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候,淩想起了一件往事。


    倒也不算是往事,是一件不遠不近的舊事。


    宋簡書並不是一開始就這樣顯眼的,淩看過他的檔案,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他都是一隻沒有神智的雄蟲。


    基因評定勉勉強強摸到了d級的邊緣,若是再弱一些,連蟲族都會選擇將他安樂死。


    畢竟這樣的基因延續下去對蟲族來說,並不是什麽好事。


    在這時蟲星的智腦中心,將溫格匹配給了癡呆的宋簡書。


    ——現在想來,這大概就是宋簡書那堪稱命運之子的能力,初顯端倪了。


    畢竟溫格雖然算不上最頂級的雌蟲,卻也算是十分優秀。他進入軍部僅僅數年,一路從底層摸爬滾打,靠著實打實的軍功,迅速地一路升職。


    被匹配的時候,已經是上校。


    一旦匹配給癡呆雄蟲,為了照顧雄蟲,他會被剝奪軍銜,從今禁錮在家裏,前途再無希望。


    淩當初也斡旋過此事。


    溫格的雌父是他的老師,正是這位可敬的雌蟲,在淩被指控背叛時,堅持要證明他的清白。


    若不是他,那時羽翼不夠豐滿的淩,牢獄之災是跑不了的。


    而表麵上的牢獄,實際上……他會被秘密地送去某個地方,一如所有的克萊因蟲。


    哪怕是為了報答老師,他都得將溫格撈出來。


    沒想到,溫格竟然拒絕了。


    ……


    淩歪歪斜斜地靠在柔軟的椅子上,一雙大長腿毫不顧忌地交疊在紅木桌上。


    黑色的軍帽歪歪斜斜蓋在他的臉上,遮住了眼睛,隻能看見他咬著一截煙,煙灰很長,顫顫巍巍的要掉不掉。


    他整齊精致的軍服此時鬆開了幾顆,露出了白皙的脖頸。


    在軍部所有雌蟲的印象裏,淩向來是一個捉摸不透的雌蟲。


    他大部分時間看起來都是這幅模樣,吊兒郎當,軍服也不好好穿,走起路來沒個正形。


    今天來這裏串門,明天去那裏討煙,完全看不出他就是蟲族五大軍團長之一。


    唯一慶幸的是,他對於工作還算上心,這隻雌蟲似乎有無限的精力和體力,其他軍團長需要五個副官才能忙完的公務,他隻需要一個副官。


    ——至於這位唯一副官的抱怨,並不會被理會。


    異常顯眼的銀發紅眸,讓他無論走到哪裏都惹人注意。


    可是在很偶爾的時候,這隻雌蟲會露出異常深沉的眼神,如同深不見底的深淵,一眼望不見底。


    有士兵見過他這樣的眼神,那是在戰場上。


    連續三天三夜,異獸鮮紅的血液將那頭銀發染成猩紅色,他手執長刀,站在高高的屍山上。


    血色的夕陽在他身後氤氳。


    在戰場時像個瘋子。


    下了戰場像個痞子。


    而現在,溫格又從這位軍團長的身上,察覺到了一絲不和諧的味道。


    他坐在陰影裏,銀發順著手臂迤邐而下,他沉靜地看著溫格,仿佛一尊雕塑。


    不知站了多久,那長長的煙灰終於支撐不住,掉落在軍團長純黑的軍服上。


    “溫格,你的父親很失望。”


    他的聲音冰冷,毫無波動:“為什麽?”


    溫格隻覺得自己的腳好像變成了泥土做的,他感覺不到雙腿的存在。


    真正的頂尖雌蟲,就是具有這麽恐怖的壓製力。


    “因為……”溫格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我愛他。”


    “……”


    “愚蠢。”


    淩還記得自己當時的心情。


    錯愕,荒誕,甚至感到了一絲可笑。


    “你要知道,”淩向他指出,“哪怕你們已經結婚,我也能毀掉記錄,你的過去依舊清白,可以找一隻真正優秀的雄蟲。”


    “他很優秀!”


    淩:“……”


    溫格居然在這一刻突破了他的壓製,幾乎是惱怒地喊道:“即便您是軍團長,我也不允許您這樣汙蔑他!”


    淩估計自己當時的臉色應該很精彩。


    從錯愕,到疑惑,最後笑了出來。他坐直身子,將腿從桌子上收回來,攤手道:“好的,隨您自己的大便,溫格上校。”


    這破事他是一下都不會管了。


    被剝奪軍銜,從此禁錮在家裏,也不幹他軍團長的一毛錢關係。


    但沒想到,第二天溫格依舊穿著軍服出現在了軍團裏。


    淩笑咪咪地湊過去,小聲道:“怎麽?被退回來了?”


    溫格用那張嚴肅的臉看了他一眼:“軍團長,請自重。”


    ……


    後來,淩才知道,那隻雄蟲竟然選擇了讓溫格,他唯一的雌侍回到軍部,而不是在家裏服侍他。


    ……還不錯嘛。


    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雄蟲哩。


    他叼著煙若有所思,一回頭就看見一隻漂漂亮亮的雙黑雄蟲,安靜地站在辦公室門口,朝他溫柔地笑。


    “您就是軍團長吧,我來接我家雌侍回去了。”


    吧嗒一下,淩的煙就掉了下來。


    ……


    現在回想,所謂的一見鍾情,到底摻和了多少算計。


    “淩,你喜歡我麽?”


    “不知道。”


    “那我們換個說法吧,你看到我同別的雌蟲說話,會生氣嗎?”


    “……問這個做什麽?”


    “那你就是喜歡我啦!”


    雙黑的雄蟲快樂地在原地轉了個圈圈,眼角眉梢都是滿溢的開心。


    他停下來,對淩歪了歪腦袋:“我也喜歡你哦!”


    哦,原來這就是喜歡。


    淩看著宋簡書的雙眼,壓下了心裏最後一點疑惑。


    既然所有人都說他愛上宋簡書了,那他應當的的確確是愛上了宋簡書。


    畢竟他從來不懂什麽叫愛。


    ……


    “我在叫你呢!”


    淩從回憶裏抽回思緒,臉色不太好。


    他同陸墨都坐在櫃台前的椅子上,可他比陸墨高了一頭,大約是不高興仰視他,陸墨站起來,居高臨下道:“喂,我問你。”


    淩點了點頭。


    他好像失去了以前那樣笑的能力,若是換做以前,他一定要將小雄蟲抱起來,讓他雙腳懸空惱得臉龐通紅,手舞足蹈卻毫無辦法。


    可現在他隻是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明明……心裏已經很歡喜了。


    陸墨抬起下巴:“你一個月能賺多少?”


    淩估計一下,報了一個數。


    陸墨:“……”


    很、很好!


    陸墨將登記表一拍:“讓他出去工作!”


    “既然是我的雌蟲,你就得好好地賺錢,給我帶來豐厚的財產。”陸墨摸著登記表暢享未來,又轉頭問亞雌:“他要是私藏錢怎麽辦?”


    亞雌作為工作人員,還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


    他的鄙夷幾乎快要憋不住了:“有監管的。”


    雌蟲不可以出門工作,待在家裏服侍雄蟲是雌蟲的天職。隻有極度落魄的雄蟲,才會要求雌蟲出門賺錢。


    但雌蟲們很少願意這樣,他們隻是選擇了雄蟲,不代表他們厭棄他們的事業。


    真正關心雌蟲的,哪怕是頂著名譽受損的風險,也要給他自由。


    但是眼前這個雄蟲嘛……


    看著滿臉貪婪和得意的黑發雄蟲,亞雌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完全是最最最不入流的廢物雄蟲啊!!!


    這麽強大的雌蟲,怎麽偏偏挑了這麽一隻雄蟲呢?一定是被騙了吧!


    在亞雌極其同情的注視下,一絲極其微弱的笑容掠過淩的嘴角。


    隻是一掠而過,如同燕尾掠過水麵,一忽兒便消失了。


    他看著陸墨,雄蟲借著袖子的掩飾,偷偷在褲縫上抹了一把手汗。


    淩:“……”


    一縷輕笑再一次掠過了他的嘴角。


    “確認無誤了嗎?”


    陸墨又確認了一遍登記表,尤其在【雌蟲婚後是否保留職位】那一欄確認了好久。那股認真的樣子讓人無法懷疑——他的的確確就是個low貨。


    然後才謹慎地將登記表交給了工作人員。


    亞雌悲憫地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無奈搖了搖頭。


    雄蟲啊……


    ——


    懸浮車停靠在地下停車場。


    此時萬人空巷,大家都跑出來圍觀雄蟲,停車場裏滿是車,淩和陸墨的車邊不合規矩地硬是擠進了一輛車。


    陸墨嗤笑了一聲:“不懂規矩的賤民。”


    他的笑容發自內心,就連係統也在旁邊拚命給他拍巴掌,呱唧呱唧。


    【宿主進步神速!】


    他好像突然開了竅,就在剛剛甚至在一個無解的絕境麵前,開創了生的道路。


    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牛比。


    陸墨懶洋洋地指著車:“你把他開出來。”


    “是,雄主。”


    酷炫的黑色懸浮車緩緩升起,陸墨瞪著空中敞開的車門:“該死的賤蟲!你是想要我摔斷腿嗎?!”


    他撿著不幹不淨的話肆意指責了一通,直到車慢慢在他麵前停下,他才歇口氣,伸出了d級雄蟲尊貴的手:“扶我。”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聲清冷的笑。


    【渣渣值加十!】


    【受到來自主角的輕蔑,渣渣值加一百!】


    係統的聲音異常高昂,情緒異常飽滿:【攻略小助手提醒您:前方即將受到主角的強烈指責,請以最飽滿的姿勢迎接大量渣渣值的到來!】


    臥槽?


    陸墨猛地一轉頭,循著聲音的方向望去。


    一個黑發黑眼的俊秀青年,身上還有未拆幹淨的繃帶,正憤怒地看著他們。


    他背脊挺直,讓人想起傲然的青鬆,又像那皎潔的明月。


    陸墨倒抽了一口氣:“嘶……”


    兄弟,味兒很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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