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爸爸媽媽的孩子?”


    林昕抬頭,困惑地望著何警官。


    文件上的這行字,令他不可思議。


    父母在他分化成omega後,態度驟變,尤其父親變得異常無情,像處理商品般要將他“嫁”出去,換取巨額彩禮,盡管傷心,林昕卻從未質疑過自己不是他們的親生孩子。


    如今看到這份基因調查報告,他整個人都蒙了。


    李曜抬手,溫柔地摸摸少年的頭,給予安撫。


    何警官道:“你父親的信息素是龍舌蘭酒味,你母親是香草味,而你的卻是蘭花香味,這不符合遺傳規律。”


    信息素具有家族遺傳性,林昕如果真的是這對夫妻的親生孩子,他的信息素要麽是龍舌蘭酒味要麽是香草味,絕不可能是蘭花香味。


    當初調查販賣走私案件時,發現這一點,他感到很奇怪,就申請上級調取了基因庫裏的數據,這一查,便查到了華點。


    不是自己的親生孩子,難怪賣起來一點都不心疼。


    經他提醒,林昕一下子怔愣了。


    信息素遺傳?


    他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由於分化晚,又發生意外,欠下巨額,他一門心思地想著怎麽賺錢還債,而後對父母把他當商品賣的行為感到絕望,才計劃著逃離那個家。


    之後遇到他哥,生活重心轉移,便不再去想父母的事,更忽略了信息素不同的問題。


    見少年一臉茫然,何警官笑道:“具體詳細都記錄在檔案裏,你可以慢慢看。”


    科技時代,信息技術完善,每個新生兒的基因都會錄入超級智能光腦,父母是誰,屬於哪個家族,記錄得清清楚楚,基本杜絕兒童拐賣事件,像林昕這種情況,比較特殊。


    林昕捏緊文件夾,抬頭看李曜,眼裏充滿了猶豫。


    “看吧。”李曜低頭親他的額角,“不管你是誰的孩子,都是我的伴侶。”


    林昕找到張椅子坐下,做了個深呼吸,翻開文件夾。


    【父:林曄,出生於星曆485年,享年27歲,未婚,青龍共和國人,祖籍地球,隸屬蒼龍軍,上尉軍職,卒於星曆503年,在d908星域戰役中壯烈犧牲。】


    犧牲……


    林昕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地握住李曜的手。


    原來他的親生父親,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


    李曜看到這段內容,回握他的手,沉聲道:“他是軍人,是為國捐軀的英雄。”


    “嗯。”林昕輕輕地點頭,繼續往下看,然後,他驚訝了。


    父親竟是林家現任家主的哥哥!


    由於他在十八年前的戰役中犧牲,未婚又無子,家主之位便由弟弟林艤繼承。


    林昕不禁想起,那位偶爾來家中做客的韓夫人,正是林艤的妻子,如今的林家主母。


    他咬住手指,思考。


    養父母是林家出了五服的親戚,按理與本家沒什麽交集,但韓夫人似乎對他尤為關心,做客時常問他的成績,現在想來,她一定知道他的身世,才會過度關注。


    懷著強烈探尋真相的心,林昕迫不及待地看親生母親的信息。


    【母:季玨,出生於星曆494年,年齡36歲,未婚,朱雀王國人,祖籍望月星,目前居住地址未知。】


    媽媽……是朱雀王國人?


    還活著!


    林昕緊窒的心放鬆了一些。


    母樣季玨出生在一個普通家庭,十七歲時作為交換生到青龍共和國學習,認識了二十六歲的父親,兩人談了一年戀愛,計劃結婚,遭到林家本家其他人的反對。恰逢d908星域異獸潮,父親被派去做先鋒,出征前與母親約定,勝利歸來兩人就結婚。


    可惜世事無常,他犧牲了。


    那時,母親已和父親做了完全標記,收到父親去世的消息,她懷孕六個月了。


    看完父母的背景,下麵內容是一段筆錄。


    【警察:為什麽林曄和季玨的孩子,成了你的孩子?】


    【林章:警察同誌,這事說來話長,我可以如實交待,但請不要告訴我的妻子,她並不知情。】


    林昕微微睜大眼睛。


    這是一段養父單獨向警察交待的對話。


    【林章:我曾經是機甲後備軍,高中的時候在一場野訓中受了重傷,由於救援來遲,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我的身體出了問題,無法再當機甲生,隻能轉行。我以為自己和正常人沒什麽區別,直到結婚後,妻子生下一個死嬰,才知道那傷影響了我的生育能力。當時我非常痛苦,怎麽都想不通,明明產檢時一切正常,為什麽生產時孩子死了。我無法接受事實,又不敢和妻子坦白,就獨自一人在醫院的走廊盡頭哭泣。然後,韓夫人抱著一個剛出生的嬰兒突然出現在我麵前。】


    【警察:是季玨和林曄的孩子?】


    【林章:是。韓夫人把嬰兒交給我,要求替換成我那逝去的孩子,她說醫院裏都打好招呼了,絕不會泄露消息,隻要我們夫妻倆把嬰兒當成親生孩子養大,培養成才,將來便許諾我們返回本家。我那時被貪念衝暈了頭腦,沒多想就應下了。】


    【警察:季玨的孩子怎麽會落入韓夫人的手裏?】


    【林章:我是辦完新生兒出生證明等手續後,才知道孩子的來曆。季玨未婚生育,不願帶孩子回朱雀王國,臨產前去林家鬧。可是林家家主之位已經由林艤繼承,韓夫人不可能允許這孩子將來與她的兒子搶家主之位,所以和季玨談條件,給孩子找戶人家寄養。季玨急著回國,就同意了。】


    【警察:韓夫人為什麽找上你?】


    【林章:那家婦產科醫院在林家名下,她找人一打聽就知道我家情況。】


    【警察:季玨之後有回來要過孩子嗎?】


    【林章:沒有,十八年前她離開青龍共和國後,再也沒有回來了,更未聯係過我們,好像消聲匿跡了般,杳無音訊。】


    【警察:既然韓夫人要求你們把孩子培養成才,為什麽現在要賣了他?】


    【林章:警察同誌,我真沒想賣孩子!我是被騙的!我不知道那個黃先生是走私商,我被人坑慘了!】


    【警察:回答我的問題。】


    【林章:他分化成omega,怎麽培養成才?omega除了嫁人生子,沒有一點出路!而且當時欠醫院兩百萬,我實在走投無路,才決定把孩子嫁給富商換取高額彩禮。】


    【警察:為什麽不找韓夫人幫忙?】


    【林章:林家大門哪那麽好進?而且得知我們欠款,所有親戚朋友都避我們如蛇蠍。我也很心痛啊,辛辛苦苦養大孩子,給他吃給他喝給他穿給他住,掏空積蓄讓他上最好的軍校。結果呢?竟然分化成omega!不僅丟臉丟大了,更讓我們夫妻的辛苦都打水漂了!】


    【警察:合著你們養孩子隻為了自己的利益?難道沒有一點感情?】


    【林章:話不能這麽說,感情當然有,隻是情況緊急,被追著還債,我們也是迫不得已。養了他十八年,總得回報我們吧?】


    後麵養父抱怨的話,林昕看不下去了。


    “嗒——”


    一滴眼淚落在紙上,接著掉下更多。


    李曜抽出他手裏的文件夾,將他抱進懷裏,溫柔地撫摸他的背。


    “乖乖,別哭。他們不要你,我要你。我和寶寶都需要你。”


    “哥,嗚——”


    林昕趴在李曜懷裏,手指緊緊地揪住他的衣襟,控製不住地抽泣。


    他不想哭的,但是心裏很難受,很難受,眼淚怎麽都止不住。


    便是養條狗,都該有感情,養父母卻隻把他當交換利益的籌碼,一旦發現他失去價值,即棄如草芥。


    他花了很長時間,斷了對他們的感情,今天直播澄清,以為一切都過去了,卻意外得知自己另有親生父母,不禁地抱了一絲幻想。


    然而,看到父親戰死,親生母親不要他,林家本家遺棄他,燃起的期望全都幻滅了。


    即使再如何堅強,他終究隻是個十八歲的少年。


    李曜顧不得這裏是警局,把少年抱進自己懷裏,不斷地親吻安撫,貼在他耳邊柔聲細語。


    林昕摟住他的脖子,眼淚蹭在他的軍裝上,情緒慢慢地穩定下來。


    何警官在一旁頗為尷尬,看到元帥和伴侶的溫情互動,終於理解那些瘋狂磕糖的cp粉了。


    耐心地等了好一會兒,見冷靜下來的林昕紅著臉從元帥懷裏出來,他咳嗽兩聲,一本正經地道:“關於你親生母親的事,經我們調查,有些蹊蹺。”


    “什麽蹊蹺?”林昕擦掉眼角的淚,問道。


    “據林章的口供,你母親為了回朱雀王國,與林家的韓夫人做了一場交易,但是經過我們多方調查,你母親十八年前根本沒有乘宇宙飛船回朱雀王國。”何警官道。


    林昕詫異。“沒有回去?”


    “不錯。”何警官道,“青龍共和國的警方傳訊過韓夫人,不過韓夫人守口如瓶,除了說你是你母親托付給她的,別的一律不願透露。礙於她的身份,我們無法追問。”


    林昕一臉失落,整個人無精打彩。


    李曜攬住他的肩膀,問何警官:“朱雀王國那邊呢?女兒失蹤,父母不報案?”


    何警官道:“報了,十八年就報了,但一無所獲。”


    星際太大,宇宙太廣,失蹤案屢見不鮮,尤其海盜猖獗的時候,宇宙飛船一旦被劫,整船人都要列為失蹤人員。運氣好,幾十年後活著回來,運氣不好,便化為宇宙的塵埃,永遠消失了。


    季玨要是有出境記錄,警方至少能追查到她上了哪艘飛船,可偏偏沒有,便無從查起。


    如果說她仍在地球,又不合理。


    因為隻要戴了身份識別器,就能查到生活所在地。


    然而沒有。


    十八年來,查不到她在地球的的任何消費記錄。


    若是死亡,身份識別器會直接反應給超級光腦;若被人為摘除,身份識別器會處於凍結狀態。


    季玨的身份別識器兩者都不是,那就隻有一種情況。


    她還活著,隻是活在沒有星際網的地方。


    何警官把詳情和林昕說明後,林昕心裏又燃起了一絲希望。


    “哥。”他神色堅定地望著李曜,“我想找到她。”


    然後當麵問問她,為什麽生了他又遺棄了他。


    “好。”李曜道,“我陪你一起找。”


    回家的路上,林昕脫了鞋,懷裏揣著柔軟的抱枕,蜷在寬大的真皮沙發上,眼睛透過懸浮車的車窗,望著外麵繁華的街道。


    李曜熱了一杯純牛奶,遞給他。


    林昕回神,接溫熱的牛奶,慢慢地喝著。


    喝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什麽,舔著唇,轉頭凝視李曜。


    李曜正在給自己泡茶,感到少年懷疑地目光,笑問:“怎麽了?不好喝?”


    林昕搖頭,審視他,想從男人俊美的臉上找出點什麽,然而男人表現得太完美了,沒有一絲異樣,他抿了下唇,直接問:“哥,你早知道我父母的事了?”


    李曜放下泡了一半的茶,抽了張紙巾,幫林昕擦拭唇上的牛奶胡子。


    “是,比你早半個月。”他道。


    人口販賣案是他親自要求警方徹查的,查出結果,警方第一時間通報他。


    林昕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剛剛過於激動,沉浸在驚訝和傷感中,沒有注意他哥的神色,這會兒回想起來,知道他另有父母,他哥當時的反應好像過於平靜了。


    “你會怪我沒提前告訴你嗎?”李曜問。


    林昕思索了下,搖頭。“你有你的考量。”


    李曜嘴角的笑容濃了一些,金眸柔和溫情。


    “是,由警方告訴你,更具說服力。”


    而且,這段時間小昕為了寶寶的事,情緒不穩定,他不想讓他傷神。


    林昕放下牛奶杯子,往男人身邊挪了挪,靠著他強壯的手臂,微微閉眼,低低地說:“我感謝他們生我養我,雖然拋棄了我,但是我遇到了你,我們還有了寶寶。我不怨恨他們,但也不會對他們有任何奢求了。”


    李曜順勢將他摟進懷裏,揉他的發絲。


    “林家呢?”


    他本是林家少爺,是合法繼承人,卻被自己的嬸嬸算計了。


    林昕想起韓夫人,皺眉道:“不想摻和。”


    但他會查清當年的真相。


    到底是他的母親不要他,還是韓夫人從中作梗,害了他母親。如果是後者,虧欠他們家的,都要她一一還回來。


    李曜垂眼,凝視少年疲憊的臉,應道:“好。”


    小昕不想摻和,他卻不會輕易罷手。


    傷害了他的愛人,一個都別想獨善其身。


    精神一旦放鬆下來,睡意便襲卷而來,林昕在男人懷裏找了個舒適的姿勢,打著嗬欠,緩緩閉上眼睛。


    李曜抱著他,輕拍著他的背。“睡吧,到家了我喚你。”


    “嗯……”林昕聞著清新的冷杉味,呼吸綿長,陷入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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