢,隻要輕輕一碰,就能帶來十分清晰的觸感。


    這是十分惡劣的行徑,但陸墨此時卻進入了十分奇怪的情緒裏。


    或許可以稱之為:恃寵而驕。


    淩冷不丁地抖了一下,喉嚨裏發出模糊的嗚、咽聲。


    聲音很小,雄蟲或許注意不到,但雌蟲卻聽得清楚。米諾奇的雌蟲還在開車,不能回頭,擔憂地說:“怎麽了嗎?”


    “沒什麽。”陸墨淡淡道:“我的雌君也暈車了。”


    淩匪夷所思地看著陸墨:這個借口簡直就像——玩了一晚上把作業忘到天邊第二天麵對老師的質問支支吾吾說忘帶了一樣——


    你知道你沒寫,老師也知道你沒寫,你也知道老師知道你沒寫。


    欲蓋彌彰。


    陸墨對淩笑了笑,又揚聲道:“我們先睡一會兒。”


    “好。”


    雌蟲按下了一個按鈕,一個令人驚喜的黑色擋板緩緩升起,隔絕了前後的聲音。


    陸墨:“……哇哦。”


    這就好像明明是雜牌手機,卻擁有神奇的雙卡雙待功能一樣,詭異的實用主義。


    “好了,我親愛的雌君,現在你不用這麽緊張了——”


    陸墨低下頭,卻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淩無力地半靠在車窗上,麵色緋紅,一雙紅眸裏霧氣氤氳,瞳孔渙散。


    他渾身都在微微發著抖,喃喃道:“我……”


    “我才沒有緊張……”


    陸墨:“……”


    許久不見的尾勾,在這一瞬間“唰”的一下,立了起來!


    腦海裏的天平上,一方是理智:“不可以!達咩!這裏不僅是車上,還是別人的車啊!!”


    一方是衝動:“沒關係的,反正這裏是蟲族,蟲族可不會在意這些……”


    陸墨深吸了一口氣,俯下身去。


    過了許久,他終於抬起頭,翠綠的眼睛在漆黑的車裏仿佛擇人而噬的野獸。


    “我親愛的雌君,這次……就先放過你。”


    淩狼狽地靠在車窗邊,已經什麽都聽不見了。


    車子終於緩緩地停了下來。


    雌蟲謹慎地敲了敲擋板:“白六閣下,一閣下?我們到了。”


    車門打開,黑發綠眸的雄蟲彎腰從車內走出來,回頭朝著車內伸出手。


    “您可真是嬌弱,需要我扶您出來嗎?”


    一隻帶著白色手套的手,握住了陸墨。


    陸墨抬起頭,眼前這是一家裝潢十分豪華的酒店,想必那位“陸墨先生”就在這裏。


    就在聽到這個消息的一瞬間,陸墨腦子裏靈光一閃,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在這裏,在蟲族眼裏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形象呢?為什麽他總是攢不到渣渣值呢?


    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


    他要好好參考一下,來調整一下他以後的行動。——畢竟渣渣值一直卡在最後十點也太難受啦!


    “請跟我來,我的朋友。”


    米諾奇在前麵帶路,他看起來十分地高興。


    酒店內部的裝潢也十分高檔,他們一行人走過樓梯,穿過走廊,來到一扇厚重的房門前。


    米諾奇畢恭畢敬地按了門鈴,退後一步等在房門前。


    房門邊安裝著通話裝置,裏麵傳來粗噶的聲音:“誰啊?”


    “是我,”米諾奇道:“您忠實的朋友米諾奇,帶著仰慕您的兩位朋友來見您了,陸墨閣下。”


    “原來是這樣,喂,你給我去開門!”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後,門的把手輕輕扭動,門後露出一張怯生生的小臉,結結巴巴道:“請、請進……”


    門內,一個黑發的雄蟲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他長得十分肥胖低矮,十根手指上帶著滿滿當當的寶石戒指,一雙小眼睛擠在□□裏,勉強才能辨認出是渾濁的綠色。


    陸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帶上了墨鏡。


    而“陸墨”身邊站著一隻銀色長發的雌蟲,隻是頭發十分枯幹,一雙眼睛與其說是紅色,倒不如說是橘黃色……幹瘦幹瘦的,沒有淩十分之一的好看。


    陸墨壓下眼鏡,從眼鏡的上方看淩,用嘴型無聲地道:“你也戴上?”


    淩默默接過墨鏡,也給自己戴上了。


    在這一刻,他們下定決心,絕對不會暴露自己的身份了。


    ——否則總有一種很蛋疼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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